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细节都能在日常的相处点滴中透露出来,起码在李姨这个外人看来,平日里盛谨常对着盛子瑜又打又骂,再不好,那也是来自父亲的不好;而哪怕他对着林冉冉再如何的又夸又赞,那也是来自外人的、客气的好。
叶阿姨嗫嚅道:“可大小姐当时找人搞到了那个孩子的头发,还偷偷送去做了亲子鉴定……”
霍铮只觉得太阳穴一跳,“那到底是不是?”
叶阿姨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惶惶然:“她不肯告诉我。”
往事实在太过错综复杂,霍铮听得直皱眉头,他花费了一些时间才理清头绪。
他看着叶阿姨,缓慢开口道:“所以,盛伯母……是在拿到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之后自杀的?”
提起这个叶阿姨的眼泪便不住的往下掉:“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大小姐每天和姑爷吵架,后来老爷子又突发脑溢血进了医院,人没救回来……我也拿不准她到底是因为哪件事情想不开的。”
“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您知道在哪儿吗?”
“大小姐看过之后就烧了……当时还是我收拾的房间。”
霍铮默了默,然后又开口问:“那您刚才说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信是谁漏下的?”
“就是姑爷后娶进来的那个女人。她刚嫁进来没几天,姑爷出差不在家,她去翻大小姐遗物的时候被我撞见……后来等我再去看,发现装信的保险箱已经不见了……但她不知道,大小姐有个习惯,没写完的信会夹在书里,我一本一本去翻,果然翻到了一封……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拿走那些信,但我觉得那封信可能有用,所以我就偷偷把信藏了起来。”
叶阿姨抹了抹眼泪,“那个女人也知道我看到了她翻大小姐的遗物,所以拿了钱要我走。姑爷不在家,她是女主人,我没有办法……这些事情我不敢告诉小小姐,姑爷和那个女人又是老相好,小小姐那时候年纪还小,脑子直棱棱的一根筋,万一闹起来还是她吃亏,所以只能想了个办法,把那封信藏在她床头的那个相框里……那封信现在应该还在那里,你们去找能找到的。”
“已经找到了。”霍铮揉了揉太阳穴,缓声道,“叶阿姨,谢谢您。”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既然信是您藏的,那您知道盛伯母信里提到的令仪是谁吗?”
叶阿姨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是大小姐的朋友,但是从没来家里做过客,我也没见过她……她很有主意,大小姐很信任这个朋友。当时出主意让大小姐找私家侦探,做亲子鉴定的人就是她。”
“盛伯母的葬礼,她也没有出现?”
“没有。”
“那她之后还有没有寄过信到家里来?”
叶阿姨依旧摇了摇头。
从叶阿姨家里出来,回去的一路上,霍铮都紧抿着唇,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之前地下室的那场火灾或许可以视作意外,可现在从叶阿姨口中听闻到的那一件件往事,似乎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林艺兰对盛母的遗物……似乎格外在意。
还有那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当初林艺兰因为被强暴而不得不将林冉冉生下来,成了未婚妈妈。
盛母不知内情,在认为盛谨常与初恋情人藕断丝连的同时,怀疑林冉冉是盛谨常的女儿,实属正常。
盛谨常因为要维护林艺兰的名声,遮遮掩掩不愿向盛母解释林冉冉的生父是谁,也情有可原。
而一直误导盛母令她以为盛谨常是林冉冉生父、不断激化盛父盛母之间矛盾的“令仪”,也许是打抱不平的闺蜜,又也许是躲在暗处的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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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宁绎的这一番真情剖白,盛子瑜的内心虽然起了几分波动,但总体来说还是有些想笑的。
盛子瑜想了想就觉得好笑,她看着宁绎,忍不住笑出声了:“所以,宁大公子……你现在是觉得我要被‘外人’拐跑了,终于坐不住了?”
宁绎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间是隐隐的忍耐之色:“你搞搞清楚!我能毫无芥蒂地接受虫虫,他能吗?”
盛子瑜抬头瞪向了他,“呸!你还好意思说‘毫无芥蒂’这四个字?!”
