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侧着头,霍璋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她耳颊上微微泛起的霞色,以及因为紧张而抿成一线的唇瓣。
霍璋忍不住的也弯了弯唇,用只有彼此能够听见的声音与她道:“你能来,已是足够了。”
于霍璋,能够在此时见到宋晚玉风尘仆仆的赶来洛阳,赶来见他,已是最珍贵的礼物。
宋晚玉脸上更红了,眼神往边上瞥了瞥,正好看见了已是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齐王,这才慢半拍的意识到——这里好像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场合。
虽然将她与霍璋久别重逢,恨不得立时剖心露肺,互相表白一番。可,总不能真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洛阳城外说个一天一夜吧?
所以,宋晚玉很快便忍着羞涩将那些乱麻似的思绪理好了,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算了,我们还是先进城吧。进城再说。”
霍璋自是依她的,抬手握住马缰,正欲调转马头,忽而又看了眼齐王,意在询问——毕竟是领了秦王的命令出城来接人的,萧清音与林昭仪却仍旧端坐在马车里,连车帘都不掀,更没有露面,也不知齐王是不是打算与这两个长安来的天子宠妃说上几句再走。
齐王看这两人在自己身边腻歪,简直都要恶心死了,自然也不记得后头马车里的萧清音和林昭仪——对他来说,这里头也就只一个宋晚玉值得他出来接一接,其他的后宫妃嫔实是不值一提。
此时对上霍璋的目光,齐王反倒觉得不自在,干脆也不管这两人了,自己策马走在前头,领头先入了城。
霍璋也没多管,护住了身前的宋晚玉,策马追了上去。
后头的一行人见状,只能匆匆跟了上去。
也就在此时,一路上都安份到没有存在感的萧清音,第一次越过服侍在自己左右的宫人,主动抬手,掀开了车帘。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微微抬眼看着前头,恰可看见不远处同乘一骑的宋晚玉与霍璋。
那骑在马上的男人身形高大,身着银白甲衣,肩背挺直,哪怕只看着背影也有一股英姿勃发的气质。他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是护着怀里的人,像是抱着一束花,又像是抱着一柄剑,郑重小心且又十分珍重。
萧清音坐在马车上,眼也不眨的看了一会儿。
眸光微深,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她便又移开了目光,往边上扫了一眼。
边上的马车,自是林昭仪坐着的。
因着林昭仪性喜奢靡,连马车饰物等都尤显华贵精致。只是,宋晚玉急着要来洛阳,日夜赶路,一路颠簸,一行人都被折腾的灰头土脸,车驾自然也都是灰扑扑的,再无一开始的光鲜。
此时,萧清音抬眼望去,只能看见半旧的大红绣金车帘垂落着,车厢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一贯要强的林昭仪这回甚至连面都没露——大概是前头才在宋晚玉手头吃了些苦头,林昭仪便想在齐王等人跟前端个架子,等着人来请自己露面。谁知,齐王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只怕,自觉被驳了面子的林昭仪正坐在车里生闷气呢。
萧清音看在眼里,多少也有些不耐——真是个没用的!都到这时候了竟还想着端架子,耍脾气!
不过,似林昭仪这样的愚蠢,利用起来必也是顺手的.......
萧清音心念转了一转,目光却又不觉落在前头同乘一骑的两人身上,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不是滋味。好在,她心知眼下这种场合,自己身为宫妃实不该引人注目,忍了口气,很快便又放下车帘,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跪坐在左右的宫人见她神色古怪,不免关切的问了一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无事。”萧清音摇摇头,在心里安慰自己:已经被她丢弃的东西,没什么好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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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无论是宋晚玉还是霍璋都没有将坐在后头马车里的萧清音放在心上。
因着两人同乘一骑,策马时,姿态上难免便有些过于亲密了。
尤其是策马而行时,哪怕霍璋骑术极好,马背上平稳如旧,可宋晚玉还是下意识的往后倾,大半身子都靠在了霍璋的怀里。
据说,嗅觉带来的记忆是最长久、最细致的。
哪怕是此时,宋晚玉依旧还记得两人在马车上的那一个吻,以及当时霍璋身上那一股淡淡药香。然而,时隔数月,霍璋身上已没有了当初那种浅淡的药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干净极清爽的香气。
没有想象中战场的血腥气,也没有带着尘埃的土腥气,更不像是熏香熏出来的味道。
更像是夏日草木清新的气味,又或是湖泊蒸腾出的清凉水汽,哪怕是掺在熏风里也依旧给人一种清爽干净的气息。
宋晚玉闭着眼睛,慢慢的嗅了一会儿,像是在感受着什么,又像是在适应着这新的味道。过了一会儿,她才重又睁开眼睛,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轻声问他:“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我闻着不像是熏香?”
