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刚准备推辞,却见李成甚有诚意,略一思索,命小喜上前连那包宝石一起收了,又叙了几句,却是已到晚饭时分,命人摆上酒饭,依旧是教书先生带着那两个学生作陪,萱娘就自回房。

房里只有刘姨娘带着英姐昭儿在做针线,昭儿初学女红,本是极认真的,却绣上两针,就侧了耳朵去听听外面的动静,见萱娘进来,行了礼就想问,萱娘把她叫过来,拉着她的手,笑道:“我知道你只有中午时才见了一回你爹,却是极想他的,只是你爹爹此时在用饭,等用了饭时,我自会命人把你送过去。”

昭儿是历来信萱娘的,见她这样说,也点头要重行坐下,萱娘见她这般乖巧模样,心里暗道,可惜自己两个儿子,都已定了亲,虽说亲家都在外方经商,却是已有成约,不能毁了,英姐又是个女孩,自家侄子,出身却是配不上的,这样姑娘,日后却不知落到谁家?

此时门被推开,推的却是急了些,萱娘正要出声问是谁,见留哥笑嘻嘻走进来,玖哥还跟在身后,留哥也不忙去和娘行礼,只是笑嘻嘻对昭儿道:“昭儿,酒席散了,我送你去找你爹可好?”

说着就要去拉昭儿的手,昭儿正要起身,就听萱娘轻轻一拍桌子,对留哥道:“胡闹,此时晚了,你一个孩子,怎还送她过去。”说着招呼小喜牵着昭儿走了。

留哥又被娘说了一通,脸上的神色渐渐不好看起来,嘴也慢慢撅了起来,萱娘过了一忽,才叹道:“留哥,你忘了那日娘和你说的吗?”留哥想起,只是低头不语,萱娘见他这样,叹气道:“留哥,女儿家的终身,是极重的,你虽现时还小,等到大了,就明了,娘话可是说在头里。”

刘姨娘见他们母子这般对话,起身道:“奶奶,哥儿是极聪慧的,奶奶说了这几句,哥儿想必就记在心上了。”萱娘也不理她,只是看着留哥,留哥过了半日,方点头,萱娘悠悠叹气,玖哥上前道:“娘,弟弟还小,自然只知道对人好,等到大时,就知避嫌疑了。”

留哥听见哥哥替他解围,自然是点头不止,萱娘也不说话,玖哥眉头一皱,笑道:“娘,方才李大叔和刘大叔两人在酒席上,讲些异域的风光,却是和这里不同,说有那么大的果子。”说着就用手比了个海碗大小的,接着说道:“却又是长在那细高的树上,那土人却是拿那果子当饭食。”萱娘听他讲了,也觉得新奇,不由抬头看他,玖哥学说一会,想了一想,又道:“先生也在那里赞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子想求娘一个恩典,等再大些,就随李大叔他们去外洋,也瞧些风光。”

萱娘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摸着他的头道:“你有这般志向,娘也不好拦你,只是风光虽好,路上却是要吃些辛苦的,你生长锦绣堆中,怎能吃那般辛苦?”

玖哥听了娘这话,紧紧咬住下唇,留哥听了哥哥要去那外方,娘很赞赏,怎肯落后,扑进萱娘怀里道:“娘,儿子也要去。”萱娘摸摸他的头,只是不说话,英姐见两个哥哥都要长大后去闯闯,自然也有样学样,挤不进去,只急得在外面大叫:“娘,我也要去。”

英姐话还没说完,留哥就回头对她道:“那海船可不许女子上去,你去了,可是不成的。”英姐又被哥哥说了通,立时红了眼眶,刘姨娘心疼她,把她搂到怀里,笑道:“英儿乖,到时你哥哥们如真去了外面,你自然要留在家中侍奉,不然谁来侍奉?”

萱娘让两个儿子乖乖坐好,把英姐抱过来说:“英儿。你姨娘说的极对。”说着对玖哥笑道:“儿,方才娘问的,你能受那海船辛苦?”

玖哥紧紧皱着眉,忽而起身道:“娘,儿子就要从今日起,磨砺了来。”说着给她们行了一礼,就匆匆出门,留哥见了,也起身草草行了一礼,跟着哥哥走了。

萱娘摇头轻笑,过了一会,见英姐困倦了,让她们下去歇息,自己和小喜回房睡去。

小喜伺候萱娘宽衣,并说些方才去送昭儿时,李成说的一大篇感激话,萱娘听着,只是微笑。这时外面传来纷扰之声,小喜忙移步出去,方打开房门,见奶妈一手一个拽着两个孩子过来,瞧见小喜,忙停住脚步,喘吁吁的道:“小喜,你去秉了奶奶一声,两个哥儿,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只是说要不睡那锦绣衾枕,只要用草荐打个铺,还说不要小厮服侍。”

萱娘此时披了件外袍已经站在门口,听了详细,已经知道端由,奶妈喘口气,又道:“老身费了恁多口舌,只是说不转来,这才拉着他们来见奶奶。”小喜转头看向萱娘,萱娘点头,对奶妈道:“妈妈,此事我已知端里,却等我问来。”

奶妈舒口气,退在一旁,萱娘也不让他们进房,只是走到玖哥面前道:“想来你说的磨砺就是此事。”玖哥本是怕母亲责骂的,却见她和颜悦色,点头,萱娘又看向留哥:“你想必是和哥哥学的?”

