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今天有自称是四老爷妻子的女人上府里来,还带着一儿一女。”
这下子,越千秋顿时如释重负:“原来就这点事而已。”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聚焦了好几道目光。追星逐月以及说话间匆匆从正房出来的落霞,那自然是嗔怪和忧切,可严诩也拿某种奇怪的眼神看他,他就有些郁闷了。
“一个人在外头漂泊七年,多个女人和一对儿女很奇怪吗?”越千秋没好气翻白眼。
“我也一个人在外漂了七年,我怎么就没有!”严诩暴跳如雷道,“越小四这个混帐东西,非但不告而娶,还弄出儿女来,真是不孝子!”
说得你老人家好像很孝顺似的……
越千秋无所谓地打了个呵欠:“反正我的靠山是爷爷,现在又多了师父你,爹他爱咋咋的,和我又没关系。再说了,师父也说了那是不告而娶,爷爷能让她进门就不错了。反正她肯定会死抱着两个孩子不放手,既然又不和我住,我紧张什么?”
“好小子,果然是我的徒弟!”严诩一愣之下,大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越千秋的肩膀,见人龇牙咧嘴回头瞪自己,他这才意识到徒弟背上还有伤,赶紧挪开手,却又赞口不绝道,“有这样豁达的心态,才能练出大开大阖的好武艺,不会小家子气。”
“不过,师父不会让你吃亏,我去前头看看。”
见严诩撂下这句话,直接就窜上墙头去了,越千秋不由得以手拍额,随即冲着追星和逐月吩咐道:“关院门,省得有人过来聒噪,落霞,你跟我进屋,好好说说怎么回事。”
虽说那母子三人就算进了门,越老太爷也绝对不会把人安置在清芬馆,所以他真的很无所谓,可有道是知己知彼……咳咳,说真的,其实是他对自己的便宜养父,越老太爷的幼子,严诩口中的越小四实在是很好奇,这会儿想听落霞说说八卦。
追星和逐月深知关上院门也阻止不了严诩,但却能阻隔闲杂人等的恶意,自然忙不迭地照办。而落霞跟着越千秋进屋,见这位九公子到蒲包那边去取了茶壶,自己倒水自己喝,确实是从容不迫没事人似的,她今日始终悬起的心不知不觉就放下了。
九公子这么得老太爷偏爱,如今还有东阳长公主的独子严诩做师父,何惧那母子三人?
“来,说说,那女人多大年纪,长得有你这么好看吗?”
女孩儿谁不希望有人赞自己长得美,哪怕越千秋只是七岁孩子,可落霞还是被这变相的称赞给逗乐了。她抿嘴一笑,这才嗔怪道:“这么大的事,公子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刚刚都忘了说,周姑娘也气不过,悄悄去探那女子底细了。”
要是从前,越千秋非得惊出一身冷汗来,可如今周霁月已经在越老太爷面前过了明路,他是半点不愁小丫头做出点什么来,反正万事有爷爷挡着。他一面又倒了一杯茶,一面用眼神示意落霞继续说。
“我是听府里人说的,那女子约摸二十三四的年纪,窈窕秀美,自称四老爷在路上邂逅的小家碧玉,在老家成的婚,生育了一儿一女。后来四老爷要养家糊口,就离家去做生意了,她苦等三年不见人回来,只能循着他从前留下的家中地址,不远千里到了金陵城。”
落霞说得很有条理,可就是这种太有条理的叙述,越千秋就感觉到了破绽。
越四老爷是什么人?
老太爷口中的逆子,严诩嘴边骂不绝口的越小四,能让这一老一青如此怒气冲天的人,会是能够好好安生娶个小家碧玉,太太平平过日子的?
更何况按照那女人说的,越四老爷和她至少过了两三年!让一个矢志去做大事业的前中二病收心做好丈夫……呵呵,你以为你是四大美女吗?这可是貂蝉都没做到的伟业!
所以,接下来他完全懒得打听了,直接摇了摇手:“多半是西贝货,不用说了。”
落霞愣了一愣,开口问道:“公子,什么是西贝货?”
“呃……”越千秋这才想起这词还不知道眼下有没有,当下打哈哈道,“就是假货的意思……咳,甭管是假是真,反正和我都没关系。”
说到这里,他随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从里头拈出了一个金锞子,朝落霞扔了过去。
“今天得的见面礼,见者有份,你拿着玩,等回头过年了,追星逐月也有。”
落霞虽不认识字,可看到那金锞子上精致的纹样,还是不禁呆了一呆。
严郎君这到底是把九公子带去什么地方了,能让九公子一回来就出手赏金子?
