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昭远侯平素里的奇葩行径又与他王二麻子毫无瓜葛,旁人如何想的他管不着,他是巴不得昭远侯早些回京唬唬这群毛孩子。

如今连个午觉都睡不好!

烦躁!!

烦躁的远不止王二麻子一人。

西郊的三人行茶馆,过往这个时候都火爆得很,日日人满为患。只要说书先生开讲,里三层外三层就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没有座位,端个茶杯凑凑热闹也是极有意思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一人吆喝,一群人评头论足,日子才算悠哉。

如今这昭远侯蓦地人间蒸发两月,就连说书先生都一筹莫展,老段子翻来覆去失了心意,新段子的素材又失了踪迹。渐渐的期许少了,人气少了,茶馆便也冷清了。

过往聚众调侃昭远侯的日子就份外让人怀念哪!

说书先生愁了,茶馆老板愁了,京中那些个喜好稀奇八卦的闲人顿觉人生都不完整了。

那便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因着宫宴时鹿二一事不幸躺枪,被陆相禁足了两月有余的陆子涵。

起初时候,众人并不知晓阮少卿失踪,陆相就在朝中自省教子无方。

无论鹿二还是赵远猴皆是因家中不孝子而起,若非昭远侯开口便要一直将不孝子禁足,不得出府中一步。

陆相官场多年,这一招以退为进耍得炉火纯青,既保全了颜面又落得识大体的雅名,当时就应得了诸多赞誉。

众臣纷纷表示理解和支持。

昭远侯若是应了,日后再寻陆子涵麻烦必定遭人口舌;昭远侯若是不应,当下就落人口实,旁人自会将过错通通归咎到昭远侯身上。

陆相自诩这一步棋走得极好。

进退有度。

结果,阮少卿竟然离京了!

朝野之上,陆相就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但话是自己一早就放出的,中途收回只会遭人笑柄。陆相为官几十年,最看重的便是颜面,即便气得吹胡子瞪眼,也只得将苦水往肚子里吞。

最是一肚子苦水的人,当属陆子涵。先是被阮少卿坑,继而被自己亲爹坑。

还不敢吱声。

宰相夫人便终日以泪洗面。

大人哪,这昭远侯不会三年五载不回京城吧。我们家子涵可是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耽误不得啊…

阮少卿!

陆相生平头一次想哭。

“少卿!!”宋颐之当下便在侯府门口扯开嗓子哭了出来,小厮们如何劝阻都不听,让他进府也不肯,自顾着哀嚎够了才默然折回王府。

养精蓄锐一夜,翌日又来,“少卿回来没有?”开头都如出一辙。

“还没有。”小厮也照例每日一答,连语气停顿都没变换过,“若是侯爷回来了,小的定会连夜通知王爷的,王爷放心。”

宋颐之委屈不过几秒,哇得一声嚎啕大哭,“少卿!!”

哭得委实伤心,少卿出门远行竟会不带他。

不仅没带他,就连事前都没有告诉他一声,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宋颐之当真不习惯。

近侍官也拿他无法,只得由着他闹,几十余天里无一间断。

自六月初宫中晚宴之后,昭远侯突然离京便再没出现过。京城中议论纷纷,诸多猜测都有。

被仇人追杀躲灾去了,遇到良人断袖去了,脑子抽筋去慈州出家去了…全然匪夷所思,却也津津乐道。

大抵,便是京中突然少了昭远侯,众人有些不习惯了。

想奇葩在的时候,京中多热闹哪!

邻近几桌皆是感叹,邵文槿就付了银子起身,脑海中依稀浮现阮少卿离开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许是平日里越趾高气昂飞扬跋扈的刺儿头,突然一言不发眼底微红,他才会时时想起阮少卿那副模样。

有人麾下至少有京中一半禁军,自然不是离京避仇,也没有人敢上门寻仇。出家之事更是无稽之谈,平时吃肉吃得比谁都欢,那副锱铢必较的性子哪处佛堂他待得住?