这些年来,宁绎并非没有机会。
若是当初他再追得殷勤点,盛子瑜大概真的会答应。
可他并没有。
宁绎对虫虫一直是非常好,但是这种好,并非全然纯粹的那种好。
盛子瑜知道,宁绎还在借着他对虫虫的这种好向她表态:他并不介意她有虫虫这件事。
作为一个未婚先孕的带娃少妇,盛子瑜当然知道,宁绎并不糟糕,他非常优秀,甚至有可能是她在未来几十年里能找到的最好的结婚对象。
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和宁绎都心知肚明,只要她开口,宁绎下一秒就能跟她去民政局领证。
可这些年来,宁绎所做的,一直都是在等着她主动开口。
盛子瑜重重冷笑道:“宁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觉得我生了孩子贬值了么?所以等着我主动开口,然后再由你来高高在上的决定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大概是被她这话激着了,宁绎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贬值?我要真那样觉得,那我就去找个不贬值的好了!那我这些年还一直围着你打转干什么?你真当我没人要是不是?”
“哟,既然你对我这么痴情,那还和我玩什么猜心游戏呀?你倒是跟我表白呀!”
“子瑜。”宁绎突然伸手捂住眼睛,声音里透出了浓浓的疲倦,“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觉得,你一点错都没有?”
四年前,她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再回来的时候不但失了忆,还怀了身孕。
宁绎也是从小被捧到大的公子哥,一开始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他还为了她守身如玉,可她居然和外面的野男人连孩子都有了。
他当然想忘,想要对她不再这么掏心掏肺,想要重新找个女孩好好开始一段恋情。
可是这些他通通做不到。
他喜欢盛子瑜喜欢了二十多年,那早已不是喜欢,而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宁绎红着眼睛看向面前的盛子瑜,他哑声道:“我从没有因为虫虫而看不起你过……可是子瑜,你有没有想过,我知道你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你知不知道,我那一个月都没合过眼,我闭上眼睛都是……”
大概是说不下去,宁绎的嗓音里有轻微的哽咽:“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些……我只是希望你能低头一次,难道就真的这么难吗?”
盛子瑜轻轻推开了他攥住自己胳膊的手,“宁绎,难道林冉冉没告诉过你么?”
她的眼底也有一点湿意,她不是不知道宁绎对自己的付出,可这四年来,他和她,谁也不愿先低一次头,所以错过就是错过了。
盛子瑜冷下声音来:“霍铮就是虫虫的亲生父亲。”
若是她现在已经同宁绎在一起,那或许她还要在这两个男人中纠结一下,唯恐伤害了哪一个,可现在这样的境况下,她似乎都不用费神选择。
盛子瑜离开很久后,宁绎都还站在原地,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见两人久久不归,副台长找出来,看见独自站在走廊尽头的宁绎。
“哇,小宁宁,谈崩了呀?”
宁绎转过脸去,没有说话。
“不要灰心嘛!要不是这么难追,校花早就被锅炉系的那群和尚追走了!”副台长勾住他的肩膀,摸着下巴嘿嘿嘿的笑起来,“我们下周要去保定采访,要不你跟着一起去?在外面多好培养感情呀!不过……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你就包了大家的夜宵,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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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铮离开后,姑父和姑妈都如临大敌般的盯着被放在客厅沙发上的这个不规则白胖团子。
爸爸说这是姑爷爷和姑奶奶……胖虫虫当然是认识姑奶奶的。
他小小人生中遭遇的第一次套路,就是来自于眼前这个姑奶奶。
还有……眼前这个爷爷好奇怪。
胖虫虫看见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在自己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胖虫虫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就看见姑奶奶狠狠一巴掌“啪”一声拍在姑爷爷背上,怒吼道:“严立新你给我滚上楼去!”
姑爷爷讪讪的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姑奶奶摸了摸胖虫虫秃了的眉毛,又摸摸他肿了半边的脸,心疼道:“我的小宝贝呀,怎么弄得这么可怜?不痛不痛,我们来吃好吃的啊。”
经历过了一次套路,胖虫虫现在绝不轻易上当,他一脸警惕地看着姑奶奶递到面前来的果汁和巧克力,紧闭着嘴,不为所动。
一旁的姑父忍不住再次小声对着姑妈开口了:“怎么有吃的都不吃?真的有点傻……”
姑妈“哐”的一声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忍不住对着丈夫咆哮起来:“严立新!我说了他不是傻子!”
