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这才明白所谓的登闻鼓是什么东西,忍不住嘟囔道:“早知道我也不来找越九哥,直接自己就去敲登闻鼓了!”

王一丁差点没被这添乱的小子给气死,生怕越千秋不肯打消主意,干脆就跪了下来:“九公子,您千万三思,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人捎信进宫给老太爷也行……”

“你觉得没有爷爷我就什么事都干不成吗?”越千秋冷笑一声,不耐烦地说道,“别人就是瞅准了爷爷在宫里,大伯父还没回京,影叔眼下也不在的空档,算计咱们越家,我要是还安安分分走平常路,岂不是正中他下怀?不就是把事情闹大吗,谁怕谁!”

说完这话,他也不管王一丁是何等面如土色,将手指放在嘴唇上打了个呼哨,紧跟着,白雪公主就唏律律一声嘶鸣,随即竟是猛地往前冲去,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王一丁手中将缰绳挣脱了出来。

而小猴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白雪公主挣脱之后,绕了一个圈子来到越千秋跟前,还亲昵地用马脖子蹭了蹭越千秋,这才昂首挺胸地站在他身边,他简直不知说啥是好。

这是马?这比人还要人性化!

所以,当越千秋撤去马鞍,只留下马镫,上马之后示意他跳上来之后,他轻轻松松一跃而上的同时,想也不想地拉住了越千秋的肩膀,等马跑起来,把两个先是目瞪口呆,随后捶胸顿足的门房甩开之后,他就忍不住嚷嚷道:“越九哥,你这驯马的本事能不能教我?”

虽说骑在马上风声呼啸,马蹄声阵阵,但越千秋还是听清楚了小猴子的要求,当即笑道:“别人都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但我得说,千里马常有,通人性者少有,尤其是通人性到白雪公主这个程度的,那更是凤毛麟角,我是运气好,你想要好马,我下次在宫里替你留心留心,慷皇上之慨送匹好的给你。”

小猴子虽说有些遗憾,但他这个铁骑会会主的关门弟子,还是托了越千秋的福方才学会骑马,想到如今那匹留在庆丰年那儿的坐骑不知死活,说不定会被武德司的人残害又或者拉走,因此他心中唏嘘的同时,越千秋这一说,他自然喜上眉梢连声道谢,连之前想学驯马的初衷也忘了。

正因为注意力全都被越千秋之前的言行举止吸引了过去,他丝毫没有察觉,当他们两个策马离开越府的时候,已经有人用更快的速度从屋顶抄近道离开。

这名奉命监视越府的眼线一路狂奔疾行,最终撞开一堵围墙上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之后,他也顾不得其他,匆匆对一个迎出来的同僚叫道:“快去告诉都知大人,越千秋……越千秋他要去敲登闻鼓!”

武德司正堂,沈铮看着那个噤若寒蝉的小校,刻薄的话语就如同刀子一般倾泻下去。

“越家来要人又如何?我受了皇命清查这一系列案子,如今不过是抓两个相关人,越家就派人来胡搅蛮缠,莫非以为我武德司是他越家的狗不成?人在我手里,我想怎么问就怎么问,我要严刑拷打又如何,关他何事?莫非以为裴旭倒台,这朝堂就是他越家的一言堂?”

说到这里,沈铮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深重的杀机:“他越家来人既然如此跋扈,那么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来人,给我传话下去,点上二十个人,把那徐浩乱棍打走,再把那个庆丰年,还有那个身份可疑的令祝儿立时提出来,我要连夜审问!”

几乎在外间传来应和的声音时,沈铮就只见一个心腹甚至连通报都顾不得就从侧门冲了进来。当人到他身边立定,附耳要禀奏的时候,他见之前那禀报徐浩那番言语的小校满脸犹豫,不肯退下,他不禁更是心头火起地喝道:“有什么事直接说,不用这样神神秘秘的。”

尽管那心腹知道这事不宜传出去,可看到沈铮如此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他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小声说道:“都知大人,刚得到的消息,越千秋……越千秋说是要去敲登闻鼓……”

刹那之间,沈铮的脸色就完全僵住了。他侧头看着那低头不语的心腹,当扭头回来,看到下头那小校脸上一闪即逝的不以为然之后,登时又惊又怒。

然而,在这种时候,哪怕他心头再气,也知道和这样的小人物纠缠没有半点必要,因为更迫在眉睫的是越千秋那个疯狂的小子!他知道眼下不能任由这消息进一步泄漏,当下就对那心腹使了个眼色,吩咐人将那小校带下去另加安置。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用尽手段软禁了韩昱,而且刚刚还吩咐把越府过来的徐浩乱棍打出,提了庆丰年和令祝儿来连夜过堂。他只知道,登闻鼓一旦响起,根本还尚未取得任何进展的他将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和压力!

他得把人拦下来!可是,来得及吗?

第567章 安姑姑帮手,韩知事助攻

武德司大门口,徐浩犹如标枪似的站在那儿,一袭青衫在晚风之中猎猎作响,衬托得他那身姿格外卓尔不凡。而在他身后,则是他在越府收的两个记名弟子,此时一左一右那么一站,也给他这个做师父的平添几分英气。

但凡出现在人前,徐浩从来都是最注重外表的人,恨不得呈现出来的每一个角度都完美无缺。而这份苛刻,也都延续到了徒弟的身上,站如松坐如钟那都是最轻的要求。

这些年来他在越府并不是供奉,而是武学老师,但凡年轻一代中有希望学武的,越老太爷都会送到他这儿来,看个人天分和意愿学一点,尽管并没有发现像越千秋这样天赋异禀却还肯下苦功夫的徒弟——而且人却落到严诩手中,他只能羡慕嫉妒恨却求不来——可也到底寻寻觅觅到了两根苗子。

哪怕两人都不是越府少爷,不过是下人中挑出来的,但越老太爷爽快地放了他们自由身,直接拨给了他,半是弟子半是侍仆那般随侍左右,他自然觉得很满意,对越家也颇有归属感。

然而,眼下他会站在这儿要人,却并不完全是为了沈铮此举形同于越府被狠狠下了面子,他身为半个越家人要过来讨公道,而是庆丰年乃神弓门硕果仅存的几个弟子之一,令祝儿也出自神弓门,又据说关系到红月宫,全都是武林同道,他这个追风谷的前辈怎么能置身事外?

想到沈铮拒而不见,让人通报带话,到现在还没个结果,纵使徐浩这些年来也算是风风雨雨见惯了,也不禁有些急躁。今天裴旭去位,这边沈铮却立时公器私用把矛头对准了越家,到底是自作主张,还是皇帝玩平衡,因为裴旭的倒台就要对一直信赖的重臣下手?