霍璋像是被她问住了,顿了顿,才迟疑的问道:“.....我身上有味道?”
霍璋一向从容,难得还有这样被人问住,迟疑不决的时候。
宋晚玉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但是,她很快便又意识到了一点,半靠在霍璋身上,看着他身上那件银白甲衣,小声问他:“来之前,你是不是特意洗过甲衣了?”
对于宋晚玉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霍璋没有应声,只有些不自在的微微颔首。
见状,宋晚玉终于没忍住,靠在霍璋怀里笑出了声。
事实上,哪怕霍璋不点头,宋晚玉也能猜着答案——白色最是易脏,银白色的甲衣看着好看,可要是上了战场,肯定没多久就要灰扑扑、血淋淋的。而宋晚玉此时靠在霍璋身上,不仅嗅不到一丁点儿的血腥味,更没看见一点灰尘,眼见着的银白甲衣亮的可以映出日光——显然是被人仔仔细细的清洗过的。
想到霍璋为了出城来接她,还特意寻出甲衣,仔细洗过,方才换上........宋晚玉便觉心头甜甜的,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问了,就只靠在霍璋的胸前位置,隔着甲衣,仔细听着他胸腔处传出的心跳。
虽然宋晚玉恨不得他们能够就这样亲亲密密的走下去,可路总有尽头,很快便到了洛阳宫前。
霍璋先下了马,然后才扶着宋晚玉下马。
而后头的萧清音与林昭仪此时也不再端架子,皆是掀开车帘,依次从马车上下来。
无论是萧清音还是林昭仪,都不觉抬目去看面前的洛阳宫,眼中神色复杂,心里思绪更是纷乱。
萧清音想的是她年少时在这洛阳宫那些跌宕起伏的往事;而林昭仪想的却是她此前从旁人口中听说了的有关前朝末帝以及洛阳宫的种种传奇故事,以及末帝搜罗天下,将天下珍奇藏于洛阳宫的传说。
齐王这会儿总算是想起这两人,上来说了几句,便道:“洛阳城被围数月,城中百姓早已断粮,各处都乱了套。故而,我们虽是攻下洛阳却也不能安枕无忧,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二兄事务繁忙,无法亲自出迎,这才让我与霍将军代为迎驾。他现下就在宫中,已叫人备了晚宴,为两位娘娘接风洗尘。”
林昭仪早前还有些小脾气,可如今眼见着这壮丽华美的洛阳宫,早便心驰神往,想着去看看前朝末帝搜罗出来的内库珍宝,哪里还顾得发脾气?
见齐王主动开口,林昭仪便就着台阶下台,笑道:“齐王殿下客气了,圣人不过是令妾等随公主来洛阳看看,开个眼界罢了,原也是特意叮咛了,不许妾等烦扰秦王处理公务。既秦王事忙,自然是正事要紧,妾等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断不会计较。”
萧清音也微微颔首,姿态优雅:“正是如此。”
宋晚玉回头看了眼萧清音和林昭仪,也懒得与她们周旋,拉了拉霍璋的手,抬步便往宫里去。
齐王也领着林昭仪与萧清音往里去。
秦王果是已经等在洛阳宫里,正等着她们一行人过来。
第70章 相依相偎
无论是萧清音还是林昭仪, 心下对秦王观感都不甚好——比起仁厚宽宏的太子, 秦王待她们这些后宫妃嫔一向十分冷淡。她们心里自然也会有所偏向,尤其是萧清音这般早就暗投了东宫的。
不过,此时见着秦王, 无论是林昭仪还是萧清音都不曾显出异色, 依旧是面上含笑, 姿态优雅的上前见礼。
秦王那张英俊深刻的脸上神色淡淡,依旧是如旧的漠然,也跟着回了一礼,一如以往。
林昭仪侧头去看萧清音, 彼此对视了一眼,心下不甚高兴:她们到底是奉了天子的命令来洛阳的, 秦王没有出城相迎还能说是事务繁忙, 现下连个好脸色都没有,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林昭仪一向都是被人捧着的,甚少受这样委屈,险些便要当场发作。只是, 她方要开口, 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一侧的宋晚玉,想起这一路上被宋晚玉折腾的日子,不由得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很是憋屈的哼了一声。
众人皆是面色如常, 只当没听见林昭仪那哼哼声。
秦王很快便敛起面上神色, 重又开口道:“两位娘娘奉圣人之命, 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本王已提前令人给两位娘娘收拾了地方,两位不若先下去稍作休息,洗漱更衣。待到晚间,再摆宴,接风洗尘?”