第56章 有我在,就有你在
屋子里,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妇正抱着手中一个男孩,痴痴呆呆地看着大门发呆。然而,当一旁的女童东张西望,最终朝着桌子上一个白瓷圆碟子里的蒸糕鬼鬼祟祟伸出了手时,她却眼疾手快,一巴掌重重打在了那女童的手背上。
见其立时噤若寒蝉,眼睛里含满了泪水,她便仿佛恨铁不成钢似的狠狠瞪过去一眼,随即又垂下了眼睑,继续安安静静地坐着,虽没有大家闺秀的雍容,却自有几分小家碧玉楚楚可怜的风致。
窗外,一个悄悄窥视的仆妇直起了腰,冲着门口守着的丫头打了个小心的手势,自己便快步离开了。而她一走,门口守着的丫头立时没了刚刚认真的劲头,打了个呵欠的同时,又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随即百无聊赖地发起了呆,不消一会儿就渐渐开始打瞌睡。
屋子里早已不是之前那仆妇偷看时的光景,那女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后,此时正扒着门缝窥视着外间动静。确定丫头正在打瞌睡,院子里再没有旁人,她就一溜烟跑到了母亲跟前,满脸的讨好。这时候,那少妇方才放松了腰背,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
“不过是暴发户而已,做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
见女童眼馋地盯着蒸糕,满脸渴望,她便沉下脸说道:“只要熬过今日,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现在你要是给我行错半步,回头我打死你!”
等到女童慌忙连连点头,哭丧着脸到一旁小凳子上坐下了,少妇方才看了一眼怀中那个正含着手指,有些懵懵懂懂的三岁男童,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目光在这屋子里四处打量,见陈设摆件处处寻常,她就不屑地撇了撇嘴。
然而,她以为再没有人留心的窗外,此时此刻却多了一双窥视的眼睛。
她对女儿的冷酷也好,对儿子的漠然也好,还有她那四处审视的挑剔目光,全都一丝不漏地落入了对方的观察。当她站起身随手把儿子往凳子上一放,继而丢了一个警告的眼神,自己则是开始活动腿脚四处走动张望的时候,窗外那双眼睛更是按捺不住了。
就当人准备破窗而入时,肩膀上却突然多了一只手。大惊失色的窥视者正要出手反抗,孰料嘴上也被人死死用手封住,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拖开。
等到了一个僻静去处,窥视者感觉到对方力道稍有放松,慌忙肩膀一缩身子一矮,迅速脱开了桎梏,本能地就攻过去三拳两脚。
然而,等她这仓促之下的攻势全都被对方轻轻松松躲开,她绝望之下一抬头,看清楚来人,那灰暗的情绪顷刻之间全都消散得干干净净。
“严先生,怎么是你……”
“嘘!”严诩发出了一个很大声的嘘,这才没好气地说,“你刚刚想干什么?破窗而入教训那个女人一顿?要这样你就上当了,越家二房三房的人也好,还有这女人也好,巴不得事情闹大了。你想想,你和千秋的关系谁不知道?你去闹事,不就是千秋去闹事?”
如果越千秋在这儿,发现严诩竟然能够这样判断犀利,他一定会觉得之前拜的是假师父。
而他即便不在,周霁月也同样有些莫名惊诧。她之前和越千秋一块从学于严诩,深知这是个多离经叛道的人,否则也不至于丢下富贵家业,甘愿接玄刀堂这个烂摊子,可现在严诩讲道理的时候,却竟然能够字字说在点子上,让她反驳不得。
她勉强打起精神,不服气地说:“那就让那女人招摇撞骗?”
“啧,你个小丫头都能看出那是骗子,你当越老太爷会瞎眼吗?那老头儿是什么人,当过库吏,修过沟渠,当过抓毛贼的县尉,也当过穷山恶水的县令,还收复过被叛兵攻陷的府城,一步一个脚印上来,三十多年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这种小伎俩能骗到他?”
说到越老太爷,纵使严诩平时好像看谁都居高临下,这会儿却带着几分真心钦敬。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眨了眨眼睛说:“要说也该是我比你生气,一则那女人栽赃的是越小四,当初那可是我换命的朋友。二则是越家要真的让这女人进门,千秋就多了个养母,我怎么也不可能接受。可你居然比我还冲动?怎么,看我家徒弟可爱,喜欢他?”
如果越千秋在此,绝对会冲着严诩大吼一声,我不是萝莉控!
而即便没有他,周霁月那张脸也已经是如同火烧一般,滚烫发热。她气急败坏地瞪着严诩,狠狠一跺脚道:“严先生,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替千秋鸣不平罢了!我比他大五岁,难道不应该照顾他一点吗?”
见周霁月旋风似的转身就跑,严诩不禁摩挲着下巴,哑然失笑。这一刻,他笑得清清爽爽,阳光明朗,十分好看,半点都没有那种冲动易怒,动辄怼人的暴躁。
他不再像是天上谪仙人,而是人间逸君子。
“千秋?从前不都是叫九公子的吗?什么时候改的称呼,我怎么不知道?”
