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我以为这辈子最痛的就是那天送拜帖的时候被那阿福打,但是我现在才发现不是的。
人身体里头的痛,是有形的,心里面的痛,却是说不出的,但是难受得好像所有的痛都会沿着筋脉游走,甩不掉,抛不走,只会更痛。
松开他的衣领子,我伸手环住了他的身子,却不敢用力,之前死死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现在却再也止不住了。
“没用的都没用的,你别再去了不管你去哪,不管你找谁,都别再去了我爹已经被抓进去了,找谁都没用了这朝廷上谁都信不过,大家各自为王,今天求得东家,明日就是西家掌权!他们那些王爷兄弟为了这江山,连命都不要了!不会有人能就得了贾府里头那些人的,不会有的”我抬头看他,伸手胡乱拭了下脸,神色万分认真,“我爹不能放已经是个事实了,所以,我绝对不能连累你。你不像你自己,也要想想整个马家!马家这么大个家族,不算旁支,就算是你自己府上,最少也有个几十一百号人,你出了事,他们怎么办?!现在那些人,根本杀人杀红了眼,动辄就会株连全族的不能为一己之欲连累无辜啊”
这么些天,他天天往外忙,我又何尝不是一寻到机会就往外跑,该找的人,能找的人,都去找过了。消息也打探过好几次,还往我娘的娘家去过,可是,那些人不是装不认识我就是完全不理我,都一副怕连累他们的样子,问什么也都说不知道不清楚不能说。
其中最好的算是我娘的外家,外公的面我是没见上,但是还是见了我娘的亲娘,也就是我的亲外婆。她在府里只是个妾,也没有什么地位,当时如果不是我娘嫁到了贾府里头,估计她还是个一直被欺凌的主,现在贾家倒台了,她的日子也定然不好过。
她拉着我的手,哭不成声,一直念着说我怎么会瘦成这样,额头上面一个那么大的疤打哪来的,都逃出去了怎么还回到洛阳这个虎穴里头来。
未免她担心,我也只是编了个借口说爹送了我出去,但是我实在放心不下才回来打探消息。最后,她告诉了我个勉强还能算好消息的消息,就是贾家虽然倒台了,但是朝中势利盘根错节,环环相扣,贾家在朝廷里面积累了那么多年,到今时今日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所以,贾府里头的人,虽然全部都被关到了牢里,但是都没有受什么皮肉苦,只是等着上面最后的一道旨意。
这段时间,我真的是感受到自己在皇权面前显得多么弱小。掌权者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全凭一道旨意。
如果想要救贾府,现在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希望上面的人,不管是谁到最后拿到了生杀大权,都为自己积德,判他们流放,而不是处斩。
至于贾常玉,现在唯有一途,就是使狸猫换太子的一招,把他弄出来。
而现在唯一有可能能帮到我这个忙的人,唯一只有一个了。然而我却还一直犹豫着,不敢找不想找,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只是一提到要找司马祈面对面谈,我就觉得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重。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什么脸面问题了,我不怕他对我怎么样,我现在这般田地,他爱如何我,便能如何我,何况我信他,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了,这一点信心还是有的。他,绝对不会捅我出去,或者对我做任何过分的事。
然而,我担心的却不是我自己,而是马文才。
因为他,我和司马祈闹翻了,我能保证司马祈不会动我,但是我却不能不担心马文才的安危。王族中人有多么心狠手辣,我比谁都清楚,何况是这种动乱的时期,寻个罪名,杀掉一个官员的儿子,不算什么,就连问,也不会有人问起原因。
听见我这么认真地和他摊牌,马文才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肿着一张脸,但是那眼神儿还好像狐狸一般忽闪忽闪地,只听他道:“放心,明天最后一天,我明天出去回来之后,就再也不光往外跑了。”
一听他明天还要去,我立马又紧张了起来,“还去?!你这天天往哪里跑?别去了,我求你别去了你这样为了我,把自己弄得满身都是伤,我我看着心疼好疼好疼你知道吗”
只要一看到他那张脸,我就心里难受,才几句,又说不下去了。
他伸出手,把我环到怀里,搂得紧紧地,好像一点都不怕被我压到伤口一样,“没事,你这不看我还是回来了么,一样能吃能睡。身为一个男人啊,区区皮肉伤算得了什么,想当年我跟师傅练武的时候,这种程度可是天天都有啊。只不过这次不小心伤了脸,哎哟,我这张俊俏的小脸啊也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怎么下得了手,肯定是嫉妒!绝对是嫉妒唉,做男人难啊做一个俊俏无双的男人更是难”
我这满腔悲伤被他几句就搞得渣儿也不剩了,好像搞了老半天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演苦情戏,他被人家打还爽歪歪一样。
“那你明天还去不去?”
