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阙微愣,漆黑瞳仁中流露出疑惑,眉头轻皱。

兰君从腰带里摸出那枚小心珍藏的金叶子,亮在王阙面前:“这个,你在沧州城外给了我,还记不记得?”

王阙伸手接过,微微一震。这是王家特制的金叶子,每一年只做几枚,每一枚都有独特的标记。这一枚他当年送给了沧州城里的小姑娘。她长得像一团棉花,白白胖胖,小小年纪却进退有礼,十分可爱。

后来家中出了巨变,他保王家,思前程,隐行踪。等到终于安定下来,再派人去沧州寻找她们母子,却得知她母亲已经病故,她被一个远房亲戚领走,从此杳无音讯。

“你是不是嫌我长丑了,不想认我了?”兰君扁着嘴,有些委屈地问。

“不,当然不是。”王阙拉着她的手,关心地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那个时候你还不到五岁。”

他的手宽厚温暖,热量从他的手心传到她的皮肤上,引得她耳根微微发红。

“我一直住在京城。有一天我在凌烟阁附近看到了张巍,他没怎么变。后来我看见你们的马车经过,你坐在车里。几经周折,我查到一点线索,只知道你们是从云州过去的。在见到你以前,我不知道你是王阙,更不知道你是王氏家主。我想要进王家,是因为王家在当地势力最大,有了王家的帮忙,我会更方便找到你。我说的都是实话。”

世间最让人信服的谎言就是谎言里多半真话。

王阙点头道:“原来如此。你跟谢金泠都去了京城是吗?”

兰君知道庆帝对外的说法。她虽然是来自民间的公主,但在民间的一切早就被抹去。

“嗯,我一直都有跟师傅联系。”她其实不善于撒谎,所以不敢看王阙的眼睛。

王阙了然,接着问:“为何认出了我,却不立刻亮明身份?”

“我不敢,我昨天太震惊了,一直没有回过神来。”兰君小声地说,“这些年我一直苦苦找你,可真见到了你,我又怕。怕当年不过是我的一个梦,你根本就不认识我。”

王阙轻笑,心中的防备放下了不少。虽然爷爷至死都没有说出王家跟这对母女的关系,但那并不妨碍他曾经觉得,她们也是自己要去守护的人。

王阙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些年在外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既然你找到了我,日后便安心留在这里,我会让所有人都当你是王家的小姐一样。”

“我不想做小姐,不想做笼中鸟!请让我在这里做事!”兰君急切地说。她没想到王阙居然会对她这么宽厚,但若是做个锦衣玉食的小姐,肯定接触不到王阙生意上的事,更别提了解撒莫儿那边有什么动作。

王阙凝神想了想,柔声问道:“既然如此,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

“好。我会安排的。”王阙把金叶子塞回她的手里,“对了,我记得你娘给你起的名字,并不是木十一。”

“嗯。但行走江湖,化名比较方便。”兰君不好意思地笑笑。

王阙了然,抱拳道:“那今后还请少侠多多指教了。”

兰君笑了起来,先前的紧张顿时消减了不少。呼,好险又过了一关。

作者有话要说:

流云居(修)

兰君回到房中,抓耳饶腮地给谢金泠写信。写来写去,都觉得自己词不达意,揉碎的纸团扔了一地。

她的脸莫名其妙地跟火烧一样,从刚才到现在,怎样都无法恢复如常。

这时,有人敲门,兰君做贼心虚地问道:“谁!”

