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不经意间,他们给这届举子添了不少的麻烦,这坑死人不偿命的丞相大人啊。
“这就是你给朕出的中规中矩的考题?”开华帝拿到试题的时候龙目瞪得跟两灯泡似的,呈光瓦亮的。
“是。”
“早知道朕就不提中规中矩的要求了。”这简直比以前的难度系数还大啊,各流派百花齐放有没有?
末了,孟明远在皇帝跟前申辩,“这是臣与六部尚书一起议出的。”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如果要挨打,那铁定六部尚书一个也跑不了,他绝对没诬陷,事实如此。
开华帝仍在丧子之痛中,懒得跟丞相这家伙废话了,将折子摔还给他,就拂袖回后宫去了。
于是,丞相大人就知道皇帝没意见,可以具体实施了。
然后,顺理成章的,这届举子们连丞相带六部尚书都怨上了,这帮没人性的高官!
六部尚书:再没比这更冤的了,他们完全是上了丞相的贼船啊。
不过,让那帮举子们抱怨,有他们哭的时候。
六部尚书被抱怨一多,果断就跟丞相站到了同一战壕去了。
尚书大人们开始期待殿试的策问题目了,他们一致认为凭借前几次科考的经验来看,这次的策问题目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肯定让举子们哀鸿遍野。
在坑人方面,丞相一直都是独领风骚的!
这是毋庸置疑的。
开华帝在位期间第三次科考,第二次正式的科举殿试如期举行。
考试当天,丞相大人的策问题目也隆重现世。
…
殿上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披荆斩棘来到这里的举子们面对着手中的策问,道不尽心头的那把辛酸泪。
诚如市井传言,相爷当主考,绝对是读书人入仕路上的最大的一只拦路虎。
但如果能在这样的科考中脱颖而出,那么同样代表着才能的出类拔萃。
这大概就是痛并快乐着的最佳诠释了。
丞相大人实在是让人又爱又恨。
今科策问的题目是:将人牙子行当国有化、规范化的建议、方法以及实施细节。
瞠目结舌有木有?
为防止有举子不明白其中意义,丞相大人不吝笔墨,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数百字的大字报,将人牙子这个行当详细做了说明,顺便把三姑六婆的具体意义也给举子免费普及了一遍。
不得不说丞相大人还是很贴心的,虽然他实在不怎么善良。
不但殿上的举子们懵了,就是殿上负责监考的大臣也懵了。
他们忍不住暗地里嘀咕,如果换成自己来答辩,这篇策问能写成什么水平?
悬!
幸好他们当年没碰到像丞相这样的主考官,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一看殿上举子们那苦逼的表情,丞相大人心里的小黑人这叫一个手舞足蹈啊,凭毛他就得为国操心操肺,睡三更起五更的,觉得当官好,那就做好先被虐的准备再上路。
哼,你们的痛苦就是本相快乐的根源啊。
丞相这货已经越来越黑化了,当年那个怀揣着温柔良善的孟明远终于在长年累月的官场扑腾中越来越模糊。
因为自知这个策问出得有点考验古人的脑容量,所以丞相很人道的跟皇帝建议答题时间适度的延长,而且宫里还提供一顿免费午餐。
至于,考生有没有那个食欲进食就不是丞相大人要操心的事了。
毕竟,丞相大人要操心的国家大事一把一把的,考生们一顿饭吃与不吃实在是微不足道。
殿试完毕,考完的举子们到各大茶楼酒肆,青楼楚馆去放松,然后有关六部尚书与丞相大人同流合污的言论就不胫而走。
六部尚书表示:这帮举子就该让丞相好好收拾收拾,一帮无中生有的家伙,他们怎么可能就跟丞相那家伙同流合污呢?他们的思想怎么可能跟得上丞相那个变态呢?他们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那种策问题目好不好。
丞相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对于这一疑问,从皇帝到普通百姓,那真是人人好奇,可惜——无解!