至于良人…

邵文槿缓缓驻足,抬眸时惊愕发现不知不觉中已行至昭远侯府。

侯府门口除了看门的小厮之外,还有随行的禁军侍卫,其中哭闹的便该是睿王,邵文槿看了片刻方才踱步上前。

“邵公子?”近侍官眼中就生出几分错愕。

素闻昭远侯与将军府邵大公子水火不容,一方的洗脚水巴豆算是家常便饭,另一方的蹴鞠郊游中途将人扔出或撞飞更是礼尚往来。

睿王同昭远侯要好,来此处并不奇怪。

邵文槿来此处就有些莫名。

况且邵文槿素与煜王是发小,煜王与睿王的关系又太过微妙,近侍官对邵文槿持有戒备也在情理当中。

宋颐之闻声回头,扁着嘴,脸上还挂着泪珠,委屈唤了声,“文槿。”

邵文槿的出现成功转移了睿王注意力,宋颐之止住了哭声。近侍官心头微舒,才听他二人说起话来,大致是邵文槿问起王爷在此处作何,宋颐之便答等少卿。

“少卿说了,等到夏天到了便陪我去捉鱼的。如今夏日都快过去了,他人还没回来。少卿就是大骗子!”

邵文槿竟也莫名一笑,脑海里想起当日晚宴,阮少卿撸着鹿角同睿王讲道理的模样。此番怕是春日水凉易染风寒,才会说等到夏日。

阮少卿对睿王素来耐性,也有同他交流的独特方式,睿王很是受用,才会处处听他话。邵文槿遂又想起二弟,心中微软,“既然阮少卿不在,我陪王爷去捉鱼。”

“真的?你不哄我?”宋颐之眼中掠过一抹惊喜,待得见到邵文槿点头,才彻底破涕为笑,欢欢喜喜上前扯了邵文槿衣袖离开。

先前还在昭远侯府门前哭闹,眼下便兴高采烈谋划着去何处捉鱼,全然孩童心性。

至少不在此处哀嚎了,近侍官和小厮都会意一笑。

往后的几日,宋颐之便果然天天都去将军府找邵文槿捉鱼,邵文槿竟也没有推脱。阮婉从不会下水,只在岸边看宋颐之捉鱼,邵文槿却大有不同。两人都身体力行,宋颐之就能和邵文槿玩到一处去。

两人的关系便日渐好起来。

后来捉鱼的兴致退了,宋颐之还是终日往将军府跑。也不进门,只在府外喊,“文槿文槿,我们今日去哪里?”

邵文槿跃身上马,练骑射。

宋颐之欢欣鼓舞。

少卿素来娇弱,别说骑马,就连禁军大营中都少有出现过。邵文槿肯陪他去禁军营中骑射,他出奇得兴奋。

比如射箭,先前三支皆是脱靶,而后便得心应手,陪同的禁军头领都难免讶异。

睿王从前风姿绰然,文武皆通,尽得敬帝宠爱。可惜后来一场意外自马背上摔下,遂才变成今日这副呆傻模样,与过往形同两人。

众人皆是惋惜,敬帝却仍对这个儿子疼爱之极。

加之太子迄今未立,煜王心中难免阴郁。难道在父皇眼里,本王还不如一个傻子?!

幼时嫉妒,年少猜忌,煜王对睿王一直有心结,邵文槿心如明镜。

转眼到了九月初,宋颐之已然同邵文槿混得熟念。尽管每日还都去昭远侯府走上一遭,失望也有,却不似从前一般不由分说哭闹。

只留下一句,那我明日再来,便拐弯去向将军府。

近侍官都追不上。

京中本是是非之地,昭远侯销声匿迹,睿王同邵文槿走近,已算不得新鲜事。煜王初初闻得也是不信的,直至后来亲眼见到过几次。

闻得马蹄声渐起,煜王缓缓撩起帘栊,今日一早便亲侯在此,邵文槿同宋颐之自禁军大营折回的必经之路。

“皇兄!”宋颐之热情招呼。

煜王则是敷衍一笑,瞥向邵文槿时眸色微沉,遂而唇瓣戏谑勾起,随手放下帘栊就吩咐声离开。

邵文槿敛了笑意,煜王是特意来告诫他的。

一旁的宋颐之却有些失望,“皇兄定是嫌我是个傻子。”

邵文槿没有接话。

不过片刻,宋颐之却又挠着后脑呵呵笑起来,“少卿他说,我若不是傻子他便不对我好了,我还是做傻子好。”

邵文槿眼中微滞,这番话竟会出自阮少卿口中。

恰逢此时,近侍官自后方匆匆跑来,马未停,他便一直在一旁跟跑,“王爷王爷!昭远侯回京了!”

