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戒低声嘟囔了一句,见越千秋立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就嘿然笑了笑:“我也算甄容半个师父,教过他一些少林的武艺,所以刚刚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着实捏了把汗,就怕他把我认出来……”
越千秋顿时面色一僵,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你们全都趁着这次使团北上来捣乱,有没有想过我和师父还有我那便宜老爹有多麻烦?”
“知道知道,这不是能者多劳吗?”二戒笑嘻嘻地把之前越千秋那句话直接还给了他,见小家伙气呼呼地在那挑剔茶水不好,还发脾气砸了杯子,虽说知道人是在演戏,他还是不得不赶紧把正题拿出来。
“你之前不是去了长乐郡王府吗?我也去了。巧得很,在后面遇到了你那便宜老爹。正好有人鬼鬼祟祟出来,你爹就指使我去盯了一回梢。估摸着就是你说的那家伙,你猜猜,人绕了一个圈子之后,去了哪?”
越千秋这才有些惊喜。不论如何,如果二戒真的盯住了那个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身份可疑的家伙,那主动权就算是再次拿回来了。他也顾不得埋怨这和尚就喜欢卖关子,连忙问道:“去了哪?秋狩司?哪家王府?又或者是皇宫?”
面对如此大胆揣测的越千秋,二戒顿时脸色一僵,心里骂了一千次一万次和太聪明的人打交道就是没意思。话虽如此,他还是无精打采地说:“是秋狩司。”
汪靖南自从之前那两次相见之后,就是在使团入见的大朝会上如同影子似的站在一边,几乎没有半点存在感,可越千秋却不会忘了差点被楼英长这条毒蛇咬了一口的经历,当然不会忽视秋狩司这个在北燕存在了上百年的衙门。
因此,这会儿他迅速开动了一回脑筋,一个个猜测跃出脑海,最终他却嘿然笑道:“总之甄容这边你不用担心,你先把这件事对那家伙通个气。我一会儿回宫之后,少不得还要去找北燕皇帝好好唠唠嗑。你最好把云霄子和彭会主挖出来,不管他们从前怎么设计,现在水太浑,千万别瞎来。至于天丰号,恐怕是暴露了,他们要有空,还不如查查秋狩司是否盯着那条线!”
当越千秋抱着一大包杂七杂八的药材出了药材行的时候,就只见谢筱筱已经送了徐厚聪出来。两边一打照面,他非常不成熟地别过头去,冷哼一声就径直走向了那边厢等着他的甄容等人。而徐厚聪当然不会计较越千秋的失礼,反而侧头对谢筱筱吩咐了一声。
“回头若是遇到事情,可以去西城神弓门驻地求助。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借几个人给你。”
“那就多谢徐将军了。”
谢筱筱立时盈盈行礼,等目送了徐厚聪离去,她方才轻轻用指甲掐了掐掌心,非常雀跃自己竟是在十一叔不在上京的时候,超过他期待地完成了一个任务。
虽然是那家伙戏演得好……可每次和他说话还真是气死人!
第340章 真乃信人也
当越千秋带着同样大包小包的三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了长缨宫时,早起送他们出门时就提心吊胆的严诩终于如释重负。至于使团之中的其他官吏和随从,看到越千秋笑吟吟地开始挨个药材大派送,竟是人人有份,有熟悉他性情的人就忍不住打趣了两句。
“九公子这是打算回金陵开药材行吗?这么鼓鼓囊囊几大包了,亏你们怎么带回来的!”
“这是干脆打劫了哪家药材行吧?”
“没想到这一趟北燕别的收获没有,竟然从九公子这儿得了一根这么好的人参!”
在这些调笑打趣声中,越千秋看到严诩也在狐疑地看着自己,他便清了清嗓子道:“其实这都是慷他人之慨,我今天去老参堂讨要我昨天买的人参,结果刚好那里被人砸了,我就急公好义,当了一回替人讨公道的大侠,到长乐郡王府大闹了一回,几乎搬空了他一半药库。”
此话一出,四周围刚刚还在喧哗的人们顿时愣住了。紧跟着,一双双眼睛这才看向了后头的甄容庆丰年和小猴子。
小猴子哪里沉得住气,立时张嘴就把今天那一件件事给原原本本倒了出来。在小家伙的添油加醋之下,那一幕幕精彩得犹如坊间说书,时不时引来阵阵惊叹。
而趁着这机会,严诩便少不得悄悄把越千秋给拉回房见越大老爷。当听说越千秋今天又去大闹了一场,还顺了这么多乱七武差不多就是举目皆敌了,所以他绝不会怀疑人会叛投了南边。
至于兰陵郡王萧长珙,那是他的女婿,哪怕女儿不在了,人却刚刚封爵提拔,正得信赖,他甚至连人纵马踩死陈国公主驸马,打了五王两侯也不理会,当然不担心人和南朝暗通款曲。
而南朝那个他甚至没见过的正使越宗宏想必也不至于不自量力到想要拉拢萧敬先或萧长珙,所以会这样提,十有八九是笃定他不会拒绝。
“你们既然不死心,那朕答应了又如何?”
嘴里这么说,皇帝当下就看向了康乐:“萧长珙推荐了徐厚聪,小四儿和汪靖南那边,朕让他们推荐的人选还拖着没报上来?”
