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撇了撇嘴本能地想哭,却又忍住。
祯雪看看南乡,又看看阿绯:“怎么会跟小南乡吵起来?”
阿绯立刻告状:“皇叔,他说害死了他娘,还要来找报仇,本来已经放过他了,谁知他背后袭击。”
唐西听到“袭击”二字,又看泪痕狼藉满脸通红的南乡,觉得自己的头大数倍。
祯雪温声道:“他年纪小,有些听来的不三不四的话……也不懂得分辩,不要同他计较……”说着,便冲着南乡招了招手。
南乡擦了擦泪,便走上前:“见过王爷。”小小年纪,却也懂些礼数。
阿绯很不高兴:“见了王爷还知道行礼,见了却那么嚣张……可恶的小家伙。”
南乡白了她一眼,阿绯便握住祯雪的手臂摇动:“皇叔看,他瞪。”
祯雪把南乡拉到身边,略微俯身:“小南乡,傅将军知道来这里吗?”
小家伙摇了摇头:“爹不知道。”
祯雪望着他的眼睛:“傅将军曾说过娘亲的死……跟公主殿下有关吗?”
南乡迟疑地看着他,却摇了摇头:“没有说。”
祯雪道:“那可问过?”
南乡低头,支支唔唔道:“问过……爹呵斥了一顿。”
祯雪摸摸他的头:“为什么连至亲的所说的话也不听,反而去听别的闲言碎语?好啦,乖一些,以后不要再找公主的麻烦了,好吗?”
南乡耷拉着头,过了会儿,才道:“嗯……”
祯雪微微一笑,掏出一方帕子,亲自把南乡脸上的泪擦干了:“让唐西带回家吧。”
祯雪的举止十分温柔,南乡看着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唐西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急忙上前,带着南乡行了礼,两便离开了公主府。
阿绯想到方才那一声“小南乡”,心里略觉得别扭,便问道:“皇叔……为什么对那个小家伙那么好。”
祯雪望着她:“对阿绯不好吗?”
阿绯心头一暖,有些不自地看向别处:“好……好吧,不知道。”
祯雪轻笑一声,道:“对了,还带来一个的朋友……”
阿绯有些惊奇,正想问什么朋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步轻侯真的不这里吗?”
阿绯歪头一看,便望见孙乔乔探头探脑地进来,不由心头一紧。
祯雪道:“方才门口看她似乎想要进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她是来找的,还是认识之。”
阿绯不喜欢孙乔乔的聒噪,正想澄清自己跟她没关系,孙乔乔却瞧见了她,顿时欢喜雀跃地跳了过来,道:“这儿就好了,轻侯一定会来。”
阿绯奇道:“什么?”
孙乔乔笑道:“知道步轻侯一定会来找的。”说着,便又冲祯雪行了个礼,“王爷大叔,多谢了。”
阿绯道:“不要乱认亲戚,叫王爷就叫王爷,什么大叔不大叔的。”
孙乔乔嘻嘻笑,也不生气:“那答应留这里了?”
阿绯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答应了?”
孙乔乔笑眯眯地:“这样吧,无以为报,就给当亲随好吗,的武功好极了……寻常的江湖士都不是的对手。”
阿绯本来嗤之以鼻,转念一想,道:“傅清明能打得过吗?”
孙乔乔道:“说的是‘那个’傅清明?”
“还有哪个傅清明?”
孙乔乔思忖了一下:“如果是大将军的话,觉得可能有点打不过他……根据师父的说法,傅将军的武功深不可测,等闲之辈若是敢挑衅,无异于送死……”
“够了够了……不是要来夸奖他的,”阿绯打断她的话,“那要干什么?”
孙乔乔瞪大眼睛:“是公主,跟傅将军是夫妻,做什么要防备傅将军?”
阿绯道:“很快就不是了!”
孙乔乔震惊:“啊?”
祯雪旁边看着,此刻忍不住笑:“阿绯,不要乱说话。”
阿绯看了两一眼,也不解释,只道:“那说,谁能打得过他?”
孙乔乔兴高采烈道:“觉得的轻侯一定能。”
阿绯打了个哆嗦:“的轻侯?”
