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张汤。”

“微臣在。”

“太子……不能恢复吗?”

“回皇上。”张汤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惋惜,“若事发之后殿下能得到及时的治疗,缝合后能恢复八九。但,据臣等检查发现,殿下四肢的筋脉约在九天前被人挑断,时日相距过长,筋韧早已失去血供,臣虽尽力将断筋缝合,恐难有效。”

寝宫外的梅迦逽心底一颤,九天前?如此推算,恪在出京第二日即遭人劫害。

伏在东方烨怀中的韩莲听到张汤的话,泣不成声,喊了两声‘恪儿’后又一次晕死过去。

“皇后娘娘。”

“娘娘。”

东方烨抱起昏迷不醒的韩莲,快步走出东方恪的寝宫,边走边道:“程德海。”

“奴才在。”

“让朕的步辇马上到东宫门口来。”

“是。”

程德海拿着净鞭朝东宫外跑去。

涅槃和凤凰在梅迦逽的身边相互对视一眼,太子九天前遇袭,罪责虽不在她们身上,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何况皇上皇后娘娘都警告迦逽务必将太子安全带回京,现在弄成终身残疾,保不定龙颜大怒拿她们开刀。

“迦逽。”涅槃小声叫梅迦逽。

梅迦逽微微侧过脸。

“我有事,想先行离开会。”

“不行。”

“急事。”

梅迦逽抓住涅槃的手,“别动。”

她岂会不知道这个丫头的打算。

涅槃挣了挣手腕,急道:“万一……”

“到时再想法子。”

“早做预防不好吗?”

凤凰亦小声劝梅迦逽,“小姐,我和涅槃好说,但……”

凤凰的眼睛瞟了下一旁扶着桌子压抑咳声的东方闲,若来事,他怎么办?

“是啊。”涅槃抓住梅迦逽的手臂,“我们有功夫,墨卫十五个,带你出去不成问题,那闲王爷呢?迦逽,你可想过,他是皇上的皇弟,现在他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了,如果有意外发生,你就不怕他……”

“涅槃,这是东宫。”

梅迦逽止住涅槃和凤凰的劝说,转身摸索到东方闲的身边,不避嫌的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轻语。

“七郎,怕吗?”

“何以畏惧?”

梅迦逽心尖微微一疼,将东方闲搂得更紧些。老天爷,你太残忍了,对恪太残忍,对七郎也太过残忍,一场漂亮的战役,眼看就能为他换来安宁,如今竟被破坏。那个她在出征前就在心底想好的要求,可还能向贞康帝提出?

没多久,东方烨回来了。

程德海还没来得及喊‘皇上驾到’东方烨便见到梅迦逽拥着东方闲的姿势,充满悲伤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凌厉,快步走了进去。

门口的小太监急忙弯腰,“参加皇上。”

梅迦逽放开东方闲,感觉到东方烨走近自己,凌怒的目光正锁着她。

“臣弟参见皇兄。”

“微臣参见皇上。”

东方烨目光定在梅迦逽的脸上,有一刹那,他真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若非这个女子,他的儿子怎会几次出宫离京,不出东宫,何会遭此残害?

“辅国大将军。”东方烨几乎是一字一字的称呼梅迦逽,“太子殿下的伤情,你可知晓了?”

“微臣寻到殿下一刻不敢耽误送进宫中,伤情和个中遭遇一概不知。”

东方烨双目瞪亮,冷声道:“哼!好一个一概不知!”

“大将军,你可见到朕发给你的急报。朕说过,要你毫发无伤的将太子带回,而今你却让他……手脚筋全部被挑,成为终身残疾,你该当何罪!”

“臣知罪。”梅迦逽跪到地上,“请皇上下旨。”

东方烨喝道:“来人啊!”

立即跑进来四名带刀禁卫军侍卫。

“将辅国大将军压入天牢。”

“是!”

涅槃飞快冲到梅迦逽跟前,大声道:“谁敢!”

偏室所有人惊讶的看着涅槃。

“贞康帝!”

