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身上出了些汗,有些不舒服,魏小花下马之后没有再闹段峰,而且先魏大宝一步回宫了。
刚走到一半,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大路上,一个穿着素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的老妇人正在两个宫女的带领下往景宁宫的方向走去。
因她侧对着这边,魏小花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觉得她脊背直挺,步子斯文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优雅。
“那是什么人?”
“回公主的话,那位是镇国公府的太夫人。”回话的是魏小花身边一个名唤香蕊的大宫女。
“镇国公府的太夫人,那不就是曹贵妃的母亲?”虽然曹贵妃那儿最近挺安静的,小人精魏潇芷也在那个教养嬷嬷的看管下很是安分守己,但魏小花可没忘人家正对她娘的皇后之位虎视眈眈,且一心把他们这些“敌人”赶走呢。这会儿听说了这中年妇人的身份,她忍不住就凝神多看了她几眼,“瞧着与曹贵妃不大像,倒是……”
她说着忽地眯了一下眼睛,“倒是与二公主挺像的,都是斯斯文文的样子。”
“公主好眼力,二公主六岁之前都是生活在太夫人身边的,所以言行举止与太夫人有些相像,不像贵妃娘娘,听说是跟着原来的老侯爷在军营里长大的。”
难怪性格急切,心机也不咋深的曹贵妃能生出个小小年纪就浑身长满心眼的闺女。看来这不是她的功劳,而是这位镇国公府太夫人的。
魏小花心里有了数,片刻意味深长地看了香蕊一眼:“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香蕊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清秀的脸上浮现几许不好意思的笑容:“这些事儿不是秘密,宫里人人都知道的。”
“是么。”魏小花笑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径自回凤栖宫去了。
苏氏正穿着一身轻薄的便服在院子里浇花,魏小花进门一看,忙上前抢过了她手里的铜壶:“娘,你怎么又起来了?太医不是说了么,你得好好休养,不能劳累的。”
“只是给这花浇浇水而已,哪里就劳累了?”对上女儿不赞同的眼神,苏氏好笑地摇了摇头,由着她扶自己在一旁的红木靠椅上坐下,这才无奈地说,“你都不知道,我这成日躺着,都快躺发霉了。”
“你就是从前忙活惯了,一时半会儿的闲不下来。”魏小花说着就想起了她奶那寿宁宫里满地跑的鸡鸭鹅,还有那个原本长满了奇珍异草,如今却变得光秃秃一片,只洒下了各种蔬菜种子的花园,“你可千万别学奶,她还想在宫里养猪呢!”
苏氏一下就笑出了声:“猪是好东西,从前你奶做梦都想在家里养两头呢。如今有了机会,她自然是要惦记的。”
在宫里好吃好喝地养了那么多天,她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不少,整个人看着也没有那么憔悴了。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却好了许多。
魏小花看在眼中,心下一阵庆幸——幸好当时没有因为一时意气放弃进宫,不然她这一辈子只怕都看不见她娘好起来的样子了。
“你都不知道她说要在宫里养猪的时候,那群去给她请安的妃子脸色有多难看,曹贵妃更是差点跳起来……”魏小花从不避讳和苏氏说父亲另外的女人,一是为了给闭门休养的她传递外头的消息,二也是怕苏氏每天只看得见建武帝却看不见其他女人,会不知不觉再次陷进去。
——简直就是为斩断老娘对老爹的情丝而操碎了心。
苏氏好笑之余倒也十分乐于配合,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她现在不说彻底吧,但至少已经有六七分放下建武帝了。
这让她觉得轻松,脸上笑容渐渐变多,整个人看着也年轻了不少。
“奶真要在寿宁宫里养了猪,这每天去她那请安的人只怕要大大减少了,毕竟都是些不小心踩到鸡屎都能吓吐的千金小姐。说起这个,今早还有位倒霉的娘娘被奶养的那只大白鹅给叨了呢,听说是路过的时候脚欠踢了那暴脾气的家伙一脚……”
苏氏被女儿说的趣事逗得直乐,好半晌才停下笑,问起她早上上课的情况。
“挺好的,我那老师……”想起青年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样子,魏小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很有本事,也很有趣。”
“有趣?”苏氏顿时就愣了一下,“我记得你们的骑射老师是跟咱们一起进京的那位段家二爷?”
“是呀,就是他。”
看着女儿眼含春水,吟吟而笑的样子,苏氏心头忽地一动:“我印象中他是个十分沉默寡言的人,这有趣……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魏小花看了母亲两眼,笑了:“娘真正想问的,是我是不是看上他了吧?”