就当徐浩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只见武德司大门突然洞开,紧跟着,两队手持棍棒的校尉就从里头冲了出来。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幕,他眼神一冷,立时意识到此事无法善了。

如若是逃,他一个人自然能够跑得掉,但两个徒儿就说不好了,他也没有时间多想,对着两个准徒儿喝了一声跑,自己却把袍角直接往腰带中一掖,却是不闪不避,直接往那些冲出来的武德司校尉迎了上去。

两个徐浩的记名弟子先是一愣,退了没两步,就发现自家师父已经以寡敌众,和那一二十人混战了起来,那场面相比徐浩平日教授他们,以及在府中偶尔训练护卫的情景,何止劲爆一倍,一时间,他们全都看得呆了,也就顾不得徐浩的意思是让他们赶紧跑回去报信。

武德司那么多人在徐浩的追风腿下占不到半点上风,那也是因为所谓以众击寡,本来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打。徐浩只一个人,周边再多也只能围上七八个,剩下的人也就只能在旁边鼓噪呐喊助威,然后替换上前头被击倒又或者力气用尽的同伴而已。

然而,徐浩武艺高明,那追风腿更是最适合群战的,打击策略又非常精准,他们眼见顷刻之间奈何人不得,须臾就注意到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立时分出七八个人朝这边团团围逼了过来。这下子,学艺已经有三年,却还没有经历过群战的师兄弟两个顿时紧张了起来。

眼看他们就要被人合围之际,两人突然听到了一声大喝:“抱头给老娘趴下!”

两人平日里听惯了安人青的声音,见多了安人青的厉害,闻言之后微微一愣,慌忙依言照做,紧跟着,两个人就只听砰砰两声,仿佛是什么东西在追兵之中炸开了来。

当闻到那某种熟悉的配方味道时,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更是手忙脚乱地捂住了口鼻,趁着别人或惨叫或呻吟或骂娘的机会,一骨碌爬起来闭起眼睛撒腿就往后跑。

直到睁开眼睛,发现已经退到安人青身后,他们才觉得安全了一点。果然,就只见这位据说曾经传授给九公子各种小手段,卖解出身的安姑姑,就如同身上有百宝箱似的变出了各种东西,从洒在地上的铁蒺藜,到花椒面和胡椒粉,再到各种阴险毒辣的小暗器……

那场面简直壮观到华美……美得让人不敢再看!当安姑姑本人提着个极其有土豪气息的金闪闪圆环上去砸人的时候,他们赫然发现,那些已经被种种小手段折腾到残血的对手就再也扛不住了。

而且,两个人脸色不无微妙地发现,相比师父的追风腿撂倒敌人的速度,安姑姑非但不慢,反而……还快上那么一丁点!不但如此,当已经干掉这七八个对手的时候,安姑姑故意使劲拍着巴掌,更是扯开喉咙叫道:“徐老师,要不要我来帮你一把?”

自打当年去代替某位余公子讨婚书,结果却在越千秋的事先准备下,直接一头撞在了东阳长公主和武德司知事韩昱手心里,碰了个头破血流,最终“卖身还债”,徐浩虽说还没完全改掉耍帅的毛病,可凡事稳扎稳打却早已是习惯。

所以哪怕能打快,他也尽量控制步调,免得进一步刺激武德司中的人,放出更多走狗来对付他。当正在全神贯注踢人的他听到安人青那嚷嚷趴下时就吓了一跳,抽空子瞥了一眼那乱七八糟的战况,他更是又好气又好笑。都多少年了,这女人居然还喜欢用这些小手段!

所以,此时安人青叫嚣帮忙是什么意思,他哪里会不明白?

这个狡猾的女人分明是在嘲讽他!

心中一发狠,徐浩也顾不得在这武德司门口过于大展神威会造成什么结果了,原本还能让人看清楚的腿影一下子变得让人眼花缭乱。几乎是顷刻之间,最后那四个原本还能支撑的对手顿时齐齐倒地,四根棍棒更是直接被他踹断,看得安人青背后的两个少年眼睛放光!

直到这时候,徐大高手方才轻轻一甩手,刚刚掖在腰间的衣摆重新垂落下来,配合脚下那双不染纤尘的黑面白底千层底布鞋,他就犹如一个青衣布鞋的寻常中年书生,哪里看得出是两条腿一口气撂倒这么多武德司好手的绝顶高手?

只不过,这会儿来自追风谷的徐大高手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多少高手风度,一张口就是兴师问罪:“安人青,你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谁让你来的?”

“你这是什么口气?老娘我要不是听九公子说,那个沈铮没安好心,我才懒得特地跑这一趟!刚刚要不是老娘,你带的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早就被人拿下威胁你了,到那时候,你这个最要脸面的家伙要么投降,要么被人乱棍打成猪头!”

见徐浩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安人青却丝毫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反而还提高声音道:“九公子说了,武德司都知沈铮成天就挑他的刺,这回更是拿着圣旨当借口倒行逆施,抓了庆公子他们小两口,你过来说理等于撞在他矛头上,让你赶紧回去!”

安人青心安理得地假传“圣旨”,随即也不管徐浩是不是同意,一手一个抓住徐浩的那两个徒弟扭头就跑。而她这么一跑,徐浩立时醒悟到刚刚确实是险到了极点,也顾不得再和她抬杠斗嘴,扭头看了一眼竟是没有再跑出人的武德司,他便气沉丹田大吼了一声。

“沈都知,你既然执迷不悟要拿着我家九公子和老太爷当垫脚石,求一个大公无私的名声,那么我确实没别的办法,只能回去之后帮你好好宣扬一下了!”

等到徐浩迈开他那和追风腿齐名,专用来跑路的飞毛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武德司门口之后,里头方才有人慌慌张张出来收拾残局。

最后出来的中年人看着那满地狼藉,眼睛和嘴角全都在剧烈抽搐,尤其是发现好些人根本爬不起来,还有些被花椒面伤了眼睛喉咙的有的哭爹喊娘,有的呻吟不断,有的连连咳嗽,他更是痛心疾首。

“这真是何苦来由!沈都知不见就不见,把门关上,难不成人家还有胆子翻墙闯进来?人家以礼上门求见,闭门不纳就罢了,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吩咐把人乱棍打出,现在闹得这幅不可收场的局面,简直是丢尽武德司的脸面!”

闻讯出来的沈铮正好听到这番指斥自己的话,一时气得怒发冲冠。然而,当看到说话的那人徐徐转过身,竟然正是自己之前吩咐人软禁的韩昱,他那一颗心就渐渐沉了下来。

韩昱怎么可能出来的?就算韩昱武艺不差,可他足足放了十几个人在那里守着,就是生怕他坏了自己的事!

