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收拾好了东西,整顿好了随行侍卫,天便亮了,长安城的城门自也开了。
宋晚玉光明正大的领着人出了长安——守城士兵们自不敢去拦这位公主,想着这位公主以往也常爱领着人出门游猎或是爬山,倒也没有多想,更不曾有什么疑心,直接便放了人。
天子派来的人只一问便知道了情况,只得急忙回宫禀了天子。
天子听到消息时已过了些时间,早前的怒火倒是不觉都散了,反倒担心起女儿的安危来——如今天下还算不得太平,她一个姑娘家还要从长安去河北,一路上真要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哪怕身边有侍卫,做父亲的到底还是不放心.......
想了想,天子还是招手唤了人来,吩咐道:“多半是一早出的城,这时候肯定也没走远,应时追得上的。你们挑几个得用的,赶紧去追。”
下头的人领了命,想了想,还是大胆问一句:“要请公主回长安吗?”
这个“请”就用得非常意味深长了。
天子想了想,还是咬牙:“算了,她要去河北就由她去吧!你们追上后也不必马上现身,由她折腾去,且叫她多吃些苦头,就知道父母的苦心了。”
下头的人闻言,心下倒是不觉暗叹了口气:公主会不会吃苦头且不说,他倒是觉着奉命去追公主的侍卫们要吃很大的苦头。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吧?
下头的人心里这样想着,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很快便寻了几个低调能干的侍卫带人追上去——无论圣人面上如何震怒,这会儿都还惦记着公主的安危,显是不希望有什么意外的,他们自然也得小心些。
当然,宋晚玉挥一挥衣袖就跑出了长安城,不仅气得天子头疼,让下人跟着遭殃,更是叫宫里宫外不少人都生出一种算计扑空的心塞,这些人里又以萧清音和太子妃为最。
第92章 路上见闻
自太子妃去了一趟秦王.府,说过那些话后便一直注意着宫里的消息, 就等着宋晚玉与天子吵起来。
谁知, 等来等去, 倒是先等到了宋晚玉离开长安的消息。
这消息, 还是太子与她说的——虽说天子觉着宋晚玉这说跑就跑, 还要跑去找霍璋这事很丢人, 可到底不会瞒着太子, 还是要与太子说一声,让他也帮着遮掩一二。当然,也这算是天子在隐晦的与太子表明自己现下对于和亲之事的态度,安太子的心。
太子虽也有些气宋晚玉这说走就走的脾气, 可仔细一想倒是又松了口气, 回头将事情与太子妃说了。
太子妃听了却觉匪夷所思:“........你是说,明月奴她昨晚上就收拾了东西, 今早就出长安去找霍璋了?”
于太子妃这般世家出身的闺秀来说, 宋晚玉这行径不仅仅是出人意料, 更是不可理喻——宋晚玉这么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竟然不与父母兄嫂说一声,就这么直接出门了,还是出远门。以至于,太子妃初闻此事的时候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太子倒是丝毫未觉, 微微颔首, 又道:“走了也好, 正好也避了这回的事情。我瞧阿耶虽是生气, 但也没有真要追究的意思,真要留在长安,以他们两人的脾气指不定就真吵起来了,岂不伤感情?倒不如叫她出门走一趟,冷静一二......过些时日,等她再回来,父女两人也能把这事揭过去,到时候还能顺便谈一谈霍璋与她的婚事——这事要是再不定下来,我都不能安心。”
这般一说,太子都觉着宋晚玉这般一走虽有些气人但也确实是个好法子,心里竟还有些隐隐的觉着欣慰。
眼见着太子脸上欣慰的笑容,太子妃只觉得满心的不可思议:宋晚玉这样出格的举动,若是放在讲究规矩的世家里,早就要处置责罚了。然而,无论是天子还是太子,气归气,到头来竟还都由着她,还要帮她遮掩,甚至天子还因此彻底打消了和亲之意?
想到自己之前的洋洋自得,再想想眼下的情况,哪怕是太子妃这般善于掩饰之人都不免有些胸闷呕血的冲动。
太子妃的脸色实在有些难看,就连太子也看出了一二,开口问了一句:“你这又是怎么了?”
太子妃勉强咽下喉中那一股子的腥甜,低声道:“我就是有些懊悔......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一时口快,把和亲这事告诉明月奴。她这会儿出门,要是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好?”她也知道,宋晚玉这一走,自己去秦王.府说事的事情便再瞒不住了,与其等太子说起,倒不如主动说了。
太子闻言反倒笑了:“知道你做长嫂的关心她,你就放心吧——明月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她出门时还是带了侍卫的。有那些侍卫在,这一路便是有些波折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再说,阿耶气劲儿过了,又点了几个人悄悄跟着,护卫安全。”
太子妃:“.......”