我抬头偷瞄他,殊不知一抬头就对上他含笑的眼睛,他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道:“要去。”
一听他还这么说,我就立刻有冲动把他推开,直接开揍。与其让他出去给比人揍,还不如我自己来!
看着我满脸乌云,马文才把我迅速拉开,然后举起三根手指,闭起眼睛一脸虔诚,“我发誓,我明天绝对不爱揍,别人如果打我一拳,我就回他十拳!要谁打我的脸,我就把他揍成连亲娘都认不得!”
性格拗,我早就知道了。
明知道他绝对不可能听我的,决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去做,所以我也不多说了,反正他说最后一次,那么应该就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吧
“那么,你一定要答应我,万事以自己为重。如果不能勉强的,绝对不勉强了。好么?”
“好。”
我叹口气,“那好吧,我出去煮几个鸡蛋,回来帮你散一下淤。”
马文才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地对我抛了几个眉眼,指了指自己的身子,道:“你看,偶尔被揍一下,对你也是好处嘛。总算寻到个理由好好摸摸了,是吧”
“是你个猪头!谁稀罕摸被揍成猪八戒一样的人啊!哼!”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一大早,帮着金枝奶奶做早饭,然后亲自送马文才到门口。
看着他昨天还红肿的脸,今天好像消退了些,又想到他说今天最后一次了,心里总算安心了些。
他和我腻歪了半天,总算出了门,我闲着无事,就拉了张绣帕出来。那是我第一天来的时候看见金枝奶奶在绣东西,一时兴起说改天我也试试,金枝奶奶当下就送了一块帕子和一些丝线给我。
我晚上在屋子呆着无聊,就拿了出来,绣着玩玩。我这辈子还真的没学过这个,贾常玉对我很好,要求也不严,最多唠叨我几句就算了,所以别说鸳鸯这种物什,我就连绣只水鸭都不会。
只是看到这种东西,出于仅有的一点女人天性,我还是很厚道地想起了马文才。
别的没本事,绣个Q版的狐狸,我估计还是行的。想做就做,而且不算太难,别人湘绣苏绣讲针法,我却山人自有妙招,啊哈,万能十字绣法!虽然少了那些小孔,不过每一针都是十字那样绣,也一样能把颜色给填满了。
首先就用黑线把狐狸的线条勾了出来,这步简单,虽然手指刚开始被针扎了好几下,不过也算顺利完成。看着那小狐狸眯着的双眼,我就想笑,奸诈啊奸诈,和马狐狸一个样儿,看来我真有点天分。
然后这几天就一直在使万能十字绣法,不求精细,但求把颜色填满,这样倒也快,现在就已经剩下那双眼睛了。
眼睛用什么颜色好呢还没定下来,我拿着丝线在帕子上比划,蓝色?哇,那马狐狸不就成了混血了?不行不行。绿色?哎也,妖怪都成狐狸精了,虽然很配他啦。
那么还是黑色?但是会不会看起来就是一坨啊
忽然,外头有些吵杂,能听见外头人生一下子闹了起来,还没想出来发生什么事,就发现金枝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这后院里头,一双眼睛就紧紧盯着门板。
打自上次她说了那句话之后,虽然之后当着我面还是挺客气的,该做的也全做了,但是有时候眼神还是情不自禁地透露出老人的一些想法,例如觉得我会连累到马文才的担忧,还有昨天开始就一直有些怨毒的神色。而且,她没什么事,也不会到这后院来了。
才一恍惚,便听到了后院的门被拍得咚咚响,我还没站起来,金枝奶奶就上前开了门。老人家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样,手滑了好几下,就开个闸也失手了两三回。
不过,是谁?
我记得他们说过官兵好像偶尔还回来巡查,不过据说其实就是要点茶水钱,给他们塞点银子就没事了。
一想到这,我也没太担心。
门一开,金枝奶奶就一下被推倒了在地上,整整齐齐的两行官兵就这样冲了进来,朱红色的官服,在早上的太阳照耀下面,是血一般的颜色。
看起来是领头的一个官兵,环视了后院一眼,最后,把目光定在我身上,道:“有人报信!这里有贾党余孽!现在,你们把前阵子每家每户发的人口印子给我拿出来!”
