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好过,也不叫自家皇姐家里好过呢。

她发了坏水儿,得意得眼睛都眯起来,预备寻个地方去一个人待着思念自家美人表哥。只是才走出了御花园,却见远远的有一英俊挺拔的青年快步而来,那青年一身的桀骜之气,哪怕是神色有些暗淡,可是却依旧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是楚听云。

打从楚采女与楚家大小姐犯了事儿,昭阳帝就深深厌恶楚家,也讨厌起了楚听云。

他已经许久不许楚听云入宫了。

“他怎么进宫来了?”长乐看楚听云那英俊的脸都铁青一片,就喃喃自语道。

“公主不知道,陛下赐婚的旨意也下了许多天,楚大人愣是没有动静。这么不将陛下放在眼里,陛下也恼了,叫楚大人入宫谢恩的。”长乐的身边跟着的都是十分贴心的宫女,虽然不及红月能干,然而能留在长乐身边的,大多是赵皇后与昭贵妃的心腹。

见长乐撇嘴,就有宫女柔声劝道,“公主何必与他计较纠缠?不过是个没有爵位的官宦之家,新荣爆发,未免少了规矩礼数。咱们何等尊贵,何必去和他硬碰硬?”见长乐点头,这宫女就继续含笑说道,“楚家正是艰难的时候,此刻若撞见,他一介瓦砾,碰上了公主公主岂不是便宜了他。”

她正哄着长乐往另一条路上去,却见楚听云已经大步往这面来了。

虽然宫女们没啥武功,却都护在了长乐的面前。

长乐是她们的主子,古语有云君辱臣死,若长乐被伤了,她们也不想活了。

“楚大人,见了我们公主为何如此不知礼数?”见楚听云立在长乐的面前不动,就有人高声质问道。

“多日不见,你还好么?”楚听云何等高傲,怎么会与一个宫女对嘴,看都没有看那宫女,他只将目光满满地都落在长乐的身上,见她目光疏远,比从前更冰冷陌生地看过来,楚听云动了动嘴角,最后露出一个有些疲倦的表情。

这些天,他过得很不好。

五公主已经叫他成了大笑话。

从前爱慕他,他觉得厌烦得不行,甚至当五公主去对江周表白心意的时候,楚听云恨不能在家中烧香!他简直万分地感激五公主不再纠缠他,当然,也从这件事上看破了五公主的为人。她哪里是一心恋慕自己,不过是心机深沉,想要给自己选一条安稳的前程。

所谓的爱慕,不过是虚假的笑话。

楚听云真是从未见过五公主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

他正躲在家中谢天谢地,可是一转眼昭阳帝就下旨,将五公主赐婚给他。他若是此刻还不明白昭阳帝恶心他的想法,那就太傻了。他也明白楚家是招了皇帝的忌讳,甚至他的亲妹妹还在有孕,往后不定是个什么光景。

昭阳帝甚至逼着他入宫谢恩。

谢什么恩?

谢五公主叫他成了外人眼中头上比江驸马还绿的恩么?

“走吧。”长乐对楚听云已经无话可说。

打从他那时谋害纯王,想要伤害她最重要的兄长的时候,她就再也懒得理睬他了。

那疏远的冷酷,远远一眼就令楚听云心里发凉。

“你就这么厌恶我?”他上前一步,一把拨开了护在长乐面前的几个宫女。

“放肆!”

几个宫女顿时将长乐往身后掩护起来。

“你真讨厌,也真令人恶心。”长乐本就因当初纯王之事,因红月之事憋着火气,见楚听云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她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方才逗得二公主鸡飞狗跳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一双眼睛痛恨地看着他。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我……”

“我是真的喜欢你!”楚听云劈口打断。

“喜欢一个人的心,应该是小心而珍重,是舍不得她有一点的伤心。可是你口口声声喜欢我,却一直在伤害我最重要的人。”长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媚的眼睛里带着几分阴郁,轻轻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你伤害他们我也会伤心?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你的一己私利!”

“不是!”

楚听云苍白着脸否认。

他是真的喜欢她,可是若不将她身边的人都击败,他怎么得到她?

