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娘——!”
身体急速落下去的时候,腰上突然收紧,随即被抱着调了个方向。耳中只听见“嘭”的一声大响,压在一个温热的身体上停止了下落。
我扑在那人身上,愣了片刻,睁开眼,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再抬起头往上瞧,高处有一个小小的洞口,依稀可见刺目的阳光。
“苏莫飞,苏莫飞你没事吧?”因为有过眼盲的经历,在这片黑暗里,我也不太觉得无所适从。我推了推身下的他,讪讪地说道:“好像是踩到地缝里了。”苏莫飞只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我挣扎着从他身上爬起来,好在黑看不见我的大红脸,捂住被他胸口撞得生疼的鼻端,歉意地对他说:“不好意思,害你一起掉…苏莫飞?”
我终于察觉不对劲了,苏莫飞从方才就一直没说话。我探出手摸到他的胳膊,使劲拉了他一下,“苏莫飞,你怎么了?”没有回答。我心惊,手指颤巍巍的往上摸索。“苏莫飞,你说话呀,你怎么了?”我都触到他的下巴了,他仍然没有反应。
心头一个念头突然滑过,我的手猛地一抖,心悸得呼吸都屏住了。我再顾不得避讳,用力拍着他的脸颊,颤着嗓子唤他:“苏莫飞,你醒醒。”慌忙把头埋在他胸口,当听到那一声声响在耳边的有力的心跳时,我几乎激动地流下眼泪。
我跪在他身边,双臂使劲将他抱坐起来,暗想他应该是情急之下为了护住我,忘了保护自己,脑袋直接磕在坚硬的洞底晕了过去。
望了望头顶那个远远的洞口,我站起来在四周摸了一圈,周遭都是坚硬粗糙的石壁。略微思索后,我往苏莫飞腰际摸去,解下蓝影剑,再扯开我自己的腰带,将苏莫飞背在背上后,用腰带把他绑好。
我仰头看了一眼上方,深提一口气,腾身跃起。真气不济时,我慌忙将蓝影剑插-进石壁,手指抓住壁面,稍得喘息过后,继续提气往上跃…
当最后一跃跳出洞口时,我脚刚触地,身体就瘫软地跪了下去,一头栽进雪地里。冰冷的雪刺激得我浑身打颤,手臂撑在身体两边,想要从雪里挣扎起来,不经意瞧见雪白里晕开的几点淡红。我诧异地抬手,这才发现自己有几个手指头渗着血,该是刚才在石壁上磨得,其中一个厉害些,指甲都折断了半截,可我却感觉不到痛楚。
我双腿哆嗦着撑起来,几乎是拖着苏莫飞往前走。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在这片白色里,我猛然回想起从前,我也是这么背着白谦,不顾一切的往前走着。
暗地里一阵心慌。苏莫飞该不会和白谦一样,就在我眼前,突然没了吧?
这个可怕的念头,吓得我心跳若擂鼓般剧烈。我站住,反手去摸苏莫飞的鼻端,等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时,心稳了下去。
就在我垂下手臂的刹那,一只手忽然颤抖着抓住我的指端。我霍然回头,应对上身后那一双看着我的清澈黑眸,呆了。
苏莫飞初醒,表情有些木然,喃喃道:“唐姑娘,我们怎么…”我接下他的话说:“苏莫飞,你终于醒了。”言罢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再恢复意识时,身下躺着的已经不是冰冷的雪地,而是温暖的床被。我睁开眼,见苏莫飞坐在床边,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面容很是憔悴。
他一见我醒来,先是愣了一瞬,慌忙站起身,扭头对门外欣喜地唤道:“前辈,唐…”我探出包着伤口的手指去拉住他,这个举动令他一下子没了声音。
“苏莫飞,去把紫金丸要回来吧。”我嗓音嘶哑地说。苏莫飞略微一顿,道:“那是紫宸派给铁盟主的寿礼,不能…。”
“如果,换做是我,需要那粒紫金丸救命呢?”