康乐一向亲自为皇帝整理奏疏,此时听到皇帝问这个,她就立时说道:“秋狩司正使汪靖南声称内举不避亲,推举了他的儿子汪枫。”
见皇帝明显有些意外,她顿了一顿,这才小心翼翼地说:“晋王殿下推荐了……他自己。”
第341章 兄弟情,桃花债
“大姐,大姐!”
枯坐在公主府一座二层小楼中的大公主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她这公主府如今再次没了驸马,而她那些弟弟们没有一个能入她的眼,像这样长驱直入更是想都别想,除了父亲之外她看得上眼的唯二两个男人,舅舅萧敬先从不登她的门,萧长珙也从没主动来过。
就连妹妹,也只有那个个性骄纵,实则却和她一样有些蠢笨的丫头会登门了!
当随着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阵风时,大公主这才头也不回地说:“怎么有空到我这串门?舅舅不是交待了你不少事情去做?”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十二公主快步冲到了大公主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连珠炮似的说,“禁军三将军的人选刚刚定下来,长珙哥哥推荐了徐厚聪,汪靖南推荐了他那个儿子,可晋王舅舅他……”
这一次,大公主终于没办法再平静了。自从那一日从靖远寺五雁塔下来,她就几乎陷入了无法思考,浑浑噩噩的境地,可此时此刻,她终于完全惊醒了过来。她霍然起身,声音不知不觉竟然有几分颤抖:“舅舅他怎么了?”
“他竟然自己推荐自己!”
十二公主见大公主顿时愣住了,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替晋王萧敬先不值,顿时满脸不忿地说,“禁军三将军听着似乎位高权重,可谁都知道的,那不过是宫里的看门狗而已。晋王舅舅是什么人,领过大军,杀过叛贼,平过东北女真之乱,威名那么大,怎么会突然自请去领禁军?一定是那些家伙要求晋王舅舅推荐自己,所以他干脆自己……”
大公主做手势打断了十二公主的话,见人依旧气鼓鼓的,她就深深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地说:“你总不该只为了晋王舅舅的事就这么气咻咻来找我吧?他要发疯去宫里领禁军,不是我和你能够阻止得了的!”
“当然还有!”十二公主盯着大公主的眼睛,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大声说道,“南朝使团今天一大早有十六个人回程了,可剩下的人就在刚刚全都搬出了长缨宫,大姐你不知道,他们居然得到了父皇的允许,直接住到兰陵郡王府去了!”
之前越千秋保护皇帝时约定条件杀一个换一个人回去,这事儿大公主是知道的,而使团那么多人一直住在皇宫里也确实不像话,可她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把越千秋那个偌大的麻烦塞给萧长珙!她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扭头转身就走。
十二公主当然知道长姊想去哪儿,立刻快步追了上去,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虽说和大姐抢男人成功的例子还没有过,可萧长珙既然从来就没有松过口,说不定她还有机会呢?再说了,如果她和大公主过去之后,能够把那讨厌的南朝使团从兰陵郡王府赶出来……也不能说赶出来,只要能把使团弄到晋王舅舅那儿去,不就给长珙哥哥解决大麻烦了?
反正据她从宫里得到的消息,南朝使团提出的要求是,搬到晋王府或兰陵郡王府任意一地。既然如此,同样无妻无子的晋王舅舅比长珙哥哥合适多了!
然而,在别人眼中不啻是接收了大麻烦的越小四,这会儿把自己身边最心腹的一批护卫,也是他从流寇之中精选出来的勇士派在院子四周警戒,四面墙头统统站满,自己这才气咻咻闯进了安置南朝使团三位核心人物的院子,可在进入正房之后,他就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容。
因为身后那足以遮蔽人视线的厚厚门帘已经放下,他竟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在严诩和越千秋师徒俩那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把将越大老爷抱起来打了个旋儿。
这种孩子气到极点的动作,越大老爷同样一点都没料到。直到最终被幼弟放下,两脚落在了实地,他方才气急败坏地使劲敲了敲越小四的脑袋。
“你这该死的小混蛋,想要颠死我这把老骨头吗?咳咳咳,我都是四十老几的人了……”
“好多年大哥没捶过我了,心里怪想的。”
越小四涎着脸低声说,半点都没有在意越大老爷敲在脑袋上的那几下暴栗。见长兄眼睛泛红,他忍不住又一把抱住了对方肩膀,发觉人先是浑身僵硬,旋即方才渐渐软化了下来,最终竟是没有把他推开又或挣脱开来,还拍了拍他的背,他更是生出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多少年了,老大一直都和老爷子一样的个性,有担当,却也不苟言笑,张口就骂人打人!
何尝有过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
当最后松开胳膊之后,越小四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越大老爷,这才嘿然笑道:“老爷子都没说老,大哥你说什么老?我还等着他日你接老爷子的班当宰相呢!这次要求住到我这儿或是晋王府,是大哥你的主意吧?这种二赌其一的主意,太有你的风格了。”
“是我的主意。”越大老爷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越千秋,“可如果没有千秋,也办不到。”
“那是,这贼小子一看就是老爷子栽培出来的,别人家出不了这种小妖孽!”