他没有林如初的出身,那是赵皇后的本家,天然与长乐亲近。

他只能走这一条最艰难的路。

“你总说喜欢我,可我压根儿就没想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喜欢啊?”长乐都觉得楚听云这是有毛病,见这青年脸色惨淡,一身的傲骨仿佛都不见了,就越发冷淡地说道,“今日咱们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五皇姐还得往外头说,说我勾引你。”

五公主没准儿还得传传她怎么勾引姐夫的流言。

那公主殿下还不冤枉透顶啊?

这黑锅她不背。

第129章

打从楚听云公然表示对长乐公主的爱慕,长乐就从未问过,楚听云到底为什么喜欢自己。

她坚定地认为这就是楚野狼的阴谋。

只是瞧着楚听云这追着自己不放的劲头儿,长乐难免也有些好奇。

更何况,她到底哪儿叫楚听云这么喜欢,她改还不行么?

娇艳漂亮的小姑娘,躲在无数的宫女的身后,明明近在咫尺,可是楚听云却仿佛感到这是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触及到的地方。他怔怔地看了一脸茫然的长乐许久,轻声说道,“你都忘了?”他痛苦得英俊的脸都狰狞了。

朋友,这一身都是戏的,叫人好尴尬啊。

长乐嘴角抽搐地看着感情丰富的楚野狼。

“我到底怎么你了?”她怎么不记得对楚听云怎样怎样了呢?

“五年前,京里下了很大的雪。”楚听云看着长乐,只觉得心里剧痛无比。

曾经他以为会在长乐心底留下的痕迹,原来这么多年,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而他却总是忘不掉,也不想忘。

“那又怎么了?”那一年确实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哪怕长乐见惯了大雪纷飞,可是那一年格外地冷,漫天都是冰雪,银装素裹的。长乐很喜欢那样的大雪,不都说瑞雪兆丰年么,更何况她那时年幼,最喜欢的就是在雪地里打滚儿。

难道她打滚儿到了楚听云面前?

他喜欢打滚儿的姑娘?

“你也忘记,那一年我刚刚入宫在陛下身边服侍。”楚听云心痛难忍,目光有些茫然地想到了那一年。他背负着楚家的期待与希望,作为楚家未来的家主入宫跟随在昭阳帝的身边,可昭阳帝再喜欢他,也不过是叫他从侍卫做起。

他就是内宫看门的。

虽然他一向骄傲,可是那些宫中禁卫之中对他带着几分嫉妒的不在少数。

哪怕他是贤妃的侄儿,是昭阳帝喜欢的小辈,可是不动声色叫他吃个亏并没有那么困难。那一年的雪沸沸扬扬下得那么大,禁卫头领却将他的排班调在了下雪的时候,他顶着大雪,冻得浑身僵硬,雪凝固在他的脸上,却守着大门一动都不敢动。

他不愿叫那些小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只能挺直了自己的身体。大雪盖在他的脸上,他整个都变成了雪人。

身上的衣裳那么单薄,他觉得自己甚至会冻死在那大雪里。

当他都觉得自己没法儿忍耐这样冰冷的时候,甚至想要不顾尊严地认输,就见远远的雪地里嘻嘻哈哈滚来的一个颜色鲜艳的小姑娘。她那么小小的一团,无忧无虑笑得开心极了,滚到他面前的时候好奇抬眼,一双眼睛干净得仿佛晴空。

他从未见过有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的小姑娘。

她的身后惊呼着冲过来许多的宫女,哭着喊着把她给扣住。

她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见到长乐公主。

虽然他早就陪伴在昭阳帝的身边,那大概是昭贵妃与楚贤妃之间的争执,因此有楚家人在的时候,昭阳帝的面前永远都看不见长乐。他只是曾经从自己的姑母那怨恨讨厌的语气里听说过这个帝都闻名的公主。

她最得昭阳帝的宠爱,骄纵任性跋扈霸道,在贤妃的口中一无是处。

他曾经也像是厌恶二皇子一样听都不爱听长乐公主四个字。

可她真真切切地站在哪里,小小的身子被宫女哭着艰难披在她身上的,雪白的白狐披风给裹成一颗团子,他却发现,自己仿佛没法儿讨厌她。她看起来那么天真娇憨,并没有一点贤妃口中的缺点,甚至当那些宫女脸色狰狞地压住她的时候,她一点儿都不生气。

