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极回道:“儿子不如太后高瞻远瞩。”
端木太后听着这话不像恭维,倒像是讥讽,于是冷笑,“少说这些!哀家明白,你这是长大了,要当家作主了。”原本就对他隐瞒消息有气,越说越气,可养子到底已经是皇帝,且不是完全没有权柄,不能随便打骂,只得道:“回去吧。”
等人走了,心头那一口恶气还是不能消散。
魏女官低声劝道:“好在没出什么乱子,一切太平。”
端木太后厉声道:“等到出乱子就晚了!”又吩咐,“等皇帝去了上书房,就去把那个沁水公主给哀家传来,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哀家倒要看看,燕国的公主到底有多懂规矩礼数!敢跟长辈挺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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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宇文极没有嫔妃,后宫里面女人虽然多,都是太后、太妃、公主们,所以最近几天慕容沅过得舒服安逸。宇文极不在的时候,闲得没事,给近身服侍的宫人们起了名字,七喜、可乐、雪碧,是三位大宫女,想着芬达用在宫女身上不合适,就赏给了一个小太监。
宇文极回来知道了,还夸了一句,“七喜和可乐这两个名字喜庆。”
慕容沅闻言更乐,整天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虽然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嫁给了他,可是现在自由自在的,没人约束,比之前在燕国“养病”的日子舒心的多。大半个月不至于长胖多少,但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笑容也更多了。
除了偶尔犯一点小小迷糊,一切安宁平静。
这天下午,慕容沅说去折几支腊梅花摆放,因为宇文极吩咐不许走出朝云宫,便领着宫人就近去了后花园。被她赏了名字的芬达在旁边耍嘴皮子,“公主您可是金枝玉叶的尊贵人儿,眼下天寒地冻的,不用亲自动手,觉得哪一枝好看指一指,奴才就去给公主折下来,保证连雪花都还挂在上头。”笑嘻嘻凑趣,“请公主殿下赏个恩典。”
皇帝这次往朝云宫选的宫女和太监,都是跟六宫不沾边儿的。也就是说,这些人原本都没啥体面差事,突然被提拔了,高升了,过来侍奉未来的宠妃沁水公主,哪有不赶着巴结的道理?只恨不得一辈子赖在朝云宫不走。
而且这位沁水公主脾气又好,没啥架子,宫人们都甚是喜欢她,所以芬达抢着献媚折梅花,一半是为了讨赏凑趣,一半也是本来处得好。
“是有点冷,你先把树梢的那支折下来。”慕容沅指指点点,身上裹得严,大红羽纱的披风,里面厚厚的棉袄,兜帽、卧兔儿,一样都不少。即便这样,看着她仍旧是娇娇小小的,宫人们都不自觉的将她围了起来,头上大油伞撑得结实,生怕让她沾了一点雪花,冻坏了这位公主娘娘。
芬达腿脚伶俐,攀高爬低的,不一会儿便折了好几枝,回来笑道:“这几枝果然不错,公主殿下的眼光就是不一般。”
“是啊,这儿还有两朵并蒂的,皇上瞧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大伙儿热热闹闹的,忽地来了一个宫人传话,“太后娘娘请沁水公主过去说话。”
芬达等人都露出为难之色。
上次太后叫人来请沁水公主,是被皇帝回绝的,这回皇帝不在,做奴才的可不敢跟太后对干,一个个的,都将目光看向了慕容沅。她皱了皱眉,虽然神智迷迷糊糊的,但也不是真傻,眼下不知道这位太后是何用意,便不想单独去,“就说我刚来东羌水土不服,闹肚子,改天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是,奴才这就去告诉魏姑姑。”小宫人脸色紧张的去了。
被这么一打岔,花园里的气氛顿时冷淡下来。
可乐上来小声提醒,“公主殿下,“有这些插一瓶子够了,眼下天冷,公主不如先回去插花,顺带暖和暖和。”低声耳语,“万一太后娘娘派太医过来…”
“好吧。”慕容沅本来就没什么脾气,现在更是过得闲散,依言回去,结果椅子还没有坐热,就听外面通传,“太后娘娘驾到!”咦?这是来看望自己的?二话不说,拔了钗环,脱了外套就往床上躺,“快去请太后娘娘进来。”
还别说,她本来身体就不是太好,又瘦,肉也没有养回来,青丝铺散在枕头上,脸色又是白皙如玉,只需做一点娇怯怯的样子,不用可以,就像是身体不太舒服。
端木太后含了怒气亲自过来,进门一看,怎地还真的是个病西施?原本对宇文极和慕容沅有十分火气,倒是消了三分。
“见过太后娘娘。”慕容沅作势挣扎要起身行礼,被魏女官按下了。
“听说你病了,哀家特意过来瞧瞧。”端木太后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打量着她,隐隐觉得有点眼熟,怎么好似在哪儿见过似的?仔细想想,又想不出能对上号的人,而且对反神色平静,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惊讶,并不像认识自己。再者说了,燕国和东羌隔得十万八千里,从前哪有机会见着呢?因而只当是一时错人。
继而摒退跟前的人,转入正题,“皇帝为了起了血蛊之誓。要说皇帝和你青梅竹马长大,知根知底,还有什么不放心,怎地也不拦着他?”
慕容沅回道:“这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后来才知道的?说得倒是轻巧!端木太后心下冷笑更甚,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她沁水公主自己心里清楚!燕国皇帝打的一手好算盘,嫁了一个妹妹,整个东羌都是他的妹夫了。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争吵没有意义,端起茶盅拨了拨,又问:“前几天,哀家的娘家侄女明珠来看过你,她性子直爽、口舌无忌,可有冒犯你?”