见越千秋一脸我懒得理你的表情,越小四这才看向了皮笑肉不笑的严诩,伸出双手眨了眨眼睛道:“阿诩,要不要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严诩一动不动地看着越小四,突然大步走上前来,同样张开了双手。然而,那所谓的拥抱却在最后一刻变成了双拳出击外加一脚飞踹。
然而,对于越小四来说,这简直是完全意料之中的一击,他一个敏捷的后窜躲过了这一脚,随即哈哈大笑道:“屋子里太小,要打外头打!”
“好,我等这一天都快等疯了!”
眼见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家伙先后撞开门帘出了屋子,不消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劲气充盈的拳**击声,越千秋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没好气地嘀咕道:“真没新意……”
越大老爷当然知道越千秋是什么意思。
他虽说不曾亲眼目睹,但那一年回到金陵后也听家里越老太爷说过,想当初越小四那一次以北燕副使的名义到金陵时,约了越千秋在清平馆会面,结果赶过去的严诩也曾经和人气急败坏打了一架。想想这两个年少时就最投契,如今却天各一方,他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打一打也好。”
“是呀,他们这一打,人人都会觉得咱们住在这儿,兰陵郡王很不高兴。以后他们天天打时时打,人家也就司空见惯了。”越千秋懒得出去看这场龙争虎斗,一屁股坐下之后就托着腮帮子道,“可是,看老爹那样子,他真的会回去吗?”
尽管在越小四的面前从来没叫过爹这个字,可此时他终究叫了一声。
而越大老爷却没注意到这点,脸上露出了犹疑之色。尽管小弟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吴人,甚至曾经领着一支流寇将北燕后方搅和得一团乱,如今哪怕封了兰陵郡王也一样心系故国,可是,让他这个最最任性妄为的弟弟回到南边那个最讲礼仪规矩的地方,岂不是会憋屈死?
可老爷子已经老了,难不成真的要父子再不相见?
越千秋轻轻耸了耸肩,没有再去刺激越大老爷,可他心里却知道,尽管他在金陵也曾经飞扬跋扈,肆无忌惮,后头有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撑腰,皇帝也纵容着,可像之前那样惊险刺激的杀人经历,也只有北燕这种地方才有,更不要说直接冲到长乐郡王府大闹一场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越小四都是那种肆无忌惮,不喜欢拘束的人。在北燕这种因为皇帝毫无顾忌,于是臣下也毫无顾忌的地方,真的挺过瘾。
当然,他可不会不回去,金陵还有爷爷呢!
耳听得外间那两个人的激烈打斗声仿佛渐渐有些雷声大雨点小了,越千秋这才来到了门前。然而,他刚掀开门帘,就只听外头传来了一声嚷嚷:“郡王,大公主和十二公主来了。”
听到这话,越千秋想都不想就大声打趣道:“哟,原来是争夫的公主们又来了!”
几乎是他这最后一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大公主和十二公主先后冲进了院子,恰好看见她们的心上人和严诩正打得难解难分,一时却也顾不得越千秋的揶揄。
可还不等她们设法制止,就只见严诩突然收手疾退,而另一边也非常有默契地放手,三两步就来到了她们身边,有些不善地瞥了她们一眼。
“外头人怎么放你们进来的?”越小四那脸色和眼神都非常不好,“难不成我这兰陵郡王府成了纸糊的了?谁都能来?”
“长珙哥哥……”十二公主叫了一声,见这撒娇根本没用,她只能咬咬牙道,“是我把刀架在脖子上逼他们让路的,他们当然谁也不敢拦我!”
越小四简直给气疯了。要不是最后一道防线还有那么一点点作用,要不是他正好在和严诩活动筋骨,这万一被人看到他和南朝使团的人在房里相谈甚欢,这一大堆人岂不是都要陷进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也不看幽怨的十二公主和面无表情的大公主,一时怒喝了一声。
“传令下去,今天一路上遇到过两位公主却没吭声的,甭管本来是干什么的,全都给我自己去领二十鞭子,然后滚去刷马厩!哼,我这王府还有规矩,放人进来都不晓得吱一声,我还养你们干什么!”
大公主登时面色巨变,可她还来不及开口解释,却只见越小四没好气地看着她道:“带上小十二,跟我到书房去……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这么没脑子,我简直服了你们!”
眼见严诩又好气又好笑地目送着那一男两女离去,而散在四周围的护卫似乎也都纷纷收队跟了过去,越千秋这才走到严诩身边,小声说道:“师父,我怎么觉着这不是桃花运,是桃花劫呢?”
“你小子说得还不准确。”严诩笑着揉了揉越千秋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是桃花劫,是桃花债!”
屋子里的越大老爷听着这师徒俩肆无忌惮的调侃,忍不住哑然失笑。
不论小四肯不肯回去,在这个同样属于敌国的地方,他们至少能先睡个好觉!
第342章 坑蒙拐骗
当初萧敬先对大公主和十二公主吩咐的事,尽管泄漏出去是了不得的大事,但大公主和十二公主在包括皇帝和惠妃在内的所有亲人全都守口如瓶,可对兰陵郡王萧长珙却绝不会隐瞒半个字。
这不但是因为两人全都觉得,萧敬先在事先肯定和萧长珙商量过。而且,就她们想要进一步和萧长珙加深联系这一点来说,她们也不会把人撇在一边。
所以,此时当越小四将她们带到书房,得知那位新出炉的中将军是谁,大吃一惊之下探问她们之前是否和萧敬先见过,是否还说过别的话时,两人根本没有任何怀疑,十二公主竟是抢着说道:“我去通知大姐之前,特意跑去晋王府想要见晋王舅舅,却被拒之门外了!”