太子被太子妃这一提醒,倒是又想起一件事:“还得叫人给二郎他们送封信,把明月奴这事告诉他们,让他们也有个准备,早些派人去接。”
太子妃这一下子是真要呕血了,抬手用帕子咽住唇,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殿下说的是。”
若太子不在跟前,太子妃真能呕一口血,直接给晕过去。哪怕此时,她勉强站着,双腿也仍旧有些发软,险要软倒在地。
.......
太子妃觉着难受,耐心算计、步步为谋的萧清音更是不好受——她打理后宫,秦王.府派人送信的事情自然瞒不住她,事后天子的反应也为她解了惑:宋晚玉居然就这么跑了!
一想到自己为了这事苦心孤诣,甚至还耐心等了这么些时日,小心翼翼的防着消息外泄......结果,她这一切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宋晚玉就用这样荒唐的方式,轻轻松松的破了局。
萧清音的憋闷自然是更胜太子妃,哪怕是她这样善于隐忍的,也难得失态,抬手摔了好几个摆在殿中的瓷器,就连她那张往日里望之端秀温柔如玉观音的脸容也跟着扭曲了一瞬。
左右服侍的宫人连头也不敢抬,更不敢去看萧清音此时的神色。但是,她们见着那被摔落地上的瓷器,却又不得不上前提醒:“娘娘,前头传了口谕,说是圣人今夜要来蓬莱宫看一看小皇子......”
萧清音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因为剧烈的情绪而上下起伏,但她还是强压着怒火,指着地上的碎瓷吩咐道:“先把地上收拾了。”顿了顿,她又看了看因为没了瓷器摆设而显得空旷单调的左右,为了避免天子怀疑,不得不补充了一句,“上回圣人不是从洛阳库挑了几件做上次吗?叫人挑些摆出来。”
左右连忙应了,轻手轻脚的收拾起地毯上的碎瓷片,又有人去取了合适的摆设重新给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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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玉这一走,原只是赌气,可真出了门反倒觉着松开了许多。
虽然这回出门的准备及不上去洛阳那回的仔细周全,可这回她也没似上回那样的心焦如焚、火急火燎,反是坐在马车上慢悠悠走着。故而,真要说起来,这一趟路倒也算得上是轻松。
宋晚玉考虑了下天子和太子可能有的反应,觉着按着自己这慢吞吞的速度,这么走着,半路上应该就能碰着二兄或是霍璋他们派来接应的人马。
这般想着,她就更不急了,想着以自己难得出一趟远门,也该四处看看。
之前天子就曾与她说过“你只瞧见一个洛阳城,还要与我感慨洛阳百姓艰难,你却不知道外头许多地方比洛阳城还不如——洛阳到底是前朝东都,底蕴深厚,其他地方都是比不得的........这天下几经战乱,终得一统,却也是遍地沟壑........”
如今能有机会,是该仔细看一看,或许也能替不能出长安的天子看一看治下的民情。
然而,哪怕宋晚玉早有准备,这一路上的景象还是令她印象深刻——她本以为如洛阳那般被围城数月,断粮无继的地方已是足够困苦,可这一路走来方才发现哪怕现下天下已算一通,许多地方百姓的日子依旧不大好。
许多地方遭了灾,当地的百姓们无处可去,只能变成逃难的流民,一路的往长安这天子之都来,宋晚玉一路上便遇着了许多,都是一拨接着一拨;
还有些人家男丁服了兵役,家里只余下老老小小,尤显荒凉;
还有听说家乡已平了乱,携家带口的从外地千里迢迢的赶回故土的,家里的屋舍田地等都要从头来过;
甚至还有养不起儿女,抱了家里儿女在路边,哭着叫卖的。
........
宋晚玉开始的时候还想着帮衬一二,可走得远了,见得多了,这才发现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她便是再如何的有心,终究还是帮不过来的——这样的乱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哪怕是卖儿卖女的人家,更多的还是为了能过叫儿女们换个方式活下来的。
这天下战乱已久,整片山河仿佛都在流血,各家都有各家的苦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下如今已是一统,战乱只会越来越少,百姓的日子也只会越来越安定.......