门外顿了一下,三七低声道:“小的收到消息,想跟公子禀报一下。”

兰君连忙过去开门,三七看了看门外,确认没有人之后,才关上门说:“京中的消息,钦差已经定了,是宋大人。”

兰君十分惊讶,按理来说此行凶险,宣国夫人应该不会放行才对。但她转念一想,虽凶险,回报也是极大的。京中的人常诟病宋允墨没有寸功,不过是仗着国公嫡子,忝居高位。平定撒莫儿之乱就是大大的功劳,再往上升也不是不可以了。

“还有,七殿下和崔小姐的婚事算是定了。”

兰君虽然觉得崔梓央不是真心的,但七哥能娶到自己喜欢的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平复了一下心绪,重新坐到书桌后面:“我写一封信给师傅,你暗中找到定阳城里的驿站,尽快送出去。”

“是。三爷今天找公子说了什么?”三七小心地问道。

“他已经怀疑我了,若不是当年他送给我的金叶子,我今天很难过关。今后我们行事要加倍小心。”

三七一震:“您跟三爷是旧识?”

兰君点了点头:“是啊,我找了许多年的人就是他。”

难怪昨天公主一见到王家三爷就连连失常,他总算知道原因了。三七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先取得王阙的信任,找到合适的机会说服他跟朝廷合作,一起对付撒莫儿。”

“小的看三爷绝不好糊弄,公子要担心,不要弄巧成拙。”

兰君何尝不知此路漫漫,前途未知,但无论如何都要去尝试一下。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北五州的百姓。

又是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兰君顶着两个黑眼圈醒过来。谢金泠给她做的伪装除非长时间侵泡在水中,或者用特殊的药油才会褪去,也不怎么伤皮肤。所以隔个几日再清洗掉,到时涂上特制的护养皮肤的东西就行。

她下床穿戴好,打开门出去透透气,一回头看到昨天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下人过来,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个中年男人便是王家的管家,名叫王忠,大概四十几岁,长相普通,却慈眉善目的,极好相处。

“王叔好。”她麻溜地打了个招呼。

“十一啊,昨日你一战成名,如今庄里上下,没有人不知道你木神算的大名啦!”王忠叫手底下的人端着盘子过去,上面放着几身新的男款长布衫,统一的样式。他解释道:“这是三爷吩咐的,我已经拿了库房里最小的尺寸了,你一会儿试试,不合身再叫庄里的绣娘来改。”

兰君回屋换了长衫,挺合身的。她转了一圈,瞄了瞄铜镜里的自己,就像一个高级长工。她想到王阙当时看到她的脖颈,便认出她是个姑娘,便又从衣柜里找出一个茜色的缎子,围在脖子上,开门出去。

王忠满意地点点头,又说:“三爷看三七小哥的身手不错,想先编到张统领手底下做做事。木兄弟没意见吧?”

兰君点了点头:“当然没有,全凭三爷做主。”

一路上,王忠向兰君介绍山庄里的各处,兰君记性不错,但记着记着,因为地方实在太多,最后全都混淆在一起,只记住了老夫人住在佛堂那边,很少管外面的事,所以这两天她都没有见到。王殊住在鸿雁院,有一个妾室,名叫沈朝歌。府里都叫她沈姨娘,商贾之女,跟王夫人有些亲缘关系。

王阙没有娶妻,王夫人不管事,沈姨娘便管着半个山庄。

“七爷才多大,都有妾室了?”兰君奇道。

王忠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在大户人家,七爷这个年纪只有一门妾室已经算少的了。若不是三爷以身体不好为由推脱,只怕儿女都要满地跑了。”

“那…三爷也有妾室吗?”兰君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王忠摇头道:“三爷身体不好,倒没有纳正式的妾,身边只有几个丫环伺候。呆会你到了三爷的流云居就明白了。”

流云居处在山庄最核心的位置,围着青瓦高墙,里面亭台楼阁清晰可辨,建筑风格既与周遭融为一体,又俨然自成一片天地。拱门处几个侍卫模样的大汉正在站岗,还有一些在墙外来回巡逻,可谓守卫森严。张巍寒着脸站在那里,光是看着就让人不敢靠近。

王忠说:“这里是三爷的居所,他平时饮食起居,见客,处理公务都在这里,在别的地方,很少能看见他的踪影。”

