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庄子上住了三天,景华才送大公主回府。到了肃侯府,景华发现大驸马的病更重了,才三天而已,已经卧床不起,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唇都是青的。
见她们进来,小厮立刻给大驸马盖上被子,大驸马虚弱道:“失礼了……”
景华上前两步,按住想要起身行礼的大驸马,着急道:“大妹夫快躺下,不讲究这些。大妹妹,你来。”
景华着急之下已经走到床边,复又想起大公主在身边,连忙把大公主让到前面来。大公主眼泪簌簌得流,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驸马,怎么病得这样重?我去求父皇,请他赐御医来。”
“不必了,我这病,养养就好,让公主担心了。”驸马眉眼含笑,却被一张苍白的脸衬托得犹如垂暮之人。
景华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夫妻叙话,和大公主打了招呼,先回大皇子府了。
“让你宽慰大妹妹,你倒趁机跑去玩儿了。如何,玩得可高兴?”大皇子听说景华回来了,第一时间来见她。
“大驸马不是病了,是外伤,他的症状,明明是失血过多。”景华放出这话直接震傻了大皇子。
“什么意思?外伤?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体弱,怎么就受了外伤?他是肃侯府的大公子,日后是要做世子,继承爵位的,谁敢伤他。”
景华沉吟了一下,“我也不敢保证。你知道我来大都的路上见过许多重伤的人,失血过多就是他那幅模样。要不你派人确认一下,只是大驸马好像很排斥看大夫,不如私底下找人去看。”
“你定是被当初那些人吓着了,他不可能是外伤。”大皇子斩钉截铁道。
你能不能抓重点!景华重复道:“我的意思是找个大夫乔装打扮一下,亲自确认。”
“大夫也要病人配合啊,怎么乔装?”
“也不一定,大妹妹配合就行,我会说服大妹妹的。”景华望着大皇子道:“你那么关心大妹妹,也一定想知道原因吧。大妹妹的心病就是大驸马,治好了大驸马的病,大妹妹自然就高兴起来了。”
“行吧,我去找人。”
有大皇子配合就好操作许多,长兄如父,有他参与,大公主更容易被说动了。
景华带着御医登门,大公主在前面开道,到了驸马的居所,小厮立刻上前拦着,“公主,爷刚喝了药睡下,大夫叮嘱静养,爷怕传了病气给公主,吩咐……”
“堵嘴,拿下!”大公主拿出气势,直接让人绑了小厮,那些准备大喊、跑回去通禀的人也一并被制服了。
见人都控制住了,大公主才惴惴不安的看向景华,“这样好吗?”
“大妹妹不必担心,不是说大妹夫睡着吗?先请御医诊脉再说。等大妹夫醒了,若是怪罪,我任他打骂。”
“不止于此。”大公主弱弱道,她是个没有主意的,不然不会独自伤怀两年,不向父兄诉说。有人帮她拿主意,她就安稳下来了。
为了掩人耳目,御医没有带药箱,可是能做到御医的国手,不需要辅助工具,双手搭在脉上,静默片刻,就知道答案了。
“是外伤,失血过多,外伤引起的高热和虚弱。”御医下了这样的结论。
大公主惊呼一声就要摔倒,难以想像在大都,在守卫森严的肃侯府,准继承人怎么会受外伤。
御医起身四处找了找,找到桌案旁一把裁纸刀,直接把大驸马胸前的衣服剪开,露出血迹斑斑的绷带。御医小心翼翼拆了一条绷带,嗅了嗅上面的粉状药末,又用指头粘了一点儿来尝,皱眉道:“只是寻常金疮药,止不住血。今日没带药箱,无法换药了。”
第111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14
看这些伤口的形状,应该是鞭子抽出来的。抽在前胸,大驸马难道不反抗吗?为什么不反抗,再打下去他就没命了,谁不惜命呢?再结合大驸马不肯让御医诊治,一直坚持用肃侯府的家养大夫,是不是可以假设大驸马在为伤他的人隐瞒?损害自己保全别人,世上有这样的人吗?眼前就出现一个,目的是什么呢?总不可能是圣人在世,佛祖割肉喂鹰吧?