“晋王竟然真的把这个三将军之一直接抢了自己当,这还真是……”
越小四颇觉棘手地拽了拽自己那漂亮的小胡子,满脸的纠结。他之前还是七驸马的时候,在上京城几乎就谈不上朋友,而这样的好处在于只要平安公主肯帮他遮掩,他这个存在感薄弱的驸马可以在任何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上京,去做他那来去如风的大寇。
虽然那时候他并没有告诉过妻子具体内情,但冰雪聪明的她未必察觉不到端倪。更何况,自从有了女儿,他可是成天抱着诺诺说过很多,女儿未必就会对母亲守口如瓶!
而之前他安排了母女俩假死,自己被翻旧帐赶到边境上之后,反而阴差阳错和萧敬先结缘,那战功也还是萧敬先给他报上去的。他自然不会厚颜自居为萧敬先的知己,可勉强也能懂一点那个疯子。但如今听到萧敬先竟然不管不顾亲自上,他还是觉得有些看不懂了。
说实在的,萧敬先之前拿出来的理由骗骗这两个不够聪明的女人可以,骗他却万万不能。
什么敬妃肚子里的孩子,要是萧敬先会不顾那孩子是男是女,是死是活,直接把赌注放在这个篮子里,那从前被人誉为兰陵妖王的萧敬先就未免太名不副实了!
想了又想,越小四最终摸着小胡子道:“晋王眼下出招谁都看不透,咱们不能等他开口解释,他也多半不会解释。这样,你们两个一会儿走的时候,把我家大门砸了,然后放话说和我决裂。”
见十二公主瞠目结舌,他就没好气地说:“演戏懂不懂?就是假的!你们好心来为我打抱不平,却被不识好心的我给赶了走,于是气急之下砸了我家大门,这很难明白吗?然后呢,你们就跑去找晋王诉委屈,他不放你们进去就闯进去,你们连我这都进来了,还会进不了他那儿?如此一来,你们就能看出他的真实反应。”
大公主闻言只是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十二公主却心直口快地叫道:“长珙哥哥,你不是故意把我们撵走,日后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吧?”
越小四顿时很想擦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
他其实主要就是这么想的……可惜眼下还得安抚好这两个难缠的金枝玉叶。毕竟,就算他现在也算是天子信臣,新鲜出炉没多久的兰陵郡王,奈何根基太浅,这两位偏偏又是护花使者众多的,万一真闹翻了,他也会惹来巨大的麻烦。
因此,他不得不循循善诱地说:“从前我和晋王还有你们一路,人家想拉拢却没机会。现在你们和我一翻脸,只要晋王也表露出那么一点对我不满的意思,我这儿的门槛不被人踩破才怪!晋王几天前刚刚接手查皇上遇刺的事,又先后敲打了长乐郡王和咸宁郡王,接下来谁都担心他的动向,这时候不来拉拢我这个和他曾经走得最近的探听消息,又去找谁?”
他本来就是舌灿莲花口若悬河的主儿,此时轻而易举就用一席话说得大公主和十二公主为之动容。接下来,他少不得又摆事实,讲道理,许诺两人不来他这王府,却可以在别的地方私会交换情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把两人给哄了走。
眼看两个气急败坏的女人冲出了书房,随即在院子里大骂了一番,继而就出去了,越小四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扑在了书桌上。
不容易啊,自从被她们缠上之后,他都快疯了,这下终于能够消消停停过一段家人团聚的日子了。唔,回头想个好一点的借口,把长兄、严诩和越千秋一块带出城去,让他们瞧一瞧自己金屋藏娇……呸呸,不对,是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早知道不用闷在上京城这种憋屈的地方能有利于她养病,他早就让她死遁了!
“郡王,郡王,不好了,十二公主把大门打破了!”
听到门外这大呼小叫,越小四头也不抬地说:“随她去,打破了回头换新的就是。”
仅仅是一小会,外头就再次传来了一个按捺不住惊惶的声音:“郡王,大公主的人把兰陵郡王府的牌匾也给踢下来了。”
这一次,越小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那个女人是借机发泄对他始终拒婚的愤怒呢,还是发泄对皇帝的不满呢?毕竟,那牌匾是皇帝的御笔,虽说他从来没觉得好看就是了。
当下他就一拍桌子,恶狠狠地说:“给我点齐了府中护卫,把那两个瘟神给我送走!”
话音刚落,外间又传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郡王,禁军徐将军正好来了,两位公主没理会他就走了!”
和越大老爷严诩和越千秋相比,入住兰陵郡王府,庆丰年甄容和小猴子的感受却是各不相同。毕竟,之前他们都听说了,兰陵郡王和越千秋有仇,南苑猎宫打的那一架更是闹得很不小,事后兰陵郡王都放出过话说不会忘了这段私仇。
如今都搬到人家眼皮子底下了,岂不是大大的糟糕?