已经把那母子三人抛在脑后的越千秋,这会儿正在自己的里屋清点私房钱。尽管知道这年头儿孙背着长辈置业藏私房钱,被搜出来不但要充公,还会被戳脊梁骨说不孝,可他这些年来的月例钱都是老太爷亲自给,一分一厘得落霞去报账才能领回来,所以他不得不爱钱。
毕竟,从前不出门无所谓,现在要是没钱,他怎么应付可能有的花销。
一想到推掉了任贵仪那一大堆的附加见面礼,又没有拿齐南天的那些私房钱,这两份加在一起绝对价值不菲,而且还因为严诩整了英王,错过了其他娘娘那边的见面礼,他不禁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婉拒人家给红包的时候,他是很慷慨很懂礼,可架不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现在他手头总共有上好的南珠一包——这玩意是长公主给的,珍珠年数长了就不值钱,得赶紧变卖——金锞子加金珠若干,估摸着能有个十两,换成现钱足够中等人家过几年了,可真的要做什么还力有未逮。
要知道,他不会科技树,倒是因为严诩和周霁月的存在,很适合开个金陵第一堂口吖……
越千秋正在那胡思乱想,突然外间传来落霞一声响亮的周姑娘来了,他就下意识地把金子都搂成了一团,随即才意识到来的是周霁月,立刻松弛了下来,任由金锞子撒了满床,自己却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霁月,听说你打探消息去了?你不当金牌小密探真是可惜啦!”
“千秋!”周霁月那满脸红霞还未散去,顾不得越千秋的戏谑调侃,目光立时被满床金锞子给吸引了过去,怔了一怔方才气急败坏地说道,“那个自称是四老爷在外娶来的女人,是假货!她带的一双儿女也很可能不是她亲生的,这种骗局从前师父说过……”
“哦,果然如此。”越千秋很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却笑指着满床金锞子,“你说,我要天天都能这样红包攒到手软,你和师父复兴白莲宗和玄刀堂的日子,是不是就不远了?”
落后周霁月一步来到正房门外的严诩恰好听到这话,一时不由得目露异彩。他哪里知道越千秋只是随口说说,这会儿胸口热流激荡,几乎想都不想就直接闯进了门去。他没理会落霞那晚了半拍的通报,手中折扇对着越千秋猛地一指。
“千秋,你放心,甭管那女人是真是假,以后越小四会不会带上媳妇儿子回来,你这个徒弟我严诩管定了!不管是越府还是外头,有我在,就有你在!”
那一刻,越千秋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有这么个师父,真心挺好的。
第57章 轰出去,迷路了
“老太爷回来了。”
“爹回来了。”
当越老太爷的轿子在二门落下时,就听到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哈腰下轿的他看到次子和三子全都站在门前,不用问就知道家里又出了事,不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心里很不痛快。
今天和东阳长公主被皇帝召到垂拱殿,虽说没有责问,甚至皇帝都没明示暗示他们俩好好教育晚辈,可这件事透露出来的迹象,却已经够让他心烦的。心烦到他和东阳长公主看了一场三法司主官险些在门前斗殴的喜剧,也仍然没办法完全纾解。
现在家里居然又出事!
他让三房管家,就是为了给他回家频频制造这种“惊喜”的吗?连个去给他报信的人都没有,他们这是把越家当成自己的铁桶江山了?
越二老爷和越三老爷见老爷子面色发沉,还以为他是在外遇到了什么难题,完全没想到这是因为老爷子察觉到了家里的暗流涌动。见老爷子下轿就直接往二门里头走,他们连忙一左一右跟在后头,彼此用眼神挤兑对方先开口。
最终,还是越二老爷因为序齿的问题,不得不抢占这个他不大情愿的先手。
“爹,今天有一个女人拖儿带女到了家门口,自称是四弟的妻室……”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见老爷子一个和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利落转身,一惊之下,他脚下步子一个刹不住,直接冲着老爷子撞了上去!
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块坚实的门板,等捂着鼻子踉跄后退了几步,他这才认出是和老爷子几乎形影不离的越影。
越老太爷却没理会越二老爷那几乎涕泪齐流的狼狈表情。他冷冷看了一眼越三老爷,见其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正气凛然,他就冷笑道:“呵,真是能耐了!”
见老太爷只撂下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转身就走,越三老爷斜睨一眼还在痛得直抽气的越二老爷,不禁在心里大骂兄长没用。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追上前去,陪着小心说道:“爹,虽说这事情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四弟离家这么多年,总得留下他们母子查查……”
“查查?怎么查?去人老家问?一来一回得多少时间?你怎么知道当地的官府也好,邻居也好,有没有被人买通?你怎么知道在这耽误的时间里,金陵城会是怎样的传言?”
一连串反问把越三老爷给问懵了,越老太爷这才冷冷问道:“那女人是什么来路?”