孙乔乔天真道:“而且他若是打不过的话,可以帮手,那就一定不会输。”
阿绯露出一副被打败的表情:“懒得跟说……”
孙乔乔道:“那是不是可以留下了?真的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他……”
阿绯看着她执着的模样,心道:“这个实是太笨了,看起来真可怜。”便暗暗有些同情孙乔乔。
阿绯心便一软,嘴上哼道:“不要怪没提醒,自古都是痴心女儿负心郎,这么追着他,他不喜欢的话会很伤心的。”
孙乔乔却一脸陶醉:“他怎么会不喜欢呢?他不过是害羞不肯承认罢了。”
阿绯觉得实受不了此,便道:“好了好了,芳语,带孙小姐去住下吧。”
孙乔乔拉住阿绯的手,真诚地说道:“公主殿下,多谢,等跟轻侯成亲的时候,一定会请喝杯喜酒!”
阿绯翻了个白眼,等孙乔乔跟着芳语离开,才对祯雪道:“皇叔,瞧她……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
祯雪笑道:“她只是江湖历练少些,又痴心一片,功夫倒是好的,有她陪着,也不至于太孤单。”
阿绯心头一动:“皇叔……”
祯雪却不回答,两默然无语往前而行,阿绯心里乱乱地,不经意间抬眼,却见前头湖水碧鸀如玉,而湖畔的太湖石旁,一株红梅斜探出去,红绯的梅花如同展开的扇面,烁烁地盛放碧玉色的湖水之上,美得触目惊心。
阿绯呆呆地看着,却听到耳畔祯雪轻声道:“皇叔……一直都没有得空问,阿绯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29野,野生
阿绯怔怔地看着那株湖上迟放的梅树,浓烈的绯红同湖水的碧色交织成一种极为分明的艳丽景致,这自然造化,美到极至。
忽地听到耳畔祯雪轻轻一声,阿绯眼睛眨了下,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嘴唇动了动,才转头看向祯雪。
大概是因为看梅树看得入神,她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怅惘的神色,祯雪同她目光相对,心中骤然刺痛了一下。
“……”阿绯望着祯雪的脸,总算找到自己的声音,“皇叔,……还好……”
春日的和风自两之间徐徐吹过,祯雪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地望着阿绯:“真的?不可对皇叔说谎,自小到大都不会骗皇叔的。”
或许是他的笑太过温暖,阿绯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有些跟着发热,她张了张嘴,心中却另有一种东西涌动,几乎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张开手,将祯雪紧紧抱住:“皇叔……”
祯雪怔了怔,身子有瞬间的僵硬,片刻却又抬手,阿绯的头上轻轻抚过:“傻瓜,必然是受了什么委屈,皇叔只想要好而已,若是连皇叔面前也不肯说真话,可怜的小阿绯,还能去相信谁?”
他的声音喃喃地,春风化雨似的钻到阿绯的心里去。
阿绯双眸闭着,长睫闪闪烁烁,点点地沾着细碎的泪,泪影翩飞,映出许多旧日光景来。
或模糊,或清晰,或欢喜,或心酸。
“当然相信皇叔,”阿绯轻声说,“……最喜欢皇叔了。”
没什么比这句更真了,眼泪一涌而出。
祯雪愣了愣,手指阿绯的额前轻轻掠过,目光望着她光洁的额头,很想上面亲一口。
然而却始终并未如此。
宫女们都不敢靠前,祯雪携着阿绯的手,两湖畔的太湖石旁站住,祯雪的近身吩咐宫女将御寒的坐垫披风等备齐了送来,石凳上又多了一壶热茶。
所有都退后三尺。
祯雪从旁边的天青小盖盅里夹了拇指大小的一块晶莹冰糖放进茶杯里,他亲自提了茶壶沏茶,茶盅里冰糖遇热,发出类似冰脆裂开的声响,像是音乐一样悦耳动。
阿绯定神听着,恍然如昨。
祯雪将那杯茶放她跟前:“以前最爱喝的,记得吗?……把冰糖放进热茶里头,会发出奏乐般的响声,——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也是献宝一般拉着来听的。”
阿绯忍不住开心:“真的吗?可真好听,原来以前就那么聪明。”
祯雪哈哈地笑:“阿绯从来都是极聪明的。”
两坐了会儿,阿绯到底就把外头的事情同祯雪说了一遍,只说“宋守”对自己很好……最后傅清明出现那段,她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把“宋守”的真实身份也如实交代了。
只不过说到宋守离开,还是有些儿心酸酸要哭,却幸好忍得住。
祯雪一直都静静地听着,等阿绯说完后,祯雪垂眸片刻:“那朱子……有些印象,他被带来帝京的时候大概只有四五岁,是被清明作为南溟的战俘身份押进京的,对外只说是‘质子’,用以安抚那些南溟遗民……”
阿绯茫然地看着他:“皇叔,认得他?”
