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个小时后,缆车停在了山脚下的缆车站。现在是清晨,只有为数不多的游客来到了景区。下车之后,工作人员叫来了一辆电动观光车,和苏茜一起上车。观光车
把他们送到了游客接待中心。
工作人员叫苏茜先坐在椅子上等候一下,他进入办公室,向领导说明了情况。不一会儿,几个人一起朝苏茜走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干练的女人,她用普通话对苏茜
说道:“我是景区管理委员会的主任,你叫什么名字?”
“苏茜。”
“你是什么情况?跟我说一下吧。”
苏茜站起来说道:“主任,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情令人匪夷所思到了极点……你们恐怕不会相信我说的是真的。我只希望你们把手机借给我用一下,让
我打给我丈夫,可以吗?”
主任和另外几个人对视了一下,小声地商量了几句。然后,她摸出手机,递给苏茜。苏茜连声道谢,迅速拨通了孟什的手机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苏茜激动地喊道:“孟什,孟什!”
“苏茜,你在哪里?”
“我……孟什,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在成都的青城山!”
“你说什么?你什么时候去的成都?”
“我没去成都!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昨晚就睡在家里的床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山里。我在缆车里过了一夜,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知道这座山
竟然是成都的青城山!”
苏茜带着哭腔说这番话的时候,主任和另外几个工作人员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像在听《天方夜谭》。
电话那头的孟什也是如此。他难以置信地说:“苏茜,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没有跟我开玩笑?”
“景区的主任和工作人员此刻就站在我身边,你不相信的话,问问他们吧!”
苏茜把手机递给主任,请求她帮自己做证。主任似乎也想亲自验证这件事的真实性,她接过电话:“你好,我是青城山景区管理委员会的主任。”
他们交谈了片刻,双方皆对此事充满了质疑,显然都没法说明和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姚主任眉头越皱越拢,最后说了一句“还是你俩沟通吧”,把手机又递给了
苏茜。
“孟什,我知道你一时没法接受这件事,我也是。但事实上,我现在就在成都的青城山,穿着睡衣,身无分文,连手机都是跟别人借的!”
“好的苏茜,不管怎么说,我先到成都来接你吧。但是,就算我现在去首都机场,坐最近一班到成都的飞机,再从成都机场到青城山……估计最快也要七八个小时
。”
“没关系,我在游客中心等你。孟什,你把我的衣服和鞋子带一套过来,还有我的手机,应该就放在咱们家的床头柜上,你看到了吗?”
等了几秒钟,孟什说道:“我看到了,我会给你带过来。”
“好的,孟什,我等你。”
“我马上就出门。”
“等一下,孟什,我……”
“还有什么?”
“我想你。”
“你一会儿就能见到我了,亲爱的。”
挂了电话,苏茜把手机还给主任,再次道谢。
主任对身边的一个女工作人员说:“你找一双鞋子给她暂时穿一下。”然后问苏茜,“你肯定还没有吃早饭吧?”
“嗯……”经过这样一个惊诧莫名的夜晚,苏茜早就饥肠辘辘了。
主任说:“小王会带你去吃早餐,然后你还是回到游客中心来,坐在我们的办公室里等你丈夫吧。”
“好的,太感谢了,主任。”
“没什么,去吧。”
望着苏茜离去的背影,主任若有所思:“这事有点意思,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怪事。”
负责缆车的那个中年工作人员问道:“你相信她说的话吗,姚主任?”