或者说,宋晚玉如今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她走得越远,看得越多,走得越慢,等到了河北边上时已是没了初出长安时的轻松与雀跃。
第93章 两人重逢
宋晚玉心情沉重。
哪怕是事后碰见了前来接应的霍璋, 她的心情也没能再好起来。
霍璋原本还在为她跑出来的事情生气——虽然宋晚玉这回出来, 身边带了不少侍卫, 天子事后还拨了不少人跟在她身后, 按理是万无一失的,可万一呢?一想到宋晚玉冲动之下从长安跑出来,可能会遇上意外, 霍璋便很想说她几句, 至少也要给她长点儿记性。
只是,眼下见着宋晚玉慢吞吞的马车车里跳下来,整个人像是落汤的小猫似的,蔫巴巴的小模样,霍璋自己反倒先心软了。他心一软,心里那气自然是生不起来了, 便是原本那些训人的话也都被咽了回去。
宋晚玉这几日路上见得多了, 帮得多了, 不仅身体疲惫,心里更是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与麻木。以至于,她见到霍璋时虽也高兴, 可从马车上下来后,行动间还是有气无力, 慢吞吞的。
霍璋看了一会儿,不禁叹了口气, 很快便从马上下来, 快步上前去。他见宋晚玉脸色不大好, 形容也不似以往那般的轻快,不免有些担心,主动伸手去握宋晚玉的手,轻轻的握着,然后关切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宋晚玉其实挺想与人说一说自己这一路的见闻的,尤其是与霍璋这般她完全信任的人。
只是,她想说的太多,千言万语仿佛就堵在心口,要说的时候反倒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宋晚玉也只能摇了摇头,小声道:“就是有些累了。”
霍璋看出她的言不由衷,只是并未说出,反倒微微颔首,温声安慰道:“我已叫人收拾好了院子,你到了就能歇会儿了。”
宋晚玉点点头,忍不住的又看了眼左右,并没有看到秦王等人。
霍璋心知她是想找秦王或是齐王,一边牵着她的手往马车方向走去,一面主动解释道:“秦王正引河北兵与充州敌寇相对峙,一时抽不开身,听闻你要过来又不放心,只得遣了我来。”
至于齐王,一是秦王手下还需人手,二也是秦王对自家兄弟十分了解,担心这时候派齐王过来,姐弟两人又要吵架,索性便直接把齐王给扣了下来。
宋晚玉点点头,倒是并未多说,只轻轻的抿了抿唇。
霍璋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反应。
她抿唇的时候,淡色的唇瓣仍旧没有一丝血色,看着还有些干燥起皮,就像是此时她,如同一束缺了水的花卉,蔫蔫的搭在那里,看着很是叫人心疼。
霍璋顿了顿,还是没有追问,反到是主动道:“我先扶你上马车吧?”
宋晚玉其实也觉出自己反应的不对来——能够见到霍璋,她自然是很激动、很欢喜的,可这一路上的见闻和精力实在是令她的身心疲惫到了极点,甚至无法将心里的激动与欢喜表达出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霍璋。
霍璋自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步子跟着又放缓了些,就这样慢慢的牵着宋晚玉的手到了马车边上。然后,霍璋抬眼看了眼左右,忽又将另一只手空着的伸了过来,两只手一托一抱,竟是将宋晚玉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宋晚玉原还有些疲惫麻木的精神都被霍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她下意识的伸手环抱霍璋的脖颈,瞪大眼睛看着对方,本能的惧怕自己会摔下来。
然而,很快的,她又放松了下来——毕竟是霍璋,无论如何总不会把她给摔了的。
霍璋的手臂结实而有力,就这样抱着她,从容淡定的把人抱上了马车。
宋晚玉睁大眼睛看着他,眼也不眨,都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这样主动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霍璋一直把人抱上了马车,放下车帘,这才主动开口问了一句:“好些了没有?”
宋晚玉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细声道:“就,好了一点吧。”
霍璋不禁一笑,凑过去用唇摩挲她的脸颊,覆在她耳边笑了一声:“现在呢?”
沾满了灰尘的心仿佛被泡在一池温水里,洗去了灰尘,暖融融的,温软无比。
宋晚玉忽然便不觉得疲惫了,也不麻木,那种再见爱人的喜悦仿佛重又涌上心头。她心中洋溢着无比激烈的情绪,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扑上去抱住霍璋,然后稳住了他博如刀削的双唇。
他们在马车上久久接吻,如同第一次在离别的马车上拥吻一般。
许久,两人方才分开。
宋晚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堵在胸中的闷气终于缓和了许多,这才靠在霍璋胸膛,低声与他道:“真希望能早些打完仗。”这样,百姓也能跟着休养生息,她和霍璋也能放心成婚........