这一路赶的急,便是坐在马车里都被颠得骨头发散,无论是林昭仪还是萧清音都觉累得慌,正想着寻个地方沐浴更衣,略歇一歇。故而,秦王这般说,她们虽知道秦王是有意支开她们,却也没有扭捏,这便笑着应了几声,依言下去了。
待萧清音与林昭仪下去了,殿中便只剩下秦王、齐王、霍璋与宋晚玉。
秦王脸上神色方才缓了缓,看了眼宋晚玉,半是责备半是心疼的道:“便是要来洛阳,慢慢走便是了,你赶这么急做什么?瞧你这灰头土脸的,脸色都快青了。”
宋晚玉闻言,连忙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捧着脸去看霍璋:“我脸色很难看吗?”
霍璋凝目看着她,眼里似乎也有些心疼,抿了抿唇,一时没有应声。
倒是边上的齐王终于忍不住,阴阳怪气的抢先道:“行了行了,二兄瞧你的眼神和霍璋瞧你眼神,怎么能一样?你都过二十了,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齐王这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简直要把宋晚玉和霍璋的脸都说红了。
秦王咳嗽了一声,看了齐王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齐王这才忍着气把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转口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对了,你这回过来,王妃可有什么东西或是话让你给我捎来?”
宋晚玉听着齐王这委曲求全的话,都觉齐王可怜。不过,想想离京时齐王妃的模样,她又觉得齐王这人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到底是自家兄弟,宋晚玉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给齐王个甜头:“那什么,我先时信里不是和你说了——你离府后王妃就叫人把王府的园子重新修了修。这回我来,王妃还叫人从园里折了枝芍药.......”
其实,这花还是宋晚玉想着这回来洛阳,总得给齐王捎些东西,省得对方恼羞成怒又要作怪,这才特意去齐王府,央了齐王妃许久方才求来的。此时与齐王说起这个,宋晚玉不免又想起当时情景。
齐王妃当日赠花时的神态与言语,于宋晚玉而言实是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记得那时候,齐王妃点头应了她的央求,亲口吩咐人去园中折了几枝芍药来,然后又亲手从托盘里拣了开得最好的。
当时,宋晚玉见她这般仔细,只当是她心里怨气消了,是打算原谅齐王了。
然而,齐王妃脸上神色如旧,细白的玉手捻着那支开得极盛的芍药花,侧头看着宋晚玉,忽而一笑,问道:“你看,这芍药开得好吧?”
当时的宋晚玉隐约觉着齐王妃的笑容里似是掺了些什么意味,连回答都不觉小心了些:“开得不错。”
齐王妃便又重新垂目去看手里这枝芍药,许久,忽而一笑:“正当花期,自然不错。这会儿折下枝头,倒能好看个几日....不过,也只是几日罢了.....”
说话间,她将这枝芍药递给宋晚玉,看着那花的神色似是有些怅惘又仿佛是叹息。
“人都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可真把花从枝头折下来了,这花又能活多久?便似如今,你便是带着这枝芍药千里迢迢的到洛阳,想必芍药也早便枯萎了,再不是如今这开至盛时的芍药。”
“错过的终究要错过,到底还是长久不了。”
..........
想着齐王妃当时的话,宋晚玉抿了抿唇,看了眼齐王那张喜出望外的脸容,最后也还是没再多说什么——算了,那些话还是寻个合适的时机,私下里与齐王说罢,这会儿还有秦王和霍璋在,说出来总是要伤齐王的脸面。
宋晚玉心下很为齐王和齐王妃的事情犯愁。
齐王却是浑然不觉,他自来便对这些事不大懂,自然也想不到那枝芍药从长安一路到洛阳必是早便枯萎了,而齐王妃特意让人给捎一枝过了花期又枯萎了的芍药是什么意思。所以,听说齐王妃让宋晚玉给他捎了枝芍药,他只觉得满心欢喜,看着宋晚玉这个冤家对头都觉顺眼许多。
甚至,齐王还十分主动并且体贴的开口为宋晚玉说话:“二兄你你也是的,要是真心疼明月奴,就该叫她也下去歇会儿。她这一路赶的辛苦,哪里还有精神陪你说话?便有什么事,等晚上宴上再说也来得及.......”
