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多问些什么,永宁却直接大步往前走了,一点也没有要等她的意思。师氏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
宁淳儿在旁边看着她们,目光流转,微微一笑。
王爷终于舍得动人了,真替王妃感到高兴。
宋凉臣说是上山,然而当真上了山的只有玉树和马车,他则与临风一起乔装了一番。去了一场宴会。
盐商换人。盐引也重新投过,粮官与盐商们便都齐聚一堂,算是相互认识,打通关系。
地点在千红楼,贯城新开的一家青楼。锦衣说了,美景今日也会来。
为了做事方便,如今的美景已经直接被称为是任夫人,挺着肚子也陪自家相公任逍遥来了千红楼,一来便被众人调侃。
“任夫人这是多不放心任掌柜啊,这都要跟来。”
“是啊,瞧这身子,可当心些啊。”
“任夫人年轻貌美,任掌柜有福气啊。”
任逍遥牵着美景的手,一路都点头应着,与人寒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某个地方有针一样的东西扎着她,怪不舒服的。
举目四顾,又什么都没有,今日到场的都是燕地名人和盐商,应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人吧?
宋凉臣凉凉地看了她一会儿之后,目光落在美景身上。
她今天穿得不艳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万紫千红之中,他还是能一眼就将她找出来。肚子瞧着更圆鼓鼓了一些,脸上拢着面纱,一双眼却依旧是诱人非常,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旁边盯着她没移开眼了。
任逍遥去与人寒暄了一阵,正打算回去找美景呢,冷不防旁边伸出一双手,就将她卷了过去。
“干什…王爷!”
看清眼前的人,任逍遥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宋凉臣面无表情地道:“来看任夫人。”
任逍遥:“…”
至于吗?她是个女子啊!这酸溜溜的话是什么意思?
“外头人多。”宋凉臣也不耽误时候,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你照顾好她。”
远瞧着这燕王爷当真是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啊,但是为什么每次碰着美景的事情,都这么啰嗦?不用他说她也会将人照顾好啊。
“小的明白了。”
美景没敢乱吃东西,就坐在桌边乖乖等着开宴。任逍遥去了别处又回来,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美景好奇地看着她:“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任逍遥一本正经地道:“只是遇见了个大人物,聊了两句,咱们以后的生意定然更顺畅。”
这样啊,美景点头,也没多想。
二楼最大的房间被他们这一群人包了,七八张桌子,每张桌子坐四个人。
她刚与任逍遥坐下,面前也就跟着坐下两个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温暖的屋子里,竟然还裹着面巾,戴着斗笠,压根看不见脸。
“这…”美景碰了碰任逍遥的胳膊,示意她看。
任逍遥见怪不怪地小声道:“很多盐商不愿意露面,都是这样的打扮,没什么奇怪的。这两位的身份应该也格外尊贵。”
点点头,美景又多看了他们一眼。
其实整个屋子里除了这两个人,别的都没戴斗笠吧?
粮官出来说了一番话,又挨桌敬酒攀谈,到他们这桌的时候,任逍遥将美景的酒挡了。
“意思意思即可。”粮官也是喝高了,端着酒还要往美景面前凑。美景尴尬地接过来,正犹豫该怎么办呢,下一刻粮官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东西,脸色一变,立马把她的酒杯抢了回去,一饮而尽!
美景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粮官醉醺醺地大笑,笑着笑着自己转去另外一桌了。
任逍遥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没关系,那位大人喝多了都那样。”
“哦。”美景点头,看着桌上的饭菜,夹了两筷子。
对面的一个斗笠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伸手将她面前一锅当归鸡和另一道开胃小菜换了换。
这动作瞧着有些熟悉,美景微微皱眉,不由地多看了那人一眼。
斗笠却好像没在看她,拿起筷子就吃起了当归鸡。
竟然这么直接地把自己想吃的东西换过去了?美景咋舌,伸筷子夹了两口开胃小菜,然后下了两口饭。
饭后有烟花大会,任逍遥笑眯眯地对那俩斗笠道:“两位大人,烟花大会人多,可否帮着护一下内子?她有身孕,不太方便。”
美景也正担心这问题呢,就见那两斗笠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
挑挑眉,她上下打量了其中一人一眼,抿了抿唇。
一群喝高了的大人搂着姑娘去千红楼门口看烟花,美景算是被保护得很好,前头站着任逍遥,旁边站着个斗笠,后头还跟着个斗笠。
看了这斗笠人的腰上一眼,美景转头望着天上烟火,淡淡地开口问:“烟花好看吗?”
