这根头发大概有手臂那么长,苏茜很清楚,这绝不属于自己,因为她留的是齐肩的中等长度头发。
苏茜的心瞬间坠入冰窖。这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等一下——她在心中思索——我是昨天夜里“失踪”的,今天上午,孟什就乘飞机到成都来接我了。这段时间,他可能跟另外的女人幽会吗?
难道是一大早,就有某个女人来到了这个家?或者是——苏茜产生了更为惊惧的猜想——在我消失之后,有另一个女人出现在这张床上,取代了我?
苏茜不想胡乱猜测,不管怎样,她想先听听孟什的解释。
“孟什,你来一下。”
片刻后,孟什从书房来到了卧室,问道:“怎么了?”
苏茜把床上的长头发捻起来,伸到孟什眼前:“这是什么?”
孟什定睛一看:“头发?”
“对,头发。但不是我的,更不可能是你的。”
孟什挠着脑袋说:“那是谁的头发?”
“这就得问你了。”苏茜盯着他的眼睛。
孟什一怔,难以置信地说:“天啊苏茜,你怀疑我背着你带了别的女人到家里来?”
“要不然怎么解释床上的这根长发呢?你可别说是从窗外飘到床上来的。”
面对苏茜的质问,孟什显得很无奈,他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孟什,没有谁的家里会突然出现一根陌生女人的头发!”
“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能因为一根头发就怀疑我出轨!况且我有时间做这种事吗?早上起来之后,我就立马到了机场,然后坐飞机到成都来接你!”
苏茜一时找不到话说。这事确实蹊跷,不过发生在她身上的怪异的事还少吗?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这时,孟什想到一种可能性,说道:“会不会是某个女性靠近我或者你的时候,掉了一根头发在我们的肩头,我们把它带回家来了?比如飞机上的空姐,俯身问我
们喝什么饮料的时候。”
“会吗?”苏茜怀疑地说,“空姐的头发都是盘起来的,不会留披肩发。”
“我只是举个例子,不一定是空姐。我们从成都到北京的过程中,跟很多人接触过。”
孟什这样一说,苏茜突然发现,自己对于昨天下午到晚上发生的事情,竟然没有多少印象了。不过十几个小时而已,记忆力再差的人,也不会如此健忘,她有些焦
急地说道:“为什么我想不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了?”
孟什说:“昨天本来就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苏茜,你别疑神疑鬼的。你太疲倦了,又没有留心身边发生的事,记不起来一些细节,也是正常的。”
不知为何,苏茜总觉得这是托词,孟什似乎在掩盖什么。她不禁脱口而出:“孟什,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孟什吃惊地说:“我能对你做什么?苏茜,你越说越过分了!”
苏茜心中自然也是十分难过。她坐在床上,捂着脸哭起来,孟什叹了口气,坐过来搂着她的肩膀说道:“你经历了一些诡异的事情,肯定对心理有一定的影响。但
你不能因此就神经过敏,怀疑一切。苏茜,你得振作起来,想办法走出阴影。”
苏茜望着丈夫,微微颔首。也许她真的是太敏感了吧。这根头发,可能真的是从外面不小心带回来的。
午饭过后,孟什继续创作小说。苏茜倚靠在床上,打开了保存在手机上的看书网站。
果然,《恐怖转移》这篇小说,继续更新了。
苏茜忍不住点开今天才更新的章节,在阅读的过程中,恐惧的感觉像看不见的蚂蚁慢慢从脚底爬上她的身体,她的后背和头皮开始发麻。
这一章的大致内容是:女主角再次经历了“恐怖转移”的怪事,深夜出现在青城山上。在某个洞口,她看到了一个恐怖的人影。这个“人”的身体比例跟正常人类
有所不同,女主角不敢细看,夺路而逃……
这段剧情,跟苏茜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她记得非常清楚,根本没有跟孟什说过昨晚的遭遇。
那孟什怎么会写出近乎一样的剧情呢?
