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天子一扬脖子,毫不犹豫地便将黑色的药丸吞了下去,这一回连水都不用了,她只迫切地希望能够缓解自己的头痛欲裂。
再然后……
女天子就不省人事了。
周围的人都被吓得惊慌失措了起来,他们大多都不知道女天子上一次的昏迷是假装的,没想到陛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昏迷了。
不过也幸好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一回才能够帮助他们在应对天子突然昏迷的事情上不至于彻底慌了手脚,十分迅速且有效地运作了起来。叫御医的叫御医,通知太子的通知太子,还小心谨慎地没有再让不该传出去的消息传出去。
不过天子这次昏迷的时间也很短暂,派出去通知太子、王姬和祁和的人,还没到三人的家门口就已经又被叫了回去。
最后知道这次女天子是真的昏迷过去的,只剩下了神医陈白术和华去疾。
华去疾本来是祁和的门客,但因着有陈白术那个“非一半家产不治”的传统,华去疾就暂时性地当起了这个传声筒,被祁和留在了天子身边。
现在就是陈神医说一句,华去疾又意思意思地说一遍。
一模一样的话,反复传入了女天子的耳中,让她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了一次性吃这么多药的危险性,不只是寿命折损的问题,主要是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给她折了,所以她才会陷入昏迷。
这只是第一次,清醒得很快,但后面她清醒的速度只会越来越慢,也许指不定哪一天她昏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
长期伺候在女天子身边的宫人们都已经低声啜泣了起来。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怎么会……怎么会……
反倒是女天子十分镇定,就像是等到了楼上的最后一只靴子。她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要来了,这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每个人终究还是会有这一天的。“这最后一次昏迷,大约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
换言之就是女天子最长也活不过五年,而如果她一再勉强用药,那么这个期限就会被无限地缩短。
女天子低头凝眉,仔细算了一下,这才重新舒展了笑容:“足够了。”
送走了神医,无为殿内依旧一片愁云惨雾,连女天子身边经历过大风大浪,陪伴了她这么多年的大宫女,都再也抑制不住眼角的酸涩。但她却还要立起大宫女的坚强,让所有人都不要哭丧着脸,免得影响了陛下的心情。
女天子对大宫女笑了笑,以示安抚。她现在已经不会受到任何事情的影响了,她反而更加关心她昏迷前的事情。
“你继续说,王贤怎么了?”
虽然一提起王贤,女天子的头疼都好像再一次席卷而来,但她还是不得不继续。她和王贤之间的过去是一笔烂账,说不上谁对谁错,只能说他们都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喜欢彼此。这段孽缘,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们才会过得轻松些。
可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如果”。
她是天子,他是不驯之臣,他们之间注定了无法调和。
女天子不后悔对王贤的每一分利用,就像她相信王贤也不会后悔一样,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生来如此,并不会为了对方去改变。
说到底就是喜欢得还不够深。
女天子已经看清了事情的本质,从旋涡暗涌中抽身而出,王贤看上去却还没有。他依旧在被自己的情深感动着。
“王大人想见您一面。”传话宫人再次小心翼翼地道。
女天子却皱起了眉,她实在是不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事已至此,只是把王贤软禁起来,而没有把全部的罪责都嫁祸在他身上,就是她对他最后的感情与仁慈。
“不见。”女天子直接回道。
但哪怕说完了,她的太阳穴还是一鼓一鼓地难受着,因王贤而起的疼痛并没有缓解哪怕一分一毫。