该从什么地方查起,大驸马既然瞒了这么久,直接问肯定是问不出来的。那刚刚拦路的小厮可以成为突破口,他贴身伺候,不可能不知实情。也要查一查那个所谓的家养大夫,府医不想让肃侯府的继承人恢复健康吗?
看到大驸马伤口的一瞬间,景华脑海里冒出了无数问题,盘算着怎样查,从什么地方入手。就在这时,大公主也忍不住哭声,泪水浸湿帕子,“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景华才恍然大悟,她不需要思考这些,这是大公主的丈夫,这是在大梁大都啊。
景华一把抓住大公主的手,神情慌乱道:“大妹妹,这,这,我处理不下来,这个样子,你要拿个主意啊!”
“我哪儿有主意?张御医,张御医,劳烦你,赶紧给大驸马治伤吧。”大公主被拽得生疼的手让她找回理智,开始处理。
“回大公主,微臣今日来得匆忙,未带药箱,要回去取才行。”
“那就去……”
景华突然加重力道,大公主自然问了一句:“嫂子觉得不妥?”
“我现在看周围谁都像恶人,实在难以想象,大妹夫这样尊贵的身份,又素来与人为善,和谁都没有过节的人,怎么会伤成这样,让张御医明面上进出,会不会打草惊蛇,让那些坏人狗急跳墙。大妹夫现在这样若是他们骤然发难,我们两个女流之辈可护不住他啊。”
“嫂子说的是,那我们怎么办?嫂子帮我拿个主意吧!说句实话,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大公主也紧紧握着景华的手,期盼得看着她。
“大妹妹,如今这种情况,我们两人都处理不下来,还是禀告父皇吧。父皇他老人家英明神武,自然能查明真相,治好大妹夫。”
“家丑不可外扬,告诉父皇……”
“你是父皇掌珠,我是父皇的儿媳妇,我们和父皇才是一家,还顾忌什么呢?”景华步步紧逼,“若是张御医或者你身边的人出去通传,我怕被监视着这个院子的人发现,不如让我的侍女去,就说——就说我想起府中有一坛好酒,想拿来与公主共享。”
“可我从来不喝酒啊。”大公主讷讷道。
你们兄妹抓重点的能力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那就说取料子,说我带了重光锦要送给你,总不会让人疑心了。大妹妹放心,我的侍女很机灵的,保证不会露馅儿。”
大公主此时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有人在边上给她出主意,听起来有理有据,她没能力细细思考,立刻同意了。
等了不到一个时辰,大驸马还在床上昏迷着,大皇子已经带着禁卫军包围了肃侯府,同行的还有刑部侍郎和内卫的佥事。这些都是查案件、阴私的高手,有他们在,什么阴谋都逃不过这样联合追查。
大皇子带来皇帝的旨意,彻查大驸马受伤一事。刑部和内卫接手了肃侯府,大公主身份贵重,刑部侍郎过来请示,公主是回宫,还是在肃侯府先辟个院子居住等待结果。
“大郎,如今这么个情况,让大妹妹一个人住我实在不放心。我想留下来陪着她,我带来的人也不回去,配合刑部调查。大妹妹,不怕,我陪着你。”景华握着大公主的手道。
“多谢嫂嫂。”大公主泪眼朦胧,对刑部侍郎道:“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府里等结果,一切就拜托给大人了。”
“公主殿下言重了,臣分内之事。”
大皇子看她们姑嫂和睦,心里也满意,严肃点头道:“行,你们都安心住着,外面有我呢。”
“有劳大哥,烦请大哥代我向父皇问安,不孝女的家务事,让父皇跟着忧心了。”大公主就是这么个脾气,从不愿给人添麻烦,事事处处想着不劳动别人。若非这样的性格,也不会独自委屈两年,不向父兄诉说。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放心吧。”