如果说平日有上下之别,韩昱大多数时候,对沈铮至少还保持着面上尊重,那么此时此刻,这位四大知事当中曾经最年轻,这些年却一直都最不受沈铮待见的一位,那口气却是讥诮得根本就不像是下属对上司。

“都知大人是在想我怎么出来的?你那些手下也不是铁板一块,不然你去打听打听,刚刚听说越九公子去敲登闻鼓,是不是上上下下全都乱成了一团?更不要说,你把武德司这些辛辛苦苦做事的兄弟们竟然派出去给自己报私怨,弄成眼下这样一片狼藉的模样!”

沈铮终于顾不得眼下最重要的是拦住可能去敲登闻鼓的越千秋了,他只知道,如果放任韩昱在这儿继续大放厥词,那么,他的权威将受到严重打击,一旦他分身去阻拦越千秋,那么,韩昱一定会把这武德司的大后方搅一个天翻地覆!

沉下脸的他当机立断喝道:“韩知事失心疯了,来人,把他带下去!”

“沈铮,别以为这武德司是你的一言堂,没有圣命,你竟敢软禁我这个知事,这已经不是居心叵测,而是图谋不轨!”

要比扣帽子,有谁能比得上天子鹰犬?被扣上图谋不轨大帽子的沈铮还来不及骂回去,就只见自己身边的七八个随从固然一拥而上,可韩昱也不是吃素的,一声呼哨便是十几个校尉迎上前来,个个手按刀柄,将韩昱紧紧簇拥在当中,一副要死磕到底的样子。

眼看这武德司大院中竟然要闹内讧,之前那些躲在屋子里看热闹的人顿时也惊慌失措了起来。哪怕两虎相争之后很可能不是必有一伤,而是很可能两败俱伤,可真要是在这里打起来,那回头上面追究,坐视不理的人绝对也会被一撸到底。

于是须臾之间,原本打算做事后诸葛亮的人顿时全都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当和事佬,有的劝沈铮,有的拉韩昱,全都是苦口婆心,异常诚恳。

然而,韩昱无所谓听不听那些息事宁人的废话,沈铮却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可耽搁的功夫。知道今天要想再软禁韩昱,又或者将其当场折服,那都绝对是不可能事件,而这武德司中尚有墙头草在观风色,他便强捺怒气拂袖而去。

到了大门边上时,他便头也不回地说:“韩昱,你别忘了,武德司是天子鹰犬,不是长公主的走狗,更不是越家门下!”

“我还不用都知大人提醒这个。”今天险些被软禁,韩昱心头怒气自然也同样不小。他冷笑一声,轻蔑不屑地说,“可我至少不会因为证明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便不顾大局把矛头对准当朝首相!都知大人应该比我更加清楚,玩火者必自焚!”

被捅破了自己的居心,沈铮额头青筋暴起,脚下却丝毫不停,须臾便消失在了门外。紧紧跟上他的只有寥寥几个心腹。

显然,得知他想要对付的人竟然是当朝首相越老太爷,而越老太爷那个出了名难对付的孙子越千秋更是去敲登闻鼓之后,纵使往日对他俯首帖耳的那些人,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打了退堂鼓,没有几个人看好沈铮此行。

而韩昱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看了一眼四周围的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杜知事,你既然在,那就一同做个见证……来人,去将庆丰年和令祝儿师兄妹提来见我!”

见那位事到临头方才出来当和事佬的杜知事瞬间面色僵硬,他就哂然一笑道:“只希望那些狱吏们能够聪明一点,否则若是他们真的为了讨好都知大人伤了那两位,那么回头金陵城里天翻地覆的时候,他恐怕不知道怎么收场!”

第568章 鼓台边的龙虎斗

望着那座设在皇宫门前空旷广场正中央的大鼓,小猴子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是有些小小的紧张。可想到庆丰年和令祝儿掩护了他走,如今两个人陷在武德司,指不定会遭到怎样的对待,他立时挺直胸膛,觉得又不怎么怕了。

再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越千秋敢带他来,他有什么不敢敲鼓的?

然而,都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他却没看到越千秋上去,又或者是吩咐自己上去。发现越千秋目光一直盯着广场上那些巡逻的卫士,他不禁有些奇怪,想了想就自作聪明地问道:“越九哥,是不是担心那些巡行的兵马发现我们?如果是那样,我一会儿把人去引开就是了!”

“呵呵。”越千秋笑了笑,随即斜睨了一眼小猴子,却是答非所问,“你知不知道,登闻鼓是干什么用的?”

小猴子从前生活在穷乡僻壤,到了金陵之后虽说学会了很多,可终究还没涉及到这种,今天这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当下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越千秋对他这样的反应自然是意料之中,耸了耸肩就说道:“这登闻鼓嘛,相传是起源自尧舜的时候,是用来让人直谏以及鸣冤的,无论是周朝,还是后来的魏晋,隋,全都设置了这样的鼓,当然名字各有不同,但只要百姓觉得有冤枉就可以去敲。至于到了本朝……”

小猴子听着恍然大悟,没等越千秋把话说完就轻轻一拍巴掌道:“我知道了,这和那些衙门前头的鼓是一个理,原来都是给人告状的!”

“嗯,道理差不多,都是用敲鼓来鸣冤,但你想一想,县衙府衙门前的鼓,那是可以随便乱敲的吗?没有那些差役的点头,你恐怕连那告状的鼓都根本摸不着吧?而且如果你敲响鼓,告的却是鸡毛蒜皮的事,会不会回头因为戏弄上官挨上几十大板?”

看到小猴子立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越千秋就意味深长地说,“所以,这登闻鼓当然也不能随便乱敲。本朝的制度比从前那些朝代严谨多了,除非是军国大事,比如敌军围城,又或者事关重要人物,比如太子死了,否则是不能随便去敲鼓的。”

小猴子顿时有些失望:“那我要是敲了,那又怎么样?”

“看到那些军士没有?那叫做巡鼓卫士,你要去敲鼓,他们会拦住你问明白你要诉的情况,如果不是大事,人家不会放你进去,还会乱棍把你打出来。当然,以你我的身手,真要闯进去敲响登闻鼓,人家也拦不住,可一意孤行去敲鼓,事后会不会有罪,那就说不好了。”

得知敲登闻鼓竟然有这样多的限制,小猴子顿时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他看了一眼身下的白雪公主,又左右扫荡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大街,突然疑惑地问道:“越九哥,天都黑了,我们俩共骑一马杵在这儿,显眼得不能再显眼了,那些巡鼓卫士怎么不管我们?”

“因为我在皇宫前头这一亩三分地,好歹算一个名人,没人觉得我会去敲登闻鼓。就好比刚刚别人劝我的那样,我是有宫籍的,夤夜求见皇上虽说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可只要软磨硬泡说好话塞贿赂,未必就进不去宫里。”

越千秋对着小猴子微微一笑,随即就露出了小白牙说:“可今天,我就是要豁出去大闹一回!”