“但是、但是……”来回话的宫人有些害怕,外面的人也许对于女天子如今的变化还不够了解,但伺候在女天子身边的人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天子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天子了,大家在天子面前都变得战战兢兢,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就成为树下的花肥。
说起来,老闻家好像一直有这样的传统——每隔几代总会出现这么一位,不经过刺激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圣人,而一旦刺激过头他就会化身恶魔。
大概神经病真的是会传给子孙后代的吧,宫人们只能这样暗中揣测。
女天子如今总是给人极大的压力,哪怕她在笑着,也不能掉以轻心,比传说中的宸王还要瘆人。至少宸王是那种神经病得特别外露的神经病,而女天子却总以无害示人,让人防不胜防。
来回话的宫人实在是有些不敢把王贤的话全部说出来,生怕激怒天子。
反倒是女天子依旧还维持着过去的待人宽厚,虽然那已经不出自她的本心,但她却无意打破她过去的坚持,早在决定要为表妹复仇时,她就给自己下过极其严苛的自我束缚,她可以为了报复而不择手段,却不能让这种情绪吞噬了真正的她:“我不会怪罪你的,你只是在传话,我很清楚地知道该为这话负责的人是谁。没关系,说吧。”
“是。”宫人定了定神,吞咽了一口口水,还是尽量委婉地传达了王贤的意思,“王大人说,您要是不去见他,那他就要去见公子和了,而且,他一定能够见到。”
“他敢!”女天子猛地站起,赤裸着双脚,站在燃烧着地龙的房间里,长发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散在身后。她已经顾不上太多,现在一心只想再次排查祁和的身边到底还有谁是王贤安插的人!她的焦虑与不安再也克制不住,如破笼而出的野兽,一下子全部被释放到了心头。
药物也无法再对她起到任何作用。
她现在实在是太生气了,气到想要做一些很可怕的事情,而她很清楚,哪怕做了这些事情,她胸中涌动的这股破坏欲也不会停止!
王贤,他该死!
只有祁和,只有祁和,是女天子绝对不能被触碰的底线。
最终,在试图冷静了数次还是失败后,女天子下了又一道命令:“摆驾!”她要去见王贤,让他说清楚!
王贤就被软禁在他自己的府上,衣食无忧,喜乐安康。
除了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地失去权力,王贤并没有遭什么罪,一如他这些年对女天子做的那样。
女天子前呼后拥地到了王贤的书房时,王贤正在摆弄一根玉笛,玉体通透,翠绿圆润,笛尾挂着一个同心结。说得好听了,这个歪七扭八的同心结叫质朴又不失童趣,说难听点就是这什么玩意,简直糟践东西。
但王贤却一直爱若珍宝,往日里也会时常拿出来把玩,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女天子在进门时,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玉笛,瞳孔像猫一样收缩了一下,那是她还是个傻逼的时候送给王贤的,现在却恨不能回到过去摇醒自己,或者冲上去问王贤做这些要给谁看?
天子咬着唇,好不容易才压抑下了自己随时要到达警戒值的怒气。
这些年,她变了很多,却也有些地方是完全没有改变的,好比总是能很轻易地被王贤牵动情绪。
这样很不好,她一定会改。
“你找朕来,有什么事?”女天子开门见山,一点都不想和王贤废话。
“我只是想见陛下一面。”王贤卸下了一身朝服,穿上了他曾经爱穿的青衣,好像真就变成了过去那个闲云野鹤的文人,没有野心,也没有控制欲,有的只是原原本本的那个他,“陛下实在是太难见了,臣只能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技巧。”
这话曾几何时,女天子也是听过的,就在她的少女时代。
年轻的王贤一如现在的祁和,名满京城,无人不爱,他既有如匪君子的风度,又有信赏必罚的果决,还有一张缠绵梦境的白皙面容。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他就在暖阳下,对她笑眯眯地说:“陛下实在是太难见了,臣只能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技巧,还请陛下恕罪呀。”
那个时候,女天子会在风流少年的笑容中迷失,相信他真的只是想她想得不得了。
现在……
女天子只会冷笑连连:“这就是问题所在,你的所谓技巧,只是一种卑鄙,一种威胁。”她不会再傻乎乎地感动了。为了见她一面而威胁她,到底是真的出于爱,还是一种自以为是的自私呢?