把大公主安顿好,景华才问道:“我们就这样直接围了肃侯府,总该和世子夫人说一声,不知夫人那边吓成什么样子了。”
肃侯可是军侯,突然让皇帝的禁卫军围了府邸,正常人都会以为肃侯在战场上犯了什么大错,皇帝要抄家吧。
“对对对,险些忘了母亲,我真是不中用,居然忘了遣人通知母亲。还有二弟,他在国子监读书,虽一旬才回来一次,可这事儿也不能瞒着他。”大公主懊恼得拍拍自己的头,“我去给母亲请安……”
大公主才走两步就歪歪斜斜要倒下去,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公主心神一直紧绷着,她又不是什么强健的人,骤然放松,腿软是正常的。
“大妹妹,快坐下,你这是怎么了?张御医,劳烦给大公主请脉。”景华半搂住大公主,半扶半抱想把大公主扶到椅子上,可今天居然感觉有点儿使不上劲,她可是骑马奔袭、与土匪交战过的人啊。
景华示意侍女赶紧上来帮忙,屋中男子都不适合搭把手。看人人注意力都在大公主身上,景华双手交叉,借着大袖遮掩,并起食指中指搭在自己的脉搏上。
把大公主安置在椅子上,张御医上前诊脉,叹息道:“大公主惊惧过度,微臣开一剂定惊汤,好生养着,不要动怒、不要受惊吓。”
景华点头,对大公主道:“大妹妹现在这情况实在不适合奔波劳累,我代大妹妹向世子夫人解释,大妹妹意下如何?”
大公主后知后觉感到头晕目眩,无力操持,把府中事情都托付给景华,“嫂嫂大恩,非言语所能表,待妹妹大好,再谢嫂嫂。”
“大郎都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景华把大公主散乱的鬓发抿回耳后,叮嘱她的贴身侍女好好照顾,这才和大皇子一起出了东院。
路过花园,景华拉住一马当先的大皇子,指了指石凳道:“我想歇歇。”
“怎么?累了?我去通知世子夫人就是,我当年在西羌领兵,侯爷和世子教我良多,和世子夫人也是熟悉的。”大皇子顺手把景华扶到石桌旁坐下。
“不是,我感觉有些不舒服,烦请张御医搭个脉。”景华向跟在身后的张御医微笑,他们夫妻俩走在前面,刑部侍郎、张御医随后跟上,大驸马伤成这样,总要亲自去和世子夫人这个做母亲的说一声。
看大皇子点头同意,张御医上前一步,沉默数息,笑道:“喜脉,皇子妃娘娘有孕了,脉象还浅,将将一个月。”
“好,好,好!”大皇子连连叫好,抚掌跺脚,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们成亲才几个月,这就有孩子了,当真是大喜事。大皇子二十啷当的年岁,别人膝下都有几个儿子了,他却因为常年带兵在外,内帷只有几个妾室,身份不够,也没福气为他诞育子嗣。
刑部侍郎和张御医也连道恭喜。
“有孕该好好养着,马上回府,张御医,你看要不要开安胎药、补品什么的,可有什么医嘱?”
“皇子妃娘娘身体康健,现在感觉累是正常的,日后好好休息,不受惊吓、不动怒,孕妇胎儿都可保安稳。”这话和刚刚叮嘱大公主的差不多啊,张御医好像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补充道:“微臣开几剂安胎药,皇子妃觉得不舒服就吃一剂,没有感觉就不用吃。是药三分毒,药还是少吃为好。补品可以适当吃些,正餐要用,吃五谷杂粮最养人。”
不怪张御医啰嗦,他是见过许多贵妇人养胎的,紧张些的直接卧床,或者不出院落,也不好好用正餐,把补药当饭吃。真是本末倒置!
“微臣回去整理一份孕中保养清单送到府上。”
“多谢张御医。”大皇子喜滋滋笑道。
景华拉拉大皇子的袖子,小声道:“大郎,我现在回去可就留大妹妹一个人了,这不好吧?”