刚刚隔着两个院子,看不到严诩和对方的交手,却听到了动静,扒在墙头的小猴子侧耳倾听,确定那位兰陵郡王领着两位公主走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围墙上跳了下来,便忍不住对面沉如水的甄容和庆丰年说:“居然才搬进来第一天就打,我们在这儿不会连饭都吃不上吧?”
“哪有这么恐怖。”庆丰年勉强笑了笑,可想到之前听说兰陵郡王推荐了徐厚聪正式执掌禁军,他同样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甄容,见其还在想心事,他忍不住想到了当初在长乐郡王府时,甄容追着一个神秘人离开之后,越千秋也跟了上去。两人回来虽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可他就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可他张了张口还没问出来,就被人打断了。
“还有一件事。”小猴子使劲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的一百根人参呢?”
这一次,庆丰年终于忍不住笑骂了起来:“都已经在人家长乐郡王府的药库顺了那么多珍贵药材,你居然还想着人参!”
“那可不一样,长乐郡王府搜刮的,那是赔偿,老参堂的人参,是九公子的报酬!”
小猴子这振振有词的话刚说完,他就听到了一个响亮的鼓掌声。转头一看,他就瞧见越千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过来了。
“说得没错!我可是冒着宁可得罪一个北燕皇子的风险,给那家老参堂讨了公道,而且付钱的是北燕皇帝,那一百支人参竟然拖延到现在,这年头北燕这些做生意的太没良心了!”
见越千秋说得忿忿不平,甄容忍不住劝道:“也许只是因为皇宫难进……”
越千秋没好气地打断道:“那老参堂都已经搭上了新鲜出炉的新任左将军,南边赫赫有名的天字第一号大叛贼,还会进不了皇宫?”
他瞅了一眼面色很不好看的庆丰年,突然开口说道:“庆师兄,既然我们现在出了宫,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神弓门的同门长辈和师兄弟?上次在南苑猎宫不是就撞见过一位,好像是在大公主身边当侍卫,你要是愿意,我去找兰陵郡王说,大不了和他打一架……”
庆丰年这次跟出来,一来真的是存下了十分决心想杀了徐厚聪,二来则是想探一探神弓门众人的状况,所以哪怕知道越千秋这提议简直是非同一般的莽撞,可那是他最深切的盼望,到最后不由得讷讷说道:“我只怕会耽误了大事……”
话还没说完,他就只听外头传来了一声冷哼:“怕什么,到时候我陪你一块去。要是那位兰陵郡王敢把我们堵在府里,我用拳头去和他评理!”
小猴子听出是严诩,顿时喜上眉梢,唯恐天下不乱地叫道:“那到时候千万别忘了我,我也去!”
甄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想债多不压身,这大概就是自己和越千秋这些的区别。从小到大,他的心思一向都太重了!
就在一群人吵吵嚷嚷定计划的时候,严诩耳朵一动,突然叫道:“别吵,有人来了!”
他这句话固然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但接下来就只见越千秋和小猴子一个走门,一个翻墙,竟是赫然两段截击。他又好气又好笑,却没有喝骂两人,而是一个箭步追了出去,却发现来的只是一个寻寻常常的仆役,这会儿赫然被越千秋和小猴子一前一后逼住。
知道闹了乌龙的严诩只能威严地问道:“什么事?”
那仆役满脸忿然:“禁军左将军徐将军来了,他要见你们!”
说完这话,他忍不住又冷冷提醒道:“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别当成你们自己家!”
等到那仆役悻悻离去,越千秋这才和严诩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里是越小四的地盘,能不当成自己家吗?
第343章 不拘一格用人才
尽管徐厚聪来见南朝使团的人,但当他看到率先出现的竟是兰陵郡王萧长珙,却也并没有感觉到奇怪。不但如此,他还快步上前行了礼。
这不是因为萧长珙对自己的举荐,而是他怎么都不会忘记,当初正是因为萧长珙仿佛随口似的一句话,那个实在太鬼机灵的越千秋方才撞破了他和淑妃的奸情。
之前没有机会私会,此时此刻,他知道也并不是太好的机会,却还是毕恭毕敬地谢道:“若不是兰陵郡王举荐,下官还是一个郁郁不得志,徒有虚名的神箭将军。可特意上门致谢实在是引人注目,若非老参堂的人参送得晚了,下官还找不到借口来。”
“你倒是会说话。”
若是别人,这会儿怎么都应该装模作样地来一句,“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然而,越小四可不是平常人,出口就是一句似讥讽似打趣的话。他抬着下巴打量了一下徐厚聪,突然笑眯眯地说:“徐将军想不想有朝一日像我这样开府封王?”
徐厚聪怎都没想到会被问这个,本待谦逊,可想到面前这人是个和萧敬先差不多的疯子,恐怕根本就不想听那些虚假的自谦之语,他就把心一横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很好!”越小四哈哈大笑道,“这就是我推荐你的理由!有野心不是坏事,怕的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可你有胆子又有野心,以后大展宏图的机会有的是。”
他说着就大步走到徐厚聪面前,手在人肩膀上轻轻一按,意味深长地说:“至于某些小事么,你不用记挂在心上。你要有胆子,直接去皇上面前提一提,说不定以后那就是你的人了!不过嘛,我劝你最好不要。咱们大燕不是南边,驸马不用避嫌,反而会重用!”