小猴子虽说打架外行,逃跑内行,可因为庆丰年和令祝儿被武德司抓走,心中憋着一口气的他,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想都不想就把袖子一卷,恶狠狠地说:“越九哥你说吧,今天你说什么我做什么,绝不后退!”

“我就知道你最可靠了。”越千秋笑眯眯地冲小猴子点了点头,随即就不慌不忙地说,“你在这儿帮我看着白雪公主,我过去,记住,我不叫你,你就待这儿别动,叫你再过来。再有,给我盯着点四周,只要有疑似沈铮的人出现,你就立刻鸟叫示警,然后靠过来,千万别去和他死磕!”

小猴子见越千秋要亲自上,心里顿时大为遗憾,却也不开口去争,只是使劲点了点头,随即眼巴巴地看着越千秋跳下马后大步朝鼓台的方向走去。果然,当越千秋距离那鼓台大概还有十几步的时候,他就只见好几个巡鼓卫士围了过来,客客气气地将越千秋截住了。

尽管很想过去帮忙,可他记着越千秋的话,既然人家没唤他,他就策马停留在原地,着急地捏着拳头,连手心全都是汗也没顾得上。眼瞅着那交涉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越千秋却依旧被堵在那儿,火烧火燎一般的他不知不觉策马上去了两步,随即硬生生又停了下来。

心急如焚的他甚至学着越千秋,不自觉地摩挲着马脖子说:“只希望越九哥快一点,否则万一庆师兄和令师姐有什么事,我……我怎么对得起他们!”

越千秋虽说同样担心庆丰年和令祝儿那一头,可他更知道,此时此刻急不得。之所以他在越府大门口说出要去敲登闻鼓的话,就是为了放出风声去让沈铮投鼠忌器的。他想赌一赌,沈铮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绝对坐不住,而武德司中其他反对力量也会趁机反扑。

至于敲不敲登闻鼓,在做出那个表态时反而是次要的,要紧的是这样一个姿态!

反正这年头敲登闻鼓又不像满清得流放三千里,他敲登闻鼓的理由也很充分,有人打算离间君臣,构陷宰相!真敲又怎么样?

所以,既然打算拖延时间等沈铮过来,越千秋也乐得和那些巡鼓卫士扯皮。眼见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卫士已经有足足十几个,两个似乎是头儿似的苦苦劝他,剩下的则是好奇地在外头看热闹,他突然察觉到一阵惟妙惟肖的鸟叫,当下故作冲动,忿然叫嚷了起来。

“我也不乐意大晚上惊动大家,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怎么知道,武德司的沈铮居然就因为看我不顺眼,不但事事都要挑我的刺,想要杀我而后快,而且现如今那些和我走得近的朋友也被他盯上了!裴相家里着火,也不知道多少人看到是他弟弟那个侍妾放的,庆师兄他们不过是在附近看热闹,这也值得他出动武德司一大帮人喊打喊杀?”

“如果他客客气气请人回去说话,那也就算了,可他是怎么做的?弓手围捕,如临大敌,差点就把铁骑会的袁师弟射死在当场!袁师弟是谁?那是曾经跟着我出使北燕的有功之人,他竟敢如此对待,分明是想借此泄私愤,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你们都让开,我今天晚上这登闻鼓敲定了,一切责任我一人承担!”

刚刚劝人的那两位早就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此时越千秋这一嚷嚷,两人看到周遭那些下属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哪里还不明白越千秋这是要把事情闹得天大?因而,既然越千秋说出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话,两人对视一眼,干脆就让出了通路。

而越千秋朝着众人团团一拱手,立时从这条让开的道路大步往鼓台走去。就在他刚刚窜上去伸手去拿鼓槌的时候,他听到了又一声尖利的鸟叫。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将鼓槌抄在手中,随即扭头往小猴子的方向看去,却见人骑着白雪公主往这边疾驰过来,而在更远的地方,十几骑人风驰电掣追在后头,为首的不是满脸惊怒的沈铮还有谁?

看着武德司众人那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黑色大氅,看着一马当先,那表情赫然是恨不得把他吞下去的沈铮,越千秋讥诮地咧了咧嘴,随即扬起鼓槌,重重朝着鼓面敲了下去。就在那咚的一声沉闷响声骤然响起的时候,沈铮那狂吼也已经传了过来。

“越千秋,你敢!”

“我怎么不敢?你以为我只是吓你不成?”越千秋冷笑一声,鼓槌已经再次重重落了下去,那沉闷的响声瞬间从广场往四处传去,在咚咚咚敲鼓的同时,他嘴里也没闲着,“我敢做我敢当,你敢做,有什么不敢当的?我这登闻鼓一敲,你那图谋公诸于天下,到时候人人知道你处心积虑掀翻了裴相,还想栽赃我爷爷,这不是你该有的下场吗?”

策马赶过来的小猴子在一群巡鼓卫士的围逼下正要下马,可听到越千秋这后半截话,他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原来那位裴相公最近这一连串事情,是武德司都知沈铮构陷的?

不但是小猴子,四周围其他人也顿时一片哗然。这是天大的消息啊,敢情裴相倒台,竟然是沈铮这位武德司都知在背后捣鬼,现如今还想牵扯当朝首相?

沈铮已经快气炸了肺。他万万没想到,越千秋竟然会如此卑鄙无耻,当头一盆脏水就这样泼了下来。气急败坏的他也顾不得反驳,飞身下马就朝越千秋疾扑了过去,只想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格杀当场。然而,让他措手不及的是,越千秋在加快速度咚咚咚连敲了三下鼓之后,便丢下鼓槌扯开喉咙大吼道:“沈铮,你别想杀人灭口,我和你拼了!”

杀人灭口四个字,顿时触动了小猴子那根敏感的神经。一想到自己当初险些被人射杀当场,他的眼睛立刻就红了,差点想要冲上去帮忙。可他只往前冲了一步,就被两个巡鼓卫士一把拉住,不但如此,他的耳边还传来了一个极轻的声音。

“九公子那是故意的,你上去就变成了围殴朝廷命官,你不上去就是沈铮想要杀九公子灭口!放心,咱们这么多人在,真要有事不会让九公子吃亏的!”

咦?

小猴子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声音来处,见一个年轻的卫士冲着自己挤了挤眼睛,他犹豫再三,发现越千秋和沈铮已经是打成一团,难解难分,而沈铮的随从都被其他巡鼓卫士挡住,那边只能一对一,他那高悬的一颗心方才稍稍放下。

既然不用担心越千秋遇险,他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小猴子运足了中气叫道:“来人哪,杀人啦,武德司沈都知在皇宫门前杀人啦!”

