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宇文极微微一笑,既然无法推脱,索性大大方方应下,意味深长说道:“朕和魏王赛舟乃是难得一见的盛事,可得好好比一比了。”
----不仅要赢,安全更是第一重要的。
好在宇文极已经登基好几年,有了自己的心腹,从船到桨,再到禁卫军里面跳出来的舵手,都是信得过的。可是即便如此,众人都是还是捏着一把汗,又要护卫皇帝的安危,又要赢得漂亮,这份差事可得提着心弦干呢。
宇文极面上带着笑容,眼眸却是乌沉沉的,当他肃然的看向魏王时,魏王竟然不自觉的避开锋芒,转过头跟别人说笑去了。
“请皇上等龙舟。”掌舵的禁卫军统领上来请示道。
“好。”宇文极自己动手解了腰带,刘瑾升要上前帮忙,被他推到一旁,然后将外袍和中衣一起脱下,狠狠摔在地上,高喊道:“十二,今儿你可得好好表现啊。”因为他自有习武,又在军营里混过一段时间,身板儿十分精壮,惹得群臣一片惊呼叫好,而不远处的嫔妃们,则是一片羞赧之色。
当然了,羞赧的人不包括慕容沅,她沉默不语端坐着,看着那年轻的帝王朝着自己看了过来,仿佛近在咫尺一般。他那墨玉一般的瞳仁,乌黑明亮,在金色光芒下闪着深邃的光芒,照在自己身上,叫自己无处躲藏。
----他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离开。
龙舟比赛开始了,锣鼓喧天、乐声震耳,将士们兴高采烈的欢呼,大臣们放开了架子跟着呐喊,宫人们更是卯足了劲儿大声助威,年纪小的皇子公主们都冲到看台边,就连端木明珠几个后宫嫔妃,也是伸长了脖子。
最安静的,就是端木太后和慕容沅了。
慕容沅看着赤*裸着上半身的宇文极,渐渐被人簇拥走远,上了龙舟,化作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儿。不知怎地隐隐升起不安,可是又无法阻止,只能提心吊胆的看着,虽说自己打算离开宇文极,可是也不希望他出事啊。
一个小宫人过来上新鲜糕点,是茯苓糕,每一块糕上面,都有三粒小小芝麻,不多不少,一模一样。这是之前和暮年约定好的,因为随机的变数太大,所以一共选了五个逃走汇合的地点,到了端午节会有人呈送茯苓糕,上面的芝麻数量,代表了预先约定地点的序号。
三…,是枫离桥。
慕容沅的心口“砰砰”乱跳,一是因为紧张,二是对宇文极的担心不能抑制,两件事赶在一块儿,让她坐立不安。不由自主的往端木太后那边看了看,见她一副似有深意的样子,越发觉得不安。
要说今儿也是奇怪,好好的,怎么魏王突然想着跟皇帝赛龙舟了?该不会,想着要让宇文极落水什么的吧?可是当着文武百官和后宫嫔妃,以及河岸的京城百姓,这样做会不会太明显了?
胡思乱想之间,实在不愿意就此偷偷离开,忍不住向龙舟那边眺望,几艘龙舟正追得十分紧,你追我赶谁也不肯认输。忽地一艘蓝色的龙舟上,敲鼓的人晃了晃,然后晃悠一下,便掉了下去。
因为隔得远,听不见落水的声音,但片刻后便有人大声惊呼,“不好了!魏王殿下落水了。”那蓝色的龙舟停了下来,其他的龙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嗖嗖嗖,都从旁边飞驰而过,宛若一支支离弦的箭!