霍璋眸光柔和,抬手去抚宋晚玉的发顶,低声道:“放心,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河北这里已是大局已定,否则他也不会有时间从前线过来接应宋晚玉。天下一统,局部地区的战乱肯定长久不了,除却匈奴之外,应该再没有能成气候的敌寇势力,这个天下只会越来越安定。
宋晚玉小小声的“嗯”了一声,直到此时,她方才觉得轻松了一些。
于是,宋晚玉又慢慢的将自己从长安跑出来的原因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霍璋其实也听到了些从长安来的消息,虽然他知道宋晚玉早便以行动拒绝了和亲的可能,而皇帝现下也早已打消了和亲的念头。但是,当他垂头看见怀里的人时,不由又觉得庆幸——幸好,幸好她还在这里。
这么想着,霍璋倒是越发得不舍得去怪宋晚玉乱跑了......他忍不住的低下头,在她发顶吻了吻。
很轻很轻,羽毛一般轻盈的吻。
宋晚玉颊边微微有些羞红,恼羞着要推他:“......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其实,宋晚玉推拒的动作并不用力,但霍璋还是克制着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只环抱着她,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但是,宋晚玉仍旧可以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以及胸膛里那激烈的心跳声。
那样激烈的心跳声,几乎把她的心跳都带乱了,宋晚玉不得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顿了顿,然后才接着为自己辩解:“......我知道你肯定要骂我太冲动,就这么从长安跑出来。我也承认当时可能有些冲动。不过,我后来想了想,太子妃那时候说不定就是特意来秦王.府告诉我那事的——要是我以前不懂事那会儿,肯定要直接入宫去和阿耶吵架了。要是真吵起来了,肯定是要不好的。倒不如我这一走了之呢。”
不得不说,这一路上,宋晚玉也确实是想了许多,倒是能够明白了一些背后的事情,此时靠在霍璋怀里一一道来,倒也有条有理。
说着,宋晚玉又忍不住的抿唇笑了下,眼睛似乎也亮了一些:“太子妃听到我跑了的消息后肯定会特别生气,哈哈哈。”
霍璋也被她逗得一乐,胸腔微微震动。
不过,他很快便又提醒了宋晚玉一句:“其实,我也仔细想过这事——圣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起了这么个念头。他往日里一向疼你,按理来说是不可能想到这个的。”
宋晚玉对此还是颇有些委屈,忍不住小声道:“他要是疼我,就不可能想要把我嫁去突厥.........”他明明都答应了以后要给我们赐婚的——这后半句话,宋晚玉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霍璋自然也没听出她这心里话,接着往下道:“一个人每时每刻都会有千百种的念头,但也不是每个念头都能真正付之行动的。圣人他只是想一想罢了,甚至都还没说出口,你就别生这闷气了。”
霍璋越是这样说,宋晚玉便越是生气,小声的哼哼了两下子。
霍璋只得放弃为天子说话,略过这一点,接着往下道:“圣人这样疼你,总是盼你好的,平日里自然不会无端端的想要将你嫁去突厥。多半是有人在他耳边念了些东西,这才勾起圣人的心思。”
宋晚玉听到这个,隐约间也意识到了什么。
霍璋语声淡淡,不疾不徐:“而朝里没人在这时候提起和亲这事,就连太子对此也一力反对........除却太子和朝臣,能够这般影响天子的恐怕就只有后宫了。”
宋晚玉立刻就想起了萧清音——早知如此,她跑路前就该去打萧清音一顿——反正打完了就跑,回来后天子总不好揪着她算旧账!
这么一想,宋晚玉只觉得自己亏大了。
霍璋见她这模样,多少也猜着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又安慰了几句。
宋晚玉与霍璋说完了话,气过了,多少也有些困倦了,这便把头往霍璋怀里靠了靠。
这一次,霍璋身上并没有穿甲衣,所以他的怀抱结实而又温暖,宋晚玉靠在里面的时候甚至能够感觉到霍璋的微微有些高的体温,听到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听嗅到对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
很清淡的皂角香味——他应该在来路上特意洗过一次,还把冷冰冰、硬邦邦的甲衣换了下来。
哪怕霍璋从未就此有过只言片语,但宋晚玉还是能够从中察觉到对方待自己的用心。她用力的把自己往霍璋怀里挤了挤,双手环抱住他的后背,闭上眼睛,哼哼着道:“有点困.......”
