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解释后,连太后都哭笑不得了。
“哀家没那意思…”徐氏简直不知该怎么解释,“哀家也…也没说那是给孩子的啊,她就当是给她护体的不好么?”
虽是“男戴观音女戴佛”不假,可她何必直接往帝姬身上想,怎么就不想想自己呢?!
“她啊…现在满心都是孩子。”霍洹苦恼地揉着太阳穴,长声叹息,“只好有劳母后…暂且别给她送什么了,儿臣也小心着,兴许好些。”
“她到底为什么担心成这个样子?”太后也一声叹,“明明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怀阿明、阿时的时候也不曾这样。”
“所以连御医都担心呢。”霍洹皱起眉头,“开了调养的方子用了许久了,也没见有什么起色。担心的是一点也没见少,就差去过问外命妇的家长里短了——得亏后宫没有嫔妃。”
要不然她这当皇后的得操心死。
母子俩琢磨得十分苦恼,这事往小了说是心情不好,可御医都给了诊断,也可说是“病”了。
“传阿芷、阿澜进宫吧,在长秋宫住些时日,陪陪她。”太后想了这么个主意,顿了顿,又另想了两个人,“还有指挥同知的夫人余白氏,从前跟了她多年的人,也一同传进来吧。”
倒算是个好法子,有昔年旧友在一旁伴着,再寻些坊间趣事说给她听,想来是有些用的。只是…
“这都是嫁了人的,府中还都没有妾室。母后要儿臣把她们扣在宫里,各位大人只怕…”
非得拐弯抹角地找他的麻烦不可!
“那你还有别的辙么?”徐氏瞥着他淡淡问道,顺口又阻了他刚冒出来的念头,“别想着召未嫁的贵女入宫陪她了——依她这个多思的法子,你真召个年轻的姑娘到长秋宫,她指不准就先你一步给她册封了。”
“…”霍洹彻底闷了。
三人入宫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怎么来府中请她们的宫人赔笑赔到了那个份上…
结果入了宫就被皇帝扣下了。且还把日子说得明白:“别急,少则两月多则三月,皇后生了就送你们回去。”
若不是互相熟悉得很,三位外命妇还真要想想是不是夫家犯了什么错,才把自己扣在宫里当人质了。
心有戚戚焉,三人相视一望,柔荑交握:罢了!先帮小婵把这阵子扛过去!
然后宫里的气氛就不大对头了。
虽说因为没有嫔妃,宫闱中就少了许多常见的勾心斗角,皇宫之中添了些轻松和睦少了些规矩,可自打这三位入宫陪皇后…
这规矩就越来越少了。
连刚满七岁的霍明都不太适应,进宣室殿找父亲“告状”的时候神色发僵:“父皇,表姑姑往母后脸上画画。”
往小婵脸上…画画?!
这叶澜干什么啊!!!
霍洹拽着儿子杀气腾腾地就去了,进了长秋宫发现满殿宫人同样神色发僵。
铁青着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皇帝摆明了不高兴,三位外命妇还半点怯色都没有。叶澜不疾不徐地解释着,说是和夫君到祁川游玩时,去了贺家的“地盘”,看到当地人在玩一种从大燕传下来的游戏——《大土豪》。
掷骰子走步数,可以买卖棋盘上的地,很是有趣。至于赢家往输家脸上画一笔这事——白萱认真地禀说:“感觉更有趣一些!”
——哪里有趣了啊?!
——小婵你眉心那个“王”字是怎么一回事啊?!
——连输四局你太惨了点儿吧!
——你还一脸开心是怎么回事儿啊!要不要为夫替你玩啊!赌钱没有?这个月俸禄还有剩吗?!
霍洹郁卒,捂着心口缓了一缓,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强自微笑:“梓童…”
云婵正聚精会神地想买不买刚走到的这块地,腾出思绪来一抬头:“嗯?”