苏莫飞沉默了,许久后,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嗓音说:“我会去。”
我艰难地对他笑了一笑,“苏莫飞,我也一样。”我往下拉了拉他的手,苏莫飞顺势蹲下身,平视着我的眼睛。
“苏莫飞,你还喜欢我吗?”我启唇轻声问他。苏莫飞面色微窘,却没有避开我的目光。我抬手,手指隔着包裹的纱布摩挲他的脸颊,“你把手伸出来。”
苏莫飞依言照做。
我颤抖着把另一只完好的手放在他掌心里,认真地道:“我想再重新选择一次,现在,还可以吗?”
苏莫飞彻底愣了,突然,激动地欺身将我紧紧抱住,不只手臂浑身都在发抖。
我蜷在他的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会努力努力地爱上你,苏莫飞。因为你值得,比谁都值得我这么做。
第五二章 我的莫飞
门自外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我靠坐在床头,抬眸一瞧见那道青冽挺拔的身影,脸上微微发烫,像前几日的清晨一样,望着他手里的碗不自然地笑了一笑。苏莫飞径自走到我床前,将端在手里的瓷碗递给我,柔声言道:“这次不是药。”
不用喝药我心情自然大好,笑眯眯地低眸瞥向那个小瓷碗,鼻端忽然闻到一股清淡的肉香,疑惑地问道:“这是…?”
“兔肉汤。”苏莫飞脸上泛着怪异的红晕,回道:“红叶前辈说你忌食辛辣,我只好把兔肉熬成了汤,你尝尝合口味不。”
熬汤?为我?!
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苏莫飞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知该说什么的杵在那里,稍后,嘴里喃喃道:“那个,你如果不喜欢,我…”我瞧他准备转身走开的样子,慌忙伸臂拉住他,“诶!”了一声,探手从他手里把碗抢了过去,紧紧捧在手心里。
“谁说我不喜欢的?”我冲他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一眼那碗热气腾腾的鲜汤,只觉得暖流从手心直沁到心底,浑身每一处都暖烘烘的。
这种温暖而安心的感动,我好像从来未曾有过。
“谢谢你,苏…莫飞。”我笑道。苏莫飞忙回我:“不用谢唐姑娘。”我听见他的话,停下快送到嘴边的瓷碗,仰起头看向他,很随意地道:“以后,叫我唐絮就好。”苏莫飞眸里点染着笑容,点了点头。
我一口一口将汤喝了个干净,口中唇齿留香,竟觉得无比美味。随后,我意犹未尽地将碗放下,由衷地赞道:“苏莫飞,汤很好喝,真的。”
苏莫飞闻言,眸子一亮,温煦地笑着:“好。那这几天,我天天给你熬。”我一听,噗嗤笑了出声,忍不住伸手握住苏莫飞的手:“苏莫飞,你真好。我却不够好。”苏莫飞连忙摇头否定,急道:“不,你很好,你…”
“苏莫飞,”我打断他的话,拉住他往床边再走近一些,手臂环上去揽着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身上低声问:“苏莫飞,和我在一起,你必须放弃当紫宸派的掌门人,你真愿意吗?”说完我抬起脸,直望着他黑亮温柔的眼睛。
苏莫飞眼里没有任何的闪躲,眸子清澈得像阳光下粼粼的湖面,启唇回我道:“唐絮,和我在一起,你必须放弃和楼袭月的那段过去,你又愿意吗?”
我身子一僵。苏莫飞探手摸上我的脸颊,手指细微颤抖着,重复问了一句:“你能吗?”