宋凉臣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又怕她听出自己声音,连忙咳嗽两声变了语调:“好看。”
撇撇嘴,美景道:“烟花这东西变化无穷,谁都不知道下一个会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的,就像人心一样,王爷说,对吗?”
“对。”下意识地就应了。
应完之后才觉得不对,宋凉臣心里一沉,侧头看着她:“你叫我什么?”木华圣才。
“没什么,你听错了。”美景面无表情地看着天。
烟花当真是很好看,一朵一朵,绚烂又迷人。很可惜,不管是多盛大的烟花大会,最后还是只会剩下寂静的夜空。
她腰上系着的鸯鸟香囊微微摇晃着,和旁边那人腰上的鸳鸟香囊刚好是一对。
美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这样出现在她身边,但是莫名的,瞧着天上的光,忍不住就红了眼。
妙回说得没错,孕妇的情绪果然很难控制。
四周都是人的尖叫和欢呼声,也有醉醺醺的人站不稳,便引起人浪一阵起伏。
宋凉臣伸手将人护到自己的面前来,任逍遥和临风也自觉地站到了左右两边。
不管周围怎么拥挤,美景只安稳地站着,看完了整场烟火。
结束四散的时候,她没问他到底是谁,也没多说一句话,只屈膝行了一个拜别礼,便上了马车。
宋凉臣呆呆地看着她,总觉得她好像很难过,但是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爷,去休息吧。”临风低声道。
宋凉臣摇头,闭眼道:“今晚本王睡不着,去偷偷瞧瞧府里的情况吧。”
“是。”临风拱手。
还以为见王妃一面,王爷会高兴呢,方才不还一直挺好的么?这会儿怎么感觉…就突然难过了起来?
少了燕王的燕王府里分外安静,没人再往书房跑,永宁公主甚至下令,让府里所有人今日都可以休息,回家探亲的探亲,出去看烟花大会的看烟花大会,所以走在府里,几乎连人都看不见。
但是永宁阁里是灯火通明的。
永宁公主坐在位子上,下头跪着师小仙。
师小仙有些慌张地看着她:“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永宁皮笑肉不笑,拿了张纸出来。
“本宫新写了一篇碑文,你要不要听?”
师小仙皱眉,摸不清这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公主…”
永宁摆摆手,直接将那碑文丢到了她面前。
拿起来看了两眼,师小仙面色瞬间惨白:“这…您怎么能这样?上回不是还说了,要饶过妾身吗?”
燕王府师氏,谋害王妃,以下犯上,触怒当朝公主,死于炮烙之刑。
王爷这前脚刚走,她竟然后脚就要给自己扣上这么可怕的罪名?还是炮烙之刑!
第213章 我送你一程
摇摇头,师氏喃喃地道:“您不可能这样做的,王爷始终会知道真相,到时候您在王爷心里的地位势必会…”
不等她说完,永宁公主便冷笑了一声:“本宫在王爷的心里。( 地位,又还怕什么?”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母后很早就给她说过,位子要想坐稳,就必须心狠。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陪伴燕王,就算燕王一时厌恶她,却也不可能休了她,未来还可以慢慢增进感情。
只要没了眼前这蛇蝎心肠的女人,她的路,好走得很!