霍璋一顿,轻抚在她发顶上的手自她发间往下,抚着她的后脊背,像是先把人往怀里拢,又仿佛只是一下又一下的安抚,语声轻缓:“嗯,睡吧。”
宋晚玉便靠在他身上,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
第94章 君子一诺
霍璋能够听到怀里那匀称绵长的呼吸声, 心知宋晚玉是睡着了, 低了头, 正好便能看见她靠在自己怀里的大半张脸。
才分别了几个月而已, 宋晚玉整个人看上去便瘦了许多,脸颊线条尤显得利落,看上去十分瘦削。她的面色原就有些苍白, 也不知是不是车厢里光线的原因, 此时看着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哪怕她正闭眼安眠,秀美的眉目间也依旧带着难以掩去的疲惫。
霍璋知道,她这一路肯定是辛苦极了,不仅是身体累,便是心里也累得很.......想着宋晚玉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苦,此回却千里迢迢、一路颠簸的跑来河北找自己, 霍璋不觉便是心下一软, 下意识的伸出手。
指尖轻轻的碰着她的鬓角, 指甲勾着一缕丝发,如他此刻的心一般的软。
霍璋抿了抿唇,克制住自己那从心头迸发的种种情绪, 有意想要用手替宋晚玉拢了拢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然而宋晚玉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轻轻的蹙了蹙眉头,又往霍璋怀里靠了靠——就像是懵懵懂懂的小动物, 半梦半醒时总要忍不住的挨着让自己觉着安全的所在。
霍璋生怕吵醒她, 很快收回手, 身子微僵,再不敢乱动。
幸亏他自幼便在军中长大,哪怕是这样僵硬的坐姿也能维持住,一直等到马车到了地方,方才稍稍的放松了下自己僵硬的身体,开口唤了宋晚玉一声。
宋晚玉很快便醒了,不过她却并没有立刻起来,仍旧是懒洋洋的靠在霍璋怀里,抬手揉了揉眼睛,语声听上去也有些含糊:“........到住的地方了吗?”
霍璋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很是喜欢,甚至很想低头吻一吻。但他素来克制,只微微收拢了手臂,抱着怀里的人,低低的应了一声:“嗯,到了。”
宋晚玉仍半闭着眼睛,不肯起来。
霍璋伸手替她理了理睡乱了的乌发,接着往下道:“还是先下车吧,人都在外头等着呢........住的地方都已收拾好了,房间都是按你喜欢的准备的。还有,我来之前便让人备了饭菜与热水。你要是饿了,便先用晚膳;要是不饿,那就先沐浴。”
说到沐浴,霍璋耳尖也有些红,但他还是淡定且克制的往下道:“沐浴后赶紧睡一觉,补一补精神,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行。反正,秦王既是派了我过来,这几日,我都会在这里陪你的.......”
霍璋前前后后的说了许多,宋晚玉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下巴跟着点了点,含糊的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起来的意思。
她路上睡了一觉却睡得不沉,现下忽然被霍璋叫起来,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还有点儿没睡饱,就想这么靠着霍璋,再睡一觉才好。
霍璋耐心得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起来的意思,只得开口催了一声:“好了,别叫外头的人等太久,该起来了。”
宋晚玉打了个哈欠,红唇仿佛花瓣一般的开绽。她终于睁大了眼睛,看着霍璋,眼巴巴的与他撒娇:“那,你抱我下去。”
霍璋:“......”
霍璋都不知道宋晚玉现下这么会撒娇了——明明,宋晚玉以前在他跟前还是很矜持的。不过,宋晚玉撒娇的模样确实是很令他心软,只得开口提醒对方一句,也是提醒自己:“外面还有人呢。”
宋晚玉对此却并不怎么在意,理直气壮的反驳对方:“你抱我上车的时候,外面不也有人?”
这般一说,霍璋便又没话了。
宋晚玉仍旧是定定的看着他,仿佛是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霍璋还是与她服软,伸手把人抱了起来,就这么下了车。
等在下面的侍卫等都不敢抬头去看,只深深的低着头。
宋晚玉伸手环住霍璋的脖颈,把头窝在他的怀里,心满意足的在他怀里寻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霍璋见她这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也只得主动追问一句:“先用晚膳,还是先洗漱?”
宋晚玉想了想,还是有些困也不怎么饿,很快便应声道:“我不饿,晚膳就不用了。”
霍璋微微颔首,一路把人送到了房里,这才把宋晚玉给放了下来,想着宋晚玉迟些儿就要洗漱,他倒不好再呆这里,便主动道:“那,我就先下去了?”
宋晚玉心里还是很舍不得霍璋,也很想让霍璋留下说会儿话。可她知道该说的那些话路上已是说过了,这会儿霍璋也确实不好留在这里。
所以,宋晚玉这一次倒是没有再耍赖撒娇,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抓着霍璋衣袖的手指,轻轻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