霍洹的目光全定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的那个“王”字上,后牙紧咬:“你们…以后玩这个的时候…”
“嗯?”
“能不能让宫人都退出去…”
母仪天下啊你!!!
云婵怔了怔,一脸恍悟。挥手让宫女宦官尽数退出,看看整个人都不大对头的霍洹,笑意歉然地拉着他错:“我…我没注意嘛…”
不是说孕中多思么…
怎么突然心这么大…
霍洹腹诽着坐下,默默希望自己能短暂地有一颗昏君心——好想杀那些宫人灭口啊!!!
寒冬初至时,皇后可算要生了。
虽然这两个多月以来有人陪着,心情好了不少,可此番有孕到底是“多思”来着,临产时也就格外害怕。
明明痛得气息都已不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还是忍不住要把心里的不安说个尽:“如果还是儿子…陛下不许嫌弃!”
“不嫌弃!”霍洹立刻道。
“如果是女儿…”云婵转而又担心他会不会并不想要女儿,霍洹见状简直磨牙:“更不嫌弃!怎样都好!”
“好…”云婵面露欣慰,泪眼婆娑,“陛下出去吧…”
“…?”霍洹一愣,满脸写着:你让我上哪儿去?
“这回不要陛下陪了。”云婵咬咬嘴唇,“阿明那小子溜进来了,正躲在屏风后面看呢,陛下赶紧带他出去…”
云婵心想,别吓着孩子。霍洹扭头扫了一眼,果然隐约看见屏风的折缝间有人凑在那儿看,虽然离得不近,还是能感觉出那满心的好奇。
想了想,他转回头来:“让他在那儿好了。”
云婵一愣。
“离得远,大约也见不到什么血。”霍洹认真思量着,又道,“这孩子淘气,让他见见母亲生他不易,也没什么不好。”
“…别啊!”云婵借着疼一声哀嚎,“要教他懂事日后有的是机会…别这么吓他!”
医女在旁边听得直擦冷汗,均是心说:娘娘您快生了…专心点好吗?!
第78章 娃之事
安悦帝姬霍晴五岁的时候,皇长子霍明十三岁、皇次子霍时十岁、皇次女安和帝姬霍晓不满一岁。
说白了…便是闲来无事时,两位兄长可以结伴玩耍,幼妹多半时间在睡觉,霍晴和男孩子玩不到一起去、又不能和霍晓一样闷头睡觉,很有些无聊。
长秋宫里当然不会委屈了她,云婵也十分宠这个女儿,不过这个年龄正是开始闲不住的时候,男孩女孩都一样。
长秋宫里就算有再多的新鲜东西供她玩也困不住她,她总想四处走走。
于是…
“皇后娘娘!”有宫娥顾不得仪态,拎着裙摆一路赶进椒房殿,见了云婵便匆匆一拜,禀话时面色发白,“皇后娘娘…帝、帝姬…”
云婵眉头一蹙:“帝姬怎么了?”
“帝姬方才…闲来无事,去了趟尚食局。”那宫娥禀得磕磕巴巴,云婵本就担心女儿出了什么事,一听“尚食局”三字心中一慌,脱口便问:“吃坏了东西?”
“没、没有…”那宫娥擦了把额上汗珠,续道,“帝姬从尚食局寻了个核桃钳子,大约看着新鲜,说什么都不肯放下,拿着就走了。然后…然后去了长乐宫。”
云婵刚放下的心又一悬:“在长乐宫干什么了?!”
“帝姬她…”那宫娥偷眼瞧了瞧云婵,一咬牙,“帝姬把太后盘了好些日子的那对罗汉头核桃给钳了。”
“嘶——”云婵听得直抽冷气,一脸痛苦。
——那对核桃,太后岂止是盘了“好些日子”?那核桃刚献进宫的时候,长子霍明还没出生呢…
“帝姬人呢?”她压着愠怒挑眉,“跟太后告罪没有?”