徐厚聪不由心中猛地一跳,这位兰陵郡王的意思竟然是说,不要为了一个已经失宠的淑妃费神,他将来也有可能尚北燕公主?
可他虽是鳏夫,却是有儿女的人了……
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可越小四还是旁若无人地说:“有兄弟姻亲却弃之不用,专门用那些腐儒外人,这不是愚蠢短视如猪如狗吗?南边那些腐儒成天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却一个劲盯着皇帝是否守他们定下来的规矩,呵呵,我呸!”
徐厚聪对这番话深有共鸣,毕竟,他就是深恨那些钳制武人的文官,再加上无法忍受一辈子不得出头,这才在楼英长几次三番游说之后决定破釜沉舟一搏。因此,他直觉地认为,这位兰陵郡王之前故意捅破他和淑妃的奸情,就是等着他这番亲自接洽。
这位时人口中和萧敬先一样孤的兰陵郡王,是在向他示好,而不是纯粹的招揽!
“咳咳咳!”
三声非常响亮的咳嗽之后,严诩板着脸率先进了屋子。他非常恼火地瞪着越小四,见人桀骜不驯和他互瞪,他想起自己那个早逝的爹,想到自己当年苦苦读书,最终证明所谓的考状元只是骗鬼的,他不由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蛊惑徐厚聪你就蛊惑吧,戳我伤疤干什么!
越小四没好气地收回目光,随即懒洋洋地说:“徐将军,你要见的人来了,多多琢磨我的话就是,我先走了,懒得留在这儿受人冷眼……”
扭头就走的他却在门口稍稍一停,又嘟囔了一句:“这是我家,你们都已经雀占鸠巢了,想要出门我也不拦着你们,只求给我安分点,我可不是晋王,没那本事随时给你们擦屁股!”
赶在严诩暴跳如雷之前,越千秋一把拦住师父,心里不得不嘀咕。从前这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每次都是越小四大获全胜,所以才能把严诩的路引给偷了跑?为了转移严诩的注意力,他还不得不冲到徐厚聪面前,非常光棍地一伸手道:“徐将军,我的人参。”
你就笃定我是来给你送人参的吗?
徐厚聪忍不住暗自腹诽,可越千秋的身份他根本吃不准,因此也不敢随意出言讽刺,当即拍了拍手。当一个随行禁卫手捧一个近两尺长,尺许宽,半尺高的大盒子进来时,他就只见越千秋先是眼睛一亮,随即毫不客气地上前一把接过。
掀开盖子,越千秋一看那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人参,立时眉开眼笑,可紧跟着就迸出来一句话:“徐将军,这位小哥也是你神弓门的?”
徐厚聪原本还心情不错,可被越千秋这一问,他的神色就不由得一变,随即若无其事地说:“这只是我麾下的禁军小卒。”
“哦?徐将军都已经正式上任了,还没把神弓门的人引介上来?”
此时忍不住开口的,却是庆丰年。素来沉默寡言,并不擅长和人言语交锋的他,此时此刻却是话语异常犀利:“你之前只是空头将军的时候,把人送给大公主当护卫也就罢了,你现在自己飞黄腾达,却还让其他人闲置着?”
徐厚聪登时心中一跳,可紧跟着,庆丰年就突然问道:“敢问徐将军,神弓门的其他人在哪?神弓门从前在陕西尚且能够自主,你总不会告诉我,到了北燕上京城,看着他们的掌门人飞黄腾达,他们自己却反而还不如从前,处处行动受限吧?”
“住口!”徐厚聪终于忍不住喝了一句,见庆丰年毫无畏惧地瞪着自己,严诩抱手看热闹,甄容拉住了想要帮腔的小猴子,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在这些人眼中终究是叛贼。
正当他想不理会这些敌意拂袖而去时,却只见越千秋突然对他笑着挤了挤眼睛。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这在中原是老话,徐将军你不会不记得吧?”
说着越千秋就似笑非笑地耸了耸肩:“庆师兄跟到北燕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见见昔日同门,你愿不愿意成全他?当然,你不愿意我们也没法子,只能看看是否可以求晋王又或者兰陵郡王,通通大公主又或者别人的路子,好歹见上一两个人,全了他的心愿。想来你到上京不是一两天了,总不至于就推荐了一个人出去给大公主当侍卫。”
如果说后面那番话可以当成威胁,完全可以无视,那么前面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这半截话,徐厚聪听在耳中,不知不觉就动了心。他冷冷扫了一眼庆丰年,最终沉声说道:“神弓门如今是北燕的神弓门,能不能让南朝的人见,我会先请示皇上。告辞了!”
听到徐厚聪口口声声都把北燕皇帝挂在嘴边,还说神弓门是北燕的神弓门,当人生硬地一拱手,继而扬长而去时,庆丰年忍不住使劲捏紧了拳头。
见他如此情绪激动,小猴子却也不敢提什么分赃之类的事了,连忙死活推着人回去。等到了分配给他们三人那个院子,他正想绞尽脑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他就只听庆丰年头也不抬,声音低沉。
“我只不过是心存奢望,希望师兄弟和其他师伯师叔们不是一心一意跟着徐厚聪投北燕。可现在想想,确定了他们不是本心又怎么样?难道我还能带他们回去?”
他痛苦地伸手一捶门框,字字泣血:“我真恨没有早识破,我真恨!”