仿佛沉默了一生般长久。最后,我出声打破了屋内沉凝的气氛:“苏莫飞,如果你相信我,我就能。” 我会把对楼袭月的感情一一拔掉,拔不干净的,全埋在心底。
苏莫飞一愣,猛地将我用力拥进怀中。
紧靠着他温热的胸口,我听着那一阵阵回响在耳边的愈发急促的心跳,似乎连我自己都有些心动起来。
这个拥抱之后,苏莫飞和我之间再没多余的亲昵举动,然而只是无意的目光交汇,两人就会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一种无法言喻的默契。
而在红叶的诊治和苏莫飞的细心照顾下,我的身子很快有了起色。半个月后,我已经能出门自由活动,运气调息时胸口也不再觉得闷胀。
只是随着我身体的好转,常与也开始不停地催苏莫飞回紫宸派。就像今早,常与将苏莫飞拦在了门口。
两人说了几句,常与用带着怒气的声音质问道:“二师兄,就算你真和这个妖…”“常与!”苏莫飞怕吵醒我似的,压着嗓子呵斥了一声。
“好好,”常与口气登时软了下去,停了片刻后继续道:“就算二师兄和唐姑娘‘情投意合’,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不走吧。二师兄,你忘了掌门和其他师兄弟…”
“我没忘。”苏莫飞说话的嗓音有些发紧,接下道:“八年之约还有一个月,我会准时赶回去的。”
“就怕你到时候,迷了心窍,被她一灌迷魂药什么都撒手不管了。”常与嘀咕道。
“怎么可能!”苏莫飞语调透出生气了:“常与,我苏莫飞是那种人吗?”
在屋内偷听的我,猛地攥紧了被褥,侧躺着蜷起了身子。
待常与走开,苏莫飞踏进门内,我也没有装睡,睁开眼睛看向他坐了起来。苏莫飞脸色不太好,步子微顿,歉意的对我道:“吵醒了你吧?”我笑着摇了摇头,很平静地说:“苏莫飞,你回去吧。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师门。”
苏莫飞身形僵在了原地,“唐絮,你是怪我吗?”
“没有。”我拉住他的手。在门外站了半天,苏莫飞的手指都冻得发冷,我用掌心包住帮他轻轻搓揉暖和着,挑起眸对他莞尔笑道:“这不是还有半个多月。你先回紫宸派看看…楼袭月有什么举动,等我身子全好了,我就去盟主林等着你。”
苏莫飞张嘴要说些什么,被我抢言道:“然后,无论能不能要到紫金丸,我都陪你回去见清远掌门。”我换了他另一只手,哈了口热气继续搓着,自动忽略了他突然浑身僵硬的反应,接着说道:“他最钟爱的弟子,为了我无法继承掌门之位,我该向他亲口道歉的。”
搓揉的手忽然被反握住。修长的指,掌心有一层薄茧,温暖有力地包裹住我的手。
“唐絮,你随我回紫宸派吧,就这一次。”
我心中揪了一下,一个被我强压在心底的情绪忽然汹涌而起,像要将我灭顶般,让我手足无措——
如果楼袭月真对紫宸派动手,我该怎么办?
帮着苏莫飞对付他?
还是袖手旁观?
现在,我做不出决定。我还没能把楼袭月占据我心底八年之久的身影,完全抹去。我无法亲眼面对他和苏莫飞对敌的场景,所以…我只能懦弱的对苏莫飞说:“莫飞,无论如何,你别以命相博。记住我在等你。”
说这句话时,我对苏莫飞有无数的担心,担心他在这场无可避免的正邪大战里受到伤害。在我的意识深处,楼袭月就是不可战胜的。他一直那么强大,随心所欲地左右着别人的生死,以至于我从来没想过他也会受伤,会失败,会陷入困境,会无能为力。
第二天大早,苏莫飞和常与准备离开孤雪峰。
临行前,他向红叶前辈告辞后,不放心的将我拉到一边,看了我许久嘱咐道:“下山后你直接去盟主林,路上别在其他地方多耽搁。那里应该是安全的,天一教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同时对付紫宸派和盟主林。还有,这儿有一块令牌,你拿着,进城门的时候可以用得上。
我接过他手里那块雕着个“宸”字的铁牌,点了点头。苏莫飞忽然伸手轻轻搂了一下我,马上又面色发红地松开,低声说:“我知道,你是不忍心和楼袭月对敌,他始终是你师父。所以我不强求。”望着我的眼眸,清澈明亮。
