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太后在跟旁边的嫔妃们说话,夸赞道:“瞧瞧皇贵妃今儿这身装束,那样又轻又密的软烟罗,又是浅玫红,别人穿了只怕轻浮,她穿了,只得稳重端方,更显皇室里的富贵气息。”评头论足的,从衣服料子说到头上的钗环,再说到衣服颜色,竟然长篇大论起来。

端木明珠如今是贵妃了,虽然不满意太后没把自己册为皇后,但也知道,堂姑姑偏心她的亲侄女儿,没法子的事儿。眼下见她故意折腾沁水公主,赶紧放下怨气,十分配合的搭起腔来,“是呢,皇贵妃娘娘气度非凡,仪态万方,非嫔妾等人所能及。”

端木太后笑道:“不只是穿着打扮,性子也好。”

眼见她们姑侄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旁边的周婕妤和杨美人都低了头,连堂堂一国公主都被折辱,别的人也算什么?将来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慕容沅勾了勾嘴角,明白太后的意思,就是要当着众人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要自己这么一直屈膝蹲着,若是自己站起来便是没礼数。她在心里轻声嗤笑,只做脚一软,坐在了地上,惹得众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皇贵妃这是怎么了?”端木太后不悦问道。

慕容沅娇滴滴回道:“力气不胜,腿软。”反正自己低头也换不来和平,撕破脸就撕破脸,朝大殿门口看了一眼,“张嬷嬷,我的腿又麻又僵得动不了,快去传个太医过来瞧瞧,别是落下毛病了。”

“叫什么太医?!”端木太后一声呵斥,继而冷笑道:“才夸皇贵妃性子好,这就偷懒耍滑起来,不过是行个礼而已,至于腿麻?这等做张做乔…”

慕容沅便“哎哟”一声,晕倒在地。

张嬷嬷夸张叫道:“娘娘,娘娘你这是怎么了?!”情知主子是装晕,并不急着喊太医激怒太后,只大声哭道:“娘娘你怎么晕过去了?可别吓唬奴婢。”外头的人听见了,自然会有人把消息递给皇帝,今儿要把这戏唱全了。

端木太后算是媳妇熬成婆,这辈子才得几天舒心日子,又来一个恶媳妇,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得发抖,“还不快把皇贵妃扶起来!成什么样子?!”

“这…”端木明珠看傻了眼,没想到沁水公主这么豁得出去,居然耍赖,脸面都不顾了,鄙夷道:“行个礼就晕过去了。”

张嬷嬷不敢跟太后顶嘴,不代表不会跟她较劲儿,倒不是正面吵架,只是跟着可乐等人一起扶起慕容沅,也不肯挪到椅子上,还让她在地上坐着,一面哭道:“娘娘啊,你身子弱,体虚,原是水做的人儿。”不明着说太后,只是淌眼抹泪的,“这下晕过去了,可怎么好?可怎么好?”

端木明珠撇嘴,“谁知道是真是假。”

张嬷嬷哭得更伤心了,“贵妃娘娘的意思,是皇贵妃娘娘假装晕过去了?天地良心啊…”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情知是皇帝到了,底气更足,干脆放开嗓子哭道:“贵妃娘娘你坐着,皇贵妃娘娘蹲着,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啊。”

杨美人“哧”的一声,没忍住,笑了,继而又赶快收敛住。

周婕妤则是提着心,这才进宫头一天,就赶上太后和沁水公主打擂台,往后岂不是鸡飞狗跳的?她还没想完,就见外面急匆匆进来一群人,领头的是皇帝,上玄下赤的五爪龙纹朝服,身量颀长,至于长什么模样儿…,是不敢抬头看的。

“给母后请安。”皇帝匆匆道了这么一句,便上前喝斥骂道:“都是一群蠢材!主子们晕倒了,连个太医都不会叫吗?快传太医!”上前抱住慕容沅,将她放到了椅子上面,轻声唤道:“阿沅?阿沅…”

慕容沅悠悠苏醒过来,娇声道:“皇上来了。”

“怎么回事?”宇文极被她暗暗捏了一把,知道她是装晕,心下稍安,想必是被太后故意为难才被迫如此,----闹到这步田地,自己不给她撑腰的话,往后还怎么在后宫行走?特别今儿还当着几位新嫔妃的面。

“没事的。”慕容沅叹了口气,“原是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见臣妾的衣服料子好,颜色也好,臣妾打扮也好,竟然是样样儿都好,就多夸了几句。偏生臣妾体力不胜,不知怎地,就软绵绵的晕了过去。”她面带赧然,“倒是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番夸奖。”

----把状告了,还滑不溜丢的不粘手。

端木太后瞧了只觉得倒胃口,可到底也没法子说她是假装晕倒,且皇帝来时,只有她躺在地上,其他几位嫔妃都坐着呢。皇帝固然不敢和自己顶撞,拿几个嫔妃发作,却是没问题,可不能才进宫就折了。

因而忍了一口气,“行了,既然皇贵妃累了,先回去吧。”

端木明珠张了张嘴,想插话,可是一见太后和皇帝阴沉沉的脸色,就咽了下去。

而周婕妤和杨美人则是咂舌,这么一闹,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后宫,----皇贵妃请安被太后为难,晕了过去,太后落了个刻薄婆婆的名声。

这一仗皇贵妃看着吃亏,有皇帝撑腰,说到底还是她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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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沅和太后较劲大获全胜,却没觉得高兴。

