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中有劝阻之意,白萱一听,当即道:“无碍的,长阳城中我也熟悉,买好东西便立即回来。”

是非去不可。

“哦。”那人平静地又应了一声,手在袖中一摸,寻了块牌子出来给她,“拿着这个去,回来再还我就是——若找不到我就随便给哪个禁军,自会有人转交。”

白萱一愕,抬眼看一看他,犹犹豫豫地将那象牙腰牌接了过来。

道了一句“多谢大人”,她半句话也不敢再多说,屈膝一福,低着头匆匆离开。

“…大人。”旁边的禁军围了上来,看看白萱的背影,诧然道,“大人方才把腰牌给她了?死罪啊…”

凡禁军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

“别多嘴。”那人一沉息,“找几个功夫好的暗中跟上,保她顺利进宫。”

“…进宫?”几人皆讶住,方才离得远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可…那姑娘是进宫去的?那是云氏的人?怎的不拦呢!

“是。”他点一点头,十分确信,又说,“再着人去禀指挥使大人,云氏必定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霍洹:你从哪儿搞了个禁军都尉府的牌子啊姑娘…哎嘛镇抚使,官衔还不低,你还真敢用啊?!

白萱:外面的禁军把牌子给我了。

霍洹:胆子够大的啊,传他来。

北镇抚司镇抚使:我造她是云氏的人啊,救云氏要紧啊,明鉴啊陛下!

白萱:Σ(っ °Д °;)っ 瞎说,你怎么知道的。

北镇抚司镇抚使:………常年住山里的姑娘礼数这么周全?最后还行个万福。

白萱:Σ( ° △ °|||)︴ 我…我有吗?!

北镇抚司镇抚使:常年住山里的姑娘仪态这么端庄?走山路还走得规规矩矩?

白萱:Σ(っ °Д °;)っ 我有吗?!

北镇抚司镇抚使:常年住山里的姑娘用个荷包还挺讲究?褶子打那么细?尚服局做的吧?

自以为演技很好的白萱大哭着离去:公子!瞅你教出来的人!尼玛太可怕了啊…

云意V型手:术业有专攻,我大禁军棒棒哒o(*////▽////*)o

第68章 重聚

即便手握禁军都尉府北镇抚司镇抚使的牙牌,白萱还是难免在黄城门口被挡了道。

毕竟样子太狼狈,又持着禁军的牙牌,实在令人生疑。

和看守皇城的守卫争得不可开交,想着云婵和徐氏还在山中,白萱急得快要哭出来。急迫中争辩得连嗓音都有些嘶哑,忽闻有沉稳的通传声自皇城内一路疾呼而过。

“指挥使急令,速放来者入城——”

守卫讶得面色一白。

白萱大松口气,索性不再多言,提步就往里走。来传令的那人一揖:“姑娘请上车,指挥使大人已入殿禀事,想来陛下即刻会召姑娘觐见。”

白萱看了看眼前的马车,却顿了脚,分毫不敢轻信地问了他一句:“指挥使是谁?”

问得对方一怔,心说你不是云家人么?自家公子作了这么久指挥使你竟不知?

当下险些成了互相起疑,白萱又问了一句:“陛下…是谁?”

对方这才知她何来此问。

那人笑了一声,白萱听得他道:“冯家已灭,满门抄斩。姑娘放心。”

白萱凝了凝神,话中是真是假她无从分辨,仍是只好放了心随他上车——若是真,她入宫无妨;若是假,话问到了这个地步,她便已是被冯家人盯上了,难逃一死。

马车便像皇宫驶去,行得快而稳。车轮在地上轧过的声音虽不算吵却不绝于耳,让白萱更加静不下心来。

直至在宫门口下了车,见了熟人,才全然冷静下来。

“萱姐姐。”白芷噙着笑走上前来,一握她的手,又道,“姐姐快来,陛下正等着。”