那么快活的笑声,明明叫宫女们很头疼,可是她们却又都看着她笑了。

楚听云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昭阳帝这么喜欢这个女儿。

然后他就看见那小小的女孩子坐在雪地上打滚儿,把好不容易披在她身上的披风给甩在地上,歪头看了看他。他被堆在了雪中一样,那一定是他最难看最狼狈的样子,可是长乐却走过来,看了看他,回头又看了看那些衣裳虽然都不算单薄,却没有人有多余的衣裳。

片刻,她把地上的披风捡起来拍打干净,伸出小胳膊递到他的面前。

“给你!”

她就那么把自己暖呵呵的披风递给他。

“公主!”

“我马上就要进去见父皇了,当然不会冻到,可是侍卫大哥要在这儿站很久呢。你护卫父皇辛苦了,万万不要冻到,会生病的。生病了,要喝可苦的药。”那小小的女孩儿在宫女们的劝阻之下认真地说着话,仰头,脸上都是真诚,完全不是在收买人心。

他就看着这披风动弹不得。

“父皇屋里头有许多的披风,回头我用父皇的就好了,这个给你。”

她一把把披风塞在他的手上,笑了笑,提着满是雪的裙子往昭阳帝的殿中跑去。

他紧紧地攥着披风,哪怕风雪交加,可是那暖暖的毛茸茸的触感在手中,仿佛还带着小姑娘一点点的格外的香气,觉得这一刻那么暖和。他没法儿把自己的眼睛从那小姑娘的身上转移开,看着她大呼小叫地扑进宫殿,然后里头传来了昭阳帝的大笑。

不过片刻,昭阳帝宫中的內监就出来传话儿,说天儿冷,叫他不必守着。

他就想,那一定是长乐公主为他说了话。

只是那一刹那的温暖,还有那一时的明媚又仿佛晴空的眼睛,却叫他永远都无法忘记。

他或许再也不会遇到,这样没有一点功利之心为他好的女孩子了。

可是这一切,当长乐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楚听云却觉得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宁愿守着当年的那个梦想,宁愿相信长乐曾经也愿意为他做了许多的事,也不想去知道当初长乐到底用什么样的心情,对他露出笑容。

也或许……她那个时候不知他就是楚贤妃的侄儿,因此才那样对他好。

当她慢慢地认识了他,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她就再也不曾对他有过一点的喜欢。

原来一直以来没法儿放手的,是他。

“哪怕你不记得,可只要我记得就足够。”楚听云眼眶酸涩。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向骄傲,也不会在人前示弱,可是这一刻却觉得巨大的忧伤与疲倦几乎击垮了他。他握紧了自己的手,看着用警惕不屑眼神看来的长乐。

“我不会娶五公主,打错了主意。”他突然静静地说道。

“呸!”这就是长乐给他的回答了。

楚听云不说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喜欢她,可长乐却觉得后悔坏了。

也不知道她当年到底干什么了,竟然招惹了这么个坏蛋。

“敢不娶她,你等着满门抄斩吧你!当楚家还是从前呢。”因见识过了真爱的翻脸,因此公主殿下特别心里有数儿,见楚听云还一副狂的没边儿了的样子,就脸色鄙夷地说道,“你还以为你很精才绝艳,父皇少了你不行?你还敢对父皇的赐婚不满!”

她看起来就特别地反派。

不过在楚采女失宠这当口,不落井下石,那还是长乐公主么?

“难道林如初就精才绝艳了?”提起这个,楚听云就觉得心生怨恨。

他守了长乐这么多年,可是一个从外头回京的小子,就这么把长乐给抢走了。

甚至连昭阳帝也越发喜欢林如初。

“表哥可是探花,那是真材实料考中的,人美心美有才学,你能比么?你那么能,怎么不去考个文武探花出来?”长乐最不高兴旁人看不起林如初,更何况楚听云算什么呢?凭什么看不起她家的美人表哥呢?