因为被举子们恶意中伤了,所以六部尚书欢脱地就加入了审卷的行列。
报仇必须得报得理直气壮一身正气,这是丞相大人教会他们的。
阅卷期间,从中书省到六部衙门,那真是各种猜测乱飞,各种小道消息争先出笼,买定离手神马的是必不可少的户部常规项目。
是儒家一家独大,还是黄老之学复起,亦或是百家争鸣…赶紧决定,下注啊。
相对于文试的惨烈,今科武试相对来说就一派温和了。
当然,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今科武试新增加了沙盘推演——负责主持考务的一帮兵部官员及一应在京将领对工部奉丞相令制出的大沙盘兴趣十足,就差把考生清场出去,一帮人好实践运用一下了。
当然,考完了,大沙盘就搬回兵部去,将领们关起门来就捉对厮杀去了。
“这次的策问难度大了点。”开华帝翻着手里的试卷诚恳地说了句实话,这帮举子,说难听点,在家大多是手不提,肩不扛,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的。不食肉糜这类型的不在少数,虽然这几年因为丞相当主考,他们已经开始关注一些民生经济,但是改变毕竟还是小部分。
说到人牙子这行当,跟他们打交道多是家中当家主母和管事,一家之主通常是不摸边的。
于是,这次的策问也就实打实地暴露出了做为一家之主的男人们在这件上的盲点。丞相大人的这一考题一下就让他们意识到了一种危机感。
人牙子是什么?
说白了那就是人口贩子,大户人家的仆役婢女的来源基本是靠人牙子,家生子毕竟是少数。
而人口贩子手里的人出身来历有时就能做很大的文章的,不细想不要紧,一细想,那真是冷汗直冒啊。
人牙子这个行当果然是有必要国有化、规范化的。
感谢丞相让他们提前意识到了这关系到自身安全,往大了说甚至可以说关系到国家安危的一大弊端。
人员户藉落实,已经迫在眉睫。
户部尚书觉得,丞相又给户部增加工作量了。
不过,这样国化有,规范化的话,一定意义上来说又是给户部创收了。
所以说,丞相大人永远是给一闷棍,再给颗甜枣,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不得不由衷心喜。
能进入殿试的举子是有才学的,尤其是在丞相大人主考的情况下。
所以,即使今科的策问依旧维持着丞相坑人的特色,举子们的答卷里还有让人眼睛一亮的东西的。
“中介司,新的衙门便叫中介司,划归户部管辖。”丞相大人在朝上对朝臣们的质疑做出这样的回应。
这让百官想到了上一次丞相提议创建的婚姻司——结果仍然是一样的,同意。
他们没有理由不同意,毕竟这牵扯到了他们各自的切身利益上,如果有政敌在入府的仆役婢女上做了手脚,那必然就会引起一连串的负面结果。
开华帝在朝上环视一周,意料之中没看到有异议的。
丞相大人永远是号准了脉下药,从不无的放矢。
“众爱卿若无异议,丞相所提议案朕便准奏。”
“臣等无异议。”
中介司这一议案以全票通过而落实。
开华帝看着龙座下的丞相,道:“此事还由丞相全权处理为宜。”
“诺。”
“国事繁重,丞相当为国保重。”仔细看看丞相的眼下有些青黑,看来最近是操劳得过了些。
“臣谢圣上体恤,臣当为国甘脑涂地,死而后已。”说说而已,千万别当真啊。有机会的话,让哥早点致仕归隐才是正经。
早朝一散,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又有志一同地围了上来。
孟明远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中,说:“本相很忙。”你们就别忙上加忙了。
兵部尚书首先抢到了发言权,他道:“下官问过工部了…”
孟明远一抬手,道:“这事找孔清源。”
兵部尚书冲丞相一拱手,走了。
剩下户部尚书,慢条斯理地道:“下官想问这中介司的具体章程要如何制定?”