二人一同走进宫门,半点弯路不绕,径直往宣室殿去。

自长阶下往上望去,宣室殿一如从前的肃穆。拎裙向上行去,踏上最后一级长阶时,清晰地觉出两旁的宫人都屏了息。二人也屏了屏息,又徐徐呼出一口气,提步入殿。

殿中比外面更沉肃些,一众宫娥宦官似乎比往日显得更“低眉顺眼”。白萱不自觉地低了头,走到差不多合适的地方,驻了足要下拜,皇帝倒先开了口:“免了,坐。”

是以二人皆福了个身,一并落座。

不做耽搁,白萱三言两语说清了云婵和徐氏现在在何处。走哪条路、从何处上山、拐哪道弯、看到哪棵树,均说得一清二楚。

霍洹看向云意,云意一揖:“臣告退。”

他便退了出去,带人去寻云婵与徐氏。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三人皆不作声地静默等着,没有什么心思想别的,只想速见到二人再说。

过了半个时辰,有禁军入殿回了话,说人找到了,无恙。

一阵暗带喜悦的松气之声。

白芷眼眸一转,看一看霍洹又想想云婵,就拉着白萱离了席,福身道:“云姑娘与夫人无恙,奴婢便先告退了。”她一睇白萱,“先带萱姐姐歇一歇去。”

这是有意不打扰他们团圆,霍洹略作沉吟,却说:“不急,先等一等。”

又过半个时辰,通禀声贯穿大殿。

一声接着一声,禀着二人已进了哪一道皇城门、哪一道宫门。

在听闻她们已离宣室殿不远的时候,霍洹终于按捺不住,起身迎了出去。

白萱和白芷不知该不该随着。相视一望,皆觉得还是不随着更好。

行下长阶,霍洹终于看到二人从永延殿旁的宫道拐了过来。还有几十丈远的距离,就见那淡青色的身影一顿,显是也看到了他。而后似是看了看身旁徐氏,见她点头应允,就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顾地跑向了他。

于是霍洹定住了脚,笑看着她跑向自己,又在她在他面前停下的瞬间,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云婵还是和从前一样忍不住挣了一挣,又很快安静下去。

“中了冯家奸计,委屈你了。”他紧搂着她,感受着她缩在自己怀里的一呼一吸。很熟悉的感觉,他连日来都担心再也见不到这感觉了。

“陛下无恙就好…”云婵笑了一声,听上去却有些哽咽。他垂下眼眸,看见她正抬了手要擦眼泪,叹了口气,手便先抚到了她面上。

云婵衔着下唇抬眸看向他,认认真真的凝视,许久未动。

“不哭了。”他低低一笑,目光向不远处一划又很快挪了回来,“母亲要笑话你了。”

这话果然十分管用。

云婵当及哭不出来了,从他怀里挣出来,这才意识到徐氏还未和霍洹说一句话,自己如此实在不合适。

她低着头张惶地擦了擦眼泪,霍洹行上前去,一揖:“母亲。”

徐氏温和而笑:“进去说吧。”

他颔首,搀着徐氏往殿中走,经过云婵时,又腾出一只手来拉她。云婵见状,泪意未绝地笑瞪他一眼,径自绕到了徐氏另一侧去,与他一并扶她入殿。

先传了御医来为她们诊脉,寝食不安地熬了几日,难免要好好调养一阵子。

这厢御医为徐氏搭着脉,霍洹便静下心,说起了未料理完的事情。

“白芷。”他看过去,目光在白芷面上划了一划,“母亲也回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

白芷身形一紧。

霍洹便看向徐氏。

徐氏哑音一笑:“不怪白芷。这么多年,是我不让她说。”

云婵安静听着,对这已猜到了六七分的事情并无什么诧异。

白芷的母亲白氏,和徐氏的经历差不多。此前徐氏对她说的也基本都是真的,只有一句不是:她说,白芷的母亲是霍洹的乳母。

其实并无这一道。只是霍洹初去寻她的时候,年纪还轻,她怕霍洹童言无忌,听了真话说漏了嘴,让冯氏知道白氏逃出宫后藏在了她那里。

——且那时还不只有白芷。白氏在徐氏处诞下的原是一双龙凤胎,儿子几年前大病一场夭折了。

如是让冯氏知道,山中还有另一位皇子,那么…不管他们多不争,冯氏也必会先行除之的。儿子活不成,白芷的命大抵也留不下。

“白氏临终前没说别的,只说让我替她照顾这一双儿女。”徐氏叹了口气,“我哪敢大意?”