“你月份尚浅,肃侯府兵荒马乱的……”
“你在外面呢,我担心什么。大妹妹如今无人陪伴,我实在不放心。这边情形基本控制住了,我陪大妹妹住在内院,想必不会有事。”
大皇子沉吟了一下,颔首道:“依你,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差人来告诉我。”
“好。就劳烦大郎先给父皇报喜了。只是胎不满三个月,不易声张,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再庆贺吧。”景华示意大皇子看跟在他们身边的人。
不必大皇子开口,刑部侍郎和张御医已经会意,笑着保证不会说出去,也会约束属下,不泄露消息。
“我是怕大妹妹担心,她心思细,人也敏感,要是知道我有身孕却来照顾她,心里该过意不去了。”
“行,依你,依你,都依你。”大皇子笑得更傻气了。
虽然出了这样一个插曲,但你几人也没有把喜气表现在脸上,接着往正院而去。
到肃侯府正厅的时候,世子夫人已经穿戴好全套诰命服饰,端坐在上首,见大皇子带着刑部侍郎进来,高声问道:“大皇子殿下,我肃侯府上下忠心报国,老侯爷和外子还在西羌前线,大皇子带人围了肃侯府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着急妹妹妹夫的事情,吓着世子夫人了。大皇子连忙上前拱手:“夫人误会,误会了!肃侯府上下的忠心,父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初小王乍上战场,也多亏老侯爷和世子帮衬,怎敢冒犯。这是为大妹夫的伤才如此,还请夫人原谅我一时鲁莽。”
“伤?什么伤?他怎么伤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世子夫人一直挺着的肩膀和腰背突然放松下来,带动头上珠钗吊坠晃动,不是皇帝要抄家就好。
景华也大约猜到世子夫人刚刚在担忧什么,武将领兵在外,总是容易出现莫名被冤的事情。景华奉了一杯热茶到世子夫人身旁,大皇子那么着急以致怠慢世子夫人,也有担忧她的缘故。
“大妹夫身上全是鞭伤,有成年旧伤,也有最新的新伤,层层叠叠,以致大妹夫身体越来越弱。今日还发起了高热,骤然昏迷吓着大妹妹,这才请了御医过来。”大皇子简单解释了几句,问道:“夫人可知大妹夫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这……这……可问过公主殿下?”世子夫人有些为难,小声道:“自公主下降,肃侯府的中馈就是公主殿下掌管。我只管自己院子和我那不争气的次子,次子常年在国子监读书,一旬一休沐,又未娶妻,我平日只在佛堂礼佛,倒没太关心东院的事情。毕竟是大孩子了,已经成亲,我就放手让孩子们自己做主了。”
世子夫人的话也很明白的,大儿子已经娶妻了,娶的还是公主,她连主持中馈的权利都交出去了,还管儿子儿媳的这些琐事吗?
大皇子皱眉,他也想不明白,抽丝剥茧的确不是他的强项。“这事儿确实古怪,我不精通刑律,只是父皇担心大妹妹和大妹夫,命我来瞧瞧。此事由侍郎大人主理,夫人若有什么事情直接与侍郎大人说就是。小王还要回宫复命,就先告辞了。”
大皇子走后,刑部侍郎接着问话,“夫人,大公子的身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好的?”
“从小就不太康健,府上的大夫都说要静养。”
“那夫人可有觉察出什么反常的状况吗?”