主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事对于我们景区来说,倒不是件坏事。”
中年工作人员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主任对他说:“好了,你回岗位去上班吧,我来处理这件事。”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主任用座机拨打了成都电视台新闻热线的电话,把青城山上发生的怪事告诉电视台记者,并强调这个从北京穿越过来的女人现在就在游客接待
中心,她丈夫已经动身来接她了。电视台记者对此事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让主任务必留住事件的主角,他们会在半个小时内赶到。
之后,主任又挨个儿跟好几家报社和网站打了电话。这些媒体对奇闻轶事的饥渴程度不亚于荒野中三天未觅到食的野兽。他们纷纷派出动作最为迅疾的记者,前往
青城山。
挂了电话,主任露出笑意。新闻媒体为了获得第一手咨询,都设置了500到1000元的爆料费。她能凭借此事小赚一笔。
四
吃完早饭回到游客接待中心的苏茜,完全没想到会遭到众多记者的围攻。话筒、录音笔、摄像机一股脑儿地伸到面前,令她无所适从。她只想回家,根本不想引起
关注,于是拒绝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但记者的韧性和毅力超出她的想象,如同不挖掘出矿产绝不罢休的矿主。苏茜渐渐感觉难以招架。
收了爆料费的主任不能让记者失望而归。她循循善诱地说道:“苏茜,你不是也很困惑吗?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想必你也想弄清楚原因。记者们见多识广,
除了报道此事,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找寻原因以及合理的解释——这不也是你需要的吗?”
苏茜不傻,她知道这些记者是主任引来的,也明白此举的意图是什么。但她又不得不承认,主任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权衡之后,她对记者们说道:“如果我接
受采访,你们得保证不用我的真名,并且不透露跟我有关的一切信息。我不希望引起关注。”
“没问题。”
“我们当然是使用化名。”
“电视台播出的时候,脸部要打上马赛克。”
记者们纷纷承诺。
“那好吧,你们想问什么?”苏茜说。
“听说,你声称自己昨天晚上还在北京自己的家中,一觉醒来,就在成都的青城山上了,是这样吗?”一个记者问道。
“两个问题。首先,这不是我‘声称’,而是事实如此。我告诉你们的,是我的真实经历;其次,也不是‘一觉醒来’,因为这件事发生在半夜,而不是清晨。”
“明白了,”那个记者继续问道,“你能把事情的过程和当时的感受再说详细一点吗?”
苏茜竭力回忆:“昨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喝了牛奶,上床睡觉,时间是十一点半左右……”
一个记者插嘴道:“请问你家的具体地址是?”
“北京市丰台区六圈路附近的天伦城。如果你们愿意,可以亲自前往我说的地点去考证。”
“好的,请接着说。”
“我很快就睡着了,而我丈夫还在书房写作。”说到这里,苏茜顿了一下,心里想——也不知道孟什是什么时候走进卧室,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在了的。他的第
一反应是什么?着急地四处寻找吗?不,也许他以为我只是在卫生间,或者他倒头就睡,根本没发现我失踪了……
记者们发现采访对象走神了,一个女记者叫了她一声。苏茜回过神来,继续追溯自己模糊的印象:“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置身于一片山林之中……对,一
开始这只是梦,然而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梦中所在的地方!”
这段叙述,只是基于她的真实感受,却无意中将记者们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撩拨到了极致。一个年轻男记者脑洞大开,说道:“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穿越到了梦
中的世界?”
苏茜为之一愣,这种颇具幻想色彩的说法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诞不经:“穿越到梦中的世界……这可能吗?还好这次梦到的是青城山,如果是梦到月球,难道我也会
出现在那上面?”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男记者赶紧用笔记录下来,显得兴致盎然。
苏茜认为他把这个都写下来是不妥的,甚至是不负责任的,她说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对吧?即便是假设,也没人会相信这么荒诞的事情。”
男记者头也不抬地说道:“相不相信,那是读者的事,我只负责记录和报道事实。”
“那也得确实是‘事实’才行。”苏茜指出。
“我们都是有经验的记者,该怎么写心里有数。”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记者示意苏茜不用操心这么多。他话锋一转,问道,“不管是不是‘梦的穿越’,你有没有
想过一点——为什么全世界这么多地方,你偏偏会出现在四川成都的青城山上?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苏茜怔怔地说:“我也不知道呀,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我从来没来过青城山,甚至从来没来过成都!”
“你的父辈中,或者祖辈中,有四川成都的吗?”这些记者的想象力都很丰富,可谓天马行空,“这会不会是某种神秘的‘召唤’?”
