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目光灼灼,长发飞扬的姬宛禾。
她抬头目视着鲁行章,紧紧咬住唇,一言未发,却已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一切。
鲁行章呼吸骤紧,还来不及出声怒斥时,人群中又陡然掠出几道身影,扔了伞同样跪在骆青遥身后,目光坚毅。
大雨滂沱,像一台无声的折子戏,大片的弟子跟着扔了伞,不分男女,刷刷刷冒雨跪下,侍卫们看得目瞪口呆,地上转眼间就黑压压地跪了好几排。
没有一个人说话,却分明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坚毅地写着“共进退”三个大字!
辛鹤在雨中震住了,回头望着身后每一个人的脸,眼眶遽然红透,心绪激荡间几乎无法自持。
惊蛰楼一帮人也在旁边看傻了眼,岑子婴嘴都合不上了,简直惊呆了:“这群人,这群人疯了吧?”
他不可思议道:“骆青遥是给他们集体下蛊了吗?那家伙到底哪来的能耐,叫这些人死心塌地地追随啊?”
大雨中,鲁行章慢慢握紧手心,却是一一扫过跪着的众人,怒极反笑:“好,很好,你们这一套是玩上瘾了吗?”
他声音陡厉,虎眸怒张:“真以为法不责众吗?”
“既然你们要讲义气,跟着骆青遥胡天胡地地闹事,那我就如你们所愿,来人,把跪着的全部拷走!”
侍卫们心头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无人敢动手。
毕竟浩浩宫学,都是些世家子弟,名门贵胄,真要全部一股脑儿地关起来,只怕牢房上空那片天都会被掀掉。
“怎么,都不敢碰这群金贵的主儿吗?”鲁行章猛地一声喝道,扭头攫住侍卫长的双眸,狠狠道,“给我动手,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快动手,一切有我鲁行章担着!”
那侍卫长吓得一哆嗦,呼吸急促,按着腰间的佩刀,却仍有些犹疑不前,鲁行章直接一脚踹去!
“动手,把这帮人统统带走,谁要再退缩不前,现在就给老子滚蛋!”
侍卫们浑身一颤,这才如梦初醒,个个正要上前拿人之际,一记骏马长嘶划破风雨,几队皇家辇车浩浩荡荡而来——
当先一人快马加鞭,溅起一路水花,火急火燎,竟是那乌孙国的大皇子!
折竹居外的二皇子见到哥哥突然出现,眸光一亮,正要迎上前时,那大皇子已经勒住缰绳,十万火急地翻身下马。
他用生硬的大梁话,在雨中高声喊着:“误会,都是误会!”
所有人望着快步走来的大皇子,又惊又奇,他身后的车队中,却又有一人掀开车帘,徐徐走了下来,身旁侍卫替他撑着伞,那道清俊身影就这样浮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隔着漫天雨丝,跪在地上的姬宛禾双眸一动,身子霍然委顿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关键时刻,到底还是得靠师父出马。
她派人赶去狩猎场,通知了伴驾随行的付远之,本以为他最多自己出面,却没想到他竟直接把这乌孙国的大皇子都请回来了!
可姬宛禾哪里知道,这桩天大的“乌龙”,源头本就是由这大皇子而起!
雨中,那金发蓝眼的大皇子急切万分,用生硬的大梁话喊道:“金球,金球在我这里!是我,我带去了狩猎场!”