留哥大声道:“是。”萱娘道:“这样辛苦,比起海船上的辛苦来,只是少了许多。”玖哥听的这等辛苦还不如海船上,不由眼中光又暗淡下来,却听萱娘话锋一转:“不过你们小小孩童,能有此想,实属不易,娘就随了你们,不过。”

玖哥听的娘肯由了他们,忙抬头看向萱娘,萱娘道:“若有吃不得苦,要重换了那锦绣堆的,从此后,再休提半个要海船上的事,只给我老实在家读书。”玖哥略一迟疑,留哥已经响亮答道:“儿子知道了。”

玖哥见弟弟答应了,也跟着点头,奶妈见萱娘应了这事,有些急了,上前道:“奶奶,哥儿们都这么小。”萱娘一摆手:“不防事,也只是生在这等人家,若是农人家里,这等年纪,却已经下田了。”

奶妈低头嘀咕一句:“这可是各人的命。”虽极小声,萱娘却听的清楚,只叹了一句:“各人的命总要各人来做。”说着叮嘱了奶妈几句,奶妈虽不愿,却不得不依吩咐,只得行了礼,骨突着嘴走了。

萱娘这才招呼小喜,要回去歇息,小喜上前道:“奶奶,这事?”萱娘看着两个儿子走的方向,叹道:“我的儿子,难道我不知疼热,只是若不让他们知些苦楚,白白养些纨绔出来。”说着萱娘又像想起什么,只是不说话,小喜知道她定是想起叔洛,没有再说,只是扶她进房歇息。

货卖

萱娘虽去睡了,身子却睡不踏实,有了这么多银子,就该盘算着买甚么田,置办甚么产业,这些宝石,大些的拿去货卖,小些的留着自己镶几只钗环镯子,等到孝期满了,戴出去,也好给别人瞧瞧,知道这寡妇不是散财的人,想了又想,鸡方鸣时就披衣坐起,小喜却还在外屋睡的正酣,也不唤她,也不点灯。

却从箱里取出这包宝石,把玩一番,看一看成色,昨日不过粗看一看,今日却是着实细看,放在额前比一比,嗯,这红宝石越发衬的唇似樱桃,又用线栓了,放到手上瞧瞧,这祖母绿,却映的肌肤似雪一般。

越看越爱,却渐渐喜不见了,愁上了心头,这湖州虽说自古就是鱼米之乡,生活富足,却也这么多宝石,少有大主顾来一次买了,零碎卖去,却也怕时日拖的长了,价低了,萱娘正在盘算,一点烛光传来进来。

却是小喜听的里屋有动静,披了衣,点了灯进来瞧瞧,见萱娘只穿了件外袍,那些宝石散了一床,烛光一照,分外显得夺目,忙把烛台放下,拿了床被子给萱娘披上,嘴里埋怨道:“奶奶,你自个身子,也该自己保养,这还好睡时节,怎的不睡,只看这个?”

萱娘半日才抬头看眼小喜,叹气道:“小喜,你瞧这宝石,甚时候才能换成现银子?”小喜没料到萱娘是想这个,反怔了怔,半日才笑道:“奶奶,这也是急不来的。”

萱娘把那些宝石收一收,叹道:“我也知道这是急不来的,却是怎生才好?”小喜眉一皱,又道:“奶奶,何不找个好的银匠,把这都镶了,做成首饰,当到当中,岂不更好?”

萱娘把宝石包交与小喜,命她仔细收好,重又躺下去道:“我也想过,却是一来这些宝石不小,二来当到当中,价格又不相应。”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小喜把宝石仔细收好了,坐回床边,见萱娘一副愁模样,不由撅嘴道:“李爷做事却也有些荒唐,既能卖了那些,就该连这些也一起卖了,带现银子回来,省的奶奶烦心。”

萱娘本已闭目,听见小喜的抱怨,睁眼道:“丫头,你虽护主,却没想到另一层,泉州到湖州,走海路也要一个来月,都换了现银子,那上船下船,更不便当。”小喜却还不服,皱眉道:“那两千两,不也换成金子带回来了?”