越千秋知道此时安慰也是徒劳,只能使了个眼色让小猴子和甄容多多陪着庆丰年,以防人想不开,又补充了一句人参回头分。等催了虎着脸的严诩回到他们那个院子时,他一进正房就看到越大老爷正在活动手脚,连忙快步上前,笑着把装满人参的匣子放下。
“大伯父,徐厚聪把人参送来了,回头选几根药力最足的,你好好补补身子!”
“我又不是什么大病,补什么补!”越大老爷一眼就看穿了越千秋的顾左右而言他,当下沉着脸说,“徐厚聪是不是还说了什么?”
“那个叛贼就不说了,三言两语把庆丰年气得都快哭了。”严诩一面说一面恨恨地拿拳头砸手心,随即就怒声道,“最可气的是那个可恶的家伙!”
他直接把越小四当初对徐厚聪的原话给复述了一遍,见越大老爷亦是面色铁青,他就气冲冲地说:“越大人,回头你一定要好好骂他,他这话不止骂了那些腐儒,一棍子不知道扫进去多少人!”
“北燕重皇族勋戚,也并不是完全就没有危害,但站在他的立场上,这么说也无可厚非。”越千秋见严诩立时朝自己瞪了过来,他赶紧举手投降道,“师父,你要讲道理,那是北燕的兰陵郡王,前平安公主驸马,你还指望他向着我们大吴吗?”
越千秋说这话是因为仍旧不敢放松警惕?还是仅仅是讽刺?
严诩刚一愣,他就听到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臭小子,我哪里招你惹你了?三番五次给我脸色看不算,背后还要说我坏话!”
见越小四再次直接闯了进来,越千秋就轻哼一声道:“我们这么多人住得这么分开,外头又没留人看守,天知道你这里有没有铜管地听?有没有眼线耳目?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背后夸你这个北燕兰陵郡王?”
“信不过你小子就别住啊!”
越小四气不打一处来,见严诩拍拍越千秋,那小子二话不说直接闪到严诩身后去了,他恨得牙痒痒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想起正事。
“我已经严密嘱咐过了,再也不会和早上那样再有人随便乱闯。这院子外头守的都是曾经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搅乱了北燕南面六个郡的死士,绝不会泄漏我们的话半个字。至于让你们和其他人分开住,因为我常常往这跑太扎眼了。”
说到这里,他才没好气地说:“我刚刚对徐厚聪的那些话,一半是我撩拨他的,但另一半,也是我的心里话。南边那帮腐儒成天防这个,防那个,好像只有他们最一身正气,我最瞧不起这些货色!如今这位北燕皇帝……我真不是夸我的便宜岳父。他哪怕有千般不好,可这十几年为何屡有叛乱,还出过我这个大寇,却依旧能够大权独揽?”
他顿了一顿,神情异常复杂:“因为他一向眼光很准,不但能不拘一格用人才,而且用人不疑,你看看徐厚聪就知道!而现在,我们要成事,也要抓住这一点!”
哪怕已经在这里娶妻生女,可他总不能忘了自己是吴人!
第344章 你是诱饵
挤兑徐厚聪带他们去见神弓门叛逃北上的长老和弟子,越千秋暂时还没等到这事儿的回音,可另外一件他完全料想不到的事,却突如其来砸到了他的面前。
算算日子,他才刚搬到兰陵郡王府第二天而已。
“北燕皇帝要带我去祭祀先皇后?凭什么啊!”
越小四看着如同炸毛小猫似的越千秋,无奈地一摊手道:“别瞪我,我又不是北燕皇帝。而且我也会去,万一有点什么事,也能照应一下你。既然前几天你都跟着皇帝出去,连阿爹都叫过了,这会儿去祭拜一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好容易逮着这个报仇的机会,他没等越千秋说话就嘀咕道:“我都还没抱怨平白无故降了辈分呢!你什么时候叫过我一声爹?”
严诩和越大老爷对视了一眼,都没工夫去理会越小四的“自怨自艾”,彼此只看到了对方眼神中那警惕和忌惮的表情。
和愚人打交道容易,和聪明人打交道要稍稍困难一些,而和野心勃勃的聪明人打交道,则要更加艰难……然而,这世上最难办的事情,就是和一个大多数时候英明果断,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的人打交道!
最护犊子的严诩便首先问道:“祭祀先皇后这么大的事,还有多少人跟去?”
越小四用一种看乡下人表情斜睨严诩,直到把人看得恼羞成怒,他才懒洋洋地说:“先皇后作为皇帝唯一的正配,哪怕去世,一年四季在各种固定的时节,都能够享受相应的祭祀。不但如此,和从前那些早逝的皇后不同,每年在不固定的时候,皇帝都会亲自去祭祀元配妻子,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带随行的人。”
“而一旦带了,那反而很反常。从前那么多年,有份同行的除了长乐宫的内侍宫人,就是随行禁军,顶多就是晋王萧敬先。平安都没去过,我这个便宜女婿更没份。今年我不是沾了萧敬先的光,就是沾了千秋这小子的光。毕竟,这次大公主都没得到允许跟去。”
“这种光我宁可没有!”越千秋恼火地抓了抓头发,突然抬头问道,“之前韩王行刺的那桩案子收尾了吗?这次会不会再闹出这种事来?”