这小子总算神助攻了一回!

越千秋本来也打算边打边叫来着,奈何沈铮实在不是好对付的,没兵器的他几乎使尽浑身解数方才扛下了那状若疯虎的攻势,实在是腾不出功夫来乱嚷嚷。此时见沈铮听到小猴子的声音后登时手下动作略微一滞,压力减轻的他终于抓到了空子,立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铮,你看不惯我,甚至想杀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你有本事明着来,一次次暗地里捣鬼算什么英雄好汉?我敲登闻鼓,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你若不是心里有鬼,凭什么拦着我?你自己扪心自问,到底是忠臣义士,还是乱臣贼子!”

从刚刚交手的那一刻开始,沈铮就已经意识到落入了算计。他本来并不是冲动的人,可正因为宦海沉浮几十年,对于登闻鼓三个字的敏感程度那自然是远在越千秋之上。

既然一时情急动了手,开工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咬紧牙关想着先拿下这小子,逼他承认是造谣生事,谁知道反而被另一个小子兜头泼了一盆脏水,越千秋更是变本加厉栽赃陷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时完全动了真怒。几乎是一瞬间,他那双手十指涨得又粗又大,颜色青黑,便仿佛是九幽魔神的爪子一般,划出凌厉的劲风往越千秋抓去。什么前途、性命、身家……他全部抛在了脑后,心里仅剩的只有唯一一个念头。

杀了这个祸害……哪怕他会因此被皇帝迁怒降罪甚至于处死,他也要杀了这个祸害!

没有这个身世成谜,仿佛和北燕有千丝万缕牵扯的小子,他就算死了也值当!只要越千秋死了,大吴的纷争就会少许多!

越千秋自然没想到沈铮竟会突然发疯,幸好他一直都在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而且打得一直非常小心谨慎,因此第一时间发现不对。他素来就不是死撑的人,发现沈铮这是铁了心要杀人,立时拔腿就跑,竟绕着鼓台和沈铮玩起了躲猫猫。

然而,眼见那人影死死追在自己身后,犹如鹰爪似的手不断将坚实的木砖抠落下来,他在心有余悸没被击中的同时,心里窝着的那团邪火却也烧得越来越旺。

趁着沈铮绕过鼓台凌空下击,却被他一个贴地翻滚给避开去的时候,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冲着沈铮面门砸了过去,东西飞出去不远,纸包就散开来,赫然是一团粉末。

“吃我一记胡椒粉!”

几乎是那东西飞过来的一瞬间,沈铮就不假思索地一把撕下了身上罩衣,呼啦啦绕着身旁急速挥舞。他早就知道越千秋儿时那场功绩,那时候一个不谙武艺的孩童能够凭借层出不穷的小手段撂倒一个北燕谍探,如今已经会武艺的这小子一旦用起那些阴损手段来,万一不是胡椒粉而是毒粉,那岂不是杀伤力巨大?

一时间,他顾不得进攻,只是先把罩衣舞得密不透风,随即急速往后退去。既保证将那些可疑的东西隔绝在外,也杜绝了越千秋的偷袭。可就在他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嘿然冷笑。

沈铮下意识地以为背后有人偷袭,立时将罩袍往后一挥,可紧跟着,他便只见迎面又是一包东西无声无息地砸了过来,那一瞬间,简直七窍生烟的他连忙呼吸摒止,就连眼睛也闭了起来,整个人正待倏然后退,他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越千秋的方位和动作亦是有了变化,立时罩袍前移,试图挥散这可疑东西之后再继续攻势。

可闭眼闭气的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越千秋压根没有住手的意思,随手又扔了两包粉末状物体砸过来之后,继而丢出的不是别的,竟是一个点燃的火折子。随着噼啪数声爆响,沈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只见只见眼前四周爆起团团火花,一时间惊愕交加,原本一直紧锁越千秋的注意力竟是不知不觉转移。

而下一刻,他便因为这一刹那的失神付出了代价。因为就是那么一闪念的功夫,他只觉得后腰一阵剧痛,竟是吃了重重一脚,紧跟着,耳畔就传来了越千秋那低沉的声音。

“沈铮,告诉你一件事,我虽说挺喜欢用胡椒粉花椒面之类的,但这些玩意毕竟太贵,再加上今天晚上本来就要进宫,带这些东西未免不恭敬,所以我随手揣了几包面粉。虽说撒出来分量不大,想要制造一场大爆炸力有不逮,可小小爆几个火星吓你一跳还是很简单的。”

要不是今夜这一趟不能带陌刀,他怎么会不得不揣两包面粉?抡刀砍起来,他会输给沈铮的鹰爪?

第569章 讲义气的小胖子?

“英王殿下,英王殿下!”

不同于一大早就回家补眠的越千秋,小胖子早上被萧敬先送回宫时,正好恰逢朝会,于是亲眼见证了裴旭罢相事件,而接下来又兴奋得睡不着,因此晚饭都还没吃,困意上来的他就直接扑在宝褔殿的寝殿之中,睡了个昏天黑地。

此时此刻被这连声呼唤给叫醒,小胖子那起床气简直是强烈到爆。他几乎是气咻咻地把枕头砸了出去,随即怒喝道:“叫什么叫?就算是天亮了,我忙了这么多天,多睡一会儿不行吗?不行吗?”

这一连两个不行吗,后一个几乎完全是吼出来的,那个内侍哪里不知道这位主人的脾气,虽说已经是极其战战兢兢,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英王殿下,晚上越九公子敲了登闻鼓,随后和赶到的武德司都知沈铮大打出手。据说,沈铮那会儿动了杀手,连太祖皇帝造的鼓台都被他徒手拆了大半,而越九公子也出手狠辣,沈铮后腰上那一脚非同小可……”

小胖子本来满心气恼,可听到这话,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他先是掏了掏耳朵,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他方才直接赤脚跳下床去,一把将那前来禀奏的内侍拖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这是真的?你没骗我?”

“小人不敢!皇上雷霆大怒,已经把登闻鼓那儿的巡鼓卫士和沈铮以及越九公子直接召去了宁福殿,那几个卫士似乎已经被放出来了,但越九公子和沈铮……”

小胖子丝毫没发觉,那内侍说话间非常自然地直呼沈铮之名,却对越千秋一口一个九公子。没等人把话说完,他就一个手势让其打住,随即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父皇没让人来叫我?还有,越老相爷人不在家,居然任由越小九胡来?长公主呢?晋王殿下呢?”

这一连串问题,那内侍一个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唯有低头老老实实地说:“皇上并没有派人来叫您,可小人得知消息之后,觉得事情非同小可,虽说吵了殿下安眠,但还是不得不先告诉殿下一声。至于越老相爷、长公主又或者晋王殿下是什么情形,小人实在是不知道。”

小胖子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你这不知道那不知道,还急急忙忙跑来干什么?说话也不知道把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赶紧替我更衣,我要去宁福殿!”