人口印子,是之前洛阳事变了之后,官府给每一家每一户记录在案的人,按人头发的印子,等于暂时的身份证一样,有名有姓,还有家里住址。
看那官兵头子说话的时候压根就没看过别的地方一眼,也没说搜人检查,就只对我说要人口印子。
这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
是谁把我在这里说了出去么!?不可能别人都不知道我住在这里,那这些官兵说是有人报信
忽然,我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看着金枝奶奶。
只见刚才被推倒的金枝奶奶慢慢爬了起身,一眼都没看我,只低低地应了句:“我和我家老爷子的印子还在放里头,我过去给你们取”
那些官兵完全没有理会她,那头儿就对她点了点头,就让她去了,还是只把眼睛紧紧定在我身上,“你!印子拿来!拿不出那就是乱臣贼子!”
我忽然很想笑,笑这都是命,凭谁,也不会想到马文才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其实才是最危险的地方,也笑自己没本事。
是啊,没本事,如果有本事,今天就该是我和马文才双双对对过来探望这屋子里的两位老人家,而不是让他们时刻担忧自家主子的安危,惶恐被我拖累。
所以我不怪金枝奶奶。
她做出这种事,只是出于一片护主之心,只是,现在,我真是万分高兴马文才今天出去了。
世易时移啊,所以说人生在世时刻变幻莫测,昨天我还不想他出这趟门,今天却庆幸他出去了。
如果今日他在,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让我自己一个人被抓走,就算金枝奶奶私下可能给过那些官衙的人钱财,或者说是我威迫他们住了进来,那么马文才也定然会寻个理由跟我一齐的。
所以,此时此刻,只有我贾亦卿一人站在这儿,是好事。
我轻笑一声,把手中的帕子放下,然后用一旁装丝线的篮子把帕子压住。
这条帕子,虽然没完成,但总算一份礼物,礼物既然做了,就要送出去。不然的话,我怕我再也没机会了。
抬头看向那官兵头子,我扫了一眼他身后一个卒子手里头提了个关押犯人的木头板子,轻笑出声,对他说:“没错,我就是那贾府的余孽。我给了这家人很多银子,所以他们就让我进来避难想不到啊,这世界上还有银子不能办的事儿啊,他们还是把我捅出去了,不过,身为贾家人,既然被逮住了,那就干脆利索一些只是,我不愿再拖累旁人,官爷,我看,您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追究他们了。终究,他们也是好心”
听到我说好心二字,那官兵头子哼笑一声,知道我是在说场面话,不过很明显是收了银子的,不可能追究责任。只对着后面的手下扬了扬下巴,发出命令:“抓起来!带走!”
牢狱之灾啊啊啊
贾家家族素往就出了名的人多,旁支别系的统共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上百号,长安洛阳这些地方的牢里除了那些积犯,现下蹲在里头的全是贾家的人。
朝廷里头那批和贾后关系亲厚或者曾经有过不顺现在当权者意思的,全部已经被杀掉了,现在牢里剩下的几乎就是那些不在官场上,或者在官场上只是挂个闲职,完全没有牵涉到深入政治党派内部的。只是牢房分了好几处,我不知道我究竟会被带到哪
当然,都现在这样子了,我心地还是奢望能那么幸运能按家族只系把我丢到贾常玉那儿去,也算是完了我一个心愿。
不过,那队官兵除了来抓我之外,意外的并没有对我呼喝怒骂,我脖子上拷着那木板子就跟在那个官兵头子旁边。
身后的两行小卒不远不近地离我们大概有个一两米,我一直很沉默地走着,强迫自己想开一点,这种情形我早就在脑子里想了千百回了,这下成了真,其实对于我来说也不应该觉得太难过。
忽然,那官兵头子开口道,声音低低地控制得很好,“贾小姐,既然您逃了,为何还回来。”
我瞪大眼睛,下意识就回头偷瞄看后面那两队小兵,发现他们并没把注意力放到我们身上,而是发呆的发呆,扭头看两遍热闹的也看得很欢。
舒了一口气,我的头连忙扭正,眼睛装作直视前方:“你认得我?”
