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金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升起,迅速支撑起半圆的光罩,笼住整个暴风崖顶。
“小心!”空空发出一声疾告!身体已经从头下脚上倒转成头上脚下,爪子狠狠地抓着金色光罩。
罗可只觉得一道极强的推力从下面传来,好似要把灵魂从身体里赶出去。
冷汗如瀑布,从额头不住落下。
下半身渐渐失去了知觉,吟唱声从耳朵灌入,在脑海回响。一种从来未有的倦意袭上心头,拽住龙鳞的手渐渐发虚,眼皮不可自抑地下垂…
是要死了?
而且还是困死的?
意识在困乏中模糊…唯独一双澈蓝的眸子始终盘踞在脑海,挥之不去——
海诺尔斯…
胸前的项链突然亮了起来,发出点点星光。
先是护在罗可的周围,后来慢慢散开,连空空一同包在中间。
罗可睁开眼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浅绿色的小天地。
“这个是…”
“是很纯正的自然之力。”空空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罗可的胸口,“好漂亮的石头。好亮啊。”眼睛里的星光闪烁得比项链上的宝石还耀眼。
罗可捧着它,猛然想起,“精灵王的共生石?”
集中精神和凝聚力。果然是好东西。
它撒娇地扭了扭尾巴,“我们上次好像没吃成驼峰兽肉。”
“所以?”她把宝石握得牢牢的。
“这块宝石好像很好看…”两只眼睛拼命暗示。
“我带你去吃驼峰兽肉。”她提出其他建议。
空空双眼满是控诉。驼峰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这块共生石离他很近很近啊。
“这个不行。”罗可怕它不死心,又追加了一句,“绝对、不行。”
它果然是失宠了,不到一个小时,已经被拒绝了两次。空空哀怨地想。
“咦?那是什么?”她指着金色光罩最中间的一处。
从这里看去,勉强能看出暴风崖上有个巨大的魔法阵,而魔法阵阵眼处竟有一道极细的光闪耀出来。
虽然被浅绿包围,让她眼前所有的景物看上去都有点惨绿,但那道光绝对不是金色,因为它和旁边几道完全不同…
难道是…
细光突然暴涨,如剑般从里面撕裂金色光罩。
空空精神一振,低吼道:“走!”
它的身体猛地一弹,朝光罩破裂处跳了下去。
强大的内外冲力让光罩的缝隙越裂越大。
罗可只觉身下一沉,人已经跌到光罩里面。
她从近处看那道从阵眼里冒出来的细光,“海诺尔斯…”纯正的水蓝!
在空空措手不及的错愕下,她倏地跳向那道水蓝细光。
“小心!”空空的警告显然多余。
因为罗可在内心中认定,只要是海诺尔斯,就绝对不会伤害她分毫。
这是一种比信仰更疯狂,更盲目的信念,尤其在这种敌我分明的时刻。但此时在她脑海里声称的,确确实实是这样简单的任性。
蓝光扫到身上,无比温和柔软,一如海诺尔斯在她身边时的感觉。
“主人…吼!”
耳边空空的吼叫越来越远。
表白
黑暗只是刹那。
她很快张开眼睛。
没有失望,果然是海诺尔斯俊极无俦的脸。
“你怎么来了?”如果他说出口的话不是那么淡然,她的心情会飞扬得更高。
“我?我当然是来救你的。”她一下从地上坐起,拍胸脯表达自己的决心。
海诺尔斯疑惑地看着她,“救我?怎么救我?”
…这种事情不能只用心领的吗?
罗可郁闷地站起身,这才发现他们身处在一个极其怪异的空间。
天和地融在一起,触目所及,都是灰蒙蒙一片,好似神话中天地伊始的混沌状态。
“这是什么地方?”她搅尽所学也想像不出世上有什么地方是这样的景象。
“某个空间。”
“什么空间?”她呆呆地问。
“应该是某样神器中的空间。”
“神器?”她吞了口口水。自从遇到海诺尔斯以后,神器就像地摊货一样到处都是,闭着眼也就撞上几件。
但是人怎么能够进入到神器里的空间?
是魔法?还是神迹?
海诺尔斯不等她提问,便闭上眼睛。整个人好像进入冥想状态。
罗可猜测他是在找出去的办法,也不敢吵他,只好乖乖坐在一旁干等。
静谧的四周让思绪汹涌澎湃起来。
先是担心空空在外面会不会吃亏,毕竟裁决会那些长老每个都一大把年纪,据说成为长老会的一员就意味着有了继承教皇的资格,由此可以想像他们的厉害程度。
想着想着,目光又不自觉地移到海诺尔斯身上。一想到自己这样千辛万苦的进来,他不但不感动,连一句好听的问候都没有,就觉得浑身像坠入冰泉一样寒冷。
也许只是她自作多情。海诺尔斯根本就没有这种意思。
毕竟,他是东海裂剑台的主人。
初见时的一幕不期然地跃上心头——
张扬的金发,冰冷的表情,还有眼中毫无波动的淡漠,让她原本黯然的心情更加灰暗。
但是…现在他就在面前,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手,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进倒映在他眼底的自己。如果继续将机会白白放弃的话,也许真的什么希望都不会有。
海诺尔斯迟早要回东海的。
离别两个字像魔咒一样缠绕在她脑袋上方。
女孩的自尊心和对爱情的渴望在肩膀两端无形角力,心脏在拉扯中咯吱咯吱作响,一个不小心,就会分成两半。
“海诺尔斯…”她试图将声音压得极细极轻。
他缓缓睁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自尊心和渴望达成了妥协,罗可决定隐晦地试探,“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
海诺尔斯毫不犹豫的回答瞬间让她的心提到嗓门,“这么肯定?”那她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吧?