萱娘方才本还有些睡意,此时也全都没了,起身穿衣,小喜忙替她穿鞋,萱娘拢一拢头发,摇头笑道:“小喜,五千两银子,换成金子,也有五百两了,谁家没事,放这么多金子在里面,只怕这两百两,还是换了些时日的。”

小喜手里拿着梳子,且不忙为萱娘梳头,只是皱眉道:“为甚奶奶总比奴知道的多?”萱娘从她手里拿下梳子,自己梳头,边梳边道:“虽说我家不过小户,却也是世代经商的,小时玩耍时,祖父也曾和我说过。”想到这,萱娘微顿一顿,叹道:“只恨我不是男儿。”

小喜见萱娘提起从前,添了伤感,不好再问,只是帮她梳洗,一时刘姨娘也来伺候,萱娘打扮停当了,出去料理家务。

萱娘终是孤孀,刘普在庄子里住了几日,为避嫌疑,也就辞了进城寻了个客栈住下,萱娘命王大去客栈说了,刘普在客栈的饭食,住宿,记下了,让他们到自家来取,刘普虽只见过萱娘一次,却也知道她是个爽快人,也没推辞,李成自然是陪他住了,昭儿久不见父亲,也跟着去了,萱娘遣了一个小厮去服侍他们,安置停当,萱娘自又在琢磨怎么把宝石换钱。

却也是萱娘时运来到,这湖州有个大富之家,姓张,家私巨万,却只得一个女儿,万分疼惜自不必说,襁褓之时,就千家万户来求,挑了又挑,留到十八岁时,方把她许给无锡一家也是一般豪富的许家,既是一般豪富,对方的聘礼齐整是不必说了,却是聘礼里面,有一支臂缠金,上面却各镶了六颗宝石,做工精巧不去说它,十二颗宝石足有蚕豆大小,净是一般大小,颜色也是一色。

张老爷纵见过镶宝首饰,也见过比这多的多宝石,但似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不由拿在手上细细看了,许家送嫁妆的家人,见张老爷果拿起来看,上前笑嘻嘻道:“这些宝石,却是家老爷早年跑海路带回的,只剩的这十二颗一般大小的,这次才拿了出来,镶了这只臂缠金。”

张老爷赏玩一番,突然想起一事,转身问许家家人:“怎的只得一只?”许家人拢着手,恭敬答道:“却是家老爷说了,刚刚只够镶的这只,也不知这地面上,还有谁家有财力,能凑成一对。”

张老爷听了这话,眉头跳一跳,心上有些不快活起来,吩咐众人看好东西,自己走到后房坐下,只是长吁短叹,奶奶见了,不由上前动问,张老爷皱着眉道:“方才瞧见亲家送来的聘礼之中,有一只镶宝臂缠金,我略一动问,却说只得这只,我就想着,怎生照了这式样,再打一只,好凑成一对。”

奶奶见不过恁般小事,笑道:“这不过一点小事,有何可叹,命人开了宝库,挑出十二颗一样的,做了就是。”张老爷听的这话,也道有理,他却是个性急的,登时命人开了宝库,搬出若干宝石来选,只是宝石虽有,却难得有这恰好,张老爷争强好胜之人,自然不惜钱钞,要挑了一般大小的宝石来做。

勉强挑的十二颗,却是初看还成,和许家送来的一比,显得逊色许多,张老爷命管家四处去寻,务必要挑的像心像意的,若不是喜期将近,只怕还要遣人去福建去寻。

这商人逐利,听的张家要挑宝石,轰动的连杭州的珠宝商人都带着宝石来卖,却也这般不凑巧,挑过上千块宝石,都没合适的,萱娘自然也知道了,看着自己那二十多块宝石,却不知能入张老爷的眼不,总也要去碰碰运气,让李成带了宝石到了张家。

此时因张老爷是个急性子的,专开了个屋子,供那些宝石商人等候,张老爷却命了两个银匠在此帮他挑宝,张老爷坐在一旁,只在那里等,嘴里还道:“再细瞧瞧,我就不信,这诺大一个湖州,就挑不出几块好宝石来。”

那屋子里却已先有了几个商人在这里喝茶等候,这个说:“我有上百块红宝石,就不信张老爷瞧不中。”那个说:“我专挑了二十颗猫儿眼来,怎么选,也选的出来。”听了他们的话,李成心里也没了底,自己这二十余块宝石,虽是自己当时精心挑选的,只是这张家如此苛刻,怎能入了他的眼?

虽如此想,李成却也耐心等候,银匠相看了那两个商人的,挑了半日,一个只得八颗一般大小的,另一个虽有十颗一般大小的,却还少了两颗,只得让那两个商人走了。

李成见轮到自己,忙把包打开,一个银匠先看一看他包里,却也只得二十来块,皱一皱眉,唇边的胡须就翘了起来,正欲挥手让他走了,另一银匠眼尖,一眼看见他包里有几块好祖母绿,拿一块出来,笑道:“虽比不上别的宝石大,细看起来,却也似一般。”张老爷见方才那两个宝石诺多的商人都没挑出来,没情没绪,正在喝茶,听了这话,忙丢下茶杯来看,在包里稍一搜寻,却看到有十余颗蚕豆般大小的祖母绿,忙让银匠试镶一颗上去,和许家送来的比一比,却分明比他家送来的要好,再数一数,恰是十二颗,张老爷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不及问价,就对李成道:“这包子,我全要了。”