少卿?!宋颐之眼中一抹流光溢彩,“少卿回来了?!”

傻子又何须掩饰?手舞足蹈得调转马头去昭远侯府。

邵文槿唇瓣微挑,也才有了一丝笑意,足足三月,阮少卿终是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亲们周四见!

p.s. 这两天修《千姿》,22号《千姿》限免,有兴趣的亲可以瞅一眼。

安置道传送门:

O(∩_∩)O~

第十章 会错意

第十章会错意

南顺偏安南部,自古临水而兴,是有名的鱼米之乡。

有沱江做天然屏障,国中的富庶远非别国可比。沱江自西向东蜿蜒曲折,近乎大的州县郡城都坐落在沱江及其支流沿岸。

例如入水,因着沱江到此的支流叫做入水,整座城池便都以入水命名,也算少见。更多的则是像慈州,敏郡这般,大凡有水路可以抵达的地方,都比别处繁盛。

更勿需提及南顺京师。

南顺京城便坐落在沱江中游沿岸,城中布局四方规整,街市分开。白日里看来气势恢宏,欣欣向荣,夜间的火树银花又带了几分水乡特有的柔和动人,令人流连忘返,初临者都为其富丽繁华叹为观止。

昭远侯府就在城西明巷,毗邻睿王府。

三月花开,皆尽十余日里,远近巷子都沾染了幽幽的白玉兰香气。恬淡优雅,浸着临水的润泽气息,好似年久窖藏的佳酿。

宋颐之袖间便常常携着白玉兰花香。

阮婉垂眸,纤手柔荑缓缓放下帘栊,也不知这两月来小傻子如何了?当时走得急,旁的都未顾上,也没记得同他打声招呼。

阮婉心生内疚。

离京两月里,小傻子她时常记挂,想着依他的犟脾气,该是使横哭闹扰得明巷里不得安宁,也不会肯进府。亦或是,就算有近侍官看着,那副笨脑子会不会也被人暗地里欺负,吃了亏还乐呵呵朝人示好?

诸如此类又不是新鲜事,阮婉想想都头疼。

宋颐之是她在京中少有的玩伴好友,她处处谨言慎行,唯独和小傻子一道不必时时芥蒂。若有一日真的换了少卿回来,她定是有些舍不得小傻子的。

小傻子平素里又只和她走动,没有旁的靠谱朋友,往后她回了成州,小傻子也只能托少卿多照顾。

这回,大抵又要哄上些时候他才会罢休。

叶莲一早就在府邸门口久候,马车还未停稳当已兴匆匆拎着裙摆迎上前去,“侯爷!”

阮婉是六月离京的,那时叶莲尚在富阳帮衬秋娘,彼时春疫缓解,还有些善后的琐碎事宜要做,叶莲便未同阮婉一道回成州。

后来阮婉走得仓促,京中揣测纷纷,叶莲心里着急也不敢冒然举动,只听了宁大人的话安稳留在京中。

她同叶心两姐妹自幼受夫人教诲,夫人过世,却没赶上回成州相送,叶莲见到阮婉,眼眶便倏然一红。

叶心连忙在身后冲叶莲使眼色。

小姐幼时同夫人感情就好,稍大之后母女二人时常赖在被窝里说些体己话,全然没有隔阂。

记得有一年小姐偷偷溜去南顺,夫人担心受怕了许久,后来侯爷遣人送小姐回来,夫人也没多加斥责,反是耐着性子同她说了许多道理。下次再想爹爹了不许偷跑去,让爹爹派人来接你就是。