王贤在短暂的错愕后,也很果断地开始请罪:“是臣之失,还请陛下责罚。”
“你想见朕,到底是要做什么?”女天子缓缓坐下,挥了挥手,表示王贤的这些小手段可以留在后面统一清算,现在先来说一说,他不惜用祁和威胁她,到底是要干什么,“别与朕说只是为了见一面。”
“臣……”
“孩子不是你的。”女天子生硬道,“祁和也不是我的孩子,是嘉婉的。都是骗你的,很难受吧?被你如此看不起的我算计了一回。”
王贤却完全没有一丁点的情绪变动,因为他根本不信。
“祁和就是臣与陛下的孩子,这一点,陛下知道,臣知道,否则为什么用他威胁,陛下的反应会这么大呢?”王贤不是没有怀疑的,只是他的小手段帮助他确定了真相罢了。
女天子嗤笑:“随便你信不信,反正你只愿意相信你想相信的。”
高手过招,是绝不会让对方看出自己真正的情绪的,女天子与王贤之间早就已经没有了信任可言,无论他们会以何种方式应对,他们都不会相信对方的。
“臣见陛下,真的只是想见陛下一面而已。最后一面。”
“怎么?你要自杀了?”女天子的笑容还是那样温柔,说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友善,“麻烦您动作利索一点,别拖拖拉拉。”
王贤深深地看了眼女天子,摇摇头:“不,臣只是被疾医告知即将不久于世,不想陛下乍然接到噩耗,影响了情绪,才想着不如由臣先来告诉您。”王贤的态度还是那样从容,仿佛他说的是别人活不久了,而不是他自己。
如果祁和在场,他大概就要说一句,后世那些脑补王贤喜欢女天子喜欢得不得了,天子死了王贤也支撑不下去的CP粉大概要失望了。
当然,祁和曾经的阴谋论也不攻自破。
王贤既不是相思成疾,也不是被女天子毒害,他就是恶有恶报,早早地就要死了。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女天子的表情连变都懒得变,如果王贤觉得这样就会让她心疼,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不巧,她也快死了,而一想到后世有可能脑补她是因为王贤的死而相思成疾,她就犯恶心:“哦,这样啊,你放心,毕竟有过往的情分在,朕会派人送来悼念礼的。”
王贤的表情反而终于变了,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他嘴中也是直说:“这样啊,我还以为陛下会亲自来看。”
“您还没那么大的情面。”女天子直言不讳,“朕日理万机,没得空闲,今天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不用再想着拿阿和来威胁朕。”
“您不喜欢,臣自然不会再做。”
女天子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她不喜欢的事情多了去了,他还不是一样每一件都做过了?“没别的事了吧?没有的话朕就告辞了。”
“臣,还有一句话要问。”
“说。”
“臣能在死后,让宅老把一些遗物送到涂山君府上吗?”
女天子离开的脚步难得错了一步,虽然马上就调整了过来,走了出去,但还是乱了,她只留下了一句:“你俩非亲非故,他不会要的。”
天子回宫之后,就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王姬闻岄正好来看天子,却被拦在了殿外,因为天子在昏迷之前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来见她,也不允许把她昏迷的消息传出去。至于怎么拦住来见天子的人,那就是宫人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了。
“阿娘怎么会不想见我?”闻岄皱眉。
“陛下此时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大宫女是看着王姬长大的,不管王姬闻岄变成了什么模样,在大宫女眼里王姬始终只是个小姑娘,梳着双鬟,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问:“芜娘,阿娘什么时候才会来看我呀?”
“还请殿下回去吧,一旦陛下忙完,我就会为殿下转达了。”
“芜娘,你老实告诉我,阿娘是不是不想见我?”王姬垂下眼眸,好像再一次变成了那个等阿娘来看她等得望穿秋水的小姑娘。偌大的皇宫,只有她一个孩子,没有人真正关心她,而唯一关心她的人,却分身乏术,自顾不暇。
“殿下怎么会这么想?陛下当然想见您啊,我说过了,她只是暂时太忙了。”
“但阿和一回京,她就迫不及待地见了他。”不管女天子与祁和见了多久,说了几句话,她都坚持天子见过了他。
而女天子在回京时,却并没有想着要第一时间见到王姬闻岄。
“只是赶巧,您看,陛下也没有着急见太子殿下啊。”大宫女芜娘这样举例。
一般这种时候,王姬也就会消停了,她从小就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攀比心,太子有的她一定要有,若太子也没有,那她有没有也就没有关系了。总之,不能输!