“没有。”慕容沅摇了摇头,反而道:“明珠小姐走的时候不太高兴,想是我不熟悉东羌风俗,或许不知道在哪儿冒犯她了。”
端木太后见她推得一干二净,泥鳅似的,什么“我不熟悉东羌风俗”,又什么“或许不知道在哪儿冒犯她”,心中的不满又生上来。可是明面上也没抓住她错处,况且沁水公主才来东羌没多久,要是自己这就责罚,反倒闹得不好看。因而勉强敷衍了几句,便起身,“既然你不舒服,那就好好躺着吧。”
“是。”慕容沅松了一口气,喊了宫人,“替我送太后娘娘出去。”她的眼睛里露出松快的光芒,亮晶晶的,好似水洗过的黑宝石一般。
端木太后凝目看了一眼,脑海里划过许多片段,忽地想起,在哪儿见过同样的一双眼睛,那个…,被册封为云郡主的萧羽!是她?!不,长相不对,声音也不对,况且身份更不对。
不过,等等…,端木雍容也有对沁水公主求亲。
难道说,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只是易了容?改头换面?那个云郡主的来路本来就十分可疑,再联系淳于化的死,以及当初燕国皇室覆灭之际,西羌军队的进攻,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谜团渐渐在端木太后心里串成线,成了一个形。
----不会错的。
那双眼睛,自己绝对不会记错!可如果萧羽就是沁水公主,燕国皇帝又怎么舍得让妹妹来行刺报仇?对了,听闻燕国皇帝并非老皇帝亲生,看来…,这里头且有一本烂帐,还有端木雍容那边,只怕也有得故事可以挖掘。
端木太后微微一笑,终于自己觉得找到一点乐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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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太后走了没多久,宇文极就闻讯过来了,进门无须避忌,直接进了寝阁,担心的看向慕容沅,“母后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慕容沅摇头,“就是问了一下端木明珠,还有你的手。”招招手,拉着他的手细细的看,心疼道:“你怎地这么傻呢?这可不比割一刀、刺一剑,断了,将来就一直这个样子,可补不回来了。”
宇文极淡淡笑道:“没事。”
“前些日子哥哥脾气很怪。”慕容沅没什么时间概念,叹气道:“他总说我在生病需要静养,总是拦着不让我见父皇母妃…”
“阿沅。”宇文极打断了她,“等会儿再说。”回头扫了可乐和七喜一眼,见她们两个都已经脸色微变,冷声斥道:“若是管不好自己的嘴,脑袋也不用要了!”
两个宫女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慕容沅还不知道他火气从哪里来的,诧异道:“你怎么突然就发火了?”自己披了衣服要下床,“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呢。”结果没站好,被滑溜溜的锦缎被子一绊,便往前摔去,“哎呀,救命!”
宇文极迅速抓住了她的手,也只减缓了一下去势,还是歪倒在了脚踏上面,赶紧上前搀扶她,“怎地这么不老成?磕着没有?”
慕容沅“咝”了一声,“好像…,崴着脚了。”
“别动。”宇文极将她抱回床上,然后扒拉袜子,“看看错位没有?”他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看一下,求个放心,结果一看却变了脸色,“这是什么?”玉润白皙的纤细脚踝上面,一圈奇怪的肉粉色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天长日久磨出来的。
然而慕容沅却道:“不知道,我生了一场病以后就这样了,哥哥说,落了疤,你说奇怪不奇怪,这疤痕还是对称的呢。”她觉得好玩儿,褪了另外一只袜子,“你瞧,两边长得差不多吧。”
宇文极快要把手关节握断,才能忍住不变脸色,----这分明就是镣铐或者绳子之类的东西,长时间磨出来的!赵煜说什么她都信,可见有多信任他,他却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简直…,就不是人!
难怪、难怪阿沅会变得神智不清!!
----赵煜,你注定要去下地狱。
不过比起报复赵煜,宇文极更担心慕容沅还有没有其他的伤,想了想,还是没有叫医婆过来检查,一则怕吓着她,二则外头的人不保险。不想朝云宫的宫人,是好是歹都跟着慕容沅,嘴巴自然严密。
因而陪着慕容沅说了会儿话,出去找到可乐,“你性子稳重,晚上找个机会替公主检查一下,看看身上有没有受伤?”见她为难,“没事,阿沅脾气很好。”
再好也是主子啊!不过既然皇帝吩咐了,可乐算是拿了免死金牌,到了夜里,便不小心把一碗温温的茶给弄洒了,泼了慕容沅半身,嘴里忙道:“奴婢有罪!还请公主殿下先换了衣裳,别冻着,容后再责罚奴婢。”
和七喜递了一个眼神,两人主动的很,急急忙忙帮着慕容沅换衣服。
----腹部上方一道刀剑疤痕!
可乐可是乐不起来了,之前沁水公主一直不让人近身服侍,洗澡都是自己,直到今儿才发现,不仅脚上有伤痕,身上也有,----老天爷,这堂堂的金枝玉叶皇室公主,到底遇到了什么?不敢多问,不敢多言,赶紧收拾好了。
第二天,回禀皇帝时战战兢兢的,“沁水公主,腹部有一刀剑伤,背后也有。”声调是几乎快要哭出来,“像是…,像是曾经被人一剑刺穿。”
宇文极听了久久没有言语,也没有表情。
可乐心里只觉瘆的慌,又不敢走,小腿肚子一直打哆嗦,正抖得发软,都快要站不住了,方才听得他道:“回去吧,一个字也不能走漏。”忙不迭的应了,“是,奴婢就是做梦也不敢多嘴的。”顾不得许多,赶紧低头退了下去。
空气仿佛凝结起来,宇文极在里面呼吸困难,心口发痛,更是一腔倾天海水都掩不住的愤怒,像是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烧得他五脏俱焚。
----便是毁了誓言,自己也不能就这么放过赵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