“表哥如今的一切,都是他一步一步地走下来的。西北那么危险,他都会去历练,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安享太平富贵,于国于家无用,你能尚个五皇姐,都是你上辈子烧高香了。不过是一介妃嫔的外戚,你还真把自己当国舅爷了?表哥还喊姨母一声姑妈呢!”

长乐的话字字珠心,一个字一个字地扎进了楚听云的心底。

他想要反驳,可是迎着长乐那双明媚剔透的眼睛,却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所以,你就觉得他是你心中的大英雄了?”

“表哥不需要做大英雄,可是他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长乐顿了顿,见楚听云挺拔的身体变得微微弯曲,撇了撇嘴角。

“至少,比你干净多了。”

林如初也总是心怀诡计,有的时候特别坏,可是林如初的坏,却比楚听云的干净许多。

他从未伤害过她。

“言尽于此,反正我什么都给你说明白了,往后你再敢在外头露出对我的什么狗屁仰慕,你等着,父皇绝饶不了你!”长乐最怕的就是没事儿染一身腥,她没把楚听云怎么着,当然也不会背楚听云这口黑锅。

“若日后外头有一点我与你的传闻……”

“绝不会!”楚听云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顿了顿,伤感地看着长乐。

她永远不相信,他从未想过真正地伤害她。

“反正就这么话儿了,往后叫我知道什么我勾引姐夫这等话,我不管是谁说的,只算在你和五皇姐的身上。都说恃宠而骄,若我告诉父皇,到时候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公主殿下这做派,就是理直气壮地告家长了。

她爹是昭阳帝!

都老实点儿!

公主殿下恨不能翘尾巴。

只是楚听云心里就很难过了。

他安静地看了长乐片刻,并没有从前对长乐的霸道,转身走了。

“这楚大人也真是无礼。”说起赵皇后宫中宫女最不待见的就是楚听云了。

“不必叫姨母知道,左右不算什么大事。”楚听云又没有胆子对长乐怎么着,长乐也不怎么在意这件事,见众人都纷纷点头,她就笑眯眯地带着自家的宫女们往昭贵妃的宫中去了。如今赵皇后一门心思都在昭贵妃的肚子上,天天把昭贵妃的藻华宫当自家一般。

长乐就蹭了几天的好处。

当然,昭贵妃这一次有孕,的确令人注意。

她如今是昭阳帝最宠爱的妃嫔,六宫无颜色说的就是贵妃娘娘了,这一胎是男是女,那简直在意的不知多少。更何况明明楚家女也有了身孕,可是昭阳帝在前朝十分冷淡,虽给楚听云赐婚公主,可五公主那是犯了事儿叫皇帝被贬到白菜地里去了的好么?

楚家一时失宠,竟令人都感到了帝王的喜怒无常。

昭阳帝当年厚爱楚家的时候,那喜欢楚听云得超过了自己的皇子。

可是如今一旦冷落厌弃,顿时就变了脸了。

楚家女这有孕之事,除了在楚家竟未有一点的波澜。

唯一令长乐诧异的是,时隔几日之后,楚听云的消息就传来了。

“什么?去了西北?”长乐正抱着昭贵妃的手臂跟自家未来的小弟弟小妹妹一同说话,虽昭贵妃的肚子没啥大的起伏,不过她就是喜欢腻在昭贵妃的身边。

听到楚听云往西北去了,公主殿下都惊呆了。

“仿佛是说什么好男儿先立业后成家,之后就往西北去杀敌了。正好儿正有一支大军开拔,父皇就叫他去军中了。”纯王老老实实地坐在长乐的身边给长乐扇风儿,见妹妹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看过来,一时哀叹红月不在,就继续说道,“跟受了刺激似的,前儿见了我,竟然还停住了,给我请安。”

吓坏了纯王殿下了好么?

楚听云何等傲慢,之前就算被昭阳帝冷落,也没有对纯王有什么退让。

可是这一回见了,竟跟他请安。

“给二皇兄请安不是应该的么。”长乐见纯王一脸惊恐,顿时嘴角一抽。

她家二皇兄是不是被楚听云虐待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