世子夫人回忆片刻,皱眉道:“没有,都挺好的啊。”
“还请夫人见谅,大驸马并未有出府的记录,受伤大约就在府内,待会儿可能要询问府中下仆,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方便,方便。”世子夫人让身边一个嬷嬷出来,道:“这是我的陪嫁周大家的,最熟悉府里的情况,我让她带着府上仆从名册随大人去一趟。府里主子不多,西跨院倒还住着几位老家来的老亲,平日只陪我说话解闷,询问他们的时候,还请大人包涵一二。多是贫苦人家,少见天官威严。后街的族人要通知吗?府上还有些老兵签了契书,人却住在外面……”
“多谢夫人,这些都放一放,先问府上仆从,就从府医开始吧。”
周大家的带着刑部侍郎一干官员去了前院辟出了临时审讯堂,先问府医。
老大夫战战兢兢走进来,躬身自报家门,他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军医,因伤了腿脚生计艰难,老侯爷就留他在府里当个大夫。府里主子少,事情清闲,他的月钱却丰厚。老大夫平时还爱给仆从下人们看病,是个好人缘的。
“老夫不敢自称医术高明,可也不会连简单的外伤都诊不出来。听说大公子受伤之后,老夫把这些年大公子的脉案都带来了,每次请脉都记得清清楚楚,大公子是体弱,娘胎里带来的病,并没发现受伤。”
刑部有懂医药的人自然接过脉案记录翻看,刑部侍郎就问大夫府里的情况,一个问题反复问几遍,明明之前问过的,正说着其他话题,又突然问一句。侍郎大人也是审讯过许多大案要案的,注意观察着老大夫的神情,确认他言语中有无疏漏,是否撒谎。
问了许久,侍郎大人发现,老大夫说的都是真的。难道是自己端坐高堂太久,亲自接触案件太少,审案的手段退步了?侍郎大人一辈子在刑部,从书令史开始做起,对审讯之人是否扯谎还是有自信判断的。
老大夫这里问不出来,翻看脉案的小吏却捧了一本出来指出其中一处递给侍郎大人,侍郎大人看了,问道:“这里突然开了许多补气血的药,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两年前,大公子新婚,他身体本就不太好,自然要用些补药。”老大夫给了一个你也是男人,你该懂的眼神。
大庭广众谈论这种话题,侍郎大人却没有半点儿尴尬,反而追问道:“那怎么后来没有了?”
“大概过了两个月,大公子就搬到书房住了。”不用与公主同房,自然不用吃这些补药,老大夫其实是赞成这样养身的,色是刮骨钢刀啊!“这事夫人也知道的。”
“世子夫人也知道?”
“是,夫人最关心大公子的身子,用药脉案都要亲自看过,真真慈母心肠。”老大夫拱手道。
又问了几个关于大驸马身体的问题,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侍郎大人先让他回去,又审大驸马的贴身小厮。
贴身小厮更是一个劲儿的喊冤:“我们公子身体不好,素来不爱小的们贴身侍奉,这事儿全府上下都知道。小的们若是知道公子怎么伤的,哪能放过贼人。”
也是,小厮的命运和主子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要是大驸马出了什么事儿,他们难道能有好果子吃?
又审院子里的侍女,侍女们也是一问三不知,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侍女们都知道大公子身体不好,巴结讨好也不会选大公子啊,那是驸马好不好,一个侍女和大公子亲近,就是与公主抢驸马,活腻味了!东院奴仆侍奉的重点都在大公主身上,对大驸马当然也是尊重有加,只是不够亲近。
就在这个时候,内院有人传话,说在大驸马的书房后面发现一间密室,里面放了鞭子、水桶之类的东西,很显然大公子的伤就是在这里造成的。
密室啊?就在大驸马书房的后面,换言之,大驸马是清楚这个地方的。
侍郎大人连忙吩咐人去查问这个密室是什么时候建造了,有无痕迹。
侍郎大人在厅中踱步,若不是捅出这件事的是大公主,他都要怀疑这是大公主干的了。
大驸马自小深居简出,并未与人结仇,世子夫人是个慈母,唯一的弟弟走科举之路,和他也没有丝毫利益冲突。所以,他为什么会伤。
为大驸马裹伤的时候,刑部擅长刑讯、伤口鉴定的小吏也在一旁,断定这些伤口是别人抽的。这又堵死了侍郎大人的另一种猜测,世上不是没有喜好自残的人,可大驸马伤口明明是别人抽出来的。
不是大驸马自己抽的,伤口不对;不是大公主抽的,否则她不会戳破;更不可能是世子夫人或者二公子,没有动机啊。肃侯府上还有什么人?奴仆?大驸马为什么要忍着,若真是奴仆,只有大驸马抽别人的份儿。那就只剩下住在西跨院的老家来人了,依附肃侯府而居的人,有本事横跨整座府邸伤害大驸马,并且让大驸马保持沉默这么久吗?