李成见宝石全都卖出,心里喜悦,却还要问一句:“却不知价?”张老爷听了这话,摆手道:“这是易事,这包子,给你四千两去。”李成本只打点着能卖三千两就成了,谁知却得了四千,张了张嘴,正待说话,张老爷是个心急的,转头见李成这般表情,此时越发心急上头,还怕李成不卖,拍他的肩道:“四千五百两,再多就不成了。”

李成见又多了五百两,回过神来,唱一诺道:“谢老爷。”张老爷唤个西席过来,写了一纸文书,嘱咐他明日来家支取银子,李成又行一礼,揣了文书,就退出张府。

李成到了客栈,命小厮连夜回去,回报萱娘,萱娘正在那着急,听了这话,长舒口气,刘姨娘在旁也得了喜信,双手合十道:“老天保佑。”萱娘点头道:“正是这话。”唤过小喜:“给王主管送二十两银子去,却也要谢他当日的话。”

小喜见萱娘高兴,笑问道:“奶奶,当日奴也在旁帮衬,怎的奴的赏钱呢?”萱娘白她一眼,笑道:“后日给你寻个好女婿就是。”小喜羞的满脸飞红,忙的出去。

次日李成吃过早饭就去张府库上取银,有文书在,管库的也不刁难,一天平兑足四千五百两,李成留得个五十两银子的元宝,谢了管库的,也不停留,雇了两个骡,把银子捆上,就回了庄里。

第 20 章

萱娘早已命人备好酒饭,在庄上等的眼都望穿,怕又有甚闪失,王大得了二十两银子,也是意外之喜,自然也在庄头等着,远远见李成和几个人赶着骡子过来,忙命人回去报了萱娘,自己迎上前去行礼。

李成还了礼,一路到了门前,萱娘虽不能亲自出来,却还是派小喜出来迎接,小喜一口一个李爷,迎着他到了厅前,萱娘满面春风,连施礼不迭:“劳烦兄弟了。”李成还了礼,忙亲自和王大等人合力,把骡子上的银子都搬了下来,交付萱娘,萱娘见元宝如土块一般,垒在筐中,虽在陈家多年,却也没亲眼见过如此多的现银子,镇定一下,请李成去用酒饭,自然还是教书先生相陪。

这才和刘姨娘,小喜三人一道,把银子搬入卧房,却也搬的手软脚塌,方收拾好了。

刘姨娘直等到银子装好,才对萱娘道:“奶奶,奴的心,此时才跳回来。”萱娘欢喜劲过了,自己倒了杯茶在吃,听的她这句,只是淡淡一笑,刘姨娘笑的眼睛都快弯了起来:“这做生意的利息,果然极大,要真照这样起来,不到几年,就是个大富户。”

萱娘的一口茶差点都喷了出来,刚准备取笑几句,小喜见她们这等高兴,自己自然也是高兴的,不过想到另一事,不由问萱娘:“奶奶,就不知大爷二爷可还有什么说话?”萱娘放下茶杯,冷笑一声:“拿张纸画个鼻子,好大一张脸,都分家单过了,可还有什么话说?”

小喜想想也是,不过前有王婆子之鉴,萱娘见小喜还在想,叹气道:“我知你也是为我好,只是这张家买宝石的事,纷扰中全浙江都知道了,有心的人想打听,自然也能打听出来,瞒是瞒不住的,也要商议了,看怎么再能生发。”

小喜点头:“奶奶,去问问李爷,那外洋缺些甚么,好置办起来。”萱娘衣袖轻轻一挥:“那外洋也煞作怪,只有丝绸,茶叶,各类瓷器缺了,别的也不甚缺。”

刘姨娘听到这里,笑道:“奶奶,茶叶,瓷器这些也罢了,独有这丝绸,积年看蚕的人家又不少,买几亩桑园,看几张蚕种,开个机坊,也不是甚难事。”

萱娘还没说话,小喜笑了出来:“姨娘这话说的有理,旁的不说,奴家里就是看蚕的,奴前些日子归家,娘还在我面前唠叨,要看几张蚕种。”萱娘听她们说的热闹,只是不说话,自己静静的想。

小喜和刘姨娘说了一会,见萱娘不说话,两人停了口,看向萱娘,萱娘一笑:“好了,也乏了,那些事,等日后再说。”小喜她们知道萱娘的脾气,主意没定下是不说的,点了头,施了礼,就退下。

萱娘一个人在房里,左思右想,虽说这些银子,数目不少,却是走外洋的利息虽大,风险也不小,这银子可说是李成用命换来的,他虽执意不要,自己也不能一口吞了,想定了主意,这才朦胧睡去。

这李成住了一些时,先回的刘普带信来,称择定九月出海,唤他速速打点行李,信上还说了另一件事,李成瞧了信,就要去找萱娘商议。

昭儿见爹爹又要出去,虽舍不得,也知道拦是拦不住的,暗地里背着人流泪,面上还是笑着的,李成虽也舍不得女儿,却是看萱娘对昭儿甚好,衣服首饰,吃穿用度,比英姐还要更好些,也和女儿说些道理,让她乖乖听萱娘的话,昭儿含着两眼泪,应了爹爹的话。