话一出,满场一片哗然,鲁行章更是猛地扩大了瞳孔,难以置信。
付远之已在侍卫的伞下,从雨中由远至近而来,停在了折竹居外。
他向鲁行章抬手一施礼,淡淡笑道:“鲁公费心了,这一切皆是一场误会,宫学的孩子们秉性善良,处事端正,是绝不会行窃贼之事的。”
说来说去,这事都要怪这大皇子,他早上离开折竹居时,心血来潮,顺手就将这金球带上了,也没跟床榻上休息的二皇子说一声,直接就跟着车队去了狩猎场。
他本意是想在狩猎场上,将这金球展示给梁帝与文武百官看一看,却没想到,阴差阳错间会引起这样一场轩然大波,险些害得一大帮宫学弟子都要“身陷囹圄”了。
误会总算解释清楚,人人皆松了口气,尤其是雨中的辛鹤,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义父!”骆青遥一声喊道。
少年强撑的心弦,终在此刻骤然松开,他望着雨中那道清俊温雅的身影,眼眶温热泛红,心中又酸又麻,原本没有的委屈,硬是因为这道身影的到来,孩子气一般,满满充斥了心间。
付远之看着双眼泛红的少年,委屈得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般,连忙上前,伸手将人扶起,心疼不已道:“青遥,好孩子。”
他拍着他的手,饱含着安抚,压低了声音,温柔无比:“没事了,义父来了。”
第31章 血染床榻
冷风拍窗,雨声淅淅沥沥不止,到了夜晚时分,这场笼罩天地间的春雨竟还未停。
惊蛰楼的院舍里,骆青遥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始终隐隐担心着,昏暗中望向床榻那头,那道紧紧蜷缩在被中的身影。
今日一场风波折腾下来,他与辛鹤皆疲倦不堪,回了惊蛰楼后,他就准备拉着辛鹤,一同去热气腾腾的浴池中好好泡一泡,暖和暖和,散去一身寒气。
不过辛鹤这鸟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拒绝了一同泡澡的提议,他这家伙一直就有这“怪癖”,扭扭捏捏的跟个娘们似的,不怎么喜欢跟人共浴,每次都要等到最后,偌大的浴室空无一人了,才会慢吞吞地进去,把门锁好洗上好长时间。
今日也不例外,但从浴室回来后,骆青遥就觉得辛鹤不对劲,脸上煞白得跟张纸似的,没有一丝血色,身上还不停出着冷汗,看起来十分不妙。
他怀疑他被大雨淋出病来了,拉着他想去喻师姐那瞧瞧,他却倒头就睡下了,揪紧被子说躺上一晚就好了,自己身子一向很“强悍”,没那么脆弱,一点小小的发热风寒算不得什么,不用去麻烦剪夏师姐了。
这倒不是假话,这辛小鸟虽然长得白白净净,娘们兮兮的,但向来耐打耐摔,身子骨“百折不摧”来的,闯个一线天回来都生龙活虎,一点问题没有,没道理淋个雨就倒下了啊?
骆青遥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却怎么也睡不踏实,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隐隐担心着辛鹤。
果然,到了半夜时分,骆青遥迷迷糊糊听到床榻那头传来异样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咬牙压抑着痛苦的喘息,他登时清醒过来了!
“小鸟,小鸟,你怎么了?”
骆青遥凑过去,一片昏暗中,感觉到那被中瘦削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像只煮熟的虾米一样。
他连忙伸出手,却才一探过去,就立马吓了一跳:“我的妈呀,你怎么烧成这个样子了?”
辛鹤脑袋烫得跟个火炉子似的,满脸潮红着,全身发热,双眸紧闭间,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着,神情痛苦万分。
骆青遥更加急切了,愈发凑近道:“小鸟,你怎么了?你是不是……”
他话未说完时却陡然顿住,只因鼻尖竟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在这雨夜中被冷风与潮湿的凉意冲淡许多,却依旧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一下,骆青遥呼吸都猛然一窒。
黑暗中,他循着气息伸手摸去,却摸到一手湿滑黏稠的液体,他一颗心更加揪紧,几乎脸色大变!
“血!小鸟,你流血了!”
伴随着这记不可思议的惊声,房中灯烛立刻被点亮,辛鹤蜷缩在被中,头脸都汗湿了,双眸紧闭间,嘴唇都咬得发白了,痛苦不已,骆青遥霍然望去,他身下的床榻早已被染红!