“三爷安排我在流云居干活吗?”兰君的心里隐隐有些雀跃。

王忠没有接话,跟张巍打了招呼,领兰君进去。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片巨大澄澈的湖泊,犹如一面宝镜。湖中心有个精巧的八角亭子,亭子以回廊连到岸边,而湖上还各设两座拱桥。过了拱桥,便是黑漆木质雕花结构的一座楼阁,统共三层,最底层的娟纱窗户都打开着。楼阁四面铺着青色地砖,空隙处种着草木。环境十分清幽。

行到一座门前,门外赫然站着两个美人。一个脸圆五官标致,年纪小些,另一个标准的瓜子脸,娴静温柔。她们看到王忠,都微微一礼,更像是打招呼。王忠笑道:“寒露,小雪,人我领来了。”

那瓜子脸的美人朝兰君看了一眼,友善地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木兄弟了吧?木秀于林,堆高于岸。我叫寒露,以后大家共事,休戚与共。”

兰君没想到王家连个丫环都出口成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这话里还有几分告诫的意思。她连忙俯身行了个礼:“寒露姐姐叫我十一就好。”

寒露点点了头,那个圆脸美人轻“咦”了一声,说道:“我叫小雪,你年纪看起来不大嘛。听他们说你厉害,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呢。”

寒露无奈地看她一眼,兰君想起阿青,觉得小雪跟她倒有几分相似,倍觉亲切。双方打过招呼,王忠领着兰君走入屋中。

又是一个美人正伏在书桌上磨墨。她长得并不如寒露和小雪好看,但也是唇红齿白,地位似乎比她们俩还高一些。

美人看到兰君,轻蹙眉头,向窗边喊了声:“爷,人来了。”

北方天气已经有些凉意,又因为身体较常人弱一些,王阙着一身红色火焰纹的白锦长袍,披着灰色狐绒披风,头发梳起在白玉冠中,露出光洁无暇的颈部。他本来在窗边看书,闻声回过头来,笑着应道:“来了。”

为了便于行动,他一直坐着轮椅。旁边的红木矮柜上,放着一个青花的白瓷瓶,瓶中插着几支雪白的兰花。兰为花中君子,自有风姿卓绝。可在兰君眼里,远不及某人。

房间很大,四面墙上全部都是书架,正中间摆着硕大的灰貂毛地毯。

王阙把书随手搁在旁边的矮柜上,那修长葱白的手指,好看得像会泛光。

王忠恭敬道:“爷,我把人领来了,若没别的什么吩咐,我就先退下了。”

王阙点了点头。原先在书桌旁边忙活的美人走到王阙身边,极不友善地看着兰君:“爷,就算白焕不在,您找书童也不能找个这么丑的吧!有我和谷雨还不够吗?”

白焕?!兰君的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王阙原先的书童叫白焕。若她没有记错,那北冥山上聚义堂的首领也叫白焕!难怪王阙会专程去救他,这样想来…兰君心中猛打鼓,聚义堂如今是在王阙的掌控之中了?

“立夏,她的本事可不小,昨天在寒微堂的事,你不是都听说了?难道你和谷雨还能帮我看账不成?”王阙微微一笑。

那叫立夏的美人嘟着嘴:“我就算了,只能磨磨墨,打理花草。反正爷身边能人多,也不少我一个。可谷雨可是爷的…”

“立夏,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有人打断立夏的话。门外走进一个穿着桃色衣裙的女子。她的容貌是这几个人中最美的,清如莲花,走路之间恰如迎风拂柳。她身上所穿的也不是普通婢女的衣裙,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把手中茶盏递过去给王阙,目光温柔,却犹自有几分从容淡定。

王阙接过茶,轻道了声谢。两个人之间十分亲密默契,好像没有旁人融入的余地。

那女子回过头来看着兰君,温婉一笑:“我是谷雨,爷的大丫环,流云居的总管,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行。”她的口气里有一种宣誓主权的味道。

“小的叫木十一,谷雨姐姐好。”兰君连忙行礼。

“不必介绍,如今整个山庄没有不知道你姓名的。”谷雨淡淡地应了一句,又看向王阙,目光转瞬变得温柔,“爷想叫她做什么?做原来白焕做的那些事吗?”