“当然。”他目光放柔,“尽管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他们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喜欢的人。”
当父母这个词从他嘴巴里吐出来那刻起,罗可的心就放回肚子里去了。“呃,我不是指那个。”
他独有的困惑又从脸上写出来的。
“就是,除了父母以外的人。当然,兄弟姐妹…所有的亲戚都不算!”我在问爱情,是爱情!她尽量用平和的表情来掩饰内心汹涌的波涛。
“我没有其他亲戚。”他歪头想了想,“有。”
罗可的心有开始打鼓了,“是谁?”
“所有的海居者。”
您真是博爱啊。她紧张得几乎吐血,“陆地上有没有?”
她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就找老师想办法,看看身为人类的她才样才能移民当海居者…首先应该装两个鳃吧。
他目光移到她脸上,点头道:“有啊。”
她不抱希望地问:“谁啊?”
“你。”他莞尔一笑,如旭日般祥和而温暖。
罗可抓着胸口。她做了那么多次准备,为什么非要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手?
“你…喜欢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确认。
海诺尔斯认真地点点头。
“哪种喜欢?”父母也是喜欢,所有海居者也是喜欢…她排在最后,所以喜欢得应该也不会太高级吧?
“喜欢分很多种吗?”他眨着眼睛。
她突然发现海诺尔斯无辜的表情和空空有点像,都天真无邪得让人发不出脾气。
“是的,有好几种。”她低下头,一下一下地掰着手指,“和父母之间的亲情,朋友之间的友情,还有…”
“啊,那我们是友情吧。”他恍然接口道。
罗可的心顿时碎成无数片。
好歹…好歹也让她把‘还有’后面的‘情人之间的爱情’这个选择说出口啊。
什么东海裂剑台!应该改成东海裂心台才是!呜…
海诺尔斯好奇地看着她突然伤心绝望的表情,“你怎么了?”
…不要再对我这么温柔!不然我真的会沉浸在假象中走不出去!
本来还在强忍的眼泪忍不住纷纷落了下来。
他怔住,“你…是在哭吗?”
这算是什么破问题!罗可嘴巴一噘,趴在他肩膀上嚎啕起来。
淹死你,淹死你…
海诺尔斯身体一僵,只好凝住不动。
手掌下,就是他温暖的体温,可是,可是终究不是属于她的。心越想越痛,到最后,不知道是哭到鼻塞,还是痛到无力,她挂在他身上,几乎透不过气。
没想到她对他竟然喜欢得这么深。
光是想到未来的日子将不再会有他的身影,绝望就从身体里决堤。
“你为什么这么伤心?”他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
这种不自觉的温柔,比刀子更割伤她的心。
而这种事不关己的问题更像把钝刀,割得她咽不了气,又喘不了息。
“海诺尔斯,”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眸,近乎悲哀地问,“你想我当你的朋友?”
他想了想,皱眉道:“你不愿意?那也不必哭得这么伤心吧?可以不当的。”
“为什么一定要当朋友,当…当,爱人不行吗?”爱人两个字是含在嘴巴里的。
但空间太静,这两个字依然一字不差地传进了海诺尔斯的耳朵。
“爱人…”他低头沉吟了很久,久到罗可想直接用手把自己掐死的时候,才恍然道,“是哀情湖传说中,精灵王与雪女的那种吗?”
她耳根一下烫热起来,但仍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啊。”他很坦然道。
“哈?”罗可呆呆地抬起头,“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幻听,一定是幻听!
他很无辜地盯着她,“我说好啊。”
“你的这个‘好啊’是在回答我想的那个问题吗?”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他微笑道:“我当你的爱人吧。”
“你真的明白爱人的意思吗?”不是因为她哭得太凄惨,所以同情心泛滥吧?好吧,就算你泛滥,我也霸定你不许你反悔了。
“恩。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开心,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他顿了顿,“就算只是朋友,也希望是永远在一起的朋友。”
时空犹如施了魔法般被静止在当下。
当然,只有罗可一个人这么觉得。
海诺尔斯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罗可?”
虽然这句话,能排在她所能想像的表白中最糟糕的前三名,但,但…她就是该死的高兴!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不能反悔哦!”不等他回答,她已经急吼吼地伸出小指,和他的小指纠缠在一起,使劲勾了勾,“赖皮会变小狗的。”
海诺尔斯嘴角微扬,另一只手在空中做了个结界,然后禁锢在两人拉勾的小指上。
水蓝光芒闪过,罗可便看到两人的小指上各多一道水蓝色的浪花印记。
“吾以海神之名立誓,立罗可为吾之后,共掌海域!”他的声音充满庄严和神圣。
海后
吾之后?共掌海域?
罗可茫然地盯着手上的水蓝浪花印记半天,脑海依然一片空白,“我好像只听懂了前面半句,后面依稀听见你提了下我的名字…”
海诺尔斯清蓝潋滟的眸中仿佛荡漾着粼粼水波,轻柔地安抚着她脸上的不安,“如果以大陆通用语来说,我们已经成为夫妻了。”
“咳咳,”罗可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夫妻?!”
他愉悦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