齐王难得说了几句人话,便是秦王听着也觉是这个理,便温声与宋晚玉道:“也对,你先下去歇会儿吧,睡一觉也好。”
宋晚玉眼巴巴的看着他,那双眸光潋滟的凤眸仿佛会说话。
秦王也确实是看懂了她眼里的央求,想着宋晚玉这一路风雨兼程的赶过来,确实是辛苦,心下不由也是一软,便道:“我叫人在后头给你收拾了个宫殿,霍璋也是认得的,叫他送你过去吧。”
霍璋也确实是想再送宋晚玉一程,自然也是应了。
两人正要起身离开,齐王却连忙插了进来:“王妃叫你给我捎的芍药呢?”
宋晚玉:“.......”
见宋晚玉不应声,齐王不由十分警觉,立时道:“你别是弄丢了吧?”
宋晚玉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还在行李里头,迟些儿我叫人收拾出来,给你送去。”
齐王不是很相信的样子:“真的?”
宋晚玉简直是咬牙切齿:“真的!”
齐王这才抬手放了她和霍璋出门去。
秦王在旁看着,不觉也是笑,看了齐王一眼:“你们两个,真是没有一日不吵的。”
齐王还有点不服气:“这不是没吵吗?她这边上还有霍璋呢,要是我不说,指不定回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秦王听着齐王这话,又是笑,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声道:“行了,你这几日也累得很,先下去歇会儿吧。”
齐王心里想着齐王妃的事情,确实是有些神思不属,这便下去了。
待得人都走了,秦王看了眼有些空的大殿,不觉叹了口气,重又抬步回了案前,任劳任怨的处理起那成堆的公务来。
正如齐王先前与林昭仪萧清音等人说的那样“洛阳城被围数月,城中百姓早已断粮,各处都乱了套”,哪怕如今已攻下了城,秦王眼下确实是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城中那些贼党所余的兵勇需要安置或是放还,若是一个不好,只怕又生变故;城中断粮许久,军民皆是饥疲交加,还需从外头运了粮米来,在各处支粥棚救济城中百姓;洛阳宫中的库藏等物也都需要清点入册,省得有人浑水摸鱼;还有此回随他征洛阳的将士们,该赏的也要赏........
........
秦王抬手,用指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面上不觉显出几分疲惫来——这些事有大有小,林林总总的,总不好交给旁人,都只能亲力亲为,由他来做决定。
正因如此,秦王也已连着好些日子没有好好休息了,便是铁打的身体也都有些熬不住了。
不过,想着晚上还有晚宴,到时候想必也能够稍稍的缓一口气,秦王便又压下了疲惫,重又提起精神,处理起面前的宫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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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给宋晚玉安排的宫殿倒是不远,宋晚玉与霍璋走了一段路便到了地方。
霍璋原是久别重逢,情难自禁,这才没瞧出宋晚玉脸上的疲惫,现下被秦王一语点破,难免有些心疼。故而,他把人送到殿门口便立时道:“你先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等晚宴时再见也是一样的.......”
宋晚玉却是舍不得。
虽然她一路赶得辛苦,疲惫十分,可还是舍不得就这样看着霍璋走了。
她心里舍不得,一双手便也不觉攥紧了霍璋的手臂,拉着人不叫走。
霍璋只得顿步,回头去看她。
被他这样看着,宋晚玉心里还是有些羞赧,忍不住把人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些,像是猫咪抱着毛线团似的。她强忍着羞赧,和霍璋撒娇道:“你就和我一起进去,陪我坐一会儿吧?便是说说话也好.......要不,我这心里想得厉害,肯定也休息不好。”
霍璋瞧着她眼下的黛青,不知怎的,心下一软,就这么被宋晚玉抱着胳膊拉进了内殿。
内殿里果是已经收拾好了。
连床榻被褥都是崭新的,一瞧见那柔软干净的被褥,宋晚玉那强压下去的疲惫便又跟着涌了上来,又累又困,恨不得倒头就睡。只是,她还抓着霍璋的胳膊,霍璋就在她的身边,她还有许多的话想与霍璋说,也有许多话想要问霍璋,实在不舍得就这么丢下霍璋去睡。
理智与情感,本能与欲.望,交缠在一起,旗鼓相当,一时竟也无法分出胜负。
所以,宋晚玉索性便拉着霍璋在榻边坐下,想了想,先叫人将收着芍药的木匣给齐王送去,然后方才安下心来,半靠在霍璋肩头位置,打了个哈欠。
她嗅着霍璋身上陌生而又熟悉的气味,小声问他:“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你答应我的,等到收复洛阳,你带我去洛阳边上的西山寺。到时候会把我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说着,她仰头去看霍璋,问道,“现在还算数吗?”