李成这才领着女儿,到得厅前,却是不光萱娘在,还有一个媒婆打扮的,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地上还立着一对夫妻,李成也只当这是萱娘要买几个人使,行过礼,还没说话,萱娘就笑着对昭儿说:“昭儿,你来瞧瞧这两个人,你可喜欢?”昭儿抬头看看面前这两个小姑娘,大的也才十一二岁,小的不过十岁,两个都怯生生的,昭儿细看一看,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李成摸不到头脑,那媒婆打扮的上前对萱娘道:“奶奶,瞧这样子,这两个丫头也就留了。”萱娘点头,吩咐媒婆下去,唤小喜来把昭儿牵下去,这才开口道:“我却做了件事,没和你商量,还望你不要推辞。”

说着就示意那两个人过来,那两人过来了,给李成跪下行礼,李成慌的忙使手去拉,问萱娘道:“三嫂,这却是怎么说。”

萱娘坐的端端正正,先让那两个人起来,开口道:“全赖兄弟大德,才得了这注钱财,虽说你执意不要,我却不能心安。”说着从椅边的一个匣子里,拿出一纸文书,交付给李成李成拿在手一看,却是两百亩桑园,还有一所庄房,李成皱眉对萱娘道:“三嫂,你要让我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萱娘轻笑:“兄弟怎的这么糊涂,也不看看那契约上,是谁的名字?”李成再一看,却是写了昭儿的名字,萱娘这才款款的道:“我知你定不要的,只是昭儿在我家,虽说衣食不缺,却也难保有个把不长眼睛的,说什么酸话,这才买了这注产业,写了一房家人,还有方才那两个丫鬟,都是给昭儿的。”

李成不等她说完,就施礼道:“三嫂这等妥帖,实是让小弟佩服。”萱娘摆摆手,接着说道:“昭儿既有了这份产业,日后她的吃穿用度,也就从桑园的租子上来了。”说着手指那房家人:“他们夫妻,却是连着桑园一起过来的,打听的素来也是勤谨的,每年就住在庄房上,取了租子来,记在账上,旁人想也说不得什么了。”

李成听到这里,明了萱娘的心思,忙又谢过,萱娘见李成应了,这才松了口气。

李成说了几句,想起刘普信上所说,开口道:“三嫂,却有另一件事,还望三嫂能应了。”萱娘还当是说本钱的事情,笑道:“我知你是又要出去的,你瞧多少银子够,就带多少银子去,何必这样?”

李成顿一顿,皱眉道:“此事不是我来求的,却是刘兄所求,他想求三嫂的一个人。”萱娘听的话有蹊跷,含笑问道:“刘爷却是要求谁,总是通家之好,却不知要求谁?”这时小喜正好进来,李成看一眼小喜,这才道:“刘兄信上所说,却是求三嫂的左膀右臂。”

萱娘听的是要求小喜,也抬头看一眼她,小喜听的是求自己,虽是个爽利姑娘,遇见这样的事情,也要羞红脸的,欲要跑出去,却也不好,只得低了头,站在那里。

萱娘细想一想,皱眉道:“刘爷要求这丫头,也算这丫头右福气,只是她虽是我的丫头,我却当她是我妹妹一般,刘爷家里自有妻子,我是不会放她去做人的妾的。”李成见萱娘并不是不肯放小喜出去,只是要争个名分,心已经定了,笑道:“三嫂,话却还没说完,刘兄有个堂弟,今年二十,从小就没了父母,依着刘兄的,刘兄走外洋时,家里的店铺就由他照管,只是他是个老实头,总是吃了点暗亏,刘兄也谋划着,要给他寻房好妻子,帮衬着些,故此他的婚事也格外上心,只求姑娘好,不求出身如何,却是挑来挑去,没挑到合适的,恰见小喜姑娘说话爽利,行事老道,却怕三嫂不放,这才来求。”

萱娘听的李成说完,眼都快笑眯了,点头道:“刘爷如此美情,我若不应,也是不好,只是这丫头是有父母的,等我再问问她父母,舍得把她嫁去外乡不?”小喜听的满脸通红,只是不说话,李成见事已成了大半,辞了萱娘,就去自行修书给刘普。

萱娘命人把小喜父母找来,小喜当年却是十两银子的身价卖了给陈家十年,去年就满了年份,小喜父母本想把她接回,好嫁出去换些聘礼,却被小喜说在陈家还有工钱,时日长了,却比聘礼钱多,小喜父母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人家,也就由她去了。

听的这么好的一门亲事送上门,哪有不应的道理,连连点头。萱娘见她父母应了,知道她父母是没钱的,再者小喜在自己身边多年,安排了银子,让人给小喜准备嫁妆,务要让小喜风光出嫁,还怕有人说闲话,买了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做了小喜的赐嫁,对外只说是自己的义妹。