“说是真定府那边的,家境小康,言行颇有进退,看着颇为要强,跟四弟三年,生了……”
“呸!”直截了当打断了越三老爷的介绍,老爷子就冷笑道,“小四虽说是个冲动的混账,但眼界却高得很,满金陵城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他都瞧不上,会看中真定府一个小康之女?你说他入赘了武品录上某个门派,娶了人家大小姐;又或者和跑江湖卖艺的相好,然后四处耍大刀;又或者平了某处的盗匪窝做了山大王,我倒觉得可能!”
没理会越三老爷以及匆匆追来的越二老爷那满脸见鬼的表情,越老太爷自顾自转身,头也不回地说:“他从来就不是安生过日子的家伙,这种人上门讹诈也不知道好好揣摩他的性子,编什么见鬼的话。当骗子也不知道用点功夫,活该被扫地出门!小影!”
见越影答应一声,脚下紧跟老太爷,越二老爷和越三老爷兄弟俩不由自主地心中一紧。
“交给你去办。唔,不妨给我把刚刚那段话放出去,告诉人家,我家小四是混账不错,可如果他真的爱上了哪个女人,那女人怎么也会跟着他并肩为战,不离不弃,那时候他领回来我肯定认。可但凡丢下他,自己到京城千里寻亲的,全都是骗子,给我大棍子直接轰出去!”
眼见越影答应一声便匆匆而去,越二老爷和越三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全都暗自叫糟。
他们全都认为,老爷子当年能在老四出走之后不久,就抱了个孩子回来养在老四名下,现在还证明那只是个纯粹没有越家血缘的外人,那么,老爷子对老四的情分可想而知。
既然如此,一个自称是老四妻子的女人带着一双儿女上门,老爷子总该好好问问,留下甄别才对。连个外姓子都养了,怎可能放着嫡亲骨肉的骨血在外却置之不理?
“爹这简直是昏聩了!”越三老爷气得狠狠用拳头一捶手心,随即痛得脸都抽搐了起来。
越二老爷这会儿终于从鼻子酸痛的窘境中解脱了出来,沉默了一会儿就突然开口问道:“你媳妇那边很有几个自作主张的,那女人和孩子到底看好了没有?”
此话一出,越三老爷登时愣住了。他快速思量了片刻,一下子想到三太太在安置了人之后,确实对他暗示过,那个女人对于越千秋这个老四名义上的养子很感兴趣,打算去见一见。他当时不置可否,但三太太对越千秋确实是没好感,很可能把那女人放到清芬馆去!
“该死……千万别在这时候闹出什么来!”
眼见越三老爷扭头就走,越二老爷不由得哂然一笑。
家里四兄弟,他和长兄年纪相仿,跟着爹娘从那段最苦的日子挣扎出来,只可惜他没长兄的好机缘,这官场混得不冷不热。老三比他小六岁,性格就多了几分娇气和贪财,再加上娶了个出身商家的媳妇,这算计更是比谁都狠。
当初小四离家出走,以为他不知道那猫腻?还不是怕老爷子偏疼幺儿?
清芬馆中,周霁月和严诩先后回来,越千秋又清点完了最新收入,也就吩咐人去把院门打开,免得被人说清芬馆老是大白天关门捣鼓什么名堂。
而他自己,则拉着严诩和周霁月,巧妙地绕圈子询问金陵城中可有什么黑道帮派势力。
混门派他是觉得着实高危,但如果能收服两个不起眼的小帮派,打听消息就方便多了。
在他现在本尊太小的期间,这应该算是安全系数比较高的偏门了……
对于这个,周霁月毕竟年纪小,绞尽脑汁也只说出了一个在小店铺中收保护费的小帮派,严诩却冷笑了几声。
“朝廷对侠以武犯禁的武人防范厉害,但对于就只会三两招把式,只有一身蛮力的底层人,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金陵城里有占了码头苦力生意的……”
严诩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还没个结束的迹象,外头就传来了追星和逐月的嚷嚷。
“喂,你是什么人,怎么能随便乱闯?”
“公子,九公子!”
意识到外间出了什么状况,越千秋不禁眉头大皱。当他匆匆挑开外间门帘,看到一个拖儿带女的年轻少妇时,他就立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感应到身后的严诩和周霁月似乎全都怒气勃发,他连忙张开双臂拦住两人,随即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三人。
等看够了,他就故作惊诧地问道:“阿姨,你这是迷路了吗?”
第58章 阿姨变娘姨
阿姨……
迷路……
别说严诩和周霁月,就连落霞和追星逐月,这会儿也全都陷入了呆滞之中。
越千秋却没在乎那少妇瞬间阴沉下来的脸,笑嘻嘻地说:“越府上下人人都知道,我这清芬馆最清静不过,一天到晚压根没人来的。如果不是迷路,阿姨怎么会带人到这来?”