第25章
知女莫若母, 苏氏一看女儿的表情就愣住了:“你真的……”
“我确实看他很顺眼,也很乐意见到他, ”魏小花歪头一笑,也不遮掩, 大大方方地与母亲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小心情, “不过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那种想要嫁给他的喜欢,我还没琢磨明白, 等什么时候琢磨明白了,我再告诉娘。”
苏氏一听,心情顿时就复杂了。她是过来人,哪里听不出女儿话中的春心萌动。虽然这种萌动才刚开始发芽,可如果就这么放任下去, 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参天大树。一时间她有种家里精养多年的白菜马上就要被猪给拱了的恐慌感, 但想想女儿已经十八, 确实到了该出阁的年纪,这种恐慌感又一下变成了酸涩与不舍。
这样的心情与当初答应朱家的提亲时完全不一样,她一时有些恍然, 好半晌才开口问道:“那,他对你呢?”
魏小花笑容一僵,不是很想承认,但又不得承认地轻哼了一声:“瞎。”
苏氏:“……?”
“说不了两句话就要走, 冲他笑也没反应, 扶人下马跟拎小鸡崽似的, 还有早上上课之前, 我请他教我几招防身的功夫,您猜他怎么着?直接抓着我的胳膊给我按地上了!还说没看仔细可以再给我演示一遍……”一想起这些事儿,魏小花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简直就是块愣木头,难怪一把年纪了还娶不上媳妇儿!”
苏氏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会有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一时愕然不已。但同时,她也终于明白女儿为什么对他另眼相看了。
这世上男子大多肤浅爱色,段峰这般品行端正,不为美色所动的,确实难得。又想到他虽然性格冷淡,不怎么爱说话,但魏广和建武帝都曾夸过他为人沉稳可靠,是难得品行如一的人,再一想他英武不凡的长相和令人敬重的出身,苏氏的心情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脑中也莫名浮现出了某种类似“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叫别家姑娘抢了先”的念头。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又见女儿还在似喜似嗔地说他如何如何,忍不住就有些好笑:“听起来确实有些愣,可他要不这么愣,你能看上他么?”
“那倒是,”魏小花眨眨眼,乐了,“娘,你说我是不是也哪儿有问题呀?要不怎么放着那些个知情识趣的不感兴趣,偏看上了这么个愣子!”
“净胡说!”苏氏被她逗笑,片刻才又问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先弄清楚自个儿的心意再说吧,我还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魏小花正说着,外头忽然有宫女快步走了进来,说是广阳侯夫人来了。
“广阳侯夫人?”魏小花笑容一顿,“谁呀?”
“你柱子婶,”苏氏说完对那宫女点了一下头,“快请广阳侯夫人进来。”
魏小花这才知道魏广的封号是什么,她有些好奇地看了门口一眼,想起方才在路上看见的镇国公府太夫人,顺口与苏氏说了一嘴。
听说那日差点坑了女儿的魏潇芷是在那位镇国公府太夫人身边长大的,苏氏心中蓦地一动,不过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便抬目朝牵着个小男孩从门外走进来的年轻妇人看了过去。
“臣妾白氏,携子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公主殿下。”
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妇人,皮肤白皙,身材微圆,五官虽只称得上清秀,但天生一双笑眼,看起来十分和善。
“快快请起。”因着魏广的原因,苏氏对她很有好感,忙让宫女扶她起来,而后又是赐座又是上茶,礼数十分周到。
白氏恭敬谢过,随即就笑了起来:“早该来拜见娘娘的,只是听我们家侯爷说,娘娘前些日子身体有些不舒服,需要安心静养,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敢前来打扰,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这是哪里的话,我该谢你贴心才是。”苏氏笑着说完,看向她身边那个约莫四五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听大柱说,你们生了三个孩子,这是老三吧?”
“是,这是老三,小名叫福来的。老大和老二前阵子去他们外祖家了,还没有回来,等他们过些天回来了,臣妾再带他们来给娘娘请安。”
白氏态度恭敬又不失亲切,说话也很是得体,一看就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苏氏对她印象更好了,褪下手腕上的羊脂玉镯戴在她手上,又命人拿了个特制的长命金锁给魏家小福来戴上,这才在白氏的连连推据中温笑着说:“我拿大柱当弟弟看待,你既是他的妻子,便是我的弟妹,咱们头一回见面,我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你就收下我这一点小心意吧。还有那两个孩子,等日后他们从外祖家回来,我再给他们补上。”
“娘娘一番盛情,臣妾再敢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那行,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娘娘。”这位皇后娘娘果然像她家男人说的那样,是个好性子但不简单的女子。瞧瞧这温声细语却面面俱到的样子,谁能想得到从前的她只是个平凡的乡下妇人呢?白氏一边想着,一边拍拍正不停朝魏小花看去的儿子,“福来,快谢过皇后娘娘。”
小福来长得有点像魏广,眼睛圆圆的很可爱,听见母亲的话,他先是乖巧地跟苏氏道了谢,而后便有些害羞地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小声问道:“娘,这个姐姐长得真好看,福来长大以后可以娶她做媳妇儿吗?”
