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阮少卿(下)
第九十五章阮少卿(下)
邵文松大骇。
而她都知悉,邵文槿也错愕不已,更无法隐瞒,“西秦逃亡,阮少卿受过惊吓,每晚要同我说话才能…”
话到一半,却被邵母厉声打断,“你是将军府的长子!”
邵文松吓得一抽,从未见过母亲如此严厉。
尴尬看向邵文槿,邵文槿却执手请礼,“等阮少卿回来,文槿定会给娘亲交待。”
交待?
他是疯了不成,邵文松忧心看他,邵母眼中更是鲜有的怒意。
恰逢宋颐之来,“文槿文槿!”声音急切,还带喘息,是跑来的。
“将军夫人好。”
邵母怒意只得掩回,问候殿下便离开,邵文松怕她气倒,只得同她一道离开。
“文槿文槿,可有少卿消息?”宋颐之每日都来问,却回回扫兴而归,此番,邵文槿还是摇头。
十二月初,一直没有阮婉消息,他遣了秦书去长风成州。
阮婉同桃之说起过,她家住在成州城东,门前路口有两颗百年老槐树,斜对户人家家中开了染坊。
秦书赶到,邻居却说阮婉月前搬走了,走得匆忙,也没有留下任何口信。
秦书如数书信告知,人还留在成州未回。
阮婉出事,是当谨慎些。
话虽如此,心中难免担忧,莫名失落更不知从何钻出。
…
除夕守岁,想起去年年关,同她一道从济郡返回京中。
她单手托腮望着窗外,眼中一脉秋水盈盈,纤手若柔荑,巧笑倩兮,不知在想何出神。他开口相问,她就娓娓道来,每年都是如何过除夕的,他便专心致志看她,心中繁花似锦。
犹是末了折回马车那句,“邵将军新年好,大吉大利。”
那幅古灵精怪的模样,彼时他笑不可抑,便连带着眼下也蓦地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笑容僵在脸颊,才晓思念滋味,竟是如此难熬。
…
转眼,宋嫣儿在京中待到四月下旬。
小怀瑾过了百日,又满了半岁。
照说省亲一趟不应过三月,宋嫣儿不舍,李朝晖也决口不提。陈皇后却心若琉璃,私下吩咐礼部筹备公主离京。
宋嫣儿在京中几月,陈皇后确实病好了许多。
整日逗弄外孙,心结便似悄然解开,她肯配合喝药,不作他想,敬帝龙颜大悦。
宋嫣儿再待,也于情于理不合。
五月初,自京中启程返回长风,敬帝和陈皇后送到城门口,宋嫣儿恋恋不舍,不知再回南顺该是何时。
将将走出不远,又扑回陈皇后怀中哭,陈皇后也不禁落泪。
过往只道为女儿好,却份外想留女儿在身边。
更不舍襁褓中的外孙,分别时候,哇哇作哭,乳娘如何都哄不住。
一场惜别,从晨间早时到临近晌午,敬帝才携了陈皇后离开,李朝晖便揽了宋嫣儿回怀中,“再等一年半载,带怀瑾回来。”
宋嫣儿便才点头,先前哭得梨花带雨,眼睛都是红的。
邵文槿最后上前相送,宋嫣儿颔首。
末了,李朝晖扶她上马车,邵文槿才开口,若是公主在长风见到阮婉,烦请转告,我很挂念她。
阮婉?他知道是阮婉!宋嫣儿怔住。
邵文槿也不多言,拱手辞别。
李朝晖却似笑非笑叫住,“邵将军!”
邵文槿巡礼问候,李朝晖轻笑,“邵将军还是趁眼下多休息几日,再隔些时候,只怕有得头疼。”
邵文槿眼中微滞,李朝晖却不再多言。
马车驶离,他便放下帘栊,脸上笑意更浓。阮少卿对上邵文槿,还真是有些看头!
思绪恍然回到去年十一月,宋嫣儿临盆,正好行至成州,遂在成州待了月余。
他私下里拜访阮少卿,才晓阮婉出事。
从南顺京中一直躺到成州,都昏迷不醒,阮少卿慌如热锅上的蚂蚁。平日里他兄妹二人虽然时有斗嘴,阮少卿对妹妹却是宠爱有佳的。
阮婉微醒,他就日日守在近侧。
彼时宋嫣儿才生产,李朝晖怕她知晓后担心,落下病根,只得瞒她。
临近他同宋嫣儿离开成州的前几日,阮婉才迷迷糊糊有了意识,阮少卿便“嗖”地一声窜起,“婉婉!”
声音很细,断断续续,阮少卿欢喜难掩。
听了半晌,才晓她唤得一直是邵文槿,阮少卿没高兴片刻,脸便绿了。
李朝晖就在一旁哭笑不得,遂而打趣,“阮少卿,有人同你争妹妹了。”
“搬家!”