那少妇原本想着,之前派去看着她的丫头似乎在故意放纵,一路上遇到的下人更是任由她轻轻松松闯到这里,只要自己摆出将来四太太的架子,收服越千秋区区一个七岁孩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直到被人一口咬准了阿姨两个字,她才意识到外间传闻很可能是真的。
传说就是这么个孩子,让金陵名士邱楚安,让刑部尚书吴仁愿,让刑部总捕司的一堆捕快,全都吃了大亏!
她瞬间收起了小觑之心,笑意盈盈地说:“千秋,我是你养父越四老爷的妻子……”
“阿姨的意思是,你是我爹娶的妻子?也就是我娘?”
越千秋见那少妇喜形于色,连连点头,他就摸着下巴说:“这可是大好事,爷爷要是知道,一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咦,不对啊,要真是娶妻,不应该在越府大办喜事,三媒六证,把喜帖洒遍金陵城吗?怎么我爹没回来,阿姨就先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不等那少妇说话,他就使劲一拍巴掌道:“我知道了,我爹是和你私奔的!”
严诩看到那少妇瞬间面色铁青,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说:“聘者为妻奔为妾,如果真是私奔,千秋,她就做不得你娘了,你刚刚这阿姨两个字着实没有叫错。”
越千秋和严诩搭档惯了,此时立刻狐疑地瞪大了眼睛:“师父,你这话不对吧?爷爷很早就当众说过,咱们越府是不纳妾的。从他往下,哪房都是一夫一妻,哪房都是多子多孙,他说已经养得够吃力了。要是谁再纳妾生一堆儿女,谁管生的谁就得管养,自己搬出去自己养活,别在府里吃闲饭!”
噗——
这一次,周霁月终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而有她带头,落霞和追星逐月也不再是一开始那气咻咻的模样,全都笑了起来。
她们这笑声比什么嘲讽都有效,那少妇瞬间紫涨了面皮,突然用力在身边女童的背后狠狠掐了一把。下一刻,就只见那女童犹如疯子一般朝越千秋冲了上去。
“你敢骂我娘,我和你拼了!”
越千秋嘴里冷嘲热讽,眼睛却没闲着,所以那少妇下黑手的情形自以为隐秘,可他却看见了。他想都不想就往旁边一闪,等到严诩一如他所料,一把揪住了女童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他就迅速对一旁的周霁月打了个眼色。
“霁月,你看看这丫头的情况!”
周霁月之前特地去偷瞧过这一家三口,此时哪里不知道越千秋的意思。她上前从严诩手中把女童接过来,轻轻松松钳制了她的胳膊,等到掀开衣衫,看到那斑斑伤痕,恰是新伤老伤交叠,比自己身上的还要凄惨,她立时怒瞪着那个措手不及的少妇。
“阿姨你要真是和我爹生了这么两个孩子,会把你们俩的女儿折腾成这个样子?这是你亲生的?我看就算是童养媳也没这么凄惨吧?”越千秋眯缝眼睛,见那少妇遽然色变,他就笑嘻嘻地继续说,“阿姨最好别动歪脑筋,看到我师父了没?他可是玄刀堂掌门弟子。”
严诩顿时眉飞色舞,显然对徒弟介绍他是玄刀堂掌门弟子,而不是东阳长公主之子,他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而他这跃跃欲试的表情落入年轻少妇的眼中,明显也多了几分说服力。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见严诩根本不屑阻止她,她就忍不住咬了咬牙。
“我没有虐待孩子!我只是因为他三年未归,心里气苦,这才……”
“阿姨你这话就连骗我都不行,你觉得还能骗过爷爷?金陵城里是人都知道,爷爷可不是朝中那些落地就有官职的世家子弟,也不是寒窗苦读十年一跃登龙门的寒士,他走过的桥,比别人走过的路还多。”
越千秋的脸上挂着非常诚恳的笑容:“阿姨你不知道,记得影叔不久之前才送了个冒充我舅舅的拐子去了应天府衙,结果还没审呢,就好像被谁杀人灭口了。影叔那人天天死沉着一张脸,可不知道怜香惜玉。你要是实话实说,改明儿说不定还能当个污点证人。”
这时候,一旁的严诩狐疑地问道:“千秋,什么叫污点证人?”
“顾名思义,就是指有污点的证人,和将功折罪的意思差不多。”越千秋打了个哈哈把自己这语误给遮掩了过去,这才笑眯眯地说,“而且,阿姨你想想,我爷爷在朝中这么多年,威名赫赫,是不是比那个唆使你来捞偏门,却还让你遇到现在这种情况的家伙强多了?”
少妇面上凶光渐消,看向越千秋的脸色却颇复杂:“你小小年纪,敢替你爷爷做这种主?”