但片刻后,一艘金灿灿的黄色龙舟停了下来,反方向行驶过去。
慕容沅极目远眺,站在龙首上的那个人身量颀长、提拔,即便只是远远看着,也有一种长身玉立的俊美飞扬,更兼身上气势迫人,透出一种叫人无法直视威仪。
不是宇文极又是谁?皇帝舍弃第一名的荣耀,转身救弟,仁君风度显露无疑,至少在群臣和百姓面前是如此。然后皇帝的龙舟掉头,其他龙舟也停下来,围了过来,谁敢超过皇帝得第一啊?这个时候,比赛已经不重要了。
其实皇子们基本都是会水的,而且早在魏王落水的那一刻,就有人舵手跳了下去救人,等皇帝感到时候,魏王已经湿淋淋的被拉了上来。
远远的,慕容沅看不太清楚仔细,就见魏王爬在龙舟上,很是狼狈,像是在被人控水似的。因为龙舟很窄,并不是适合的休息地点,所有的龙舟都朝半道岸边划去,想来是要先把魏王送上岸,确认无事,才会继续重新比赛。
赫赫攘攘的人群很快被高台遮挡,完全看不见了。
慕容沅悬着心,正在等待下面的人送消息过来。
端木太后突然站起身来,皱眉道:“魏王真是不老成。”她蹙着眉,很是不高兴的样子,搭了魏女官的手说道:“走,哀家过去瞧瞧怎么样了。”言毕,朝着这边意味深长的一笑,带着快意,令人心生不安。
慕容沅看着太后等人下了看台,正在疑惑,她刚才的笑容到底意味着什么,就听前面有人惊呼,“啊…!救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阵地动山摇,仓促间,之间地面突然塌陷,不由本能的往旁边弹出飞起。
----看台塌了!
慕容沅在半空中了悟了这个事实以后,脑中念头急转,看着像蚂蚁一样跌落下去的宫人和嫔妃们,心下明白,场面马上就要混乱起来。而眼下,看台根本不在宇文极的视线范围,自己就算被人踩死了,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念头闪过,当即借着一点还未完全坠落的残垣,飞快向看台下面弹出去,被一支倾斜的旗杆挡了一下,狼狈的跌落在了看台下面。正要忍痛爬起来,忽然看见一道亮光朝自己扑来,----有人要行刺?!顾不得细想,便将身上的大衫甩了出去。
混乱之中,呼喊声、哭骂声、尖叫声,交织成一片,大家都在忙着挣扎逃生,慕容沅一路朝外奔跑,根本没有任何人赶过来救援。她不知道太后到底派了多少杀手,心里惊惶不已,只顾往人少的地方躲避,忽地半道里被人狠狠拉了一把!那人力大无比,竟然完全无法挣脱,急得提剑砍过去,“放开我,找死!”
然而当她抬头看清那个人时,却怔住了。
“小羽。”端木雍容目光沉沉,像是足有千尺之遥的无底深渊,能够吸走这世上一切光芒,他声音醇厚,“你要去哪儿?”
☆、129大结局(九)
宇文极正在看着太医给魏王诊脉,想着等下,怎么把事情圆回去,不然说好的皇帝和魏王赛龙舟,就这么以魏王落水而告终,多少有点扫兴。可是今天事情古怪,先是魏王突发奇想要跟自己比赛,接着是他落水,尽管自己没有任何闪失,但还是感到隐隐的不安。
不如等下就说魏王呛水厉害,自己关心弟弟,两个人都无法脱身,再让禁卫军统领和魏王的侍卫统领比赛,勉强也说得过去了。
总之,一切以平安为上。
宇文极很快在心里做好了决定,正要吩咐人,就听见上面看台那边一阵喧哗。因为地势所限,加上下面的凉棚遮挡,根本看不到上面发生了什么,不由皱眉问道:“上面怎么了?”
刘瑾升赶忙出去,“奴才去瞧瞧。”
还没等他回来,上头就响起了一片惊呼声、尖叫声,以及哭喊声,很显然场面一片混乱,已经失控了。
宇文极不担心别的,但是惦记着慕容沅的安危,不自禁的走出去,在路口正好撞上神色慌张的刘瑾升,心下越发不安,“阿沅呢?有没有事?”