阮婉过往说得不错,阮少卿心高气傲,还惯来自恋。
李朝晖笑不可抑。
搬家其实是谨慎起见,但话里话外,阮少卿确实吃味了。
邵文槿想见阮婉,只怕要先过了阮少卿这关。
*******
每年的迎春会都是南顺宫中惯例,需要由皇后亲自主持。
近来陈皇后身体一直不好,加上宋嫣儿又在京中,根本无暇旁顾,迎春会便拖到了五月。
算是敬帝与陈皇后一同操持的。
迎春会一般有三日,多是为了京中贵二代作相亲用。
大凡王孙贵族之后,年满十二便会受邀,每年都有新面孔补入,大抵时间便都在宫中御花园游玩。
以往陈皇后会在每日午膳露面,同亲近后辈用饭,等到第三日结束晚宴才会出席宫中正式晚宴,做欢送践行。
今年,每日午膳却都由陈皇后近旁女官代劳的。
等到了第三日末,陈皇后也未列席,还是敬帝替陈皇后主持宫宴。
席间觥筹交错,却因少了昭远侯而略显平淡。
譬如往年的赵远猴,鹿二,令人捧腹大笑,如今便似连陆子涵之流都失了兴致,不吵不闹在一旁安静饮酒,仿佛索然无味。
陈皇后没有出席,宋颐之就坐在煜王一侧。
煜王也从不正眼看他,宋颐之便独自一处喝闷酒,不开心。
西昌郡王也带了扶摇郡主进京。
扶摇是同阮少卿有婚约的,阮少卿出事将近半年,他心中不安,就带扶摇进京。
尚未过门,未婚夫家就意外亡故,会被污蔑成克夫。
西昌郡王只道若是情况有变,就让敬帝做主,另赐婚事。
是以宫宴之上,西昌郡王也少有说话,心中思寻着如何开口。
到了晚些时候,宫宴过半,近侍官却突然宣报,“昭远侯到!”
昭远侯!!!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便是敬帝都缓缓抬眸。
邵文槿没有捏住酒杯,掉得叮咚作响,旁人也丝毫未觉。加之他面容沉稳,即便心跳就似要跃出喉间,也一脸冷淡俊逸。
大殿之中,唯有宋颐之欢喜笑出声来,“少卿少卿!”
殿门口,一袭华服才至,宋颐之就笑着扑了上去。
身姿挺拔,面容清秀,依稀是昭远侯,又似高了几分,多了几分气度使然,翩若出尘。
半年多未见,今日的阮少卿,似是说不出的怪异,何处不对?
陆子涵不禁歪嘴,阮少卿?
高入平便也怔住,遂而满头黑线,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几月未见,阮少卿这幅身子骨倒是硬朗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较弱?
旁人自然更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但这股违和感,只短暂地持续到有人唇畔挑起笑意。
那幅笑意,分明就与从前那般猥琐笑容一脉相承,虽有少许不同,但那不是阮少卿还是谁?
邵文槿怔住。
西秦回南顺一路,他便问起过阮婉,她一个女子,那些猥琐表情从何处学来?
阮婉就笑,阮少卿啊,只是学得不大像,但也有几分神似。他生得好看,又自恋得很,若有不喜欢的女子示好,他就拿出那般表情吓人家。
邵文槿啼笑皆非,遂又问她,那早前她对扶摇做的那般,便也有迹可循。
话音未落,阮婉果然开口打断,也是同少卿学的。
…
同少卿学的,邵文槿眉头微拢,来人便也恰好见到他。
正逢宋颐之扑上前去,头一次牢牢抱住眼前之人,他既没躲开,身姿挺拔有力,也没有被他撞飞出去。
宋颐之倏然敛了笑意,脸上的喜悦霎时被慌乱代替。
“你不是少卿!你不是少卿!!”宋颐之只顾拼命摇头,恼得跺脚不依,恶狠狠看着眼前之人。
还不时转眸,饶是认真告知父皇。
“这个少卿是假的!”
“这是假少卿!!”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便纷纷看向殿上。
敬帝则迅速敛了眼中诧异,眼底却分明浮上些许喜色,却厉声喝道,“胡闹!”
宋颐之滞住。
“少卿,伤好些了?”敬帝又问。
“劳陛下记挂,已无大碍。”声音相比起过往的娇滴滴,或故作的低沉,更有底气,泰然自若。
邵文槿缓缓敛眸,阮少卿!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晚了些,还死活发不上,困了,先睡了,明日见
第九十六章 风雪夜(上)
第九十六章 风雪夜(上)
昭远侯回京了!
消息一经传出,即在京中引起轰动。
据悉,传闻最早是从守城禁军处散出去的,继而各方奔走相告。才将入夜,京中便人尽皆知。
不出一日,各处的茶馆已然有数个版本。台上的说书先生讲得眉飞色舞,台下的听客便也听得津津有味。
“且说道昨日黄昏将过,出入城门口例行盘查。那当头日日过往的马车本来就多,掺和在其中的一辆,丝(重读,拖长~)毫都不起眼,还是只有四个轮子那种,京中四品以上大员都嫌寒碜了些。恰逢当时守城禁军,两班交接,都未曾多留意,其中一人便上前相拦,眼皮还未抬起,这不,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随口问道,何人?去往何处?”