王阙点了点头:“有劳。”

谷雨把兰君领到十步远的一张小桌后面坐下,仔细叮嘱道:“你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帮爷把要看的文书和账本分类,小账册你都要核对好,汇总给爷看。大的账册爷自己会看。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不要随便打扰到爷做事。听明白了吗?”

“是。”兰君表现得无比乖顺,想来这位大丫环的地位绝不简单。

一上午,兰君都在手忙脚乱地整理文书和账本,时不时被立夏骂一顿。倒不是她笨,而是初来乍到有些紧张,而这里的分类方法和吏部的十分不一样,她需要时间适应。

立夏一骂她,她就更紧张,最后居然把整理好的文书全部都弄到了地上,这回连谷雨都看不过去了,也过来说了她几句。整个过程,王阙都只在他的书桌后面看账,好像这个小角落里发生的事情全与他无关。

兰君愤愤不平地想:还说要下人把她当小姐一样。这两个丫环这般厉害,地位又高,他也不知道过来帮帮她…

她一肚子委屈,边捡着账册边想:不在这里做事了,去打杂也比被人欺负得好。她怎么说也是公主,被两个丫环欺负成这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轮椅的轱辘声碾压过地面,而后一双精致的黑色翻领靴子出现在她眼前。

王阙让谷雨和立夏退出去,温和地对兰君:“如你所见,做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姐,显然要容易得多。我可以给你机会,但要在这里立足,必须得靠你自己。”

“可以做的事有很多。爷的书童实在难当,我还是去求王叔另外安排个差事吧。”兰君说完,甩下账册就往外走。

王阙看着她的背影:“孟子第六篇《告子下》,读过没有?”

兰君顿住脚步,第六篇里,她最喜欢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刚进吏部做事那会儿,吏部侍郎张臣越就总欺负她,也像这样拿一堆琐事给她做,还不好好教,气得她都不想再去。

当时她就去找谢金泠理论,谢金泠这样回答:“你可知道多少人粉身碎骨都想要你这样的机会却得不到?你既然站得比别人高,势必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证明你能做到。安乐可死,忧患能生。天降大任之人,哪一个没受过苦,没受过欺凌?除非你承认你平庸,你软弱,我就帮你出头。”

她当然不会承认!

兰君回头冲王阙笑笑:“我明白了。”兴庆宫她都能搞定,还怕了这个流云居不成?!

之后的下午,她像变了个人一样,无论立夏怎么骂她,怎么找碴,她都是笑眯眯的,不厌其烦的,更努力地去记,去做。立夏也拿她没办法了,终于渐渐不再找她麻烦,因为她做得越来越好,已无可挑剔。

她本来就聪明,做事上手极快。不过几天,已经能把文书和账本很好地分门别类,还把谢金泠教的贴小纸条备注的好办法用上,事半功倍。

谷雨怪她自作主张,王阙却夸她的方法好,之后,贴小纸条之风就开始在山庄里风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身边的美人都是用来刺激女主的动力

红豆(修)

京城里,已经有了萧索的秋意。

国公府的大堂,赵蕴气愤地把一幅画扔在了宋允墨的脚边:“你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这位十公主出身卑贱,无权无势,你不要再妄想了!还有,钦差一事,你竟敢先斩后奏?”