小姐乖巧莞尔。

晚些时候,洗漱完毕就非要同夫人一道歇下。她也是送枕套和被子的时候听小姐在悄悄同夫人提起苏复。见到她进屋,就兀得脸红,草草将她推了出去。

后来才知晓,小姐是去南顺的时候遇上入水苏家的少主,苏复。

苏复对小姐多有照顾,小姐口中便时时提起苏复,若在市集遇到有人说起苏复,也要停下来听许久。小姐本就生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就好似初夏的朝荷,透着旁人学不来的恣意清新。

“若是那个苏复真有这般好,等婉婉大些,就让你爹爹说亲去。”彼时夫人如此说,小姐便是明眸一笑。

夫人同小姐素来亲近,无话不谈,令人羡慕不已。

近些年来小姐只身一人在南顺,哪里会不想夫人?

小姐在南顺如何搅得满城风雨,回了成州就要和夫人说上好些时候,再多恼人的事情都抛诸脑后。母女二人,其乐融融。

后来夫人咳疾加重,嘱咐瞒着小姐怕她担心。不想六月初时感染风寒,突然便去了,也没等到再见小姐一面。

消息是怀安侯沈晋华命人加急送到南顺的。

她听闻后都僵了半晌,眼泪止不住下落,更何况小姐?!

小姐当时的模样,叶心至今记忆犹新。

夫人过世,小姐哭得天昏地暗,在成州呆了足足两月才缓过气来,怀安侯也在成州留了两月陪他们兄妹。

八月末,小姐动身返回南顺,怀安侯就一直送至滨州,“少卿这里有我照看着,你也照顾好自己。”

眼下小姐才将好些,她怕叶莲这副样子勾起小姐心事。

叶莲愣愣望了叶心一眼,果然会意缄默,敛了眉间氤氲,堆起一脸傻笑。

自小一处长大,阮婉如何不晓她二人心思,“我没事了,你们无需担心。”说得风轻云淡,顺着叶莲的搭手下了马车,恰逢耳畔的马蹄声作响,伴着熟悉的连串呼唤,“少卿少卿!”

阮婉回眸顾盼,清浅一笑,便见宋颐之侧身下马,险些摔倒,欢欢喜喜跑了过来,“少卿少卿!”

叶莲先前还有的阴霾霎时隐在愁容中,这阵势,又怕是要…

“别过来。”阮婉一边淡然开口,不忘一边轻车熟路伸脚。

邵文槿从未见过便稍有错愕。

叶莲还没来得及闭眼,只闻“轰”的一声,睿王就在眼前摔得人仰马翻。叶心奈何摇头,上前去扶睿王时,宋颐之已利索爬起,嘿嘿笑道,“少卿,你又绊我~”

转瞬又至跟前,语气中的喜悦分明难以掩饰。

傻子也无需掩饰。

“说了不许抱我,怎么还记不住?!”阮婉瞥了一眼,还是伸手替他拍拍外袍上的尘土,宋颐之趁势嘟嘴,“少卿少卿你出远门怎么都不带我?也不同我说一声,我日日来你家找你,他们都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阮婉微顿,竟然只是委屈抱怨,竟然没哭没闹?

小傻子何时改了性子?

再看他的时候便有些惊异。

宋颐之不以为然,继续道,“夏天都过了,还说带我去捉鱼的,你是唬傻子不成?!”

近侍官极度汗颜,睿王殿下您这样说自己真的不太合时宜…

“嗯,我就是唬傻子的。”阮婉莞尔。

旁人便也跟着笑起来。

宋颐之气得跺脚,闹着不依不依,阮婉才拉起他往府内走,轻声问道,“小傻子,同我说说这两月你都做了些什么?”

阮婉示好,宋颐之马上不生气了,转而兴致勃勃开口,“在少卿家门口哭了鼻子,去南郊捉了鱼,还去禁军大营练了骑射。”

也分不清褒贬,只管如数家珍,兴高采烈得很。

阮婉蓦地驻足,眉梢微微上挑,“小傻子,你同谁去捉鱼,骑射的?”她不在的时候,也有旁人同宋颐之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