但是这一回,芜娘的安慰却再起不到作用。
反而加剧了闻岄的不甘心,她撇撇嘴道:“阿娘不见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又不是阿娘真正的孩子,阿娘当然是得等有空了才会见。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
闻岄想要的是女天子对待祁和那样,哪怕很忙也一定要特意空出时间来见一下的关爱,而不是和太子一样,得等女天子不忙了才会随便见一下的敷衍。
“殿下,慎言啊。”芜娘慌了,“这是谁告诉您的大逆不道之言?”
太子是下一任的储君,这已经不容置疑,大宫女不想王姬这般随意开口,成为将来的靶子。
王姬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问道:“阿娘无论如何都不会见我?”
芜娘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无力地解释:“陛下不是不想见您,只是……”
“本宫知道了。”王姬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从不会为了任何人而低头,这么再三痴缠的,也只是因为天子是她的阿娘。但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祈求女天子可怜些什么。不想见就不见。
此时此刻的祁和,看着王贤送上来的礼物,有点蒙。
那是一个大活人。
自称是大宫女芜娘的亲弟弟,芜娘的阿娘李嬷嬷也曾伺候在女天子身边,直至不知道哪一年,李嬷嬷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大家知道的也是芜娘深得天子信任,与天子形影不离,再没有人关心过一个年迈老妪的消失。
“我阿娘当年确确实实把一个孩子抱出了宫去,或者是把什么孩子抱进了宫里,总之是有孩子和皇宫的,我听的真真的。”李大郎一边给祁和磕头,一边诚惶诚恐地表示,“小人说的每一个字都绝不敢欺骗大人您啊,若我半句隐瞒,让我天打雷劈。我娘还活着,只要把她老人家接回京城,一切真相便可以大白!”
这是王贤给祁和的选择,他离真相已经只有一步之遥,要不要触碰它,由他决定。
而祁和的决定自然是……
毫不犹豫地让司徒器帮忙把人暂时性地给圈了起来。
“不能让他把任何消息泄露出去,他可以告诉王贤,可以告诉我,自然可以告诉任何人!”祁和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
司徒器也没有任何问题,对方是谁,到底掌握了什么消息,他都不关心,他只知道祁和想让这个人活着却闭嘴,他就会让这个人活着但闭嘴。
扪心自问,祁和想知道答案吗?
他当然想啊,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历史就摆在他的眼前,他怎么会不想?
可是,明摆着的现实就是,王贤想让他知道,而女天子不想。祁和要怎么选择已经一目了然了,不是吗?他永远不会去伤害他的家人。
女天子不想,那这个秘密就永远会是个秘密。
不会因为他的好奇,他的所谓“为了女天子好”,就去触碰。
没什么为什么。
只因为他们是一家人啊。
第45章 花式作死第四十五式:
命运有时候就像是个过度溺爱孙子的奶奶, 不管孙子吃没吃饱,都要拼命地把做好的饭塞到孙子的嘴里,俨然一副“吃!给我吃!”的强迫架势。
这个情景, 套用到祁和身上,就是他明明拒绝知道芜娘弟弟口中的答案, 却还是拦不住芜娘姐弟俩的老母亲李嬷嬷被有心人带入京城。
就在一天前, 当十里镇百户村的大部分村民都还沉浸在熟睡中时,伴随着鸡鸣犬吠, 清晨薄雾, 一辆跑风漏气、十分不起眼的马车, 已经载着年迈眼瞎的李姓老妪,带着她藏了十几年的东西与秘密,一同上了路。
李老妪的眼睛打从还是个姑娘家的时候就不算太好, 后来视力逐年递减,直到现在她几乎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从模模糊糊的光里, 判断出此时是夜晚还是白天,她的眼前是否有人。
破破烂烂的马车很快就拐上了官道, 在平坦的大路上疾驰了起来。
满脸皱纹的李老妪, 仔细感受着不怎么颠簸的道路,不着痕迹地抱紧了怀中的东西, 对来接她的人道:“你们真的是陛下派来找我的?”