再说是巧合,那真是自欺欺人了。
这一次,苏茜不打算再找孟什对质了。她心里堵得慌,突然觉得这件事不能再靠自己一个人扛了,她需要帮助,需要比她更聪明和更清醒的人来为她出谋划策、指
点迷津。
有一个人再合适不过了——苏茜高中时代的闺密——景桦。
想到景桦,一个美丽、知性的女性形象浮现在她眼前。高中时候,景桦就是全班成绩最好、最聪明的女生。苏茜跟她一直是好姐妹,高中时几乎天天黏在一起。后
来景桦考上上海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上海工作,两人的关系渐渐淡了些。但苏茜一直跟她保持着联系,生活中遇到难事,也总是跟景桦请教。景桦往往都能给她提
供极具建设性的意见。
实际上,第一次遭遇怪事的时候,苏茜就想跟景桦倾诉了。但她不愿朋友对自己另眼相看,忍住了。但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她没法再独自面对,只能将所有情况
和自己的猜测都告诉景桦,希望她帮自己做出判断和分析。
苏茜先跟景桦发了一条微信:桦,现在有空吗?方便通电话吗?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有空,什么事,茜?
苏茜: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想讲给你听一下。
景桦:行,我马上给你打过来。
苏茜立即回复:不,等一下,我打给你。
跟景桦的对话显然是隐秘的,不能让孟什听到。苏茜走到书房门口,看到孟什在电脑前专心地写作。她进去跟孟什象征性地聊了几句,叮嘱他注意活动颈椎什么的
,然后离开书房,悄悄带上房门。
之后,她关好并锁上卧室的房门。两道门加上中间的走廊,应该具有很好的隔音效果了,她相信孟什绝对听不到她们的通话,才用手机拨通了景桦的号码。
“嗨,苏茜,有段时间没跟你打电话了,最近过得怎么样?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听筒里传来景桦的声音,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语速超快,说话像连珠炮。
“景桦,我最近……遇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怪事。”
“什么事?”
“你看前段时间的新闻了吗,‘北京女子梦境穿越’这个?”
“当然看了,这事炒得沸沸扬扬,我还跟同事讨论过事件的真实性。”景桦带着明显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苏茜,你可别说新闻里的‘北京女子’就是你啊。”
“……”
沉吟了片刻,景桦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不会吧,苏茜,遇到这件怪事的人,真的是你?”
“嗯……”
对方似乎倒吸了一口气:“这么说,这件事是真的?我当时还怀疑这是一则为了博眼球而编造的假新闻呢。”
“是真的,景桦。这件事的主人公就是我。”
“你真的在睡着的时候,从北京的家中转移到了成都的青城山?”
“千真万确,而且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天哪,那是几次?”
“两次。”
“都是从北京到青城山?”
“没错。”
“但我只看过一次报道。”
“那是因为前天才发生的那一次,我没有让新闻媒体知道。否则你就会再次看到这则新闻了。”
对方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努力接受和消化这件事:“苏茜,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不是在开玩笑。”
“对,这也是我选择找你倾诉的原因。你知道我没这么无聊。”
“那我们认真地谈谈这件事吧。”景桦说,“你打电话给我,是希望我帮你分析一下,对吗?”
“没错,正是如此。景桦,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帮助。这种匪夷所思的怪事在我身上已经发生两次了,如果再发生一次,我想我会疯的。”
“嗯。”景桦表示理解,“那你就把这件事的过程详细地告诉我,别漏掉细节。”
“好的。”苏茜开始讲。
十一
苏茜的回溯是从发生怪事之前开始的,她必须让景桦明白,自己遭遇的怪事和孟什创作的小说之间有不可忽视的联系。这是她想要表达的关键,也是怀疑的重点。
听完了苏茜的叙述,景桦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苏茜,不瞒你说,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诡异的事情。”
“你有什么见解吗?”
“恐怕没有人能准确地告诉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能通过你的描述,做出我的分析和猜测。”
“对,我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景桦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整理思路。她说:“首先,我们暂且排除‘超自然’和‘灵异事件’这两种可能性。”
“为什么?”苏茜问,“你觉得这两种情况完全不可能吗?”
又是一阵沉默。“苏茜,你要听实话吗?”