白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魏小花已经“噗嗤”一声乐开了:“小伙子很有眼光呀,来,姐姐抱会儿!”
小男孩眼睛一亮,撇开老母亲就冲向了美人的怀抱。
白氏想阻止,来不及,只好一脸汗颜地跟苏氏说:“这小子也不知随了谁,打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公主生得这样美,他可不就……”
“应该是随他爹,我记得大柱小时候就很喜欢追着村里长得好看的姑娘跑。”苏氏忍俊不禁地说。
白氏一听,杏目圆睁:“这老兔崽子!竟然敢骗我!我就说肯定随他吧他还非说不……咳,那、那什么,臣妾失礼了,还请娘娘恕罪。”
苏氏被她说到一半猛然捂住嘴巴的样子逗笑,摆摆手说:“在我这,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咱们不讲那些规矩。”
白氏出身武将世家,家世不算显赫,但家风素来彪悍,因此虽然长相温婉,却是个性格火爆的。见苏氏并不在意自己的粗鲁,她眼睛一亮,终于彻底放开心和苏氏聊了起来。
有魏广这个共同的话题,又彼此有心相交,两人很快就熟了起来。
魏小花巴不得母亲多交几个平时能说话的朋友,见此也不打扰她们,抱着小家伙到旁边玩了一会儿,这便起身洗漱去了。
等她收拾完出来,两人已经彻底聊开,不过怕苏氏累着,白氏很识趣地没有多待,又坐了一小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临行前,她对魏小花发出了邀请:“再过几天就是我家侯爷的生辰了,到时候府里会举办生辰宴,不知公主和秦王殿下可有空赏脸?”
知道她是想借这个机会带他们姐弟融入京中权贵圈,魏小花哪里会拒绝,笑吟吟地应下了:“柱子叔的生辰,就是没空,我们姐弟俩也一定要去的。”
白氏很高兴,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这便抱着小福来要走。
然而……
“娘,我不想回家,我想和小花姐姐在一起。”
看着紧紧抱着魏小花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放开的倒霉儿子,白氏:“……”
是时候回去动一动家法了。
看看那老兔崽子都传了啥破习惯给儿子!
“过些天姐姐去你家找你玩,福来先回去给姐姐准备好吃的可好?”
魏小花憋着笑的一句话,叫小家伙终于依依不舍地放了手。
白氏松了口气,抄起这倒霉儿子就回家找自家男人算账去了。
魏小花看着这活宝母子俩的背影笑了一下,片刻突然回头冲母亲眨眨眼:“娘,你说我要不要先请个太医去定国公府给段二哥看看眼睛呀?四岁半的小孩儿都知道我长得好看想娶我呢,偏他,跟瞎了似的!”
正准备喝茶的苏氏顿时哭笑不得地呛了一下。
***
凤栖宫里母女俩说说笑笑,气氛正好,这厢景宁宫里,却只听见一片又气又恼的抱怨声。
“娘,你都不知道,陛下最近根本不到我这儿来了,他的心都被柳贤妃那个惯会装模作样的贱人勾走了,还有那几个新来的小妖精,仗着自己年轻颜色好,就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陛下面前晃荡,且竟还明里暗里地到我面前逞威风,简直就是……”
“够了。”“啪”的一声轻响,镇国公府太夫人蒋氏放下了手里的白玉茶杯。
曹贵妃下意识收了声:“娘……”
看着这自打她进门之后,就一直在跟她抱怨建武帝怎么怎么冷落她,其他妃子如何如何嚣张得意的女儿,蒋氏没说话,半晌才动作优雅地拿起帕子轻按了一下嘴角:“我今天进宫,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这怎么就是废话了!”一想到建武帝都好几天没有来看她了,曹贵妃就气恼得直拍桌子,“娘你都不知道……”
见她说着又开始抱怨,蒋氏额角微跳,保养得当的脸上终于浮现几许波动:“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个不知所谓的怨妇?”