“我娘在北城门边上卖花灯。”
那头儿说话语气淡淡的,很是平静。
我歪头想了想,半响,这才想了起来:“啊是张大妈啊。”
张大妈在北城门那边儿上卖些自己手工扎的花灯,手艺很好,七巧节啊,元宵节啊,我基本上都在她那买灯笼玩。很小就听说她是寡妇带着个孩子,还不是亲生的,日子过得挺苦,所以平日我在城里晃来晃去也比较留神,还帮她打发过几次地痞流氓。
我听过张大妈说过自家儿子,好像现在正在衙门里当差没想到,今个儿居然碰上了。名字我好像听说过一次应该是叫,张顺吧。
只听得张顺应了声:“嗯。你为何还回来?”
见他执着这个问题,我只得苦笑垂头回答:“我爹在这儿受苦呢,我还能跑到哪里去。难不成我还真能做到放下自己家中父亲,为了自个儿活下去而逃得远远的么?那样的话,即使我活了下去,也会痛苦一辈子的罢”
“是那老妇人来告的密,今个儿鸡鸣才过就到县衙里来了。”
我一听便是一愣,金枝奶奶这是真的“用心良苦”啊,一大早就
嘴边那抹苦笑更深了,我点点头,“没事,我都知道。不怪她。”
那边的张顺闻言,良久没吭声,过了好一阵,远远都能看见大理寺的影子了,他才又开口道:“您是好人。洛阳城里头的人,都知道。”
我鼻子一酸,胡乱的点了点头,道:“哈哈原来我在大家心目中不是个小霸王,而是个好人啊。现在这种光景,听起这句话,真是让人心情舒爽了很多啊”
张顺却直接把我故意开玩笑的语气忽略掉,还是说的很平静:“我们的心里明白得很,贾老爷和贾小姐您,都是好人难得的好。贾老爷,就在大理寺的牢里,不过具体哪个牢房,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说完这句,我们便已走到大理寺前头了。
看着那长长的楼梯,上面有另外两队人马在等着,估计是专门管这个监狱犯人的,现在来交接。
我们往上走,看着那些人越来越近,我深吸一口气,道:“谢谢你。”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我点点头,这时候,那些交接的人已经过来了,这回倒是真的不客气了。拉着我直接就是往双手和双脚都扣上了两大铁链子,推搡着就把我往里面赶。
大牢的牢房并不是像电视演的起在地下,那种是专门逼供用的水牢,贾氏一族很明显就是大规模的株连,混吃等死,根本用不着去那种高等地方,只是关在了上头一排看起来像平房的屋子里,只是外头看起来只有一些长条儿的通风口,压根没有窗。
我还来不及看最后一眼外头的蓝天,就被一把推了进那暗青色的木门里,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只有很昏暗的烛光在里头明明灭灭。
我眼睛一时间接受不了光线的落差,眯着眼睛看什么都看不清,脚步也就缓了缓,后面的官兵立刻不满意了,狠狠在后头推了我一把,喝道:“妈的!走得那么慢!姓贾的妈的一窝都是软脚虾似的!难怪全家都关到牢里来了!”
我没吭声,努力让眼睛适应过来,牢里和电视里头演的倒是一样,都是一根根的木头棍子围了起来,里面全都是人,满满的,就这么一眼,就已经好几个特别眼熟的了。
那牢头借着我骂姓贾的,但是这牢里还是安静得连我们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连个反驳的人都没。
被这种小人骂,本也没什么,毕竟这天天要伺候这批要死还没死的,又不能折腾的麻烦人,他们心里头不舒服也是正常。
只是这批关在这里的姓贾的,居然一个都不吭声。
他们是准备要把命丢了,但是就连尊严都不要了么?
想到这里,我忽然心里一股子邪火冒了起来,不过死死憋着。然而,在那牢头开了一个牢房的门,伸脚在我腰上一踹之后,那火就全给发了出来。
我踉跄往前冲了几步,身下面横七竖八坐着的人纷纷挪了挪身子,好像生怕我压到他们。
我回头对着那牢头就是啐了一口,冷笑道:“你这不知好歹的狗东西!我们贾家是败落了,说不准明个儿的太阳也见不着!”说到这里,身边隐隐能听见一些紧紧地抽气声,我眯着眼睛回头阴霾地扫了眼身后的人,那些声响便一下子都没了。
“但是这天下!能要我们贾家人命的!只有姓司马的!我们再不济,你们也是来伺候我们的奴才!”
早就听说过,上头也有吩咐,不许打不许骂,要让贾氏全族掉脑袋的那天,全天下人都看见他们司马家是多么的温文仁慈。
是很假惺惺,但是在这种时候,我感谢他们的这种矫情。
虎落平阳,我也不要被犬欺。之前为了知道贾常玉的情况,我多少委屈都往肚子里咽,但是我现在人都到这里了,横竖最惨也是个死字,总不能连最后这点时间也被人欺负了去,这不是我贾亦卿的作风!