“当然。”
“好吧,那你听好了。”景桦一字一顿地说,“我绝对不相信,你丈夫跟这件事会没有关系。”
苏茜心中一凛,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也是她最想搞清楚的。她急促地说:“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苏茜,我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我只能说出我的感受和想法,你能接受吗?”
苏茜做好了心理准备:“你说吧,景桦。”
“我现在初步感觉,这件事,像是一个阴谋。”
“谁设下的阴谋?我丈夫?”苏茜忧虑地问。
“苏茜,咱们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一遍。”景桦说,“最开始,你丈夫找不到写作的灵感和合适的题材;几天之后,你就遭遇了‘神秘转移’事件;这件事轰动全
国,成为热点新闻;你丈夫‘顺理成章’地获得了写作题材,以此事件改编的小说在网上大红大紫;一段时间后,你丈夫才思枯竭了,这时你遭遇了第二次转移事
件;回家之后,你丈夫再次被激发了创作灵感,小说得以继续;最关键的是,他写的小说剧情,跟你的经历一模一样——苏茜,从任何角度来看,这件事都是有问
题的,你不觉得吗?”
景桦的分析令苏茜感到遍体生寒,她说:“景桦,我也觉得可疑,但他怎么办得到?半夜三更的,把我从北京转移到成都的青城山,你觉得一般人能做到这样的事
情吗?”
景桦说:“世界上有些事情,看上去不可思议,那是因为普通人的想象力和执行力受到了限制。但是假如符合一定的条件,要办到这样的事情,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你听说过大卫·科波菲尔吧?”
苏茜点头:“知道,全世界最出名的魔术师。”
“不只是出名,简直可以用‘伟大’两个字来形容。他表演过很多惊人的魔术,比如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一架7吨重的喷气式飞机消失,以及穿越长城,等等。这些
魔术直到现在都没被破解,如果大卫本人不揭秘,恐怕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但你说的是大卫·科波菲尔,而我丈夫不是魔术师。”
景桦叹了口气:“苏茜,我绝对无意冒犯,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家里当了太久的家庭主妇,思维模式受到了限制。对,你丈夫不是魔术师,但他如果真要策划并
操作这起事件,难道不能找一个魔术师合作吗?别忘了,他是悬疑小说作家,跟魔术师一样,拥有超过常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苏茜张着嘴愣了半天:“假如真是这样,你觉得他是怎么办到的?”
“美国有一部电影,叫《惊天魔盗团》,上面就有类似的手法——几个人一瞬间从纽约转移到了澳门。当然,这是电影,有夸张和不合逻辑的成分,但它提供的思
路,却足以让人借鉴。”
“电影中是怎么办到的?”苏茜好奇地问。
“我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催眠了这几个人,然后在他们昏迷的时候,悄悄转移到异国他乡,再解除催眠,让他们以为仅仅过去了几秒钟。”
苏茜思考了一阵,说:“电影里也许是可行的,但现实中,这不可能。”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时间对不上。”苏茜说,“第一次暂且不说,但第二次,我身上带着手机、腕上戴着手表,我出现在青城山上的时候,立刻看了时间和日期,距离我睡着,
只过了最多两个小时。北京到成都的飞行时间都要两个半小时,况且飞机不可能直接降落在青城山山顶,所以……”
“苏茜,”景桦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你真的太天真了。”
“……怎么说?”
“手机和手表,难道不能调整日期和时间吗?你确定你醒来后看到的时间,真的是当时的时间?或者,你睡觉之前看到的时间,一定是准确的吗?”
“……”
“其实,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除了你丈夫,其他人怎么可能把你从家里弄到别的地方去?”
景桦最后说的这句话,令苏茜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却又找不到更为合理的解释。呆滞了许久,她嗫嚅道:“但是,理由呢?他的动机是什么?
他已经有了这样的创意,还需要实施此事来刺激灵感吗?”
“他要的不是灵感,而是一起话题性事件。”景桦一语惊醒梦中人,“苏茜,你想想看,如果现实中没有发生这件事,新闻媒体也没有大势炒作。你丈夫写的这篇
小说,还会这么火吗?”
苏茜的心如同坠落湖底的石头,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啜泣道:“可是,我是他妻子呀,他为了打造一部畅销小说,不惜对我做出这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