曹贵妃一愣:“我——”
看着这满脑子情情爱爱,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的倒霉女儿,蒋氏优雅冷静的外表下是一颗糟透了的心。只是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像个泼妇一样生气大喊,是以她只是微微掀了一下眼皮,加重了语气说:“你方才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到那个苏氏,你是不是忘了,她才是你现在最大的威胁?”
曹贵妃回神:“我当然没忘。”
“那就先说说她。”蒋氏不容拒绝地看了她一眼。
曹贵妃十分敬畏这个出自百年书香世家,向来规矩严苛的母亲,闻言不敢再抱怨,只郁闷地“哦”了一声,转而说起了苏氏:“跟咱们之前预料的差不多,那就是个乡下来的无知村妇,因为身体不大好的缘故,每天就病歪歪地窝在她那凤栖宫里,很少出来。至于性子,我瞧着挺懦弱也挺安分的,我安排在那宫里的人回报说,她每回见了陛下都只跟他说些乡下的事情,从不主动留他,也不知道撒娇讨好……”
曹贵妃最近的注意力都在那群快把建武帝榨干了的小妖精们身上,对苏氏倒没有之前那么厌恶了,说起这些,脸色没有变差,反而稍稍好了些。
苏氏在那日的册封典礼上简单露过一面,但很快就离开了,再加上距离远,蒋氏并没怎么看清她的样子,只记得是个很瘦弱的女人,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眼下见女儿说得笃定,她微微一顿,又问:“陛下对她如何?”
“偶尔去坐坐,但从来不过夜,也没有召她侍寝过,”想起这个,曹贵妃脸色更加放松了几分,“那样一个病恹恹的老女人,陛下才看不上呢,会让她做皇后,也不过是惦着几分旧情罢了,等日后这点旧情耗完了,陛下……”
“有时候不争才是争,现在就下结论,为时过早。”蒋氏却是目光微沉,看了她一眼说,“你别忘了,她还有一双伶俐讨喜的儿女呢。那位晋安公主,一来就让徐嬷嬷折了在她手里,你觉得她能是个心思简单的?何况那苏氏再上不得台面,她也占着皇后的名分,她的儿子,那位秦王殿下,如今可是陛下的嫡长子。这日后……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我当然想过,可那母子几人刚回宫,陛下对他们正是心热的时候,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逆着陛下的意思对他们做什么,”曹贵妃有些烦闷地说,“因着徐嬷嬷那事儿,陛下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不能再在这个时候冒险。”
又是吓唬她儿子又是惹哭她闺女的,曹贵妃怎么可能不厌恶魏小花,尤其想到徐嬷嬷,她更是恨不得大耳瓜子抽哭她——徐嬷嬷的被迫离宫不仅让她失去了一条臂膀,还让她颜面尽失,没少被底下那些小妖精们暗讽“失宠”,可把她给气坏了!
只是再气她这会儿也只能忍着,因为比起出气,建武帝的信任和宠爱对她来说重要太多了。
“当年我就提醒过你,他那样的年纪很可能早就已经娶了妻室,偏你不听,非要嫁给他,甚至不惜自毁清白……”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娘,您就别再提了!”曹贵妃一听这事儿就糟心,忙打断母亲说,“您还是帮我想想,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吧!”
蒋氏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再继续说,只转着手腕上的佛珠平复了一下糟糕的心情,这才垂下一双看似温和慈祥,实则藏着锐利锋芒的眸子道:“明着动手自然不可取,但……这世上多得是别人看不见的暗处。”
曹贵妃一愣,心惊道:“娘!你不会是想……不行!他们要是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陛下一定会伤心的!而且大家也一定会怀疑是我干的……”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蒋氏看了总算还没有傻到家的女儿一眼,“为娘不过是觉得晋安公主都十八岁了,是时候挑个好人家嫁了而已。至于那位秦王殿下……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是没定性的时候,尤其他从前一直生活在乡下,想来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你这个做庶母的,也该多派些人带他出去开开眼界,适应适应京城里的生活,不是吗?”
曹贵妃一愣,脑中浮现两个大字:捧杀。
她一下就明白了,亮着眼睛直起身,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要嫁了人回不了宫,那魏小花就是再聪明又能怎么样?还有魏大宝……嫡长子又如何,一个在乡下长大的野小子,猛然来到京城这富贵乡,被眼前的繁华迷了眼,成了个只知玩乐的纨绔,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至于苏氏,女儿不在身边,儿子又不成器,她那皇后之位必然坐不了多久——虽说陛下是个重情的人,可感情这种东西最经不起消耗了,尤其还是那么多年以前的旧情。
想明白了这些,曹贵妃顿时整个人都舒畅了。
“就是腾儿那边……娘上回让人带话进宫,叫我由着他去接近那乡下小子,如今呢?是不是应该断了他们之间的来往?”