这会儿,小胖子根本就顾不得自己还没完全睡饱这种小问题了,也完全没去理会往日和越千秋那点过节和龃龉——他自认为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暴虐冲动的的自己了,当然分得清楚好歹,哪怕越千秋平日里有千万个不客气,可从来没坑过他——同时他很明白沈铮的居心。

自从当年那出金枝记之后,他父皇对越千秋都还一如故往呢,沈铮却对越千秋动了杀心,否则之前也不会趁着神弓门徐厚聪带着大批子弟叛逃,趁机布局想要把越千秋牵扯进去。

这一次,铁定是沈铮看到裴旭倒台,生怕越千秋那位厉害爷爷进一步得势,越千秋水涨船高,于是搞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堂。

匆匆换好衣服,小胖子立时就三步并两步冲出了门去,结果才到门口却被冷风逼了回来,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等到手忙脚乱又收拾了一下不断流鼻水的鼻子,他一把抢过内侍递过来的貂皮大氅,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再次冲出了门。

作为昔日冯贵妃这位天子宠妃的寝殿,宝褔殿距离皇帝的宁福殿不过一箭之地。再加上连奔带跑的小胖子几乎是全速冲刺,只用了一会儿功夫就已经赶到。

可即便如此,他在大冷天里这么急急忙忙跑了一趟,站定之后不免双手支撑着犹如灌了铅一般的膝盖,喉咙也被冷风刺激得又干又哑,心里恨得牙痒痒的。

沈铮,这大半夜的你不让我好好睡觉,我记住你了!还有越小九,今天我可是为了你才在寒风瑟瑟里跑出来,这个人情你非得好好还上我不可!

小胖子休息了好半晌,最终站直了身子,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平复了呼吸,这才一步步登上了台阶。守卫此地的内侍早就发现了他的到来,可里头皇帝正在大发雷霆,他们也不敢随意通报,反而还指望着小胖子能进去劝一劝那位平生第一次发那么大火的天子。

因此,当小胖子到了门前,两个内侍慌忙开门,其中一个接过他解下的大氅之后,更是低声说道:“英王殿下,皇上火气很大,这会儿里面只有九公子和沈铮。”

小胖子那迈出去的脚顿时停了。他疑惑地瞥了一眼那个说话的内侍,皱眉问道:“越老相爷呢?他人怎么没来?”

“越老相爷今夜留值政事堂,听说是知道这件事之后,他……”那内侍犹豫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他气晕了过去。”

气晕了这三个字落到小胖子耳朵里,他只觉得有些痒痒,忍不住狠狠掏了掏耳朵,这才哭笑不得地说:“亏越老相爷想得出来,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这时候居然说气晕了,谁信哪?我看越老相爷是不想跑过来和沈铮大吵大嚷,丢了自己的身份!”

嗯,越老太爷不来也好,那位牙尖嘴利的老爷子登场,他就什么用场都派不上了!

小胖子自我安慰了一下,见那内侍噤若寒蝉不敢接话茬,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即就往里走去。这一次,他的步伐不慌不忙,尽显沉稳,再加上那体态,很有几分雄赳赳的气势。可当他绕过前殿的隔屏,刚打起帘子要进入后殿时,却只听咣当一声。

这一次,他是货真价实吃了一惊。以父皇往日的温和客气讲道理,这种砸东西泄愤的行为简直是难以想象!他不假思索地冲了进去,脚下虎虎生风,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父皇息怒!”

看到那个圆滚滚窜到面前,一把跪下抱大腿的小胖子,刚刚劈手砸了个茶盏的皇帝顿时有些发愣,等发现越千秋还大胆地抬头看了小胖子的背影一眼,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指着越千秋就喝道:“瞧瞧你做的事情,把你爷爷都气晕在政事堂了,你对得起他这些年来养育教导之恩吗?快滚去照顾他,朕回头再好好教训你!”

听着这简直称不上发落的发落,越千秋状若老实地答了一句臣遵旨,可爬起身之后,却还对小胖子低声说:“英王殿下,皇上可就交给你了,千万劝着一点,大动肝火对身体不利……”

回过头的小胖子没好气地瞪了越千秋一眼:“都是你惹得父皇这么生气,现在还空口说什么白话?赶紧去看看越老相爷,要是真把他老人家气出了什么好歹来,你就罪过大了!”

见小胖子这话分明是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的,皇帝心中暗笑,却是疾言厉色地冲越千秋喝道:“朕还不用你操心,还不全都是被你气的?快滚,还要朕把你打出去不成?”

直到越千秋一溜烟似的跑得无影无踪,皇帝刚刚那气咻咻的表情方才一点一点地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冷漠。他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沈铮,随即收回目光,轻轻摸了摸小胖子的后脑勺,这才把人拉到了身边坐下。

“沈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不要玩文过饰非的那一套,你怎么想的,怎么干的,一五一十说给朕听。”

小胖子原本有些不安地扭着屁股,听到皇帝这话,他猛地打了个激灵,这才一下子坐得端端正正,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沈铮,只等对方回答皇帝的话。然而,他足足等了许久,最终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才听到了沈铮那低沉的声音。

“臣只是觉得,裴相身上这一连串事件实在是发生得蹊跷,很可能是越相想要大权独揽,这才通过越千秋给裴相设下陷阱,诱其入彀,而且,臣抓到了越千秋密友庆丰年二人在裴家附近窥伺的证据,所以才把人拿回了武德司,准备审问!”

说到这里,沈铮突然重重叩头,声音里竟是带出了几分激愤,“臣知道这些年来确实常常对越千秋针锋相对,可臣确实是一片公心!如他这等身世可疑,来历成谜,容易让人趁机诋毁我朝,甚至危及英王殿下声名的人,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

小胖子听到自己也被牵扯了进去,顿时面色难看得要命。然而,在他勃然大怒之前,皇帝却突然哂然笑道:“那按照你的意思是,是朕一向纵容偏爱这小子,让你这大公无私的一片苦心喂了驴肝肺?”

如此诛心之问,换成是从前的沈铮,一定不敢回答,唯有叩头明志而已,可他之前在鼓台对越千秋真的动了杀心和杀手时,就已经把生死置之于度外,把心一横便抬起头直言不讳地说:“臣自知先斩后奏,有悖圣命,但臣绝不能容许越千秋这等刁顽小儿再嚣张横行!”

“你因为千秋曾经被北燕编了一出金枝记,就觉得他是祸害,于是对他喊打喊杀,朕倒想问你,如果你也被人编造了一通类似千秋的流言,那么为了家国天下,你是不是应该自刎谢罪,以防日后被人当作是可趁之机?”