苏茜摇头道:“我不知道你想暗示什么,但我父亲是江苏人,母亲是安徽人,祖父母那一辈,也完全跟四川不挨边。”
又一个记者问道:“冒昧地问一句,你以前有过梦游史吗?”
“梦游?你听说过一个人能梦游到几千公里之外的地方吗?”
这个记者的回答出人意料:“老实说,我还真听说过。”
苏茜呆住了。记者们的确见多识广,那个年长些的记者也想起来了,说道:“对,国内某个科学探索类的节目曾经报道过类似的事。一个河北的农民,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千里之外的南京。”
苏茜没想到这种离奇的事情,居然之前就有人遇到过。她急促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年长的记者说道:“这起事件的当事人——也就是那个河北农民的自述是:他感觉在睡梦中,有两个身高超过180cm的人,轮班将他背起飞行,在这个过程中,他
甚至能感受到背他的人的体温。之后,他就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南京……大概是这么回事,很久以前看的,具体内容记不起来了。”
他这番话引起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好奇。一个记者问道:“那这件事有结论吗?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苏茜自然也无比关心这个问题。但年长的记者说:“那档节目做得不够专业,调查也不够透彻,结论似是而非,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甚至连这个河北农民说的话
是否属实也令人存疑。因为这件事完全是他一个人经历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做证。”说到这里,他转回此次事件的当事人,问道,“苏茜女士,你呢?有人能证明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苏茜没有回到他的问题,兀自问道:“今天是几号?”
“6月24日。”一个记者告诉她。
苏茜颔首:“没错,昨天是6月23日。”她望着那个年长的记者说道,“我有证人!我丈夫可以证明,昨天晚上十一点,我都还在北京的家中!”
记者们迅速记录着,同时不忘记提问:“你丈夫已经在前往成都的途中了,是吗?”
“是的,他会来接我回去。”
“到时候他也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吗?”这当然是记者们最关心的问题。
苏茜说:“我不能帮他做主。但我想,他会愿意为我说明情况的。”
记者们纷纷点头,从他们对此事的关心程度和表现来看,似乎打算在此等候采访苏茜的丈夫。
之前提出梦游这个猜测的记者似乎还想延续探讨这一观点,他问道:“请问,你昨晚是否有被人背着飞行的感觉呢?”
苏茜后背一麻,感到毛骨悚然,她恐惧地说道:“没有,我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请不要再探讨这种可能性了,你吓到我了。”
这时,又有几家新闻媒体的记者赶来了。苏茜已经不想再接受采访了,事实上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她意识到,继续探讨下去不但不会有结果,只会引发更多
光怪陆离的诡异猜想。不清不楚的事实,经过记者们的发酵和添油加醋,天知道会被编造成什么样子。
就在苏茜打算明确告诉记者们,她累了,不想再接受采访的时候,新来一拨记者中的一个,竟然大声叫出了她的名字:“苏茜?!”
苏茜为之一怔,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人是她和孟什大学时代的好朋友——比他们小一届的师妹王洁,四川成都人。她毕业后回到老家,在一家报社工作。苏
茜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跟老同学见面,她喊道:“王洁!”
王洁越过其他记者,挤到苏茜面前来,惊诧地问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苏茜不知该如何解释,不过看样子王洁之前已经从爆料人那里了解到基本情况了,只是没想到当事人会是自己的大学同学。王洁思维敏捷,她瞄了这些记者一眼,
把苏茜拖到一边,低声说道:“你同意接受采访的吗?”
苏茜说:“我只是想寻求帮助。”
王洁压低眼神,摇着头说:“相信我,媒体关心的只有他们的收视率、点击率和订阅量,他们不但帮不了你,甚至会毁了你的人生。”
苏茜脸色一变:“为什么?”
王洁说:“现在是网络时代,就算你的脸被打上马赛克,也能被网友轻易‘人肉’出来。一旦你的个人信息曝光,身边的人都会知道你遭遇了这样的怪事,会造成
怎样的影响,你自己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