满殿的宫人皆是惊愕难忍,白萱都听得发懵,倒是云婵笑叹:“夫人怕陛下童言无忌,可陛下大概早已察觉了。”

她看向霍洹,霍洹沉默未言。

那是她头一次去拜见徐氏的时候,白萱和白芷一同为她挑选耳坠,白芷取了副海蓝宝的来。

这一副海蓝宝的坠子,论材质算不得多珍贵的东西,巧却巧在工艺上。从周围的一圈细小金环到下面的一缕点翠都做得精巧,既让耳坠瞧着华丽了,又并不压海蓝宝原有的光泽。

这坠子没有重复的,却有相似的。均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在相仿的设计中做出不同来。

她与霍檀各有一副,是霍洹着人赐下的,彼时她还是锦宁长公主。

第三“副”,在白芷的钗子上挂着,虽是改成了步摇,她一度不曾注意,但当白芷取了耳坠呈到她面前的时候,两样像极了的东西一眼看过去…

让云婵狠抽了口冷气。

云婵缓缓道完这原本寻常的旧事,白芷懵住,看向霍洹,霍洹沉然一叹:“是,朕早就知道。可母亲瞒着,冯家又尚未除,朕也不敢轻易揭出来。”

都是谨慎惯了。

白芷低下头,一语不发地绞起了衣带,须臾,徐氏一哂:“着礼部拟个封号吧。”

霍洹点头。

“早些册封。”徐氏又道,“赶在你大婚前,好让她去拜见嫂嫂。”

说得云婵脸上一红,立即别过头去,事不关己的样子。

霍洹见状忍笑,朝徐氏一揖应“诺”,遂即叫来宦官,去礼部传话。想了一想,又看向云意:“小婵该嫁了,你们云家对彩礼可有要求?”

“…”云意认真思索起来,尚未来得及答话,便被禀话声说得眉头皱蹙,“陛下,明宁长公主求见。”

霍檀。

“传。”霍洹点了头。纵使已知霍檀所为之事,她也到底还是他的妹妹,总不能就此不见。

霍檀进了殿,着了一袭橘红色双绕曲裾,腰带、裙摆处依稀能寻出些许未整理好的痕迹,大约是出门出得很急。

她看向云意,滞了好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话。

而后别过头去,目光一转,看到了白芷。霍檀看得一愣,旋即怒意腾起:“是你…”

白芷也一愣,回看过去,声音中不无疑惑:“…长公主?”

“是你去向皇兄报的信…”霍檀怒视着白芷,眼泪很快涌了出来,“是你让夫君知道了那些事…”

如是没有白芷去报信,霍洹不会这么突然地查起冯家,云意…也不会在审问过程中知道她在其中做过的事。

白芷只听得云里雾里,云婵更是不解极了。殿中唯霍洹与云意明白她在说什么,云意刚喝了一声“阿檀”,便见霍檀蓦地上前了几步,扬起手来,一掌在白芷面上。

“阿檀!”这回是云婵惊了,当即离座将她推开,拦在白芷身前满是惊异。

霍檀急退了几步,望一望自己的手,也怔住。再看一看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云婵,忍无可忍地一下子哭了出来,已知自己这一回错得彻底。

第69章 纠葛

云婵这才得知此事背后的隐情,直至霍洹冷着脸吩咐宫人“请”霍檀出去,都还沉浸在讶异中没回过神来。

霍檀竟然…

她怔怔地看一看霍洹、又看一看云意,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真是冯氏的亲生女儿。”徐氏轻支着额头,揉着太阳穴笑道,“和冯家一般的作风,为了自己所想,什么都可以不顾。”