涅槃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东方烨,怒气不比他少,毫无畏惧的说道:“枉大家标榜你为一代明君,责罚人却一点道理都不讲。”

东方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斥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这跟胆子没关系。你问问这里所有人,太子遭害,关迦逽什么事?她自己是个瞎子,半点武功没有,南线边界起战事,她不辞奔波,向谁抱怨过半个字?所有的将士们在前方拼死杀敌,包括闲王爷,哪个不是提着脑袋从边境回来?太子殿下遭害,我们都很难过。可是,他好好的一个人从东宫跑出去,身处边界的我们就算武功以一敌百也保护不到他。他九天前遇害,那时迦逽还在战场上,我们剑刃上南晋人的血还没有干,迦逽何错之有?你们京城里的人,轻轻松松的写几个字,就把太子的责任压到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女孩身上,不觉得羞耻吗?五十万将士刚浴血奋战凯旋,皇上现在就把他们的首将关进天牢。皇上,你就不怕帝京外的二十五万大军吗?”

涅槃迎视着东方烨,“将责任怪到一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将军身上前,皇上和娘娘难道不该自问,为何皇宫禁卫军的守卫如此松懈?为何一国储君行事如此鲁莽?太子离京两日遭害,为何要把责任推到当时毫不知情的边关指挥将军身上?合理吗?能服众吗?”

“皇上,你今日若下定决心要了迦逽的命,你把她抓进天牢。若你最后不杀她,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迁怒于人,否则,你伤害的,恐怕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心。”

程德海斥声道:“放肆!怎可用这般态度与皇上说话!”

“你TNND的闭嘴。”涅槃火大的骂道,“太多皇帝身边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宦官才灭国的,听得朝政最多,心眼最多,心理变态的也最多,一门心思就知道惧权攀贵,不敢对主子说真话,阿谀奉承,误导视听。你敢说我刚才说错了半句话?”

“贞康帝,明君还是昏君,您自个儿选。不过,我今日话撂这了,谁敢碰一下迦逽,别怪我不客气!”

在涅槃说完之后,房间了许久都没有动静。

东方烨心底自是明白涅槃说的不假,可他乃一朝天子,竟被一个四品侍卫如此教训,传出去,日后还如何立威?但从她的眼中看得明,今日他为难梅迦逽,东宫必然发生一场打斗,闹出去,昏君之名怕也逃不过,说不定还会因此寒了凯旋战士们的心。

“皇兄。”

东方闲虚弱的声音传来,随之颀长的身子跪到了梅迦逽身边,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身上。

“臣弟乃太子殿下的皇叔,身为长辈却没有照顾好他,实在有愧。且,殿下定然是见到臣弟随辅国大将军出征才动了要追往的心思,一切都是臣弟的错,请皇上不要责怪梅将军,臣弟愿承担所有的罪责。”

涅槃转头看着东方闲,真是坑爹的七王爷,现在还不知道将自己撇干净,搀和进来干吗?贞康帝一早就看不惯他,迦逽费心保护他都来不及,居然还傻得将责任揽过去,他难道还怕他的皇兄没刁难他的借口?

“皇上。”凤凰随之跪下,“梅将军带闲王爷出征,只因王爷年寿无多,他们亦是天下尽知的深情难移,将军不忍王爷在京苦等,王爷更是担心将军在前线危险,请皇上勿要责怪。”

“凤凰,你是想告诉朕,太子出京追梅将军是他自作多情活该遇害么?”

正文 绝色,踏戈九华争天下;琴弦,拨尽九天爱无言 42

(“凤凰,你是想告诉朕,太子出京追梅将军是他自作多情活该遇害么?”)

凤凰连忙将头低下,“凤凰不敢。”

“不敢?”东方烨挑了挑嘴角,冷笑道:“朕看你们这些人没什么不敢的!”

心知东方烨被涅槃凤凰逼得下不来台,梅迦逽出声道:“皇上,涅槃和凤凰皆因担心微臣才出言顶撞圣上,她们实属无心。皇上乃一介明君,宽厚仁慈,希望您不要与她们两个计较,一切罪责都在臣身上。”

“辅国……”

东方烨的话还没有讲完,从东方恪寝宫里跑出一个小太监。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醒了,一直喊着辅国大将军。”

梅迦逽一怔,顾不得东方烨还未叫她平身,站起来摸索着朝东方恪的房间走去,涅槃和凤凰立即起身扶着她。

东方烨急步走到东方恪的床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眼底湿润。

“恪儿。”

“父皇……”