我心中颤动,扑上去将他抱紧,手臂攀着宽厚的肩膀,不停地低喃他的名字:“苏莫飞,莫飞…”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心,像被柔和的春雨滋润着,渐渐安宁了下去。
能得到他这份感情,是天赐给你的,唐絮。苏莫飞的好,值得你用全部去爱。你若再在他和楼袭月之间摇摆不定,活该孤独终老,凄苦一世。
第五三章 我的屈辱
苏莫飞离开十天之后,我也告别红叶下了孤雪峰,往盟主林赶去。
一路上,我一有机会就打听最近江湖上的事情,紫宸派的倒没什么异样,反而是天一教显得有些古怪。
以前就算是受约定的束缚,天一教也没少作恶,不然也在江湖上落不下那等骂名。而如今,眼瞧着约定的期限快到了,他们不用再被动的被武林正道讨伐,却忽然自己沉寂了下去。
有的人说,那是楼袭月的计谋,为了养精蓄锐,出其不意的杀正道一个措手不及;另一些人又说,楼袭月自知实力不足以抗衡整个武林,被逼无奈的再继续低调下去,只等着羽翼丰满之日,行大肆杀戮之事。
无论哪个是真相,至少现阶段,天一教不像会立刻与紫宸派为敌的样子,也就是说,苏莫飞或许能提前抽身赶来盟主林。
数日后,我到了盟主林的城门外。翻身下马,仰头望了眼碧蓝的天空,我长舒了一口气。在路上时,我其实有些担心楼袭月会不会派人将我半途拦截,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我牵马走到城门口,摸出苏莫飞给我的那块令牌,没有被侍卫阻拦。进去后,我按照开始说好的,找到上次和苏莫飞落脚的那家客栈住下。而后的两天,我除了有时外出随便逛逛,余下的时间就在客栈里等着苏莫飞。
盟主林不愧是正派泰斗之地,在如此风云即变的前夕,也没见这里的寻常百姓有多么焦虑不安。虽说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绝对离不了天一教、楼袭月的种种,不过大家都坚信,铁盟主能保护他们化险为夷。由此可见,铁长水这武林盟主做得很不错,颇得人心。
今日一早,我出房间到大堂用早饭,顺便也听听那些人有什么新鲜的消息没。才坐下没多久,只听不远处的一桌上,一个青年对同桌的友人故作神秘地道:“你们知道不,盟主府来贵客了?”我耳朵登时竖起,停下手中竹筷一字不落地听着。那人接着说:“我刚才从街上经过瞧见了,客人是个年轻男子,铁盟主竟然亲自出来迎了他进府。两人好像很熟的样子,铁盟主哈哈大笑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现在都痛…”
听到这儿,我的心口砰砰急跳。这个时候来盟主林、能让铁长水亲自出门迎接、年轻男子、两人很熟…
我蹭得站了起来,大步往客栈外跑去。
会不会,是苏莫飞来了?
我气息微乱的赶到盟主府的时候,被严阵以待守在府外的侍卫们拦下。望了眼近在咫尺的府门,我心急的刚打算偷偷潜进去,忽然瞧见朱红大门打开,步出数道身影。等瞧见远远和铁长水并肩踏出来的那人,还没等看清楚脸庞,我就激动的往前迈了一步,正要张嘴叫住他,声音却突然打住。
不是苏莫飞。
“多谢铁盟主慷慨相助。”一把温软的如同丝缎的嗓音不急不缓地说。
“董王爷你太客气了。朋友之间,自当如此。”铁长水爽朗地笑着回他。董紫轩抿唇微微一笑,刚要再说什么,眼角余光蓦然扫过,落在围观的人群中站得靠前的我身上,黑眸中滑过一丝惊诧,转瞬再不见异样。
他好像和铁长水说了两句什么,然后迈步,优雅从容的步到我的身前,秀目一弯笑道:“唐姑娘,真是意外,你也在盟主林。”
我像呆了,一声不吭,目光如同长了根一般,定在他握在手里的那个小盒子上,心中莫名生起一个直觉。我抬起眼看向他,喃喃地问:“董王爷,你手里拿的,可是紫金丸?”董紫轩含笑颌首。
心登时提了起来,我急道:“王爷,你是有什么急用吗?”董紫轩长眉微蹙,一丝玩味地笑牵在嘴角,“唐姑娘为何这么问?难道,你也是为了紫金丸而来?”