那牢头被我气得整个脸都扭曲了,伸手把我吐在他脸上的口水一把抹掉,指着我说:“好、好!你!我记下了!我不能打不能折腾不代表我整不了你!哼!
说罢便甩手而去,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狱卒,也装着配合地在嘴巴里一直骂骂咧咧,然而却一眼都不敢看我。
看着他们走远,我轻哼一声,曲着腿就往地下坐。身边的那片子人,还是慢慢地,但是都往我边上移,我这位子就生生空了个圆圈儿出来。
怕什么?我帮着你们你们就怕我,你们自己被人骂了,就不吭声,哼,贾家的人哪
正当我心中一直腹诽的时候,忽然,手袖一动,我一扭头,便惊喜地低喊出声:“福叔!”
贾福点了点头,差点老泪纵横,红着眼光拉着我的手道:“小姐啊您您这可怎么被人抓进来了啊老爷明明就”
贾福在贾家做了都做了三代人了,其实按辈分我喊他爷爷都不过分,但是他年纪也不大,所以我还是喊他福叔,算起来,他也算是惯着我骄纵的中坚分子之一,和我感情特别好。
我伸手一勾,就在贾福的肩上猛拍了好几下,贼豪气地道:“没啥!这不就舍不得你们,然后也好奇这牢里长啥样儿!就赶趟儿进来陪你们蹲蹲!”
贾福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愣了老半响,又开始抹泪:“小姐,我都知道,您别说了您这好奇是假的,舍不得就是真的您怎么那么傻啊老爷是废了少心思才”
我刚想回话,就听得边上一把声音传来,声音小小,掐的倒是刚刚好,在没别人说话的牢房里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赶趟儿,明个儿还不是一起去死说得那么好听哼,刚刚逞什么英雄,呆会儿别连累我们被人整”
我挑挑眉,往那声源地看过去,这一看,我就笑了。
“哟!这不贪生怕死的贾老七么!怎么,对本小姐刚才说的话,很不满意是么?”
贾冲,我一个不知道疏了多少十乡八里的弟弟,平素是出了名的地痞流氓,现下还倒怕起别人整自己了,真是一点儿硬气都没有,亏得以前什么强抢民女做妾啦,打死没办法交租的农夫啦,什么缺德事没做过。
他也知道我这人霸道惯了,不敢直接对视,只是嘴巴居然还能硬,“我说的就是事实被人骂就骂嘛,都快死了,什么不行啊别死的之前被人整的连口饭也吃不上,当个饿死鬼。”
我嗤笑了声,站了起来。
牢房里关的人都是杂七杂八的,本家的很少,各房自己的人也不多,但是以前我在外头就霸道嚣张惯了,他们可能还真的落下了点阴影,我这一站起来,他们居然直直腾了条道儿给我。
我看着我和贾冲前面没定点儿阻隔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定然是狰狞,“我看你是想饿死之前就不要命了”
然后踩着步子一步步就往他那边走。
其实我也没想怎么他,充其量就是吓吓他,不过,我打心底里觉得男人像他这样没点骨气,这才是贾家败落的真正原因!
它贾家能出个姓贾的世民,能出个姓贾的啥邦,就不会只会全族人都只懂围着贾南风阿谀奉承,从来不做一丝有用的事儿,风花雪月,酒色财气,哪样不沾!
离他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刚才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便全没了,贾冲把头埋在膝盖里,捂着双头开始抽泣。
“我我也是说事实啊你、你要打就打反、反正我被你打也不知道多少回了!也也不差这一次了!”
我看着他抖成那样子,心里是气得不行,但是要我真的抽他一身,还真是做不出来。
正当我死死盯着他,不知拿他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见对面外头传来叫声,好像,是叫卿儿?
这声音
我眼睛一亮,也不管贾冲了,直接往那木柱子边儿上挤,把脸凑了出去,张嘴就喊:“爹——!是不是你——?!爹——!!我是亦卿!”
果然,那边一下就有反应了,虽然距离远,但是还听得算清楚。
“卿儿——!真的是你?!”
“是啊!是我——!爹!你没事吧?!在这牢里,你的腿疾有没有犯?!疼不疼?!啊?!”
那边一下没了声息,我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