宋允墨低头看着那翻开的画卷上,露出桃红的襦裙一角,闭了闭眼睛。

“圣旨已经下达,母亲说这些还有用吗?”宋允墨淡淡地问。

“别拿圣旨来压我!若没有你自动请缨,谢金泠背地搞鬼,皇上会不问我就下了旨意?”赵蕴凌厉地质问道。

宋如玥猛给宋允墨使眼色,要他说两句软话,宋允墨却无动于衷。母子两人间聚少离多,本就不算十分亲厚。因为与朱璃的婚事,又几番相持不下,宋允墨不愿再妥协。

赵蕴拿他没办法,缓和了口气说:“记住,你是宋清辉的儿子!”

宋允墨不以为然:“母亲,正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所以我绝不愿把婚姻当做你们巩固利益的一场交易。大哥妥协了,但他快乐吗?您也要亲手把我送进婚姻的坟墓里吗?”

“放肆!”赵蕴喝了一声,几步走到宋允墨的面前,“你再执迷不悟,信不信我再把你关起来?”

宋允墨俯身捡起那轴画卷,收进袖里,清冷地说:“您若关我,我便设法逃走,再不踏进这家门半步!我是宋清辉的儿子,说到做到。”

“你!你敢!”赵蕴气得发抖。

宋允墨不应,转身离去。

赵蕴捂着胸口,倒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痛心道:“逆子啊逆子!”

宋如玥在一旁安慰道:“娘,您别气了,给哥哥点时间吧。”

赵蕴横了她一眼:“我就是想不明白,璃儿到底哪点不如那个公主?就算不是璃儿,那个公主也绝对不行!”

宋如玥不敢顶撞,只小声念道:“可是娘,感情本来就不能用来比较啊。戏文里唱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赵蕴摇了摇头,点着她的额头说:“戏文就是用来骗你这样的小丫头的!不说那公主声名狼藉,就说文武百官,会不会让宋家娶两位公主?当年的王家,难道不就是因为风头太盛,才会一夕之间富贵尽散?”

宋如玥知道这些年,哥哥们不在家中,娘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白了头发,粗了双手,也毫无怨言。

思及此,她双手环住赵蕴的肩膀,贴在她的脸颊上说:“娘,我都知道,您是为哥哥好,为宋家好。但是哥哥也可怜啊,爱而不得,不正像当年的大哥一样吗?大哥现在奉命娶了永安公主,又真的幸福吗?好歹,缓一缓吧。”

赵蕴长长地叹息一声,拍了拍女儿的手臂,没有再说什么。

宋如玥像忽然想起什么:“娘,沈家小姐那边派人送了好几次帖子,要我去参加宴会。我们跟他们向来没什么交情,怎么无端地这般热情?”

“京中的宴会你不妨多参加,对你的婚事也有好处。”赵蕴安慰道。

“娘…”宋如玥羞红了脸。

宋允墨离开宋府,骑着马想出城散心,不知不觉,竟去往帝陵的方向。

那是两日的路程,他却毫不犹豫地前往。等到了山脚下,徒步上山。帝陵所在的山上有一座文圣寺,常年轻雾缭绕,草木花鸟听着寺里诵经声,都有灵性,并不怕人。

偶有黄鹂停在宋允墨的肩头,歪着脑袋打量他。

宋允墨伸手按了按黄鹂的脑袋,黄鹂鸟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文圣寺里,有一棵逾百岁高龄的苍松,树干需要十个人合抱,枝叶散如华冠,经年郁郁葱葱。因为树大无比,很多动物在树上安了家,只是平时并不常出来见人。生命由此繁衍,因此壮大,这是自然和神佛之力,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

正如人之内心,关于爱的那颗种子,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

宋允墨静静地看了那树片刻,转身问身后小僧,公主在何处清修。

小僧热情地把他带到东边的厢房,那里由禁军统领丁柯率人把守。

丁柯自然认识宋允墨,意外之余,连忙上前行礼:“宋大人,您怎么来了?”

印象中的宋家二公子,永远穿着得体的服饰,梳着引领整个京城潮流的发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下巴上有些杂乱的胡子,人也憔悴没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