就在这时候,通往鹤鸣轩的那道门后头传来了一声冷笑。
“小看这小兔崽子的人,没有一个不吃亏的。”
随着这声音,越老太爷直接进了院子,见那少妇面色大变,抱着手中的男孩连连后退了几步,他就不紧不慢地说:“看在你还没铸成大错的份上,老夫可以网开一面,但前提是你老老实实把真情说出来,接下来好好配合。”
少妇不安地吸了一口气,眼角余光瞥见了自己来时的那道门,发现有个身材瘦高,面无表情的黑衣人挡住了去路,她终于意识到终究还是看轻了这家金陵城中最大的暴发户,以至于别人苦心孤诣伪造的越四老爷亲笔手书,以及婚书之类的证物,全都没有拿出来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和她想的不一样,别人竟然从一开始就认准了她是假货!
知道爷爷这话一说,那就是一锤定音,越千秋如释重负。他终究还记得皇宫里那档子事,一溜烟朝越老太爷迎了上去。
到面前他还没来得及拱手行礼,就惨遭老爷子横了一眼,他连忙讨好道:“爷爷,我这算不算戴罪立功?”
真倒霉,严诩惹出来的祸,搞得还要他顶缸!
板着脸盯着越千秋瞅了好一会儿,越老太爷这才冷哼道:“马马虎虎,这次就放过你了,要是还有下一次……”
老太爷拖了个长音,目光又扫了严诩一眼,见其立时噤若寒蝉,他却略过这一茬再也不提,冷冰冰地看向那少妇道:“老夫平生最不耐烦就是等人回话,不是哑巴就给个准信!”
面对这样一位强势的老太爷,本以为至少能在越府混几天,说不定还能混几年好日子的少妇,不知不觉垂下了头:“小妇人安人青,原是跑江湖卖解的,愿为老大人效命!”
听到这么个答复,老太爷少不得看向了院门口的越影。后者哪里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微微点头道:“我已经吩咐人守住了到清芬馆和鹤鸣轩的路,没有外人知道。”
“很好。”老太爷皮笑肉不笑地啧啧一声,阴恻恻地说,“等我处置完你这次上门讹诈,你就跟着千秋,他身边正好缺个得力的管事媳妇。”
这一次轮到越千秋瞠目结舌了。老爷子这真是神思路啊,转眼之间,阿姨变娘姨?
等到越影押送了安人青那一大两小出去,越千秋慌忙抗议道:“爷爷,你把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派给我干什么?”
“心狠手辣?啧,只要她手里没人命,那就能用,有人命那就只能让她去偿命了。”越老太爷哂然一笑,使劲揉了揉越千秋的脑袋,“你小子还敢挑挑拣拣的,你和阿诩今天进了趟宫,连算是半个太子的英王李易铭都几乎揍了,我怎么能不给你多准备几个偏门人物?”
此话一出,除却干笑的严诩,院子里的周霁月和落霞等三个丫头同时呆若木鸡。
揍英王……老天爷,九公子做事真是越来越出格了!
越千秋却觉得大为冤枉,都是严诩干的,这关我什么事!
第59章 提孙训儿
“你能不能别转了,再转我都要晕了!”
绿萝苑正房,忍无可忍的三太太猛地一拍巴掌,冲着团团转的三老爷厉吼了一声。然而,她等来的不是往日立时挤出笑容赔小心的丈夫,而是一记怒瞪。
“头发长见识短!让你派人好好看着那女人,你倒好,故意放纵了人去清芬馆闹!这下可好,老爷子回来了,把两头直接一封,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谁都不清楚不知道!”
“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那丫头竟敢偷懒,,她是睡着了才没注意人溜出去的!”三太太犹自不服气地反驳道,“再说了,老太爷凭什么胳膊肘往外拐,尽帮着那个外姓儿!”
“就凭他是老太爷!”越三老爷又气又急,指着媳妇的鼻子就骂道,“好,就算之前看着那女人的丫头偷懒,她们母子三个出来,沿路遇到了多少人,怎么就没有一个禀报上来的?这家里是你经管的,平日你看上去威风八面,可出了问题,一样是要你顶缸!”
直到这时候,三太太终于流露出了几许慌乱。哪怕她平日再怎么瞧不起不会做官,只能打理家中庶务的丈夫,可她也深知那是自己在越家立足的倚靠。
于是,她调整心态放软了身段,说了几句低声下气的话,等到越三老爷无奈数落了他几句,最终暗示她到时候见机咬了二太太下水,她自然慌忙点了点头。可就在跟着越三老爷出门去鹤鸣轩求见越老太爷之前,她突然心中一动道:“你说这事情会不会是大嫂干的?”
“胡说八道什么!”越三老爷几乎想都不想就厉声喝止,见三太太满脸不服气,他那张脸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我可警告你,这家里就算大哥,我气急了也敢惹,唯有对大嫂,我是绝不敢动半点歪心思。当初老爷子遇到最大危机的那一次,是她奔前走后,又绞尽脑汁动用了母族那边很多人脉,这才竭力度过的,连老爷子都记这份情!”