霍璋看着她那张因为连日赶路而有些憔悴疲惫的脸容,以及那双睁得大大的凤眸——哪怕是这个时候,宋晚玉看着他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仿佛会发光一般。
霍璋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宋晚玉在霍璋的事上总是很有些耐心,也不催促,只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才见霍璋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当然算数。”
宋晚玉立时便又要开口追问。
然而,霍璋却抬手,虚捂住了她的嘴,然后道:“好了,我答应你的总是算数的,不要这么急。你先睡一会儿吧.......晚间还有晚宴,你睡一会儿,我就在这里守着你,睡醒了洗漱更衣,再去晚宴。”
宋晚玉眨巴下眼睛,定定的看了看霍璋,最后还是乖乖点头。
霍璋这才收回了捂着她嘴唇的手掌,只觉得掌心隐隐有些发烫,似乎还残留着那温热柔软的触觉,越发的不自在起来,身子也有些僵硬。
然而,宋晚玉对此却是恍若未觉。她答应了霍璋先睡一会儿,便偎在霍璋边上,闭了眼睛,抬手打了个哈欠,难掩疲惫,嘴里还小声嘀咕:“你说的......我就睡一会儿。你别走开,就在这里,等我.......”
霍璋听着她的声音,紧绷僵硬的身体渐渐的又松缓了下去,他伸手在宋晚玉的后背上轻轻的抚了抚,低声道:“嗯,我不走,你睡吧......”
宋晚玉不知又嘀咕了些什么,声音很轻,霍璋也没听见,不知道她这是和自己说话还是说梦话,只得一遍遍的抚摸着她的后脊,安抚她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晚玉的呼吸渐渐绵长匀称。
霍璋侧头去看:她显然是真的疲惫到了极点,连外衣都没有脱,就只这么靠着他,竟也睡过去了......
霍璋叹了口气,抬手理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想了想又伸出自己那只空着的手,将她发间的钗环一样样的取下来。
他的手拿过弓箭却从未拿过这些姑娘家的钗环,这还真是头一次。
好在,因着手筋被挑断过,他先前还用木雕练过手,这会儿手上极稳,哪怕是单手取下钗环也是有条不紊,竟然也没惊动到睡梦里的宋晚玉。
待得钗环取下,宋晚玉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便披散而下,几乎要将她那张雪白小脸都给遮住了。
霍璋又以手为梳,替她将散落的乌发理了理。
原还想着替她将外头这灰扑扑的外衣给脱了,可是想着两人如今到底还未定下名分,不好太过逾越,他便又收回了手,就这样扶着宋晚玉往榻上去,让她挨着榻上的软枕靠着。
宋晚玉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的便又将霍璋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些。
霍璋见状,既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将自己的手臂从宋晚玉的怀里抽出,而是微微弯腰,小心翼翼的替她将脚上的靴子褪下。
最后,霍璋替宋晚玉稍稍的纠正了一下睡姿,盖上被子。
宋晚玉靠着软枕,身上盖着锦被,又暖又软的,很是舒适,不觉便又睡得更沉了,只仍旧抱着霍璋的手不肯松。
霍璋便也没有起身,就坐在坐在榻边,守着她,看着她睡着时的模样。
看了一会儿,他又伸手,替宋晚玉理了理散在枕边的碎发,掖了掖被角。
.........
宋晚玉这一路实是累坏了,若说坐在马车里的萧清音和林昭仪只有五分累,那么她这骑在马上的就有九分累。故而,她方才稍稍的松了口气,这一觉睡下去,却是睡得极沉,险些便要睡到第二天天明。
也幸亏霍璋守在边上,瞧着时辰,虽有些不舍得打搅她的美梦,但还是及时的叫了宋晚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