云意只沉默着,一言不发。云婵看着他,见他肩头微微一动,无声地喟了口气。

气氛就此变得尴尬,这霍檀是霍洹的妹妹、云意的妻子、从前与云婵关系算得不错、方才刚出手打了白芷…

她牵扯上了各方,目下弄得各方都说不出话来。是以静默了好一会儿,唯白萱低声安慰着白芷,少顷,徐氏看向霍洹:“我去见见冯氏,相识一场又多年不见,还真有些话想说。”

霍洹颔首了然,思了一思却道:“不是急事,母亲不妨先歇上一歇?”

“无碍。”徐氏含笑摇头,只看向云婵,“小婵更累些,你带她去歇息就是。还有阿芷…”

她顿了一顿,颔首又道:“既已正了身份,给她迁个住处吧。”

“诺。”霍洹一应,当即吩咐宫人去办了。又为徐氏备好了步辇,着意嘱咐宫人多上些心,去长乐宫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谁知冯氏现在会不会破罐破摔。

从打赫契回来被皇太后动了刑故而在宣室殿养伤之后,云婵就未再在宣室殿中住过。

这回,是霍洹强留了她。她觉得不合宜,他便淡声回了她一句:“事出突然,没让宫人提前收拾好住处给你。离了宣室殿,你没地方去。”

“…”云婵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悲戚戚地应了,闷闷地随宫娥去沐浴更衣,着意挑了身较为厚实的寝衣来,这才敢理直气壮地穿成这般从他面前走过而不脸红。

她自然而然地往侧殿去,却在侧店门口让宫人挡住了。两旁的宫娥一福身:“姑娘,陛下说让姑娘去寝殿歇息。”

云婵抽了口气,周身僵直地回过头去,看向霍洹:“陛下…”

“嗯。”霍洹一点头,搁下奏章就走了过来,口吻和步子一样的悠哉哉,“朕觉得寝殿的床榻更舒服些,你担惊受怕几日,好好歇息,别凑合。”

她并不觉得侧殿很“凑合”。却是还没出言辩驳,已被霍洹在腰间一揽,不由分说地拥着她往他的寝殿去。

只穿着寝衣而已,被他这么揽着,隔着衣料都能觉出他手上的温度,弄得云婵的脸都红透了。

多不合规矩…传出去可怎么好?

二人到底尚未成婚,她被他送进寝殿之后就愈发惴惴不安,躺在榻上更是神情紧张。倒是霍洹把衾被一拽,给她盖好后就不多停留地往外去了,口气从容自若:“好好睡,有事叫人。”

于是她一觉睡到次日清晨。

醒来后果真疲惫褪尽,觉得神清气爽。

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望了望天色,猛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忙问刚挑了帘子进来的白萱:“昨晚陛下睡哪儿了?”

她身边的地方,分明平平整整。

白萱欠一欠身,神色镇定:“陛下睡侧殿了——小姐别怪旁人,都想叫小姐起来来着,陛下不让。”

堵嘴倒堵得快。云婵搐了搐嘴角,自知什么都不说为好,起身更衣梳妆。

霍洹早朝未归,她在宫人的服侍下安心用了早膳,又悠然自得地寻了本闲书来读,过了约莫一刻他才回来。

“小婵。”他噙着笑走向她,端详她片刻,满意地点了头,“气色好了。”

“是,本也没什么大碍。”她笑答道,见他滞了滞,又说:“皇太后殁了。”

云婵一怔。

“昨夜心悸而死。”他颔首。即便不再明言,二人也均知多多少少是和徐氏有关的——倒非觉得徐氏害死了她,只是徐氏回宫这一事,便足以让此时的皇太后承受不住了。

于是她轻轻“哦”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霍洹道:“无论如何,她都还是皇太后,丧还是要服的。”

云婵一点头:“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