择定了好日子,那边来迎,这边就由李成送了过去,小喜穿了喜服,嫁妆装到了船上,拜别了父母和萱娘,出嫁去了。

求借

办完了小喜的喜事,萱娘一心又重新整理家务,此时除了那一千亩田外,萱娘又预备买几张织机,打算学着看几张蚕,织成丝绸,下年李成走外洋,就能省些本钱,孩子们还是好好上学,家里家务有刘姨娘帮着照管,萱娘过的倒也顺风顺水。

不过萱娘从外面带的宝石,被张家买去,得了一大笔银子,这地面风吹一吹,自然就被知道了,再则小喜出嫁,萱娘给小喜的嫁妆又丰厚,刘家来接的,带的聘礼也是耀人眼睛,一个孤孀,有这等手段,自然有人眼红,无风也要生浪,更何况其它?

这日萱娘却请了个老看蚕的,不是别人,就是小喜的娘,人叫她魏婆子的,在请教她看蚕的忌讳,魏婆子见女儿嫁的那么诚心如意,自己得了大大一笔财礼,心里好不快活,见萱娘命人来请,自然是一招即来。

又听的萱娘想看几张蚕,这本是自己本等,难得萱娘用的上的,指手画脚,把那看蚕的忌讳都说了出来,萱娘初听之时,也还简便,怎的后来就这等麻烦,眉头不由渐渐皱了上来,魏婆子讲的口渴,停一停,不管陈家的茶叶是什么好茶,只当是自家的井水一般,拿过茶壶,就咕咕喝了。

解了渴,抹一抹嘴,见萱娘眉头紧锁,笑道:“奶奶,也不是老身说话不好听,这看蚕要起早眠迟,放叶捡虫,都离不得人,似奶奶这般尊贵的,想也吃不了这种辛苦。”

萱娘换只手支了下颌,点头道:“魏嫂子,你说的也是道理,只是这生丝恁般利息,被别人做了去,总是。” 魏婆子虽是个村妇,也是有见识的,起身蹭到萱娘身边,呵呵笑了一声,方道:“奶奶,只怕你孤孀娘子不好出面,不然这做丝行的,又不算少。”

这话却也提醒了萱娘,陈家原先就是做这行生意的,自己的爹,当时不就是绸缎庄的掌柜?只是当日分家之时,丝行的生意,就分给了大房,若自己也想着做这行生意,旁人看在眼里,难免会说这陈家两兄弟,不齐心。

魏婆子说完话,见萱娘沉吟,细一想想,想起缘故,反自己讪笑道:“奶奶,也怪我多口,陈府大老爷不就是做丝行的。”话没说完,就被萱娘打断了:“魏嫂子,烦劳了你这些时,你家里事忙,不多留了。”

说着招呼新来的丫鬟:“小翠,替我送魏嫂子出去。”小翠答应着出来,萱娘又道:“昨日新收的葡萄,拿一篮给魏嫂子带回去。”魏嫂子忙谢过了,随小翠出去,萱娘喝口茶,细想想,眉头皱的越来越紧,难不成这生意就放了不成?

刘姨娘这时进来,见萱娘皱眉,上前笑道:“奶奶,那生意做不成,也有别的生意,况且那些银子,俭省着使,一家子一辈子都花不了。”萱娘坐正身子,看向刘姨娘,笑道:“这也有理,只怪我太心急了些。”

刘姨娘微笑,坐在一旁,和萱娘说些闲话,萱娘细看一看她身上,却穿了件浅蓝色的袄子,上面绣了两朵蔷薇,底下是条白绫洒线裙子,阳光一照进来,照在她身上,也显得颜色正好,萱娘不由叹气,靠在椅上,细想起来。

刘姨娘回头瞧见萱娘望着自己,也不说话,笑道:“奶奶,可是奴穿错了衣裳,奶奶在笑?”萱娘摇头道:“不是这话,只是想着,这时光似流水一般,转眼就这样过了。”刘姨娘正要开口,小翠进来,垂手侍立:“奶奶,老四奶奶来了。”

萱娘知道是四婶来了,忙起身带着刘姨娘迎出去,刚转过中门,就见到四婶笑着进来,也只带了个婆子,萱娘忙迎上前行礼,在门口拉扯着互相行了礼,这才到了厅前。

四婶带了几盒点心,萱娘收了,丫鬟奉上茶,方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四婶四处望一望,赞道:“好齐整的房子,萱娘,你真是能干。”萱娘正待谦虚几句,刘姨娘安排了满满一桌点心,和小翠搬了过来,萱娘忙站起身,亲自奉给四婶,周旋一番,这才重又坐下,萱娘笑道:“这也全赖当日四叔仗义直言,不然现时我孤儿寡母,只怕。”

四婶听了这话,放了茶杯就道:“当日我家的,不过帮了一句,这也是你们的福分,不然这些东西,在严败子家,不过就是被败个精光。”听四婶提起严败子,萱娘笑道:“我却也听过些风声,说他现时越发不成个人了。”