“看台塌了!”刘瑾升的声音尽是惊慌,结结巴巴道:“太乱,不、不不…,不知道皇贵妃娘娘在哪儿。”
“什么?!”宇文极再也顾不得魏王,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直接朝着只为惨烈混乱的看台赶去。可惜一片断壁残垣、血肉模糊,地上全是痛哭叫唤的人,侍卫们团团将他围住,已经有人奉命去找,然而什么都没有找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宇文极凝目看着慕容沅原先坐的位置,已经坍塌倾斜,椅子摔烂,一片狼藉之中空空如也。阿沅…,你是出事了?还是,还是跟姬暮年逃走了。
“那边的人呢?!”他怒道。
刘瑾升忙道:“已经让人去问消息了。”
等人回来,却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消息。
守在玄清道长府门口的人,奉命进府搜查,没有找到人,玄清道长反倒自己从外面归来,并且直接来面见皇帝,避开众人回道:“她出事了,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你不知道?!”宇文极惊道。
姬暮年神色黯然,“不知道。”
顾不得皇帝会如何处置自己,更担心她的安危,而不论要找到她,还是解救她,显然宇文极的力量都会更大,遂将一系列的事都说了。是如何和慕容沅约定好的,又是如何提前让别人假扮自己回府,以及让人送去茯苓糕暗示,自己在枫离桥等人,到了时间却不见人。
“来的路上,臣听说了今日看台的事。”姬暮年皱眉分析道:“娘娘很可能是见到皇上有险,所以不肯离开,错过了时辰,然后便发生了看台坍塌的事,再之后…”心情沉重难以言喻,“从魏王落水再到看台坍塌,只怕都是太后娘娘的手笔,皇上若是想找回皇贵妃娘娘,只怕…,还得从太后娘娘那边下手。”
“从母后那边下手?”宇文极恨不得一剑杀了他,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觉得朕是去痛哭流涕,还是拔剑威胁,哪一样母后会告诉朕阿沅的下落?”甚至,万一太后心狠一点,将她…,不不不,一定没有到那种地步。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回了宫,端木太后便派人到各处诊平安脉。朝云宫内没有主子,怎么敢让太医进去诊脉?宇文极闻讯匆忙赶来,撵了太医。
然而没过多久,端木太后就亲自过来了,面带忧色道:“听说皇贵妃受了惊,但是却不肯让太医就诊,唉,性子真是拧啊。”她一脸关切的样子,“哀家亲自过来瞧瞧,劝她几句就好了。”
“不必了。”宇文极拒绝道。
“哦。”端木太后冷幽幽一笑,面带讥讽,“怎么地?哀家亲自过来,都还不能让她皇贵妃出来迎接?就连见一见都不行?”
“都滚出去!”宇文极怒不可遏,上前逼近到太后身边,“母后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又何必在这儿假惺惺的演戏,不要逼人太甚!”现在总算明白,太后那边到底是什么用意了。
走失的嫔妃,就算能活着回来又如何?名节上面根本说不清楚。
端木太后轻轻一笑,“皇帝真是怎么了?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她慢悠悠道:“哀家只是好心过来探望皇贵妃,她不出来接驾,也不见面,哀家还没有怪罪,皇帝怎么倒先生气了?哦,莫非其中又什么难言之处。”
宇文极冷声道:“母后请回罢。”
端木太后甩了甩袖子,嘴角微翘,“既然皇帝非要护着皇贵妃,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哀家过几天再来探望就是了。”
太后探望皇贵妃,皇贵妃却始终不出来迎接,就算不搜宫,对上不敬的罪也够朝云宫喝一壶的。等到声势够了,只有朝臣替自己弹劾皇贵妃和皇帝,满城风雨,遍地流言蜚语,不是皇帝想拦就能拦得住的。
端木太后带着胜利者的满意,愉悦的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宇文极一面派人四处打听慕容沅的下落,一面找了姬暮年,暂时留他一命还有用处,“当年先帝之死,母后和你在其中功不可没,是时候…,让大家知道她的功劳了。”
姬暮年蹙眉问道:“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