三太太登时大惊失色:“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会儿你还没进门呢,爹的官还小,事后她又从不居功,老爷子也不会没事把这段最丢脸的经历拿出来说,但心里却还是记情的。”说到这里,三老爷又郑重其事地告诫道,“大嫂如果要想夺权,你压根就管不了那么多年家!看看长房三个儿子两个孙子,再看看咱们!”
当三太太委委屈屈跟着三老爷来到鹤鸣轩前头时,就只见越秀一扶着大太太,还有二老爷夫妻全都到了,可这会儿竟是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院子里。
尽管四月初的黄昏已经没什么凉意,但三太太还从来没被老太爷这样晾过,如今一块被晾着的还有妯娌和伯伯,长房重长孙,她就是平日再作威作福,也不禁有些战战兢兢了。
不多时,她没有等到越老太爷传进,却等到了老太爷那熟悉的身影出来。发现并没有越千秋,她不知怎的悄悄松了一口气。自从那一日拜师宴之后,她竟是对这小孩儿有些发怵。只不过在心里,她却安慰自己说,那是因为顾忌他的师父,东阳长公主之子严诩。
“都来了?”老太爷扫了一眼如今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儿子媳妇,冷淡地说道,“这些日子家里就没消停过,你们嫌烦,我也一样嫌烦。今天这所谓的老四媳妇带了儿女来投,我也不劳烦你们,亲自断了。”
他稍稍一顿,接下来就迸出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接下来我也懒得啰嗦,分家吧。”
这最后三个字一出,越二老爷和越三老爷顿时呆若木鸡。可还没等他们死活恳求,大太太就第一个屈膝行礼道:“老太爷何出此言?父母在,不分家,这要是传出去,越家子子孙孙岂不是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说不孝?我们若是做错了什么,老太爷明说,我们一定改。”
“长安,把你祖母搀起来。”
越老太爷想都不想就吩咐了一声,见越秀一动作飞快,稳稳扶起了大太太,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看向慌忙双双跪地的另外两对儿子媳妇。见四人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他就不耐烦地说道:“现在知道这副死样子,从前干什么去了?一个个都这么大的人,居然还小心眼!”
越影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尽管没有回头,却能想见院子里那些人会是如何噤若寒蝉。而他也猜到,在通往清芬馆的那条夹道,越千秋和严诩必定在偷看热闹。
越千秋确实正在偷看热闹,但严诩却不在。用严郎的话来说,不过就是算计家产,争宠夺权的那点勾当,和朝中没什么两样,看了心烦。
可严诩身为东阳长公主的独子,能够大度不在乎这些,越千秋却不行,他倒不在乎要老太爷分给自己多少东西,他在乎的是老爷子怎么想的。
分家?吓人的吧?应该不是当真的吧?
他猫着腰躲在阴影处,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听动静,完全没察觉到背后周霁月那盯着自己后背的眼神。他完全不知道,因为老太爷那几乎揍了准太子的陈述,他成了小丫头的崇拜对象,直到他感觉到有人在捅自己的背后,回头一看,这才看到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霁月,有话一会儿说,让我先听听爷爷到底想说啥?爷爷太狡猾了,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似的,让别人怎么活?”
越千秋趁机吐槽,等周霁月默默点了点头,他就立刻扭过了脑袋,聚精会神继续听。
“我把千秋抱回来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捅破他身世,你们想过没有?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嘴上没个把门的?呸,那还不是因为我想试试你们!一个个蝇营狗苟,就想算计着眼面前的那点蝇头小利,他一个小孩子将来娶妻,用得着你们管,还不是我补贴?”
见两个儿子唯有叩首而已,越老太爷就气不打一处来地说:“全都以为你们老子我在朝中安若泰山?这就可能要去当宰相了?呸,官当得越大就越危险,这道理你们不懂?之前人家险些就要揪着我去尚主,万一那个女人也失心疯了,倒腾一出呢?只看到老子的风光,没看到那如履薄冰的艰险,还居然给我后院起火,反了你们!”
这一次,连二太太和三太太也齐齐低下头去,羞愧得无地自容,脸上和火烧似的,哪里还敢吭声?这时候,她们第一次希望素来又敬又怕的大太太能站出来说句话。
可大太太却始终沉默着,她甚至轻轻用手在一旁越秀一那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上拍了拍,示意孙子不要害怕。
“全都给我记着,千秋当然是老四的儿子,否则我没事干了,抱个孩子回来记在他名下?”
此话一出,那边众人的反应越千秋不知道,可他自己却着实吓了一跳,蹲得有些酸麻的脚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等回过神来,他却不由得暗叹老爷子大大狡猾的。
那场火灾之后邂逅越老太爷,着实是他这一世最大的福气,可那和越四老爷有一毛钱关系吗?