四婶掏出帕子,按一按鼻子两边的粉,看眼厅前,见只有这么几个人,压低声音说:“去年不是才卖了这地和房子,换的两千两吗?一般的人家,两千两怎么也够过个几年了,吃酒赌钱,无所不为,城里新来了个□,他看上了,花八百银子,包了在家,日夜淫乐,我看这严家,真是前世造的孽。”

萱娘听了这话,心头暗忖,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定要好好教导,四婶讲了会,喝口茶又继续道:“却是你二伯家的儿子,源哥,和严败子走的极近,不知你二嫂怎么想的。”萱娘听了这话,心头一惊,坐拢些问:“怎的这般,源侄子转过年也不过十五。”

四婶哼了一声:“你二嫂只得这一个儿子,从小娇惯,这虽是常事,却是也娇惯的太过,小小年纪的孩子,就让他四处游荡去,我瞧她怎么收场。”萱娘叹气,却也不好说甚,四婶又说了些旁的闲话,方把来意托出,说是转过年,又是会试之期,却要预备着四叔上京赶考,来求借盘缠的。

萱娘自然满口答应,托出四十两银子,交与四婶去了,四婶收了银子,喜喜欢欢的走了。

等她走了,刘姨娘才皱眉道:“论交情,四奶奶却是和大奶奶交情更深,怎的这时求借盘缠,却找上奶奶你?”萱娘摇头道:“只怕她是有人指点,不然也不会来这里。”

有人指点,这下刘姨娘奇怪了,萱娘见她一副不解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卖宝石的银子,这地面谁不知道,总有人想要沾些好处,给四叔家,总好过给了其它。”说着萱娘垂下眼帘:“这四叔虽说屡屡考不中进士,万一此次又中了呢。”

时光是极易过的,转眼又到了年下,萱娘在十月,收了李成一封书,说又随海船出海去了,此次置办的货物,却是更多更好,教萱娘不必挂心,小喜出嫁后,也有书回来,萱娘也少些悬望。

大奶奶遣人送节礼来时,话里隐隐透出,今年年成不好,明年满了服,就该给晋哥完婚了,想问萱娘能否帮衬些许?

萱娘听的皱眉,旁的不知道,光这些年丝行的利息,一年也不下数千金,大奶奶张这个口,却是什么意思?试探,还是怎的?只是沉思不说话,来人是大奶奶的心腹夏婆子,见萱娘皱眉,叹气道:“奶奶却是知道我家奶奶为人的,除非到了极处,不然也不会和奶奶张口,虽说丝行利息还好,却是家里人口多,浇裹大,那几房姨娘,也不是我在背后说,要了珍珠,又要宝石,我家奶奶虽竭力支撑,却也不够。”

萱娘此时已想到对策,听夏婆子话说到这里,明了上次四婶来时,是谁指点的了,满面堆笑的道:“既是妯娌,就当姐妹一般,大侄子娶亲,我这做婶娘的,自然能帮就帮,却不知大嫂预备给大侄子花多少银子娶亲?”

夏婆子脸红一红:“正是呢,我家奶奶也在那里发愁,说怎么当日,就定下了做官人家的闺女,聘礼去的丰厚不说,只怕嫁妆也没有些须,我家奶奶日夜谋划,却是办这个喜事,顶少也要花三千两银,谁家没事,也不会平白放几千银子在家。”

三千两,萱娘听的一愣,怒气渐渐上来了,这是狮子大张口呢,还是把自己当傻瓜了?却只是端着茶杯,沉吟着,夏婆子见萱娘不说话,又道:“我家奶奶却也知道这是一笔大钱,不好张的口的,只是陈家的面子总是要紧,难不成奶奶就看着我家奶奶难做?”

萱娘听了这话,却是把自己逼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地步了,不借,自然是自己没有情义了,要借出去,这银子可是收不回来的,左右都成了自己没理了,这大嫂果然还是这样难缠。

萱娘头一抬,对夏婆子道:“大嫂的难处,我自然是该体谅的。”夏婆子听了萱娘这话,还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正待开口说话,萱娘话锋一转:“却是夏嫂子也知道,我家的银子,却也望着能够生发,全都带去做生意了,若说几百两,却也易处,只是这多了,也就没了。”

夏婆子见萱娘话里是滴水不漏,有些恼怒,她在陈家时间久了,是人都让她三分的,不由嘴里说出一句:“三奶奶这话说的,大捧的银子,拿去给别人买田买屋,怎的这时自己的亲侄子要娶亲,就来个一毛不拔?”