当真处处是迷雾!
侍郎大人一时没有头绪,只能先回刑部写了份折子向陛下汇报此事。
皇帝接到刑部侍郎的折子也不觉皱眉,他能忍着女儿愁苦这许久,一是等女儿自己开口,日子是她自己的,总要她主动伸手,旁人才能拉她一把。二是为肃侯的战功,肃侯乃大梁在西边的最强防线,活的长城,处理肃侯府的事情,更要小心慎重,否则君臣离心,就是自残双臂、自毁长城。
皇帝做事比大皇子考虑周到,在派禁卫军包围肃侯府的同时,已经发八百里急诏给肃侯和肃侯世子,向他们说明情况,并且召肃侯世子进京。处理家务事,总要有大家长在的。
算着肃侯世子到京时间,皇帝给刑部下了十天内破案的最后通牒。私下却吩咐内卫,仔细查肃侯府上下,务必找出凶手。
刑部侍郎接到圣旨,只觉得脑袋里全是浆糊,当真连个线索都没有。大驸马的生活轨迹和闺阁女儿差不多,这样的生活圈子,连和他有过口角的人都没有,这可怎么查。
刑部侍郎特别后悔自己那天当值不敢巧,否则堂堂侍郎大人,怎么会去查一桩伤人案,还是勋贵家中的事情,稍有不慎就牵扯进阴私里。陛下又在上头催命,真是祸不单行。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刑部侍郎打算去庙里烧香转运的时候,肃侯府传来消息,大驸马醒了。
大驸马外伤引起高热昏迷,好不容易清醒过来,面前就围了一堆人,妻子、大夫、母亲、弟弟、下仆……事情已经暴露了啊!大皇子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
刑部侍郎到的时候,刚好碰见二公子扶着垂泪的世子夫人出去,大驸马睁着眼睛呆愣愣得看着床顶,侍郎大人问他什么他都不答。
“大驸马这是伤了嗓子吗?”侍郎大人问张御医。
张御医一副关爱傻子的表情,摇头道:“只听说烧傻的,没听说烧哑的。”
侍郎大人莫名觉得张御医在讽刺自己,对大驸马道:“也没听说高热烧聋的,大驸马听得见我说话,就请告诉我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吧?”
大驸马还是不说话,若不是眼睛在眨动,和木头人也没区别了。
“夫君,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包庇伤你害你的恶人吗?你就说出来吧!”大公主在一旁哭泣。
“大驸马就是听不见、说不了,想必字还是能写的,来人,上笔墨纸砚,伺候大驸马写字。”侍郎大人这样吩咐,可是笔塞进大驸马手里就直接落到被子上,染出一团墨迹。大驸马摆明了不配合,他还有皇亲身份,也不好动用手段。侍郎大人黑着脸冷哼一声,入宫请旨去了。
第112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15
有关肃侯府大公子伤重濒死一案的消息源源不断从各方传来,景华陪在大公主身边,安慰她、照料她、陪伴她。大公主是典型的闺阁弱女子,即便有皇帝便要这样强硬的靠山,也奉行这以夫为天的准则。心中对大驸马闭口不言也有抱怨,可当得知刑部侍郎请旨审讯的时候,大公主又入宫求情。“驸马乃皇亲,又是受害者,何必再害他?”
很好,皇帝本来也看在大驸马出身的份上不准备动粗,可见女儿这样,心中仍然充斥着浓浓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案子只得暂时搁置,等肃侯世子回京。
难道就这样等着真相自动浮出水面吗?