我心中想着苏莫飞,什么都顾不得了,伸手一招‘拈花手’将挡住我的那名侍卫推开,几步走到董紫轩面前,用力点头:“如果王爷能答应,唐絮感激不尽。”
董紫轩眯了眯眼睛,笑得魅惑人心:“这个,本王也做不了主呀。”我表情一僵。又闻他说道:“这是本王那位不让人省心的妹妹要的东西,本王不能擅自决定转赠于人。”
“紫嫣姐?”我头顶更是疑云密布,“她要紫金丸做什么?”董紫轩闻言,长叹一声,悠悠然道:“没什么,她只是身子不适,要用这个做药引子。本王当哥哥的,也只好不辞辛劳了。不过…”话头微顿,董紫轩眼底的笑意加深,双眸如烟流波,“紫嫣常常提起你,说这几年,把你一直看做成是妹妹。要不,唐姑娘自己去问她,她或许将紫金丸给你了也不一定。”
我望着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却在瞥见他手里的小木盒时,脑海里闪过苏莫飞的脸,所有的犹豫都消失了。我毅然点头:“好,麻烦王爷了。”反正现在我和楼袭月已经没有了关系,再去见紫嫣,也算告诉她,她从前警告我的那些话,我都懂了。
董紫轩一路上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马车走走停停,不时他还下去看看风景。我也不好使劲催,天天和他同乘一辆马车,也只能瞪着对面那张俊俏的脸在心里干着急。
好在盟主林离京城不太远,不过两日,我就随行回到了董王府。
仆人帮着撩开车帘,我急冲冲地跃下地,董紫轩在后,动作优雅地步下马车。长身玉立,回眸一瞥我,说:“唐姑娘,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不陪你了,让下人带你过去。”我说了谢后,见他招手唤了一名仆人吩咐了几句,对我浅浅一笑,转身走开了。
我收回落在他背影上的目光,急步随在那仆人身后,穿过长廊,再经过几座景色各异,精致秀美的院子,停在一片牡丹花海前。
望着面前这一大片争奇斗妍各相盛放的牡丹,我也情不自禁缓了下脚步。暗香浮动,花开嫣然,这等美景,我从未见过。目光往前延伸,我望见坐在花海中那个小竹亭里的那抹倩影,连忙顺着小径迈步走了过去。
薄如蝉翼的白纱垂地,随风摇曳飞舞,阳光透过轻纱仿佛都浅淡了下去,温柔地照在那张芙蓉秀面上。
“紫嫣姐。”我轻声唤了一句,坐在亭中长榻上的紫嫣身子猛地一震,蓦然睁开眼睛,一道莫名的光芒闪亮眸底。稍后,她问我:“你怎么来了?”我缓步走到她身前,垂眸打量着她的脸,心隐隐揪痛起来,“紫嫣姐,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差。是病了吗?”
紫嫣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突然勾了下嘴角,嘲讽般的口吻说:“唐絮,你来干什么?来看看我这个手下败将的凄惨模样?”我连连摆手,“不不,不是那样的。”“那是怎么样?”紫嫣毫无血色的嘴唇弯成一抹讥讽的弧度,目光里没有了曾经的温柔娴淑,直望过来的时候,瞧得我心惊。
我深吸口气,尽量平复了心绪说:“紫嫣姐,其实我和你一样,根本没有得到过楼袭月真正的感情。我,我已经离开他了。”紫嫣眼中流露出震惊的神色。我想要对她笑一笑,以示我很释然很不在乎了,可是嘴角就像僵硬了,根本动不了一下。
“你说,你离开他了?”紫嫣一字一顿地问。我默然点了点头。她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声音尖利地刺入我耳中,仿佛有一根针扎了进去,不停地戳着。
“哈哈哈,好,太好了。”紫嫣如癫似狂的笑着说,眼睛亮的瘆人,“楼袭月,我就说过,终有一天,你也会尝到把心捧出来,被人踩在地上的感觉。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能亲眼得见,哈哈,死都瞑目了。”
背上不知何时窜出一排冷汗,我毫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蓦然间,紫嫣停住笑,双眼大瞪着我。
“说吧,唐絮,你来干什么?”