姑父缩了缩脖子,赶紧讨饶道:“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姑妈简直被他气了个半死,想了想,她将手机掏出来,“他就是现在看起来有点难看!以前还是很好看的!一点都不像傻子!”
她打开微博,关注人里只有“翻滚的虫月半咕噜噜”,她递给姑父看,“你看他平时多聪明!”
唔……姑父戴起了老花眼镜,皱着眉看着手机上的照片。
可惜的是盛子瑜微博里PO的大多是胖虫虫的黑照,因此姑父看见的都是——
脸上被涂满了口红呼呼大睡。
撅着屁股蹲在一口锅里。
一脸痴呆的看着手里的一包纸尿裤。
姑父忍不住皱了皱眉,“我刚才看他看习惯了还觉得好些,怎么现在……”
现在……越看越像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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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子瑜回到了家里,看见霍铮坐在客厅里,似乎刚打完电话。
“咦?胖胖呢?李姨呢?”
“出去了。”霍铮简短答道,又起身将正在拖鞋的人压在了鞋柜上。
“哎呀,干嘛?”盛子瑜按住男人往自己裙底探的手,痒得笑起来,“你不准乱摸!”
霍铮吻了吻她的唇,手在她的后腰上来回轻轻抚摸,这暗示已经非常明显,显然是想趁着家里的老小不在干坏事。
“喂!”盛子瑜回身拥住他,声音娇娇软软的,“都怪你,胖胖都会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
霍铮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盛子瑜羞红了脸,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声音却是低了下去,“……谁让你那天弄得那么狠……他肯定全听见了!”
说着她便将核心价值观事件告诉了霍铮。
虽然书房就在卧室旁边,可保定的房子隔音很不错,按理说他不该听见的啊。
可无论如何,老父亲还是在一瞬间激情全消,甚至还有些萎了。
看见他这样,盛子瑜又忍不住怜爱,她伸手搂住霍铮的脖子,问:“你下个星期中秋节回不回来过呀?”
说到这个,霍铮的声音却是有些抱歉:“那天部队里有中秋晚会,我必须出席。”
“哎呀好可惜哦。”盛子瑜心里偷偷乐开了花,却并不预备现在就将自己到时候要去采访的事情告诉他,只是搂紧了他,在他衣领下面啃了个草莓印,“那我到时候带胖胖出去和同学玩,你没有意见吧?”
霍铮轻轻揉着她,哑声道:“那你们注意安全。”
第47章 Chapter 47
Chapter 47
因为之前的一次套路, 姑妈现在简直是后悔不迭,因为她几乎哄了快半个小时,也没能哄得客厅里的胖虫虫吃下一口小蛋糕。
姑父下午难得没回楼上书房,而是坐在楼下客厅沙发上看报纸。
说是看报纸, 其实是因为姑妈已经严禁他和虫虫说话了,所以他假装看着报纸, 但眼角余光却是一直在偷瞥着盘腿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胖虫虫。
虽然没有眉毛又嘴歪眼斜, 但他看久倒也习惯了,甚至还能从这个白胖团子身上看出几分可爱来。
见妻子徒劳无功后一副丧气样, 他沉思了几秒, 然后朝妻子勾勾手指, 压低了声音道:“我看他是不喜欢吃这个, 阿铮没说他爱吃什么?”
秦宜眼睛一亮,拍手道:“芒果!”
她急急起身, 刚打算叫人出去买芒果, 就听见门铃声响起来。
没等刘姨过来, 秦宜自己去开了门, 一见来人,她便“唷”了一声,然后阴阳怪气道:“来看孙子的吧?鼻子真是比狗还灵!赶紧进来吧你,到时候被你儿子知道了又要和我闹!”
来人正是秦屹。
被亲姐姐这样一通挤兑,他倒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一进了客厅目光便黏在了胖虫虫身上。
他手上还提了个巨大无比的鸟笼子, 秦宜跟在他后头唠叨道:“你这都带什么乱七八糟的来我家了?”