景华陪大公主去探望大驸马,大公主坐在床头,不停的哭泣,现在她除了哭泣也没有什么好做的。那些劝慰的、威胁的话已经车轱辘一样翻来覆去说过无数遍,大驸马只当自己是个聋子,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景华也不劝,流泪是大公主现在最好的发泄方式。
大公主痛快哭了一场,吩咐侍女端了一碗黑褐色的药液过来,大驸马身边的小厮都被关押起来,身边伺候的人全换了侍女。大驸马被慢慢扶起,侍女正要取汤匙来喂,大驸马却摆手,直接端过,一口干了,连最后的药底子,那种有些许杂质沉淀的药底子都干脆喝了。大驸马的手和细白瓷碗比起来不遑多让,一眼看过去,都是一样白。
喝完,侍女又奉上蜜饯,大驸马还是摆手,只端了旁边清水喝下去,并不吃会压药性的蜜饯。
一套流程基本走完,大公主又回自己的院子伤怀。
把大公主安顿好,她的奶嬷嬷奉着景华走出卧室。
“劳累大皇子妃娘娘!我们公主还是孩子脾气,多亏有娘娘在,不然老奴都不知道怎么和地下的曹妃娘娘交待。”奶嬷嬷想着公主红肿的双眼,忍不住叹息。
“嬷嬷勿忧,事情总会慢慢好起来的。”景华软语安慰。
“借娘娘吉言吧。”奶嬷嬷又是一声长叹。
“嬷嬷不要以为我是空口安慰,我瞧着大驸马并不像心存死志的样子。今日丫鬟端了药来,我坐旁边闻着都觉苦涩,大驸马却面不改色喝个干净。衣裳是柔软亲肤的细棉布,床帐是万字纹的暗绣,连手上都抹润肤膏,这样讲究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弃性命。张御医给大驸马诊治,不也发现伤口上有药,真正想寻死的人是不会上药的。所以,我想,大驸马沉默不语,定是有别的难言之隐。”
“是什么?”奶嬷嬷追问。
景华学着她的样子叹息一声,“我若知道,就是神仙了。不过我并不担心这成为一个神仙局,根据这些细节可以推测出大驸马没有死志,只要深入查下去总能找到别的证据。就算鸟从天上飞过,也会留下羽毛,别说肃侯府大公子在自家府邸受伤都这样的大事。凡是做过,必然留下痕迹。”
“娘娘所言甚是,总会查出来的。”奶嬷嬷好像也被景华的话激起了信心,“只是不知是什么?”
“嬷嬷放心吧,刑部多少查案老手,早晚会查出来的。亲朋道义因财失,父子情怀为利休,世上冲突总逃不过钱权利欲,查呗!”景华好似随口说这么一句,又叹道;“可怜大妹妹最纯善无辜之人,莫名被卷入这种事情,真是倒霉。等事情了了,我定带大妹妹上香转运,不知大妹妹信三清还是信佛祖?嬷嬷?嬷嬷?”
景华轻轻推了推怔愣的奶嬷嬷,奶嬷嬷一个激灵,赔罪道:“娘娘恕罪,老奴一时走神,恕罪、恕罪!”
“你照顾大妹妹和我,也累了,多休息,别苦撑。我自己回房就行,你不用送了,回去歇着吧。”景华再三叮嘱,让奶嬷嬷好好歇息。
奶嬷嬷却没有时间感动,等大皇子妃走远了,强自站定的脚步立刻慌乱起来,匆匆忙忙往外走,她要通知内卫。
大梁内卫是与大盛皇城司并称的机构,专精情报、间谍、刺杀等等阴私诡秘之事。当日查案的时候,内卫是和刑部侍郎一起来的,只是没有人注意一个穿着黑漆漆不起眼的小官。奶嬷嬷是宫中旧人,内卫第一时间就联系上了他。
内卫的佥事笑得甜蜜,“是啊,我也在想亲朋道义因财失,父子情怀为利休,能让大驸马为之隐瞒的,除了情人,还有可能是亲人啊。之前大家伙儿都想偏了,以为大驸马有内宠或者怪癖,怎么不想想亲朋、父子、母子、兄弟呢?”