“天哪,你,你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小鸟,你哪里伤到了?快给我看看!”
骆青遥手忙脚乱地爬到辛鹤身边,想要翻动他的身子,却又怕触碰他的“伤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是不是,是不是那鲁行章私下对你下‘毒手’了?”
辛鹤喘着气,眉心紧蹙间,感觉到骆青遥的大手将她搂住,有暖意笼罩住她全身,她总算有了点气力,艰难地开口道:“没,没有……”
她浑身颤抖着,疼得直抽气,冷汗涔涔间,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院首,院首没有动过我,我,我就是罚跪而已,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骆青遥当真被吓到了,盯着床榻上触目惊心的血迹,颤声不已:“你,你到底伤在哪里了呀?”
“肚子,我肚子好疼……”辛鹤按住腹部,汗水顺着发梢滴下,整个人疼得快要死掉一样。
“肚子?”骆青遥情急之下,顾不上许多,直接一把掀开了辛鹤的衣裳,往他肚皮上找去。
辛鹤脸色一白:“不,不要!”
她双手下意识就将衣服往下压去,却根本阻止不了骆青遥,少年气息灼热,焦急地在她肚子上摸了一圈,却什么发现也没有。
那腹部光滑白皙,压根就没有任何伤口,反而柔软细腻得不像个男人。
骆青遥简直快要急死了:“你到底哪里疼啊?你这肚皮上一块疤都瞧不见,伤口到底在哪啊?怎么会出这么多血呢?”
辛鹤使劲将衣裳扯好,汗如雨下,咬紧牙关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腹部一抽一抽的疼,整个人好像不停在往下坠,血液从身体里飞速流失出去,最可怕的是,她感觉自己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了,浑身乏软发抖,一身武功好像废了一样……
太多的惶恐与不安交织在她心头,她痛苦地抓住骆青遥的手,一双汗涔涔的眸子盯着他,嘶哑着声音道:“青瓜,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骆青遥被辛鹤这句话吓个半死,一激灵,在屋里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中,再不迟疑,“你撑住啊,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喻师姐,让她帮你看看!”
他不由分说地将辛鹤一把抱起,辛鹤身子颤抖不稳,双手紧紧勾住骆青遥的脖颈,蜷缩在了他怀中。
外头风雨交加,骆青遥慌乱万分地抱着辛鹤,一路狂奔,辛鹤贴在他炙热的胸膛前,似乎都能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她仰起头,借着微薄的月光,看着眼前那个坚毅的轮廓,少年俊逸的脸上满是急色,乱发被风掠起,衣袂翻飞间,脚下踩过一片片冷冽的雨水。
寒风迎面而来,他的臂膀却温暖了她全身。
她望着他,长睫一颤,不知怎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涌上心头。
夜雨潇潇,屋檐水珠落下,如玉盘中的滚珠,错落清脆。
这场春末时节的大雨,淅淅沥沥,似乎下的没有尽头了。
“喻师姐,喻师姐你睡了吗?”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在雨夜中响起,猛地将喻剪夏惊醒,她听到耳边少年熟悉的声音,从未那般火急火燎过,登时脸色一变,一下坐了起来。
门一开,湿漉漉的寒意扑面袭来,喻剪夏还来不及反应时,眼前那道高大俊挺的黑影已经凑上前,慌乱地把什么往她怀中塞,语无伦次道:“喻师姐,不好了!你看看,你快看看小鸟,他不知道哪里伤着了,不停在流血,你快救救他,他是不是要死了……啊呸呸呸,不会有事的!”
一片混乱中,喻剪夏一改平日的柔弱,以一个医者的冷静态度,让骆青遥把辛鹤抱入屋中,自己一边点亮烛火,一边取下药箱,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
屋外雨声不断,冷风拍打着窗棂,屋中帘幔飞扬,烛火摇曳,喻剪夏坐在床边,沉着地为辛鹤察看着“伤情”,骆青遥紧张地站在一旁。
却是检查了一遍后,喻剪夏脸上的神色陡然变得古怪异常,她似乎不敢置信,将床上的辛鹤看了又看,骆青遥急了,紧张道:“怎么了,是伤到哪里了?很严重吗?”