东方恪喊了一声,眼中立即有泪水冲了出来,想坐起身,无奈力不从心,眼底的痛苦愈发浓烈。东方烨轻轻摁住他,慈声善目。

“躺着躺着。”

“父皇,儿、儿臣怕是……”

东方烨哽咽了一下,握紧东方恪的手臂,安慰他道:“不要担心,父皇一定遍请天下名医为你医治,父皇一定让你好起来。”

这么宽慰东方恪时,连东方烨自己都不相信,但作为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一个父亲,他非试不可。

泪花模糊了东方恪的眼睛,见到床边梅迦逽担忧的神情,梗着声音喊她。

“迦…逽…”

“恪。”

涅槃将梅迦逽牵到东方恪的床边,梅迦逽伸手扶着床沿,双手覆到东方恪无法动弹的手臂上,眼泪一瞬间涌出眼眶,为何上苍要对恪如此残忍?

“迦逽,别哭。”

“恪,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如果她能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一定带他一起出征。

看着梅迦逽哭泣的模样,东方恪很想伸手为她揩掉眼泪,只是,如此小的动作他这辈子都已没能力完成了,有后悔,有愤恨,还有对她的疼惜。

“迦逽,不要哭,你眼睛本就不好,再伤着,就更难恢复了。”

听着东方恪的话,梅迦逽眼泪掉得愈厉害,连一旁的涅槃都红了眼睛。

门外,一阵悉促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公主,公主你不能进去,皇上在里面。”

东方渟的声音焦急传来。

“本宫为何进去不得?太子殿下是本宫的亲弟弟。”

见到东方烨坐在东方恪床头,东方渟小跑几步,声声含悲,“父皇,父皇。”见到床上的东方恪,声音更为悲伤,“皇弟,皇弟……”

房间里,哭泣声低低抑抑的持续了很久。

忽然,东方渟对着梅迦逽不满的呵斥道:“梅迦逽,你该当何罪?太子殿下出宫找你,你竟让他惨遭刺客伤害,如此护主不利,该满门抄斩!”

涅槃暗道,什么玩意,又来一只不看情况的疯狗。

东方恪看了眼梅迦逽,再看着东方烨,声音虚弱无比。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请父皇答应。”

东方烨岂会不明白东方恪的心思,岔开话题。

“你刚刚醒,什么都不要想,先好生休息,一切,有父皇为你做主。”

“父皇,请你不要责怪迦逽。儿臣出宫找她不假,可儿臣是偷偷出宫,她并不知情,而且,儿臣出宫第二日便遭人暗算,迦逽那时在前线指挥战斗,一点过错都没有。儿臣命在旦夕之际,亦是她的墨卫找到了儿臣。”东方恪看了眼梅迦逽,继续道,“墨卫是随身保护她的,她派出墨卫,已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儿臣为她求情并非单单因为爱慕她,而是,儿臣不想父皇因为过度伤心而迁责一个好将军,父皇是明君,迦逽是忠心不二的大将军,今日沦落至此,实乃儿臣个人过错,怨不得旁人。”

东方烨老泪纵横,“恪儿……”

东方渟亦是哭得双眼通红。

“父皇,你答应儿臣,不要责怪任何人,好吗?”

“父皇……”

视线模糊中,东方烨点点头,“好。”

得到东方烨的答复,东方恪渐渐放下心来,所有人当他不学无术整天只知无所事事,是,他确实懂得也不多,但有一点,那便是迦逽在朝中的位置,他怜她,他懂她的不易,更懂她生活在一堆被权力倾轧的男人中多辛苦。和皇家人打交道,很多时候没有理由,没有对错,只有他们高不高兴,他们高兴了,你犯了大错可以当没事发生一般,他们不悦了,即便是碗鸡蛋也能从里面挑出骨头。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他不保迦逽,只怕,梅家要遭大难。

“父皇,母后可知道儿臣……”

东方烨点点头。

“父皇,不该告诉母后的。”

东方烨忍住自己的眼泪,伸手摸摸东方恪的额头,傻孩子,如何瞒得了你母后。

“母后她,还好吗?”

“她,过会就来看你。”

东方恪多想说,这样的他,还是不要让母后看到的好。

张汤仔细观察了东方恪的脸色,走上两小步,看着沉浸在悲伤中的东方烨,犹豫了下,姿态十分毕恭毕敬,轻声道:“皇上,太子殿下现在需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