“来人,查阅审讯名册,把肃侯府所有人都再审一遍,除了世子夫人、大公主、大驸马和二公子除外。”佥事一声令下,之前审过的没审过的奴仆都被拉出来再审一遍。
很快就从一个值夜婆子口中问出一个具有价值的线索,某天夜晚,她当值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之间见到世子夫人身边的周嬷嬷去过大公子的院子。大晚上的,又隔得远,婆子不敢确定。周嬷嬷是世子夫人身边大红人,与她又无利益瓜葛,一个普通值夜婆子,何必多管闲事。只是如今被问得急了,不管看错没看错,只能一股脑吐露出来。
内卫叫来周嬷嬷询问,当然内卫的“询问”稍微有些不同,周嬷嬷回去的时候,十指肿胀,吃饭都是小丫头喂的。第二天,内卫又来叫人,周嬷嬷再回来的时候,是躺在担架上的,双臀都被打烂了。
第三天,内卫又来叫人,世子夫人怒道:“周大家的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她是我最倚重的管事,你们难道是要屈打成招吗?”
“世子夫人恕罪,下官也是奉命办事,还请夫人见谅。”内卫的佥事赔笑道。
“不见谅!你们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不放人。无缘无故拷打是何道理?世上没有不讲证据,直接用刑的道理。真要顺着你们的意思问出一份满意的口供才能放过她吗?”世子夫人阴阳怪气,明显讽刺他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夫人说的是,世上的道理之前是这样,可内卫只听陛下诏令,圣意便是道理。”那佥事皮笑肉不笑道:“夫人放心,陛下有令善待肃侯府上下主子,下官绝不会冒犯您。”
不等世子夫人再说什么,那佥事大手一挥,喝到:“带走!”
周嬷嬷虽是奴仆,却生得一副钢筋铁骨,在臭名昭著、令大梁官员都闻之变色的内卫手里,也未曾吐口。
可她的丈夫却是惜命的,自诩“识时务者为俊杰”,提醒吊胆三天,当内卫拖着周嬷嬷到后街奴仆们住的罩房时候,周大直接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抖成一团。
这样一个现成的突破口,内卫怎么会忽视,直接提了周大到刑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把自祖宗八辈都交待清楚了。
内卫佥事端起一张笑脸,对着周嬷嬷道:“唉,你这又是何苦,你丈夫已经招供,只要你一值夜,大公子必定要病上一场,每次值夜回来都换了外面大衣裳,一介奴仆,连珍爱的绸缎衣裳都不清洗,反而直接销毁,你在隐瞒什么?他还在你的中衣袖摆上见过血迹。你是世子夫人心腹,年纪又大了,值夜向来是府中二等丫头的事情,你怎么总要抢年轻人的活计呢?说说吧,别耽搁时间,在咱们内卫手里,速死是福气!”
周嬷嬷吐出一口血水,干脆闭上了眼睛。
“好,好,我就喜欢这等硬骨头,这才能显出本官的手段呢!来人啊,请周小郎上来。”
周嬷嬷眼睛忽然瞪得大大的,她的大孙子被人抱着,眼睛蒙着,脸上还有笑模样:“叔叔,叔叔,可以把眼睛睁开了吗?捉迷藏不用数两次一百的呀!”
“哦~哦~乖乖,数两次一百藏得才深啊,乖乖待会儿要好好找啊~”方才握着皮鞭的手,此时轻抚在孩子肉嘟嘟的脸上,被拷打都波澜不惊的周嬷嬷,此时剧烈挣扎起来。
周嬷嬷眼睛瞪成铜铃,喉咙如同被卡住一般,发出沉重的闷响,牙齿咯咯打颤几下,突然,周嬷嬷狠狠闭上了眼睛。
“不好~”内卫佥事暗自惊呼,大步上前卸掉周嬷嬷的下巴,可惜已经迟了,最后那一下是做给他看的,周嬷嬷早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刚那个咯咯作响不是吓得,而是咬断的舌头倒滑下去堵住喉咙,窒息而亡。
内卫挥手让属下抱着那个孩子出去,又深深看了一眼周嬷嬷,吩咐:“倒是个忠心的,葬了吧,不必通知世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