端木太后占着长辈,她是婆婆,存心给自己为难的话,三天两头就能想点恶心的事情出来,不说害死,也得先恶心死了。因而想着反正闹到如此地步,干脆省点心,借着宇文极的口,就对外说自己体弱,气虚不足,所以才会突然失仪晕倒,宣布又要开始精心调养了。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慕容沅只想躲清静,没心情去理会那几位新来的嫔妃,人家却不这么想,周婕妤和杨美人暂时没动静,端木明珠可是按捺不住了。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慕容沅不想见她,可她却是从太后那边过来的,还带了东西,只得让人进来,冷冰冰的也不说话,打量着她自己脸上挂不住就会走。哪知道她偏不走,不但不走,还一脸讥笑的样子,“嫔妾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皇贵妃娘娘说。”

张嬷嬷插嘴道:“娘娘,我们主子身体不适。”

“不适?大家心里清楚!”端木明珠见跟前没多少人,也不管避忌了,怕被她撵出去,自己的一口恶气就出不了,咄咄质问道:“娘娘从前跟我说的那些话,都忘了吗?全部都是在撒谎吗?!”

慕容沅原本还真想撵她走的,听了这话,不由心头一动,从前…?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第一次见到她,她却说有些眼熟,莫非她知道什么?因怕自己露出什么端倪,只淡淡道:“我何曾骗过你什么?”

“没有?!”端木明珠一声冷笑,“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来着,你说…”

“张嬷嬷你们下去。”慕容沅本能的不想让别人听见,避忌人,怕她们担心,“就在门外候着,有事我叫你们进来。”

端木明珠讥笑道:“你也知道没脸让别人知道。”

慕容沅蹙眉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端木明珠又气又怒又恨,语气尖酸,声声质问道:“当初是谁当着我的面,接受了出云王…,哦不,接受了大秦皇帝的弯刀,两人亲亲我我的腻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喜欢皇上,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慕容沅心头一跳,眼前好像划过一副她描绘的情景,模模糊糊的。

端木明珠那个恨啊,气啊,甚至还有委屈,“你自己说,不会喜欢皇上,还让我放心来着,说我误会了,一转头就变卦了。而且你还接受了大秦皇帝的信物,怎么能水*性杨花,又…,又来侮辱我们东羌皇室!你…,你对不起皇上。”

慕容沅根本没去看她,只是惊骇,为什么…,她说的那些好像是真的!自己隐隐像是在梦中经历过,有一些零碎的片段,被她提醒,就慢慢的浮现出来。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疯了吗?

☆、122大结局(二)

“你怎么不说话?”

慕容沅还是木呆呆的,眼神漂浮。

“我问你呢,你到底还要脸…”端木明珠像说她不要脸,顾及她的身份,这会儿可不是当初的出云王师妹,是燕国沁水公主,是东羌皇室的皇贵妃,忍了忍气,却忍不住满心的委屈,“你假装成什么出云王的师妹,整天往东羌皇室里蹿,不就是为了勾引皇上吗?我当初就该看出来的…”

慕容沅每听她说一句,心就往下落一分,犹如坠入无边无尽的黑暗深渊,还在一直不停的往下坠,无法停止的恐惧。

是的,自己想起来了。

那个伪装用了原名的小羽,不正是自己吗?自己和端木雍容一起来到东羌,还曾经来过东羌皇宫,曾经在出云王府见过端木明珠。她说的那些,没有一句话是假的,而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可是…,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要来到东羌?又是怎么和端木雍容走到一起的?

想不起来了,头…,好痛。

像是有一把牢固的铁锁,将丢失的记忆全部深深锁了起来,那扇大门后头,藏着血腥、黑暗、痛苦、仇恨,藏着自己不敢正眼面对的真相!

“你你你…”端木明珠见她神色痛苦,泪盈于睫,惊吓道:“你又要装样,等下说是我欺负了,该装病了吧?真是、真是不要脸!”

慕容沅头疼欲裂,因为无论如何,都只想得起对方所说的内容,别的…,都模模糊糊的,始终无法凝聚成完整的影像。她心里大抵清楚,自己可能是失忆了,而且丢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记忆,而这部分…,宇文极不想告诉自己。

“算你厉害!”端木明珠怕被陷害,带着惊恐和愤怒匆匆离去了。

她回了自己的住处,心里还是生气,那个沁水公主见一个爱一个,到底哪里好?也就是长得好看点儿,偏偏宇文极那个蠢蛋,为了一张脸蛋就迷得七晕八素的,连她和出云王有过婚约都不管了。

端木明珠想来想去,都找不到可以打击慕容沅的突破口。

“娘娘。”有宫人进来,神神秘秘的,“宫外传来一封密信,说是十分要紧,娘娘一定会感兴趣的。”

端木明珠正在找不到地方撒气,一手夺了信,摔在地上,“滚!”还不解气,上前狠狠的搓了几脚,信封都揉破了,刚好露出“沁水”二字。不由好奇诧异的拣了起来,掸了掸灰,撕开信封抽了出来。

上面只有一句话,“沁水公主失忆,揭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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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嬷嬷一路跟着皇帝往里走,小声回道:“贵妃娘年来过,和娘娘单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娘娘就一直自己闷坐,不让奴婢们进去服侍,这会儿连午饭都没吃呢。”

宇文极今儿朝堂上有事绊住了,中午没过来吃饭。一来朝云宫,就听说端木明珠过来找茬儿,心上人有发呆不吃饭,心下不安,大步流星的进了寝阁,“阿沅。”看着美人榻上的娇小身影,担心道:“怎么不吃饭?是不是别人惹你生气了?”

慕容沅青丝如云,挽了髻,随意别了一支镂空的金钗,简单的装束,衬出她清丽明媚恍若画中人。她转头,金色阳光勾勒出优美的侧面弧线,带着一点难解的忧郁,挥了挥手,让张嬷嬷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