第 22 章

听了夏婆子这句,萱娘反明白了,她不怒反笑,只是笑吟吟的望着夏婆子:“夏嫂子,这话可是你应当说的吗?”夏婆子冲口而出之后,也觉得自己说的实在不对,红了脸,正准备再说,萱娘已经站了起来,变了脸:“来啊,备车,我要亲自去问问大嫂。”

这下把夏婆子吓到了,小翠早在旁侯着的,听了萱娘这句,忙的出去准备车子去了,夏婆子愣了一会,忙上前抓住萱娘的裙子下摆,就跪了下去:“三奶奶,怪老身来之前,吃了几杯酒,说了些胡话,还望奶奶恕罪。”

说着就磕头不止,萱娘也没动弹,只是冷笑道:“夏嫂子,照你的话说,这借银子的话,却不是大嫂说的,是你自己的主张?”夏婆子平日里一张嘴,极是能说会道,到了此时,却似被胶漆粘住,说不出话来,还在想着萱娘前一句话的意思,谁知萱娘这句话,又扯到银子身上,正在想辙,猛可听了这话,汗立时出了一身,只张嘴说的一句:“不是。”又觉得不对:“是。”这句却更不对了。

张口结舌,也不知说的是甚么,萱娘见了她这等情形,冷笑一声,小翠来报,车已经备好,这才对夏婆子道:“夏嫂子,且随我走一遭来。”说着也不管她,扶了小翠的手就往外走,夏婆子此时走也不好,留也更难,只得老了脸皮,随萱娘出去。

上了车,萱娘坐好了,一语不发,夏婆子本是拿个小板凳,坐在车辕上的,见离城越来越近,心头也越来越慌,牙一咬,掀起帘子就对萱娘道:“奶奶,你却也看在我在府里那么多年的份上,饶了我这遭。”

萱娘还是不理,夏婆子只得放下帘子,又重坐回去,心里暗道,又不是没见识过萱娘的手段,怎的贪了在大奶奶面前讨好,就忘了三奶奶可是个辣手,到时大奶奶一推三不知,罪还不是自己来受,越想越愁,只是唉声叹气。

萱娘在车里听见,心里只是冷笑,这蠢婆子,被人卖了还甚都不知。

一时到了大宅,夏婆子虽心里害怕,还是要还萱娘规矩,车方停下,就对守门的小厮道:“快去通报,三奶奶来了。”自己跳到地上,安放了小板凳,小翠掀起帘子,夏婆子忙扶住萱娘下车。

萱娘刚站到地上,门就开了,大奶奶满脸是笑的迎了出来,萱娘刚要道下万福,大奶奶早上前一把挽住她:“三弟妹怎的来也不说一声?”说着看眼夏婆子,夏婆子只顾得和大奶奶努嘴,大奶奶见这般情形,心头明白几分,心里暗骂一句,这不中用的,面上却甚都看不出来,还是如沐春风般,拉着萱娘的手。

萱娘冷眼在旁,已经都看见了,却装做个不知的样子,和大奶奶说了几句,到了厅上,各自坐下,夏婆子此时心里急得没法,也只得按着规矩,站在那里伺候。

说了几句闲话,萱娘开门见山的道:“大嫂也别怪我不请自来,只是今日夏嫂子来送节礼,却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做弟妹的特意来问问嫂子,家里难不成真的这么饥荒,连侄子娶亲的钱都没了?”

大奶奶没料到萱娘问的这么明白,沉吟一下,又去看了眼夏婆子,夏婆子见萱娘说出的话,却是一点情面也没留,早煞白了张脸,低着头,额上有汗流出,却不敢去擦,更不敢出言辩白。

大奶奶见夏婆子这样,心中对夏婆子的怒意,又添上三分,面上更没露出什么,身子往萱娘坐的方向又过去一些:“三弟妹,夏家的定是又喝了几口酒,说话冲撞了你。”说着就起身走到萱娘身边,拍着她的肩说:“弟妹,我定当为你出气。”

正要扬声唤人,萱娘微微一笑,也站了起来,瞧一眼已经吓得跪在地上的夏婆子,对大奶奶道:“大嫂,你我妯娌之间,你房里的下人,就当我自家的一样,冲撞了我,倒也罢了。”大奶奶听了这话,虽有些蹊跷,却还是叫过夏婆子就要让夏婆子给萱娘赔情。

谁知萱娘话锋一转,对大奶奶道:“只是大嫂,居家本以和睦为要,今日夏家的,能在你我之间挑事,保不准明日,不在别人间挑事,换做旁人,不就又起纷争?”大奶奶见萱娘话里的意思,却是容不得夏婆子在家,不由皱眉,正待开口。

夏婆子听的萱娘话里要叫大奶奶把自己赶出去,抖成一块,萱娘见大奶奶又要开口说话,抢先开口道:“虽则这样说,却是这夏家的,在陈家日子也久,轻易赶出去,她在别人面前说些大嫂的怪话,却也要不得,做弟妹的左思右想,却不知怎样才有个两全的法子。”

说着还叹气,大奶奶见萱娘话里,绕了几个圈,只是把源头绕到自己身上,心里暗骂夏婆子,叫她看准了情形再说话,怎的张着嘴只是胡说,平日的聪明劲那去了?

萱娘一口气说完,只是站在那,看着她们主仆,大奶奶定一定,笑道:“三弟妹果然想的妥帖,只是这总是老仆,撵出去却是会被人说闲话,也罢,就打她几板子,革她几个月的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