师小仙白着脸跪着往后退,后头却上来护卫堵住了她。旁边的天元吓得直抖,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炮烙之刑。就在她们都在想这炮烙之刑是什么的时候,院子门口突然有很大的响动。
众人回头一看,十几个个护卫用铁杆抬着比人还高的烧红的大铁柱,直立在了院子外头。
“你这样的卑贱之人,想必连这东西都没见过。”永宁公主笑着站起来。示意护卫将她绑到门口去。
“这是很久以前的刑法啦,不过我特别喜欢,因为把人绑上去,总会有烤肉的香味。”
师小仙忍耐不下去了,看着那东西就知道永宁公主这是来真的,这么大的铁柱,起码也要一天才能烧红,她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没有跟她开玩笑。
“妾身不明白!”她怒道:“妾身做错了什么,要得公主如此对待?分明已经与公主说好了。也做到了,换来的为什么是这样的下场?!”
永宁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问:“你这个人这一生是不是没有说过实话?”
“什么?”师氏一呆。
“本宫感觉你浑身上下充满了谎言,还有一股子穷酸腐臭味。”捏了捏鼻子,永宁看着她道:“这味儿本宫都没从其他奴才身上闻着,就你身上最浓。( ”
师小仙脸色白了又青,嘴角动了动。
这话太狠,狠得她浑身都开始发抖。
“妾身的确是穷酸的出身。比不上公主金枝玉叶,但是公主今日杀了妾身,那今生今世都不会得到王爷的宠爱!”
这话没有依据,就是单纯的诅咒而已。永宁听着,当即就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本宫能不能得宠,不是你这贱婢能说了算的。你既然这么得王爷的心,那就去黄泉下继续受宠吧!”
话说完,手一挥便让护卫绑了她。脱了衣裳。
宋凉臣在暗处冷眼旁观,瞧着这行为也是微微皱眉。他料得到公主会对师氏下手,却料不到是这样的方式。
也太狠了!
公主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将皇帝的狠劲都学了个十成十,光烧这铁柱的气势,都足够让其他勾心斗角的女人汗颜了。
师氏开始尖叫挣扎,衣裳却还是被一件件地扯掉。这院子门口还有众多护卫,别说这炮烙之刑到底会不会要了她的命,光说这赤身裸体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就已经活不下去了!
“公主!公主!您放过妾身吧!放过…”
怎么喊叫都没用,永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直面带微笑看着她,不管她表情多可怜,多凄惨,都没有半分动摇。木乒庄号。
求饶不成,衣裳也被撕碎,师小仙的表情瞬间狰狞了起来,眼睛狠狠地瞪着座上的人喊:“你会不得好死的!等王爷知道,你一定会被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你这贱人!”
身上已经一丝不挂了,师氏蜷缩在地上,却又被护卫架起来。
“啊----”她嘶吼一声,表情如同死不瞑目的怨灵,死死地瞪着永宁的方向。
第214章 谁也没想到啊
想必那师氏也是想坚持到王爷回来,然而,她可没那个耐心。等王爷回来,她可不就惨了?
念及此,永宁立即带了护卫。往弈趣斋而去。
师氏是拼了命在撑这最后一口气,就想再见宋凉臣最后一面,死也要再咬永宁一口。
她是当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一步步都是早就计划好了的路,却根本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原以为没了沈美景,她要斗倒宁淳儿是很简单的事情,谁知道竟然遇上永宁公主这样不讲道理的主儿,比沈美景还难对付千百倍。
为什么上天要对她如此不公平呢?她足够努力,也足够上进,为什么好运都在别人那里?别人轻松就能得到的东西,她却要花更多的心思,这到底是为什么?
正想着呢。门口突然传来些动静。师小仙侧头,就见永宁带着人来了。
她终究还是等不到王爷了。
“睡了个好觉吧?”永宁笑眯眯地看着她这模样:“本宫也睡了个好觉。”
师小仙目光凶恶,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恨意,直勾勾地看着她道:“公主瞒得过所有人。却始终不会瞒过天的。”
轻轻挑眉,永宁失笑:“天?天又能奈我何?”