“没…太后还不知道。”那宫娥吞了吞口水,“太后正礼佛呢,奴婢不敢去禀太后,娘娘您看…”
还得她这做母亲的自己走一趟。
铁青着面色出了寝殿,就看到霍晴耷拉着脑袋坐在外殿等她,端的是没玩够就被宫人们强行带回来觉得十分不痛快。
一见母亲出来,霍晴就跑了过去,伸开双手要她抱,抱起来还愁眉苦脸地埋怨说:“皇祖母的核桃味道不对,好像坏掉了。”
“…”
云婵心说,那核桃吃着味道还对就怪了,好么?
“又惹事。”她板着脸一刮女儿的鼻子,“母后说没说过,不许乱动皇祖母殿里的东西?”
霍晴一听就蔫了,低着头不再抱怨核桃不好吃的事,怯生生地瞧着母亲,一副认错的模样。
“那是你皇祖母拿来把玩的核桃!”云婵板着脸继续教训,霍晴脑袋一歪:“什么叫‘把玩’?”
——云婵心道:我就多余解释这个!
“什么事‘把玩’嘛…”霍晴的声音甜腻腻的,不依不饶。
云婵面色一阴:“总之你把皇祖母的东西弄坏了,做错事了,知道么?”
“哦…”霍晴撇撇嘴,重新耷拉下脑袋,恢复成一副认错的样子。
云婵走进长乐宫的时候,明显看到皇太后抬眸扫了自己一眼,然后又继续阖目歇息,明摆着是刻意不理。
“母后万安。”云婵赔笑一福,等了一等,太后还是没动静。
于是云婵的目光落到她手边的案几上,被钳碎的核桃皮还在案上搁着,依稀能瞧出瓤只剩了一半,另一半…
另一半在霍晴肚子里了。
“母后…”云婵尴尬地笑笑,从宫娥手里接了茶来奉过去,“是臣妾没看好阿晴,母后息怒。”
皇太后揉着太阳穴,恍若未闻。
“臣妾…臣妾知道母后甚喜这双核桃,再努力为母后寻对好的来。”她说得惴惴,徐氏抬眼看了看她,见始终毕恭毕敬地奉着一盏茶也辛苦,终是伸手接了过去。目光一扫霍晴,吩咐宫人:“先带帝姬出去。”
“诺。”两旁宫女一福,上前便领着霍晴出去了。二人均静默着,直到霍晴走远了,太后才又开了口,一睇身旁席位:“坐。”
“诺。”云婵应了一声,依言坐了。
“你说说你…两个儿子教得都不错,这女儿怎么就一个劲地宠着?”太后面有责意,蹙着眉头一叹,“民间说女儿得宠着是不假,可你也惯得太过分——哀家是在意那对核桃么?哪犯得着你这皇后一再告罪?阿晴是年纪还小,可做错了事情你也得让她知道,该让她担的事你得让她自己担。”
云婵恍悟太后不快的原因,这么一想,才觉出对这女儿确实格外娇惯了些——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头两个都是儿子,从懂事起便跟着霍洹的时候更多些;她又分外盼着要个女儿,好不容易有了,自然恨不能时时处处护着她。
“把她宠坏了可不是好事。”太后斜觑着她谆谆教导,“你总不能护她一辈子,还是得让她懂事。哀家也不求把她教得跟你似的,可也不能和霍檀一样犯那糊涂事。”
责备中拐弯抹角地还夸了她一道,云婵脸上红了一红,肃然颔首:“母后教导得是。”
“行了,让人把她带进来,该怎么做你也该有数。”太后一喟,见云婵再度颔首应了,便扬音叫宫人带霍晴回来。
五岁的霍晴很是不明白,怎么刚才出去的时候是皇祖母阴着脸,回来之后就成了皇祖母和母后都阴沉着脸了…
“母后…”霍晴犹犹豫豫地蹭向云婵,眼巴巴望着,“母后怎么了…”
“你说呢?”云婵挑眉一瞥,续言又道,“母后在长秋宫跟你说什么来着?”