他在鹤鸣轩呆了这么好几年,可从来没听到老太爷提及他和四老爷有啥关联……反而他一直听老太爷嚷嚷说,看他给小四找了个多好的儿子……
不过,越老太爷祭起分家这杆大杀器,然后又再丢出所谓他真正的身世,这算是再次把家里人拧在一起了。这一放一收,深得兵家之道。
坐在地上的越千秋正在低头琢磨着老爷子的兵法,突然只听得身后再次被人捅了两下。这一次,他着实有些不高兴地回头看去,正要告诫周霁月别那么难缠,却没想到她满脸紧张地对着自己点头又摇头,等意识到不对劲,他再回过头时,却发现越老太爷已经站在了面前。
“小兔崽子,就知道你在这。”
越千秋头皮发麻地眼睁睁看着越老太爷揪住自己的衣领把自己往外拖,竟是忘了反抗。等到他现身院子里,面对一大家子长辈,正挤出一丝笑容想说点什么,背后就被拍了一巴掌。
“全都给我记住,这小兔崽子是我领大的,算计他就等于算计你们的老子!”
被拎着的越千秋见越秀一流露出了几分真心羡慕,心想老爷子这发言固然太强势,但感觉还真痛快。
有这么个强人罩着,他难道不是求之不得吗?
第60章 鹤鸣轩里小过堂
提孙训儿之后,越老太爷就把不待见的两对儿子媳妇都轰了走,独独留下了大太太和越秀一祖孙。他对大太太这个长媳素来多几分敬重,再加上接下来要问那个安人青,他一个老头子到底有几分不便,留着素来沉稳多智的长媳也能多个参考。
可是,瞅了一眼理直气壮站在他书桌边上的越千秋,他忍不住又为之气结。
察觉到爷爷视线的越千秋满脸无辜:“长安陪着大伯母,我陪着爷爷,有什么不对吗?”
得,居然还被这小兔崽子挤兑了!
越老太爷狠狠瞪了越千秋一眼,终究还是没把人赶跑,当下就吩咐越影把人押进来。
当大太太看到那个迈过门槛进屋的少妇时,饶是她一开始就不大相信那拖儿带女来寻亲的母子三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但凭姿色,这少妇确实是我见犹怜,寻常人一定会相信越四老爷与人有什么首尾。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手脚,这才收回了视线。
不过,就只看那双手,也不大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家碧玉。
而越千秋之前肆无忌惮地调侃时,已经看清楚了这位冒牌货的身段容貌,这会儿目光倒是规规矩矩。此时此刻,他垂下来的眼睛滴溜溜直转,心里却在想,严诩和周霁月这一大一小会不会利用那好身手跑来偷听,可老爷子的下一句话立马就把这念头给浇没了。
“小影,给我守好外头,但凡有人想过来偷听的,全都给我打出去!”
听到越影答应一声退了下去,越老太爷心中大定,当下淡淡地问道:“现在,你可以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是谁买通的你过来,那两个孩子又是怎么个来由。只要都是实话,我不会太过为难你。否则,诈欺朝廷命官,你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尽管越影在门外,屋里只是一群老少妇孺,但安人青却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人锁定似的,从背后的每一个汗毛根都能察觉到深深的寒意,因此额头不由得微微冒汗,好容易才镇定了下来,强挤出一个笑容。
“回禀老太爷,来找小妇人做这件事的,是一个大户人家家丁模样的人。他说越四老爷离家出走多年未归,给了小妇人二十贯钱,说是去买两个干净些的孩子,冒充四老爷亲生送过来,事成之后许了一百贯。他还给了小妇人婚书等等一应证物,刚刚小妇人都拿出来了。”
听到这里,越千秋瞥见越老太爷眉头紧皱,他就状似好奇地开口问道:“你之前说是跑江湖卖解的,跑江湖卖解是什么意思?”
安人青没想到越千秋竟会问这个,瞅了一眼越老太爷和大太太,见两人都没有阻止越千秋的问题,她就不大自然地说道:“就是跑江湖卖艺的意思,小妇人能耍两口大刀,走单绳,耍杂技……林林总总都会几手。”
越千秋顺口接着问道:“这么说,你江湖经验很丰富?如果是这样,遇到这种找上门的好事,难道不会顺便跟踪一下雇主,回头万一有问题,也好吃了肥羊再反咬雇主,两头得利?”
正低头喝了一口茶的越老太爷直接喷了出来,就连大太太也不由得有些惊讶地看着越千秋。只有越秀一满脸狐疑,终于忍不住问道:“肥羊是什么?”
越千秋见人人都看着自己,他知道自己心急了,连忙低声嘀咕道:“我听师父说的……”
安人青被越千秋这么个小孩子捅破这一茬,自然措手不及。可想到之前越千秋说严诩是玄刀堂掌门弟子,江湖门道必定精通,她觉得隐瞒不过去,再加上也想给越老太爷留个好印象,日后在越府日子也好过些,索性也就不装娇怯了,当下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