都说这世上天道好轮回,可那么多做了错事的人,不都还是照样逍遥?
师小仙虚弱至极,说完这一句就闭上眼睛轻轻喘息,痛苦地在床上挣扎。
身前的肉全部焦黑腐烂了,连她的脸都被烧焦了一部分,这样活着,也当真是不如死了!
永宁也没打算跟她多废话,直接让护卫上去,拿了枕头。打算将人活活闷死。师氏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却因身上的焦肉而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一路好走。”轻轻朝床上一颔首,永宁转身就打算出去。
结果这一转身。就瞧见了门外黑着脸站着的宋凉臣。像鬼魅一样,双眼没有温度地看着她。
永宁瞪大眼,吓得失声尖叫,往初莺的背后一躲:“王…王爷?”
怎么会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不是上山去了吗?
一把将她给推开,宋凉臣急急地进门去阻拦了护卫,坐在床边看着师小仙喊了一声:“小仙?”
身子微微一震,师小仙喜悦地睁开眼,看着床边的人,眼泪直掉:“王爷…王爷回来了…”
“嗯,本王回来了。”低头看着她这惨不忍睹的模样。宋凉臣冷眼看了看旁边的护卫。
这些护卫都是永宁从京城带过来的,只听公主的吩咐。但是被王爷这么一瞪,几个人还是心虚不已,连忙都退了出去。
永宁大概是被他吓着了,站在门外也没敢进来。
宋凉臣回头,看着师小仙,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心疼和愤怒,只平静地道:“你上路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本王了。”
这样的眼神,不动不笑,像极了昨日她恍惚间看见的那个模样。
师小仙重重地一抖,目光里满是惊疑:“你…”
你昨天,当真就在暗处看着的?
她说不出来这句话,已经是头晕目眩,好像有巨大的石头朝她砸了下来,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等到了想等的人,可这说的,却不是她想听的话啊?王爷是怎么了,不是很在意她,很喜欢她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眼神都还这样冷静呢?木介木巴。
感觉到了自己在一点点死亡,在慢慢离开这个身体,但是她最后听见的,却是宋凉臣的一句:
“善有善报,恶有恶磨。”
这是什么意思呢?
没等她想明白,整个天地就变成了一片寂静空无。
宋凉臣伸手,按了按她的脉搏,察觉到没动静了,才整理了情绪起身,跨出门去。
永宁强自镇定地站在院子里,见他出来,连忙行礼:“妾身见过王爷,关于师氏的事情,妾身还有话要说。”
“你不必同本王说什么。”宋凉臣淡淡地道:“同星宿老人去交代吧。”
星宿老人?
永宁皱眉,不知道这人是谁,下意识地看了看初莺。
初莺是她身边最见多识广的丫头,闻言微微一愣,小声在她身后道:“星宿老人是燕地颇有民望的…算命先生。”
只是个算命先生而已啊,那她为什么要去同他交代?永宁不悦,却还是没吭声。虽然知道就算她弄死师氏,燕王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但是毕竟她还是想在燕王心里有一点位置的。没了师氏,她就该好好表现了。
宋凉臣站在院子里没动,闭目皱眉,满脸悲痛,甚至忍不住落了泪,看得永宁心虚不已,同时也有些庆幸。
幸好师氏死了,不然在王爷心里有这么高的地位,那她该怎么办?
“王爷。”临风从外头急匆匆地进来道:“星宿大人回来了,正在王府外求见。”
果然不出他所料,星宿到底是会算命的,来得又快又及时。
“请他进来。”
算命的就算命的,为什么后头还要加“大人”两个字?永宁不明白,只抬眼看向门口。
没一会儿,星宿就跟着临风进来了,一身灰白长袍,眉发皆白,手里还有长长的拂尘,面容很是苍老,很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一踏进门,他没向燕王行礼,更当是没看见旁边的公主,径直进了主屋里去,熟悉得像是每日都在这里走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