沈铮登时面色遽变。然而,他须臾便醒悟了过来,二话不说叩头道:“如若真有此事,不用别人追究,臣也决计会自刎斩除后患!就算是这一次,臣如果真的侥幸成功,杀了越千秋,臣自知罪大恶极,也当认罪伏法,引颈就戮,给越家和皇上一个交待!”

小胖子忍了又忍,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他竟是砰的一声拍打身下的软榻,整个人一下子蹦了起来,气急败坏地用手指戳着沈铮骂道:“简直愚忠……不对,这不是愚忠,是迂腐,是短视,是愚不可及,是打着大公无私的借口,实际上只为你一丁点自以为是的念头!”

一口气骂了好一阵子,小胖子这才暂且停止在脑海中搜罗更贴切形容词的打算,继续厉声斥道:“你想过没有,萧敬先对越小九如同外甥,北燕皇帝先是一度许嫁公主,而后又让他叫过阿爹,不管是真是假,如若他今天真的死在你手里,北燕皇帝趁机声称是我大吴暗害了他和结发妻子的亲生儿子,兴师来犯,我大吴该怎么说?”

“这不可能,这简直荒谬……”

沈铮一下子无比失态,然而,他那前所未有尖利的声音,却在面对英王李易铭那双恶狠狠瞪他的眼睛时戛然而止。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他颓然瘫软在地上,喃喃自语地说:“不,我没有错,越家祖孙一个把持朝政,一个迷惑储君,他们是祸害,是天大的祸害!”

“哼,抓不到把柄就捏造把柄,捏造把柄被人破局,就想着杀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坚持?我看这是武德司这几年渐渐势大,你这个都知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只以为你权柄大,却忘了这监察也好,侦缉也好,所有权柄都是父皇给的,父皇划给你的界限你也敢突破,那今后你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岂不是全都要自作主张去做一做?嗯?”

小胖子一口气说了这一大堆,随即方才意识到什么,打了个寒噤后就慌忙看着皇帝说:“父皇,这储君两个字是沈铮说的,可不是儿臣说的,儿臣从来没有自视为储君……”

他还没把话说完,就只觉得肩膀上多了一只手。他僵硬地侧了侧脑袋,目光又从父皇的那只手挪到了父皇的脸上,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接下来,他更是听到了一个让他完全呆住的问题:“那朕问你,你想当储君吗?”

哪怕一千次一万次希望自己能够早点被册封为太子,可面对这样单刀直入的发问,小胖子还是心里一阵阵发慌。

终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想!父皇只有儿臣一个儿子,儿臣也不是那种昏庸蠢笨如猪,冲动暴虐如虎的人,当然以储君为目标,以当父皇这样的好皇帝为目标。但目标是目标,儿臣至少知道现在自己还不是储君,只能去努力!”

他强迫自己不移开视线,一动不动地和皇帝对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紧张极了,甚至连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样的过程足足持续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父皇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这不是什么嘲讽讥诮的冷笑,分明带着几分欣慰和赞许。

“不错,长进了。”

尽管只是非常吝啬的五个字,但还是足以让小胖子喜上眉梢。紧跟着,他就听到了一个更加让他安心的吩咐:“去一趟政事堂,慰问一下越相和千秋,朕必定给他们一个交待。”

眼见小胖子干脆利落地答应一声,随即兴冲冲离开了,皇帝这才低头俯视着面如死灰的沈铮,冷淡地说:“千秋敲了登闻鼓,往你头上扣了一顶诬陷裴家的帽子,想必你觉得很委屈?那么,你硬是往千秋头上扣了一顶诬陷裴家的帽子,你可曾想过越相会何等愤怒?”

没等沈铮把话说完,他就起身负手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最终头也不回地说:“你掌管武德司,自诩金陵城上下种种事情尽在眼中,可你这眼界实在是太狭窄了一些。你以为朝堂上下那么多人,全都不知道裴家这一连串事情有问题?早在你掀盖子之前,越相和东阳都有密奏上呈,言说此中蹊跷,你以为就你聪明?”

裴旭只觉得一道炸雷瞬间劈在头顶,紧跟着就听到了更让他万念俱灰的话。

“这些事情有很大的可能是北燕霍山郡主萧卿卿的手笔,可没有证据,朕也懒得查。裴家若是无缝的鸡蛋,也不会因为有人挑唆两句就出这么多事,归根结底,那是咎由自取!一个已经扶不上墙的所谓名门望族,就不要再占着显要的位子了,就和你一样!”

第570章 装晕和真晕

尽管越千秋七岁就有宫籍,尽管他那位爷爷已经当了多年宰相,尽管他也不是没有过夜里走在皇宫中的经历……但对于他来说,走进政事堂还是第一次。毕竟,他有出身没错,可以上朝也没错,但因为不是职事官,所以从来都没有踏进过这座南朝真正的政务中心。

哪怕是夜里,这附近的所有建筑却依旧灯火通明,仿佛这黑暗皇宫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四周。而在这种平常百姓早早熄灯就寝,官宦人家除非饮宴也都开始休息的时间里,他沿途撞上了好几个抱着文书匆忙走路的人,每一个都会异常诧异地停下步子打量他,随后恍然大悟地迸出了一个称呼。

没错,正是他那个在金陵城中如雷贯耳的称呼——九公子——连越字都省了。

而因为陪着他来的人是皇帝身边最受信赖的内侍监陈五两,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到来有什么非议,只不过,当他走开的距离稍微有点远时,那些议论就再也止不住了。只不过,正烦心于爷爷对今夜自己敲登闻鼓是什么态度的越千秋,此时却再没兴趣竖起耳朵听人闲话了。

可眼看快到最里头一间的时候,越千秋就只见走在前头的陈五两突然止步,要不是他硬生生止住身形,差点直接撞在对方背上。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陈五两就笑眯眯地说:“皇上吩咐的是九公子去探望越老相爷,我就不进去了,先回去复命。你可得好好照顾越老相爷,万一国之柱石气出什么好歹来,皇上可得唯你是问。”

“是是是……”越千秋连忙干笑答应,等目送陈五两转身离去,人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连忙一个箭步来到门前,侧耳听了片刻,就轻轻推开了房门。结果,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直接呆在了那儿,随即就赶紧溜进了门去,一把掩上房门的同时,还赶紧放了门闩。

屋子里是个什么情景呢?越老太爷正优哉游哉地坐在一张小圆桌前喝着小酒,面前四碟小菜,那悠然自得我独酌的态势,哪里像是一个被气晕过去的首相?

“爷爷!”越千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快步上前之后气呼呼在越老太爷面前一坐,他这才压低声音说,“你这是不是太大剌剌了?要知道,陈五两刚刚险些就和我一块进来了,要不是他临时说要回去,看到你这样子,你让他怎么去回报皇上?”