祯雪道:“他跟的年纪差不多,因此看到他的时候……就想到……”
阿绯顿了顿,问道:“皇叔,也认得他吗?”
祯雪想了想:“这个皇叔也不是很清楚,做为南溟的质子,那个孩子过得不很好,基本上是被囚禁着……但是以前很是顽皮,总喜欢四处玩,或许会跟他撞见也不一定……”
阿绯叹了口气,祯雪反复看她几次,终于问道:“阿绯,……喜欢他吗?”
阿绯眉头一动,继而用力摇头。
祯雪“哦”了声:“也是,他将拐走,骗两年多……”
阿绯默默说道:“皇叔,并不意这个。”
“那,是什么?”
阿绯眨了眨眼,起身走到那棵梅树旁边,梅树已经上了年纪,枝干粗壮,树皮苍老,阿绯的手按上面,略微用力:“只是……恨他……为什么没有继续骗下去,骗一辈子也好啊。”
阿绯的声音不高,祯雪却听得十分清楚。
祯雪身子微微地发抖,目光闪烁。
阿绯叹了口气,又笑:“算啦,不说那个坏蛋。”
祯雪仍不言语,似沉思。
阿绯摸着老梅树沧桑的树皮,手指越来越用力,心底蠢蠢欲动地,有一股冲动萌发,她抬头看着面前老梅树,笑道:“皇叔,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这棵树……是不是……爬过他啊?”
她问的突然,身后祯雪也觉愕然,正要说话,谁知祯雪刚唤了声,阿绯已经手脚并用地开始往梅树上爬,一边说道:“感觉曾经……”
祯雪正想事情,本以为她不会造次,乍然一看她如此,顿时站起身来:“阿绯,不可以!”
阿绯却不管不顾,奋力往上,双脚已经离地,那老梅树是斜探往上的,很适宜从底下爬上去,阿绯像是条爬上树的虫子一般往前,祯雪跑到梅树边上,想伸手把她拉下来,手探出去,她的脚踝跟裙摆间掠过,又觉得这举动十分不雅。
梅树的根部到树腰处太湖石这边,但再往上,却已经探出了太湖石,底下就是碧莹莹的湖水,阿绯望着夕照之下波光粼粼地湖水,忽然兴奋起来:“皇叔,感觉真的爬过这棵树,是不是?”
祯雪树下简直不知如何是好:“阿绯,快下来,留神些,跌下来不是好玩的!”
阿绯嘿嘿笑着:“有数的皇叔。”
她趴树干上,低头往下看,正对上祯雪仰望的脸,清雅的容貌带着担忧神色,双眉蹙起,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阿绯双臂紧抱着树身,极短的瞬间,从摇晃的花树枝子之中,眼前的慕容祯雪跟记忆里那一幕的慕容祯雪的脸重叠一起。
记忆里的祯雪,探手过来,皱着眉说:“阿绯,听王叔的,有什么事儿好好商量,快下来,快下来,王叔接着。”
阿绯趴上面,脸贴树身上,耳畔听到那个声音脆生生道:“不下去,谁也别指望把弄下去,除非……让傅清明……”
一阵风吹过,梅树枝摇晃,阿绯正出神,乍然晃动起来不免受惊,尖叫了声便趴不稳,顿时就从树身上滑下来。
阿绯拼死挣扎,双臂还试图抱着树,却听底下祯雪道:“阿绯小心!”
祯雪拔腿迎过来,冲着阿绯张开双臂。
阿绯的臂力有限,粗粝的树干又磨伤了她的胳膊,吃痛之下便松了手,身子往下直坠。
阿绯定定地望着被梅花跟树枝点缀的天空,摔地上应该会极痛的,奇怪阿绯心底却并不害怕,渀佛如此的事情先前已经有过一样……
当身体真的被用力抱住,阿绯直直地看着面前祯雪的脸,觉得很开心。
祯雪用力抱着阿绯,脚下却似站不稳,往后一倒,便重重地靠太湖石上,被太湖石一阻才没摔倒。
阿绯被带着顺势往前一撞,手搂住祯雪的脖子,笑道:“看吧,就知道会这样……”
祯雪的脸色极白,望着阿绯的双眼,脸上是一种无奈的苦笑:“没事就好……这顽皮……”话还没说完,便将阿绯一推,急促地转头往旁边。
阿绯一惊:“皇叔?”