喻剪夏好半天没有回答,却是忽然站起身,对骆青遥道:“骆师弟,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出,出去?”骆青遥愣住了,“我为什么要出去?”
“因为,因为……”喻剪夏咬了下唇,好像不知该如何开口,有些结巴地解释道,“辛师弟他,他的情况很特殊……我需要,需要单独为他诊治……旁边不能有人干扰,你就在门外等一等,好不好?”
她一向不怎么会撒谎,短短一两句话也说得磕磕巴巴的,还好情况紧急,骆青遥根本想不到太多,当下点点头,立刻到外边等候去了,完全不疑有他。
门外风雨飘摇,骆青遥呼吸急促,在屋檐下来回踱着步子,无比担心着里头的情况。
他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媳妇难产,里头接生婆正在卖力,他在外面等着当“爹”呢。
屋里火光摇曳,辛鹤疼痛如绞地躺在床上,冷汗涔涔,却还不忘对灯下的喻剪夏道:“剪夏师姐,这么晚,这么晚还来麻烦你,真的,真的过意不……”
“别说这种话,医者父母心,随时来找我都可以。”喻剪夏连忙打断了辛鹤。
辛鹤又疼得倒吸了口冷气,痛苦道:“我,我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快要死了?”
身下的血越流越多,将喻剪夏垫的纱布都快浸透了,她看着这情景,耳边听着辛鹤惶恐不安的问话,一时间觉得这一切格外荒谬滑稽,她都要哭笑不得了。
“辛师弟,你其实,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喻剪夏抓紧辛鹤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弯腰贴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吐气如兰:“你告诉我,你其实是个……姑娘家,对吗?”
辛鹤身子一震,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瞳孔骤缩间,不敢置信地望着喻剪夏,喻剪夏却笑得更温柔了。
“你其实不是受伤了,你只是……来了癸水。”
说到这,喻剪夏脸上微微一红,却还是盯着辛鹤震惊难言的眼眸,继续小声道:“癸水就是女子月事初潮,血流不止,这样的情况,以后你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这是极其正常的……你应当是第一次来月事,所以什么都不懂,对吗?”
辛鹤整个人听懵了,喻剪夏面皮微微泛红,又细声细气地道:“不过这些东西,难道你娘没有教过你吗?”
辛鹤眨了眨眼,这才如梦初醒,道:“我娘,我娘……很早就过世了。”
喻剪夏“啊”了一声,歉意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话还未说完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你们不能进去!”骆青遥仿佛拦住了几个人,心急如焚道,“小鸟受伤了,喻师姐正在里头给他医治呢,你们不能去打扰!”
“是看病还是在私会啊?”一个少年声音盛气凌人地哼道,“大半夜的不睡觉,闯到一姑娘房里,谁知道在搞什么鬼?我看分明就是‘毒娘子’跟这小子勾搭上了,他们两个在私会,你这好兄弟在门外把风吧!”
这个声音一出,房里的喻剪夏立刻变了脸色,这般语气除了岑子婴,还会有谁?
没错,来的三人正是裴云朔、萧然与岑子婴,骆青遥那阵“惊天动地”的拍门声惊醒了裴云朔。
他夜里本就睡得浅,被这响声惊醒后,发现是从喻剪夏那边的方向传来时,整个人神情立刻不对了,几乎想也未想,一刻也不耽误地起身,直朝喻剪夏房间而来。
三人一来,却发现骆青遥挡在了门外,岑子婴眼珠子一转,瞬间就想歪了,瞎囔囔地道:“毒娘子和小白脸勾搭起来了!”