“怕什么?我说气晕了,那就是气晕了,现在能喝酒那也只是醒过来后借酒消愁,悲苦叹息,只要陈五两想这么回报,那么他就会这么回报。只要皇上想让人这么认为,他就会一口咬定我是气晕了。所以,起关键作用的不是我怎么做,是别人愿意怎么想,希望怎么想。”

越老太爷闲适自如地往嘴里丢了颗酱黄豆,他就斜睨一眼越千秋道:“登闻鼓敲上去手感如何?是不是很爽快,很刺激?”

“爷爷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不是被逼的吗?沈铮一直都和我过不去,我上一次够大度了,还推荐他去继续挑担子,可他是怎么回报我的?直接抓了庆丰年和令祝儿,要不是我这一闹,那两个不知道怎么被严刑拷打呢!”

“哦,那你为什么非要说是沈铮诬陷的裴旭?你就没想到,沈铮说是越家陷害裴家,你反过来倒打一耙,这却很可能歪打正着,让裴旭脱身?”

“如果我不这么说,难道还去辩驳不是咱们越家干的,我到哪找替罪羊去?”越千秋说着就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容,“给他希望,让他绝望,这才是最好的报仇方法。裴家人既然想让我死,我没让他们死,只让他们绝望,已经很厚道了。”

听到越千秋如此说,越老太爷微微眯了眯眼睛,平铺直叙地说:“今天你在家里补觉的时候,我拉了叶广汉去看萧卿卿,正好萧敬先也在,霁月和宋小姑娘陪着萧京京也在旁边。”

他轻描淡写地将一整个见面过程提了提,等说到萧卿卿最后的话时,他看到越千秋脸色一沉低声骂了一句,他就不动声色地说:“裴旭罢相致仕了,然后是沈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祖孙少了两个最大的敌人。你知道,皇上对此是什么态度吗?”

“皇上……”仔细想了想皇帝之前那与其说是和稀泥,还不如说是偏向自己的态度,越千秋就低声嘀咕道,“皇上生气的好像是沈铮,不是我……”

“没错,因为皇上是明君,所以生气的才不是你我,而是沈铮,倒下的才是裴旭!”越老太爷说着就突然一甩手,筷子上夹的那颗酱黄豆直接朝越千秋飞了过去,见越千秋一仰头稳稳用嘴接住,随即吧嗒吧嗒嚼着豆子冲自己做鬼脸,他才呷了一口酒说,“另一个原因,皇上和我的志向是一样的。”

这话如果捅出去,一定会引发轩然大波。毕竟,身为臣子,竟敢说自己的志向和天子一致,这是何等不知天高地厚,又或者说恬不知耻?

然而,越千秋愣了一愣之后,却是狐疑地问道:“爷爷,你的志向不会真是……”

“天下大一统。”见越千秋那种倒吸凉气牙疼的样子,越老太爷就笑了笑说,“很不切实际是不是?北燕如今并没有走下坡路,两国交兵,大吴甚至在兵力上要略逊几分,也就是在国力上不输给北燕。如若真的就这么直接打起来,只怕是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越千秋见爷爷还没昏头到要随便乱打灭国之战,他这才赶紧点头道:“没错没错,爷爷英明!”

“如果我在那叫嚣要打灭国之战,你就该骂我老而昏聩了吧?”

越老太爷没好气地瞪了小孙子一眼,见越千秋干笑不说话,他就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一丝冷酷:“但不管想怎么做,朝中都不能有那些私心太重的人。强求每个人都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可能,但私心太重的人,关键时刻就很容易捅娄子。”

越千秋立刻问道:“所以叶相和余相,在爷爷心目中是很适合的盟友?”

“不是我的盟友,是皇上的肱股大臣,可以与之谋大事的人。”说到这里,越老太爷沉声说道,“沈铮如果不是怀有执念,揪着你不放,甚至因为你盯上了我,留着他却也无妨,我也不想被人说恣意铲除异己,可他自己禁不住别人算计跳出来,那就怪不得我了。”

听到这份上,如果越千秋还悟不透某些名堂,那他就是猪脑子了。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双手支撑着桌面:“爷爷你早知道萧卿卿在算计裴家,算计沈铮?你就这么让她做成了?”

“北燕皇帝虽说号称独掌大权,可这些年来却放任国中造反谋逆,前后两次南下都草草而终,再者,恐怕在萧卿卿眼里,没能留住那位皇后的皇帝,不配称为雄主。我倒觉得,她并不看好过分强调胜者为王的北燕,所以才到了大吴来。这十几年,我是没注意到她,这是我的失误,但自从跟她露出行迹之后,我查到的东西就很多了。”

“萧卿卿的红月宫招揽了很多人,但其中不少都辗转送去了北燕,你知道那是些什么货色?山贼、盗匪、刺客、狂徒……每一个都被她想方设法引荐到了北燕权贵门下,因为在北燕,强者为王,胜者为王,这样的高手是很吃香的。那些年朝廷打压各大门派,这些人留在大吴不过一草莽,到北燕却是权贵门客,人上之人,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择?”

越千秋听在耳中,只觉得目弛神摇,心想难不成萧卿卿是国际主义战士,跑到吴朝这边帮忙消弭那些动乱因素不说,还把动乱因素送去祸害北燕了?

“她并没有安好心。如果那些北燕权贵能够任用这些出身南边的豪侠狂客,然后在南下用兵时带路,那么她自然会听之任之,放手看着北燕以北统南,可是,北燕虽说无数人想着南下,可心却不太齐,彼此之间打打杀杀多了,这些本来最好用来带路的拼到最后没剩几个。”

说到这里,越老太爷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当然,这一点,那家伙功不可没。”

越千秋一下子就明白了。曾经在大吴武林中混过一阵子的越小四嘛,跑到北燕当了驸马爷之后,发现了某些端倪之后,不下手才怪!就算某些权贵不把人当打手使,他也会把那些带路党全都坑进去的,萧卿卿碰到这么个潜伏者,实在是倒霉!

“萧卿卿真的不知道他的存在吗?”

越老太爷耸了耸肩:“我不确定她知不知道,不过想来以她的聪明,猜到我朝在北燕有人,那是肯定的。只不过,那家伙不是归朝廷这边联系的,她就是再顺藤摸瓜也想必抓不准。所以,想必她很快就换了个思路。”

“既然北燕没希望以北统南,那么,大吴以南统北呢?”

越老太爷轻轻敲了敲桌面,脸上露出了一丝嘲弄:“当然,我朝颇有一批畏惧北燕如虎的人,也有一帮没事老拖武将后腿的家伙,不清理干净,那是没有办法达成一致认识的。所以呢,她这个做事不择手段的人,自然而然就帮着清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