看着挺着个圆肚子盘腿坐在沙发上的胖虫虫,秦屹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给他的。”
和姐夫打了个招呼后,秦屹便坐在了虫虫旁边,沉声开口:“虫虫,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胖虫虫原本靠在沙发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突然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见秦爷爷,他惊喜极了:“你是来给咕咕送笼子的吗?”
旁边的姑父终于松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原来会说话。”
胖虫虫的声音有些委屈:“我等了你好久哦,你怎么才来呀?”
“对不起。”秦屹揉了揉他的圆脑袋,“现在我把笼子带来了,虫虫看一下?”
顺着他的指向,胖虫虫看见了那个比他人还高的鸟笼子,他激动得从沙发上跳下来,蹦到了笼子前面。
笼子很高很大,分了三层,里面还有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小玩具!
胖虫虫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不是普通的房子!这是给咕咕住的大别野啊!
他撅着屁股蹲在笼子边上,大脑袋凑近了往里面细看,奶声奶气地发问:“这个是什么?”
秦屹看了看,温和地解释道:“是给咕咕玩的秋千。”
“那这个呢?”
“吊桥,咕咕可以踩在上面。”
“还有这个呢?”
“咕咕的滑板。”
“哇!”胖虫虫站起身来,提了提快要掉下来的裤子,两眼放光,“好厉害!”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愧疚,“……我都没有给咕咕买过玩具。”
秦屹看着面前这个眉眼熟悉的小小人儿,神情十分温柔。
他从茶几上拿了一根香蕉,看向一边的虫虫,“吃吗?”
胖虫虫十分警惕,下意识就转头去看姑奶奶,原本在一旁围观咕咕大别野的姑妈立时移开目光,将身子偏向了姑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看报纸的模样。
胖家伙放下心来,点点头,奶声奶气道:“要!”
秦屹慢条斯理的剥了一根香蕉,递给胖虫虫,见他狼吞虎咽,又忍不住笑着拍他的后背:“慢点吃。”
胖虫虫两口就咬下了大半根香蕉,吃得眉开眼笑。他又抬头去看面前的秦爷爷,难得有一点羞涩:“你、你是不是好喜欢我呀?”
听到这样孩子气的问话,秦屹笑起来,嘴角的弧度让他显得比平常柔和了许多,“是,我很喜欢虫虫。”
如愿听到了秦爷爷的真情告白,胖虫虫心满意足,但还有一点羞涩,他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便直接搂住了秦爷爷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啵”的亲了一下,“咕咕也喜欢你!我替咕咕亲一下你!”
秦屹起先是有点愣,等反应过来后,便将胖虫虫抱进了怀里,“那虫虫呢?虫虫喜不喜欢爷爷?”
胖虫虫在秦爷爷怀里扭着麻花,捂着脸不肯回答这个羞羞的问题。
见他这样,秦屹忍不住笑了,又伸手将他挡住脸的爪子拿开,“虫虫的眉毛怎么了?”
提起这个,胖虫虫再一次悲伤起来,他泫然欲泣道:“胖头鱼把我的眉毛都剃了!”
听到这三个字,秦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胖头鱼是你妈妈吗?”
这对祖孙俩聊得十分投缘,只是秦屹没待一会儿就要离开了。
姑妈见他要走,忍不住道:“不留下吃晚饭呀?”
不过还没等秦屹开口,姑妈又自顾自的开口:“也是,万一被你儿子看见了,估计连我这也不来了。行了行了,你快走吧!”
等到秦屹走了,妻子又去厨房给胖家伙拿好吃的了,姑父终于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胖虫虫正专心致志的坐在地板上研究他的大鸟笼,姑父轻手轻脚的凑了过去,蹲在了他身边,“虫虫。”
胖虫虫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爷爷。
姑妈年轻时因为过度劳累流过一个孩子,之后便再也没能怀上,因此夫妻俩这么多年来并没有抚育过一儿半女。
姑父体谅妻子,因为害怕她伤心,平日里很少将对孩子的喜欢表现出来,但其实妻子不在时,他见了别人家的孩子也会忍不住去逗上一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