“萧敬先和徐厚聪汪枫各自从所管禁军中抽调精锐兵马三百随扈,说是离开上京城没多远,但会不会出事还真是说不好。”越小四不大有把握地皱了皱眉,见越千秋一脸非常纠结的表情,他就叹气道,“那桩案子还没收尾,萧敬先就已经杀了一堆人。韩王死了,连他的母家一系也被萧敬先统统一股脑儿端了,可有时候杀人未必就能震慑得了贼心贼胆。”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若有所思地说:“大哥和阿诩目标太大,那天你们两个干脆就去分头上京城里四处逛逛,我派妥当人给你们当向导,你们顺便引着秋狩司的耳目四下晃晃。甄容他们三个,你们一人带一个,让甄容自由活动。至于我和千秋正好同行。”
这样兵分四路,让甄容自由活动去当钓饵的安排,严诩就算有意见也没办法。毕竟,之前接触甄容的那个神秘人分明出自秋狩司,却和天丰号有联系,他虽说想摸一摸东阳长公主留给他的这条线有没有问题,却也不敢贸然行事。
至于越大老爷,之前在长缨宫养病,现在既然出来,也自有一大批人需要接触。
他到底是鸿胪寺卿,北燕那些反对南侵的官员自然需要拜访,别看他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在需要的时候,虚与委蛇,赔笑奉承,包括耍花腔,他都很擅长!
尽管越小四提早通知,然而,次日一大清早被拎出门上马,出城之后和那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汇合的时候,越千秋还是禁不住连打哈欠。他这些年倒是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奈何昨天晚上有点失眠,一直到天亮还做了个噩梦,此时睡眼朦胧的,和人打招呼也带着几分迷糊。
最重要的是,他对今日之行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心里自然尽是怨气。被越小四带去见皇帝时,他发现面前赫然是一座三十六人抬着的玉辇,不由得有些纳闷。
在他印象之中,那位北燕皇帝并不是一个非常讲排场的人。
可等到看见越小四也只是在马上拱手躬身,他索性也就在马上行礼,偷懒没下马来。
本来以为打个招呼就混过去了,可他才惫懒地往白雪公主脑袋上一趴,却没想到皇帝却突然开了腔:“千秋,你上来,朕有话对你说。”
越千秋见那些身材健壮的轿夫倒能够目不斜视,可左右离得近,能听到皇帝话的那些禁军们却有不少人朝自己看了过来。今天被硬是拉来的他也懒得多想,非常痛快地下了马后,见有一个小内侍连忙从一旁拿来梯子,打算搭在那高高的玉辇上,他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他就直接窜上了那玉辇。他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在十六个人的分担下,几乎没有让这宽大的玉辇发生任何晃动。可他这么一个人完全不合礼数地轻轻巧巧登上玉辇,却不免有人担忧地多看了几眼,尤其是刚刚上任的汪枫更是不由得皱了皱眉。
因为他赫然看到,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内侍赫五爷竟是出来打了个手势。犹豫片刻,他不得不指挥麾下禁军徐徐退开。不但是他,萧敬先也好,徐厚聪也好,都约束部属远离玉辇。一时间,那招摇至极的玉辇周边十步之内,竟是再无外人。
奈何层层帷幔已经放下,就算是再尖的眼睛,也暂时看不到这玉辇之中是个什么情形。越小四就算心里异常没底,也只能暗自干着急。
越千秋虽听到外间马蹄声脚步声有些异样,却也没太放在心上。他不大耐烦地掀开中间隔断的两层帷幔,走到皇帝面前之后,他也非常庆幸外头有这一层层的东西隔断了外间的视线。因为皇帝身边赫然站着一个他见过的中年女人!
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他干脆抬手指着人道:“皇帝陛下,她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你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她叫康乐,曾经是先皇后身边的侍女,如今是朕长乐宫中的尚宫,往日不太出来见人,所以外人多半没见过她。”
越千秋眼睛一眨不眨地和面容平静的康乐对视了好一会儿,四下里瞅了瞅,发现这宽大的玉辇上除却皇帝的坐榻之外别无座位,倒是摆着几个坐垫,他就毫无顾忌地选了一个远离皇帝的位子一屁股坐下。
紧跟着,他才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口气说:“皇帝陛下怎会想着带我去祭祀皇后?”
没等皇帝回答,他就连珠炮似的抢白道:“皇帝陛下可千万别说,今天这节骨眼上也和我父子相称,我怕先皇后气得从地下爬出来和我们算账!”
“朕只是想看看她,顺便也让她看看,寻常人家十四岁的孩子应该长什么样。”
越千秋没好气地一撇嘴:“我又不算寻常人家的孩子……而且皇帝陛下自己也说过,从前那棺材里头没人的,那如今这坟墓里头岂不是也没有人?”
“既然没有人,你还怕她从坟墓里头爬出来找你算账?”
越千秋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借着自己的冷笑话调侃回来,干脆赌气不开口了,就这么盘腿坐着发起呆来。所幸皇帝也没开口,反而悠然自得地拿起一本书翻着,仿佛召他入了这座玉辇,仅仅是为了调侃他几句。
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十六个人抬着轿子前进,就算步子再稳健,总难免会有一点晃晃悠悠的感觉,因此越千秋不知不觉就有些眼皮子打架,渐渐眯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