孟明远闭了下眼,吐出口浊气,伸手揉了下太阳穴,“这千头万绪的,你们户部的人才商量着,先拟个草章出来给本相。”哥不是万能帝,该你们的活儿省不了。
“下官明白了。”户部尚书也不废话。
结果,这届科举礼部尚书家的小儿子冒头了,大受兵部一帮将领的追捧。
然后,肃郡王不干了。
小郡王柿子爷也不干了。
差别待遇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98公子风流
主持完这届科考,得了皇帝的首肯,丞相大人终于可以告个假,好好养养精神。
因此,对肃郡王府的亲王和小柿子,丞相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到城外找了个偏僻的道观就静养去了。
这纷繁扰乱的世事,神仙也得找机会喘口气啊。
气不平的小柿子骑着马也出了城,直奔丞相静养的那座道观。
道观不大,偏僻,安谧,是能让人静心的地方。
只是,因为当朝丞相在这里静养,所以概不接待外客,守山门的是皇帝专门拨给丞相的羽林卫。
开华帝从来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尤其对象是他的丞相大人的时。在丞相为了大庆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时候,做为帝王他必得有足够的宽容和体谅。
其实,孟明远并不想这样招摇的,本来就是找个山青水秀没人打扰的地方深淀一下心情罢了。结果,让皇帝给整得十足严肃,一点轻松的味道都找不到了。
身为重臣,有时还真是挺悲摧的。
孟明远并不觉得欲罢他于死地的人有很多,虽然想他死的人有肯定会有,但也不必就这样戒备森严的。
所以,当听到肃郡王府的小柿子竟然拍马追出京城的时候,丞相笑了。
卫蔚光进到道观看到丞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微微怔愣了下的。
丞相披着一头湿潮的长发,随意披着件宽袍大袖的居家服,意态慵懒地躺在竹制躺椅中,手里拿着一本书,听到声响便抬头朝他这里看过来。
未曾束冠的丞相显得有几分雌雄莫辨,星目湛湛,眉目清俊,便只是淡淡一瞥,也给人一种惊艳了时光的感觉。
这个时候的丞相大人身上少了平日里的疏离淡漠,显得舒懒随意,有几分名士风流的韵味。
“世子找本相何事?”孟明远带了几分兴味地看着不请自来的卫蔚光问。
卫蔚光一肚子的报怨突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说什么呢?丞相不喜欢他,这是已经明明白白显示出来的,而之所以不喜欢他,原因又很复杂,就是卫蔚光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母亲不会是一个好婆母。这让一个爱妹宠妹的丞相如何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他不被人待见是注定的。
要命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扭转现在的局面。
看着眉头拧着死死的,一脸凝重,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小柿子,孟明远很有风度地摆了下手,道:“坐。”
自有侍从搬了坐凳过来给卫蔚光。
卫蔚光规规矩矩地坐了,双手平放在膝头,带了几分拘谨地看着丞相,道:“我知道自己有许多不足的地方,可是相爷不给我改正的机会,便径直给我判了死刑,这个…恕我不能理解。”
初生牛犊不畏虎!
孟明远还是欣慰的,至少这孩子为了自己豁得出去。
“知耻而后勇,知不足而奋进。人,往往都缺少一份清醒的自我认识,你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本相甚为欣慰。”也不枉哥一直对你打压着泼冷水。
卫蔚光的眼睛陡地发亮。
孟明远放下手里的书藉,舒展了一下手臂,身后的虎子递过来一方干燥的布中,他接了在手给自己的湿发继续汲水,一边不紧不慢地道:“你的性子太急躁了,虎子,给世子奉杯茶。”
“是。”
卫蔚光看着突然就中断了话题的丞相,心中郁闷个半死,却又不敢呲牙。
面对丞相,即使他一身轻淡风雅,没有丝毫威压,卫蔚光也是打心底不敢放肆的。
眼前这个人,是他们大庆朝的宰辅,是谈笑间斥退来使,面对判军淡定自如,面对敌国大军压境指挥若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人,不管谁站在这样的人面前,都要存着一颗敬畏之心。
虎子为肃郡王世子奉完茶,重新回到自家老爷的身后,接过他手中的布中,然后拿了玉梳,仔细替他梳理那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继续自己背景墙一样的存在。
孟明远捏了躺椅前小几上瓜果盘里的一只苹果若无其事的转着,淡淡地道:“清源是个外方内圆的人,看似愚直却不迂腐。本相喜欢他的变通,他看问题的角度有其独道的地方。”
卫蔚光的手微微收紧,他知道接下来丞相就会说到自己了。
“天资这种东西有时候非人力可为,”孟明远笑着扫了貌似紧张的小柿子一眼,漫不经心地在苹果上咬了一口,“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时也不必太过羡慕嫉妒恨他人,也许你的身上也有他人不具有的闪光点,关键你要对自己有这个认知才行。”
卫蔚光一下子变得沮丧,“我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闪光点在哪里,因为丞相似乎哪里都看不上他。
“至少你能沉下心思考,虽然还是急躁了些,但至少你已经思考了。”
卫蔚光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又重新张口,“相爷是因为家母吗?”
孟明远笑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令堂身上,这本相不否认。”
“可…子不嫌母丑,我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虎子将头发梳好,收起了玉梳,然后退到一边。
孟明远从躺椅上起身,负手走到廊下,抬头看着远山,慢慢地道:“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总是要慎重的。”
卫蔚光急忙从座位上起身,垂身站到了一边。
“若是新妇入府,我必当护她周全。”
“不知世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请相爷明示。”
孟明远转过身,看他,一字一字地道:“誓言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卫蔚光脸色一窘。
孟明远继续去看远山,“在想到和得到之间,还有一个做到。”
“小子记住了。”
“你最好是记住了。”
卫蔚光听得心头一凛,丞相这样话并没有用怎样严厉的声调来说,可是却重重地砸进了他的心头。
丞相,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