“…”霍晴低着头一脸为难,看看母后,又看向皇祖母,然后不情不愿地蹭向皇祖母。
抬抬眸:“皇祖母…”
皇太后一脸镇定。
咬咬唇:“皇祖母,我…”
皇太后从容不迫。
“皇祖母…”霍晴深吸气,抬起头。鼓起勇气的过程太艰辛,现下已是泪汪汪的了,“皇祖母,阿晴错了。”
皇太后还是没吭声。
“不该动皇祖母的东西。”霍晴嘟着嘴呢喃,“我就是…好奇那个钳子怎么用,就…”
然后重新低下头去:“皇祖母别生母后的气嘛。”
哟,可以啊!
皇太后心里一声笑,心说这小丫头平日里看着古灵精怪的,真遇上事倒还知道护母亲一把。一时也就心软了,伸手一揽她,把她抱到膝头坐着:“行了,皇祖母原谅你了。”
“真哒?”霍晴顿时开心,想了想,又认真道,“那种核桃皇祖母以后也不要吃了,不好吃,好像坏掉了呢。”
坏掉…了呢…
皇太后看看核桃壳,心中戚戚,叹着气点头:“皇祖母知道。不过你小小年纪,怎么有力气把它夹碎的?”
“我使劲夹啊。”霍晴歪着头一脸天真,“夹不动就使劲夹啊,还夹不动…我就找阿时哥哥帮我夹啊!”
…?!
婆媳二人面面相觑:又扯进来一个?!
长秋宫中一派严肃,皇次子霍时委屈坏了。
“儿臣不知道那是皇祖母的核桃!”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懊恼,端然揖着,“母后您说…阿晴满是不高兴地拿着核桃说打不开,让儿臣帮个忙,儿臣能不帮她?”
明摆着心里不快还要守着礼数不跟母亲强顶,云婵本也没想多说他,短一舒气:“罢了罢了,你皇祖母也没有怪你的意思。阿晴谢过罪了,你也去谢个罪,把事说清楚了便是。”
霍时冷着脸不应话,显然并不服气,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过帮了妹妹个忙,怎么也还得谢罪去?他又不知道那是什么核桃,不都说“不知者不罪”吗?
“二弟。”霍明在一旁读着书抬眼看过来,“阿晴不懂事你也不懂么?这么多宫人,你随便问上一问便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却不问,还不快跟皇祖母谢罪去?”
“…我怎么知道她会拿皇祖母的核桃?!”霍时越听越不服,怎么连兄长都满口怪自己?
“天底下你不知道的事多了。”霍明把书一放,神情严肃起来。虽然在云婵眼里二人都是小孩子模样,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很有副兄长样子,“若日后父王让你执领江山呢?你不可能事事都自己看见,难不成大臣们说什么你便信什么,自己半句不加过问?”
“…”霍时哑言,无可辩驳。默了半天,能强顶出的唯一一句话是,“执领江山那是兄长的事!”
“当一地之王你也不能听什么是什么啊…”父兄二人的话音同时传来,弄得霍时身子都僵了。
一揖:“父皇安。”
云婵嘴角搐了搐:父子三人这么敞开了说皇位归谁真是有点…怪。
霍洹脱口而出之后也觉得有点怪:嗯?一时半会儿好像还不用说传位的问题。
“去向你皇祖母谢罪。”他睇了霍时一眼,努力就事论事。霍时也不再辩驳,躬身一揖:“诺。”
争执结束,椒房殿里安静了。霍洹看看云婵,若有所思:“好像越来越闹?”
“可不?”云婵肩头轻耸,“这还不算完呢,等再过几年阿晓长大,陛下瞧着…”
霍晴把皇太后的核桃夹碎了,霍晓没准就能把核桃研粉,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