“我们自然是从宫里出来的。”一道专属于太监内侍的尖细嗓音在李老妪耳边响起,“李嬷嬷,一别多年,您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李老妪确实对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对方当年应该是真的在无为殿伺候过。李老妪静心想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这些年陛下从没有忘记过她,只是碍于一些过往不想被别人发现, 从没有派身边真正的大红人来过,但却也是派了其他宫中故交常来常往的,每次的人都不相同。唯一的相似点是他们都出自无为殿,她所熟悉的那个无为殿。
从这点来说,这些人倒有可能真的不是假的。
他们在为李老妪带来让她衣食无忧的金银的同时,也传达了天子深切的思念,以及芜娘在宫中一切安好的消息。
而在之前芜娘写过的家书里也提到过此事,她让她再忍几年,他们很快就能在京中一家团聚。
李老妪看不见字,一般都是听儿子念的。她儿子读过几年书,但由于实在不是那块材料就没有读下去,但至少字是认得的。
总之,李老妪虽然住在偏僻的村里,对京中的局势却十分关注,她也听说了京中的动乱与天子神奇的死而复生,多少猜到了一些内情。她在为天子的成功喜极而泣的同时,也在担心着儿子。他之前说是遇到了些麻烦,想去京中找当大宫女的姐姐帮忙,李老妪拦着他没让他去,结果转天儿子就自己跑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等一切平息下来,就有自称是宫里的人来接李老妪去京城。寻子心切的老妇人不疑有他,收拾了东西就上了马车。
但是,马车越走,她越觉得不对劲儿,哪怕对方与过往来看她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你们找这样破烂的马车,是不想引人注目吧?可它却在官道上飞驰,这本身就已经足够醒目。”能在官道上走的,那必然是达官显贵的车,再不济也是普通小官的虽不够豪华却也会注重体面的车辆,这样的破破烂烂的车只会起到反作用。
“您说的是,我们一到驿站就会换了。”有着尖细公鸭嗓音的公公小声回道,甚至还小捧了一下李老妪,好像真的没什么好怕的样子,“还是您老经验丰富。”
但李老妪的直觉却还是告诉她,这里面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就在第二天,女天子真正派去探望李老妪的人才进了百户村,而李嬷嬷家里除了一问三不知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女,就什么人都不剩下了。
儿媳妇知道的只是有京城中的大人物来过,留下了金银,接走了婆婆。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天、天还没亮就走了。”儿媳妇吓得胆子都要破了,丈夫没了音信,现在连婆婆都被她给搞丢了,这要是让在宫中的大姑姐知道了……她开始积极回想一切可以提供的线索:“对了!他们走的时候乘的是一辆极其破烂的马车,我记得那马车有个很特别的破口。”
经过一番信息追查,天子派来的人赶忙道:“快!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给我追!”
并最终真的在官道上的一个驿站发现了这辆破得很特别的马车,正准备驶向别的地方。
——
当祁和的身世与家庭出现危机时,无独有偶的,刚刚成为异姓王的司徒器这边也是麻烦不断。准确地说,是曾经因为雍畿之乱而不得不被压下去的矛盾,终于在雍畿太平后集中爆发了出来。
起因便是司徒器被封到的这个异姓王。
司徒老将军一方面觉得这是绝无仅有的光宗耀祖,要被写进家谱传于后世的那种;一方面又觉得司徒器还是心不够硬,要是他听他的,当日顺势反了,这王可就变成皇了。
当然,对于司徒老将军这样的投机分子来说,前者的喜悦还是大于后者的愤怒的,毕竟后者有失败了全家一起玩完的风险。像如今这般,在儿子才十几岁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称王,已经高出他当年的成就太多了。他在为儿子骄傲的同时,又觉得应该敲打一下儿子,免得司徒器不把他这个当老子的放在眼里。
而发作司徒器的理由就是现成的:“当这个异姓王有什么意思?又不能承荫子孙,你老子我,好歹给你承荫了一个少将军,你又能给你儿子承荫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