言及此处,折扇兀得一敲,引起注意后,有意识停顿,嘿嘿笑道,“诸位猜猜,这后来如何了?”
是有意调胃口。
台下果然不满,却又吃这套得很。
“快说快说!”
“停在这种时候做什么!”
“就是!”
堂中已然嚷成一团,说书先生却不慌不忙端起茶杯,又优哉游哉抿了一口,好似回味无穷。
台下便也纷纷跟着端杯饮茶,仿佛要与他步调保持一致。
这京中,谁还不知道昭远侯回京了?
噱头是昭远侯如何入京的!
说书先生自然懂得拿捏,茶杯一放,就又扬起折扇,话分抑扬顿挫,“那守城的禁军侍卫分明问完,车中却无人接话,若换做旁人,一早就该火了。偏偏那禁军侍卫又是个好脾气的,他以为车中之人没有听清,便又问了一次,何人,去往何处?马车内却还是没有应答,这轮值一日,原本就心烦得很,再好的脾气也耐不住啊!只见那守城禁军眉头皱了皱,猛然撩起帘栊上马车质问。说时迟那时快,只消一眼,禁军侍卫的呵斥声就彻底堙没在喉间。只见车内之人生得眉目清秀,玉冠束发,一袭华服在身,慵懒抬眸。见到来人,嘴角略有勾起,眉梢上挑的弧度竟有说不出的违和感,那等标致性的猥琐笑容,配上如此犀利的眼神,这京中除了昭远侯还有何人?!”
许是讲到兴奋之处,说书先生便直接站起,继续言辞凿凿,“那禁军侍卫尚且愣在原处,便闻昭远侯冷冷开口,你!可是要作死?”
噗!
这典型昭远侯式作风,莫说是台下众人纷纷捧腹大笑,就是阮少卿都笑得将口中茶水悉数喷出,“她平日里就是如此的?”
所谓的她,自然是指阮婉。
眼看阮少卿笑成这般模样,叶心只得尴尬点头,“小姐平素…也差不多如此。”
是稍许夸张了些,却也大抵八/九不离十。
阮少卿笑不可抑。
他是昨日黄昏进京的,城门口盘查之时,叶心简单露面,旁人就都懂了。不过一秒的功夫,就可以讹传讹,传成这幅颜色,还说得煞有其事。若非是他自己在场,怕是连他都要信了说书先生方才所言。
再见得台下各个深信不疑,开怀大笑,惯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婉婉倒与这南顺京中搭调得很。
由得堂中气氛尚佳,说书先生便又将从前的段子悉数发出来,借着昭远侯返京的热潮再炒一遍,众人正好在兴头上重温。
昭远侯都平安回京了,还怕日后段子少吗?
从头至尾,便听得阮少卿屡屡捧腹。恍然想起,阮婉每每回成州都要同他抱怨。
——南顺京中那些个刁民暴民,尽知道诋毁本侯,污蔑本侯,他们以为我这冒牌的昭远侯好做吗?本侯女扮男装,他们说本侯断袖!本侯谨言慎行,他们说本侯犀利!本侯演技超群,他们说本侯猥琐,本侯若是表情不丰富如何吓死他们!!
过往总觉是她牙尖嘴利,言过其实,不想真在同整个京城的人怄气。
还果真是难为她了!
分明是值得伤怀的事,他却就是想笑得很,叶心无语至极,公子同小姐从小便是如此。
未及多思,楼梯间传来阵阵急促脚步声。
他们在二楼正中的雅间,有人是冲着这边跑来的。阮少卿尚未敛起笑意,只闻得一声意味悠长的“侯爷哪!”,一袭官服就扑门而入。
阮少卿微微移目,就见叶心覆手做掩,只对口型,不出声念道,京兆尹。
遂而出声,“京兆尹大人。”
回京之前,大多人的画像他都见过,但初初回来便要一一对上并非易事,幸有叶心从旁提醒。
听到昭远侯唤他,语气还算和善,京兆尹就骤然聚气,兀得憋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那是声泪俱下,“侯爷哪!下官可算把你平安盼回来了…呜呜…你都不知这几月,下官是如何过的?”
这便是京兆尹?
阮婉处没少提起过他,阮少卿就饶有兴致看他表演。
京兆尹也反应过来,方才似是演过了。怔了怔,又调整了下位置,重新修改了言语上的错误,“你都不知这几月,下官日日担心侯爷安危,是如何过的…呜呜…”
瑕不掩瑜,瑕不掩瑜,自己抹汗,又偷偷抬眸瞥阮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