我霍然停下倒退的脚步。对呀,我是为了苏莫飞来的,无论如何,我不能退缩。我定住心神回她道:“紫嫣姐,我能要那粒紫金丸吗?”紫嫣微怔,“你为何要它?”我说:“为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紫嫣眸子颤动着,眸光有些跳跃,望了我许久许久,诡异地笑了笑:“好,我给你。”
心跳都停跳了一拍。太顺利了,我几乎不敢置信,转瞬被欣喜充盈了胸口。我奔过去,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牵着她的手,单膝跪在她身前,诚恳的感激着:“谢谢你,紫嫣姐,谢谢。”
紫嫣用手指压在我唇上,笑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了,紫金丸我就给你。”我喜不自禁的连忙点头:“好好,你说。”紫嫣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脸颊,目光里有些说不清的疯狂,可那时的我根本来不及细辨。
“小絮,你还记得那一晚吗?”我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紫嫣苍白地笑道,“那一晚,我被赵单抱着,而你和楼袭月在隔壁。”我浑身僵了一瞬。怎么可能忘记。楼袭月的残忍无情,我是逼着自己不去想,却并非视而不见。
紫嫣缓缓地道:“我曾经说过,楼袭月有个癖好,他的东西绝对不许别人碰,被人碰过的,他也决不会再要。小絮,”紫嫣冰冷的手指摸到我眼睛上,颤抖着,“你说,如果你被天底下最肮脏的男人抱了,他还会再看你一眼吗?还会再像那时一样,把你如珠似宝地搂在怀里吗?”
身体一僵之后,我像被蛇咬了一口,猛地避开她的手,惊恐地看向她,“紫嫣姐,你…”
“小絮,紫金丸,你不要了?”
我浑身怔住,紧攥的掌心里冷汗涔涔。“紫嫣,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楼袭月他没有爱上…”
“我会给你‘醉合欢’,你只要喝下它,就能把那个人看做心中的最爱,也就没有痛苦了。”紫嫣完全不听我说的什么,阴测测地笑着,“就像我当初和赵单云雨时,将他当做了公子。”说完一击手掌,一个婢女应声走近,附耳在她嘴边。
我知道她已经疯了,我知道我应该决然离去,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迈不开腿。
没有紫金丸,苏莫飞会死的。楼袭月绝对绝对不会将三生花给他。
我不要苏莫飞死。
这种决心,就像当初为了能替楼袭月摘下那朵三生花,我在刺向那个采花贼胸口的最后一瞬,停下了匕首。
不过多时,两个看似武功极高的男子将一个木盒放到紫嫣手里,然后负手立在她两边。紫嫣冲我笑,纤细的指摩挲着盒子,“紫金丸,天下仅存的一粒。”
冷汗从我额头无声地滑落。
一杯酒递到我面前,紫嫣柔声道:“喝吧,小絮。”
我摇头:“我不用这东西。”
紫嫣厉声吼道:“我要你用!一切都要像当初他对我那样!”
我刚要摇头,蓦然瞧见被去而复返的那名婢女领进来的男人,惊得全身冰凉,如堕冰渊,胃里差点恶心地吐了出来。
一个满身污秽,肮脏不堪的乞丐。
我僵硬地转回头,盯着紫嫣,咬牙问她:“紫嫣,你就这么恨我?”
紫嫣对我笑着,眼睛却空得死了一样,说:“不,我恨的是楼袭月。”
……
身体像要烧了起来,化成一团烈焰,将我的灵魂都焚烧殆尽。
我咬着嘴唇,却仍忍不住泄出无法抑制的低喘。
那人的手解开了我的腰带,伸进我衣襟里,摸揉捏搓着,不加掩饰的迫不及待。
意识一时迷糊。我拼命捏住手里的那个木盒子,才能让自己残存下最后一丝尊严,不因为媚药去辗转求欢。
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渗进我的发鬓,滚烫得就像那人的手掌。
当他一把扯下我最后一缕衣衫的时候,我猛地睁开眼睛,抡掌扇了他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把那人的脸扇到了一边。他停下了动作。
摇晃不休的视线终于聚焦的瞬间,我像胸口被人打了一拳,呼吸都停住了。
悠悠然上扬的眼尾,若黑曜石般璀璨的眸,深深地凝望着我,翘起嘴角邪气的坏笑着。
这张脸,是楼袭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