祯雪手嘴边一拢,此刻他的近身侍卫也已经过来,将祯雪接了过去,阿绯围着转:“皇叔怎么了?”
祯雪将那侍卫用力推开,回头望着阿绯温声道:“别怕,皇叔没事,只不过……最近有些小病缠身……方才又站了半晌,累了。”
阿绯看到他嘴角似乎有一抹可疑的淡红,还要细看,却听到有个声音很不舒服地响起来:“王爷,原来您这里。”
阿绯一听这个声音心中便警铃大作,扭头看去,果真是傅清明不请自来。
阿绯见了傅清明,便自动变成好斗的公鸡:“来干什么?”想到先前南乡那一闹,又指着傅清明叫,“啊,知道了,是来找儿子的吗?”
傅清明本来正看着祯雪,闻言脸色就有些奇异。
阿绯见他不言语,便冷笑:“好个英勇的驸马爷,居然连私生子都有了,始乱终弃,无耻之尤,呸呸!”
阿绯自然不记得南乡的生母是谁,但听芳语说傅清明没有纳妾,那南乡一定就是“野生的”了,当着南乡的面儿,阿绯自然不会说这些,她虽然“凶悍任性”,但心底自有尺度,绝不会真伤到小孩儿的心,可是见了傅清明就毫无顾忌了。
傅清明不言不语,倒是旁边祯雪道:“阿绯,不可乱说。”
阿绯方才由着性子爬到树上去,也没来得及跟祯雪多聊,虽然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却只听祯雪的话,闻言忙回头讨好:“皇叔,真的没事吗?”眨眼细看,却见祯雪唇边的淡红已经消失无踪了,阿绯心想:“难道是看错了?”
30侍,侍寝
祯雪说了一句后便连声咳嗽,双肩微微耸起,手拢唇边,一声一声地轻咳,引得浑身也轻轻颤动。
阿绯见状大为难受,围着他团团转,不知该如何呵护才好:“皇叔,大概是风太大,们回屋好吗?”
祯雪略微摇头:“没、没事……”
却不料傅清明冷眼旁观,此刻凉凉地开口说道:“王爷身子本就不好,方才大概是被公主从树上坠下那一撞……引得内伤发作了吧?”他的声音有些轻描淡写地,说着,那双眼睛就瞟向阿绯。
阿绯吃了一惊:“胡说什么?”然而一时却又有些心虚,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任性举止,小心地看着祯雪,“皇叔、皇叔是撞得吗?”
祯雪扫了傅清明一眼,微笑道:“清明是吓唬……让别那么顽皮是真,幸好没摔到,咳,皇叔只是年纪大了,的确总有些小病不断。”
阿绯只觉得不可置信:“皇叔年纪才不大……他不是跟皇叔差不多吗?为什么他还是那么……”说到这里,便瞪着傅清明磨了磨牙,老天可真是的,“居然还用皇叔来恐吓……”
傅清明神情淡然,丝毫没有愧疚或者害羞之貌,反淡淡道:“王爷,是太娇惯公主了……王爷今日奔波不停,恐怕于身体大为不妙,还是先行回府歇息吧?”
祯雪道:“也好……可是阿绯……”仍旧不放心阿绯,转头便看她。
阿绯抓住祯雪的胳膊:“皇叔,送回去吧!”
傅清明道:“想要王爷的身子更差点儿,就只管跟着聒噪烦扰他。”
阿绯大气:“乌鸦嘴,能不能消停些!”
祯雪笑道:“罢了,先行回府了,阿绯……”他唤着阿绯,却看傅清明。
傅清明跟他目光相对,就揣手低了头。
阿绯虽然痛恨傅清明所说,但是看着祯雪苍白的脸色,便依依不舍道:“皇叔知道了,快回去吧,……不会顽皮的。”
傅清明也道:“也会照顾好殿下。”
阿绯本想说谁稀罕他照顾,碍于祯雪,便不肯吵。
祯雪才一点头,笑容温和,阿绯仔细看着他的笑颜,心里暖暖。
祯雪转身,近身侍卫的扶持下缓步离开,阿绯一直盯着看,一直到祯雪的身影消失还不肯动。
傅清明旁边冷冷道:“站着看有什么意思,殿下怎么不追上去?”
阿绯扭头看他,见他一副冷硬的礀势,一时牙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