册封典礼之后,魏腾就在亲爹的忽悠下黏上了魏大宝这个哥哥。这可把曹贵妃给郁闷坏了,偏又不好明着说什么,只好让人传话回镇国公府,让母亲帮忙想想办法。
那些天蒋氏身子有些不利索,没法进宫,便让人带了口信给曹贵妃,示意她由着魏腾去亲近魏大宝,不要多加干涉。
毕竟这是建武帝眼下最希望看到的,而圣心,是他们最不该去违逆的东西。
曹贵妃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想明白其中的利害之后,便也就由着儿子去了。可如今既然要对魏大宝动手,她就有些不放心了,万一自家宝贝也被带坏了怎么办?
“他们是亲兄弟,又都生活在宫里,怎么断?”蒋氏却是淡淡道,“腾儿年纪小,不知事,你派几个人在旁边看着,必要的时候把他支开就是了。”
曹贵妃迟疑了一下,到底是点了头:“对了,还有芷儿,陛下给她指派了个教养嬷嬷……”
“许久没见这孩子了,怪想念的,一会儿让她跟我回国公府住一阵子吧。”
见母亲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这几个困扰她多天的难题,曹贵妃顿时就眼睛一亮,笑了起来:“陛下向来敬重娘,只要是您开的口,他肯定会答应的!”
蒋氏看着这笑容依然带着些许年少时天真的女儿,一时也不知该为她这些年没有吃过什么大苦头而高兴,还是该为她依然满脑子不成熟的想法而心累。她摇摇头,再次语气微沉地提醒了一句:“别整日与那些上不台面的东西争风吃醋,握紧手中的权柄,好好教养腾儿与芷儿,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虽然觉得这些事儿互不耽误,但曹贵妃还是飞快地点了一下头:“是,娘,我知道了。”
***
魏小花并不知道一张针对她和魏大宝的大网正在慢慢张开,自这日与苏氏谈过心之后,再见到段峰,她心里就多了几分异样。
只是她以前没喜欢过人,暂时不能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男女之情,因此她什么都没有做,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然后和往常一样,没事儿逗他两句,偶尔被他的不解风情气着了,就上手捉弄他一下。
——在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前,她并不打算对他来真格的,不然万一把人撩到手了,却发现自己只是觉得他好玩,不是真的喜欢他怎么办?
至于动真格了还撩不到什么的……
公主殿下拒绝去思考这个可能性。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到了魏广生辰这日,一大早,魏小花就带着弟弟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进京这么久,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出宫,姐弟俩心情都很不错,尤其魏大宝,更是看着外头繁华热闹的大街眼睛直发亮。
“姐,等一会儿宴会结束之后,咱上街逛逛吧?我还不知道这京城到底长啥样儿呢!”
魏小花也挺心动的,但想到那些刺客背后的黑手还没有抓到,又有些迟疑——他们现在还没有自保的能力,虽说身边随行的护卫不少,可,万一呢?
这么想着,她就偏头看了蠢蠢欲动的熊弟弟一眼:“功课都做完了吗?拳法都练会了吗?宫规都学明白了吗?”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的魏大宝:“……”
这不是他姐,这是魔鬼。
就在小少年敢怒不敢言的悲愤心情中,广阳侯府到了。
“晋安公主,秦王殿下驾到!”
内侍尖细的声音在马车外头响起,魏小花捏了弟弟的小黑脸一把,挑眉:“知道该怎么做么?”
魏大宝看了她一眼,捏住自己蔫哒哒往下垂的嘴角往上提了一下:“笑。”
魏小花乐了:“还有呢?”
“多看多听,注意观察……”魏大宝有气无力地说着,不死心地挣扎道,“姐,咱们一会儿真的不能顺路上街逛逛吗?”
魏小花拍拍他的脸蛋:“今天不行,过些天再说。”
“过些天是什么时候?”
“看我心情。”
魏大宝:“……”
说话间姐弟俩就下了马车。
惊艳的目光瞬间如潮水般汇聚而来,魏大宝瞄了身边一身艳丽百花红裙,发髻高挽,环佩玎珰,整个人耀眼夺目如同一团火焰的姐姐,忽然什么郁闷都没了。
这是我姐,我家的。
小少年隐蔽地挺了挺胸膛,心里狠狠嘚瑟了一把。
魏小花不知道熊弟弟在想什么,淡然自若地在众人的迎接下进了广阳侯府——适应了这么多天,她现在已经有点习惯这种万众瞩目的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