他们想要冲进房中看个究竟,骆青遥却死命拦着,他越拦,岑子婴就越瞎囔囔,夜色中裴云朔一张脸越发铁青难看。
这活脱脱走成了一出“捉奸”的戏码,简直荒谬绝伦。
骆青遥气得快要吐血了:“你们是不是有毛病啊?听不懂人话吗?小鸟受伤了,喻师姐在给他医治,谁也不许进去!”
“你说不许就不许啊?你知不知道这‘毒娘子’跟阿朔是什么关系?她可是在阿朔家的镖局长大的,是阿朔家的人,我劝你跟那辛小鸟都掂量……”
“让开!”
夜风冷雨中,裴云朔白发飞扬,眸光定定,忽然冷冰冰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将屋里的喻剪夏与辛鹤都吓得脸色一白。
辛鹤慌乱间,身下的鲜血流得更多了,喻剪夏忙扯过被子,手忙脚乱地盖在她身上,外头却忽然又传来骆青遥的一声怒喝:“滚蛋!白毛你再过来一步试试,小爷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来啊,刚好打一场吧,趁我已经恢复了内力!
“进了这惊蛰楼以来,我还没真正跟你动过手,这回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别怪我手下不留情,把你打得趴下喊爷爷!”
第32章 蹴鞠盛会
屋外喧闹不止,冷雨飘飞,一派剑拔弩张之势,却是“吱呀”一声,门忽然开了——
“哥哥,不要动手!”
夜风灌入屋中,掠起喻剪夏的长发衣裙,她眉目纤纤,急切地阻止道。
裴云朔眸光一动,第一反应就是落在她染了鲜血的手上,呼吸微微一颤。
三人一进屋中,血腥味扑鼻而来,屋里情况一见了然,都不用再多说一句话,躺在那里的辛鹤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身上盖着一床薄被,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身下的鲜血将床单都染红了,几缕垂下的秀发贴在脸颊上,双唇死死咬住,汗珠滑过白皙的脖颈,灯光下遥遥望去,竟有些像个卧病在床,柔弱秀美的姑娘家。
“怎么,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岑子婴一时看得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骆青遥在旁边怒极反笑,胸膛起伏间,恶狠狠地将岑子婴往前一推,“来呀,你再上去看清楚些呀,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看那血是不是作假的?是不是我们合起伙来骗人啊?”
岑子婴被推得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在那床边,床上的辛鹤呼吸一窒,陡然抓住身上的被子,一股温热的血又随之流出,她吓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青瓜你要害死我呀!”辛鹤简直是欲哭无泪。
那岑子婴自知理亏,被骆青遥这么一奚落,也不好回嘴,只是望着床上“血流成河”的辛鹤,脸色讪讪道:“疗伤就疗伤嘛,干吗非要把门关起来,孤男寡女的,多不好啊……”
“你嘴巴再乱放屁,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骆青遥怒不可遏,像一只炸毛的猫,双拳顿时捏起,喻剪夏连忙上前拉住了他。
她望向屋中的岑子婴,双眸坦然,心平气和道:“医者父母心,我问心无愧,在我这里,只有病人,不分男女,我与辛师弟坦坦荡荡,门关与不关,都说明不了什么,相反,文者见之谓之文,淫者见之谓之淫,真正该打开的那扇门,是那些人的心吧?”
她难得言辞这般“犀利”,身子护在辛鹤床前,眉目清清冷冷,似乎真的动了怒。
岑子婴万万没有料到,被这番话斥得哑口无言,旁边的裴云朔也是神色一动,眸底露出些许不可置信来。
好半晌,岑子婴才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着床上的辛鹤,有意扯开话题道:“那,那你伤得这么重,大后天的蹴鞠比赛,你还能参加吗?”
辛鹤长睫一颤,怔了怔,脸色苍白如纸。
岑子婴见她这反应,似抓到了什么“把柄”般,立马又得意起来,占足了理地哼道:“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估计踢不动球了,蹴鞠队每天来回渡河,起早贪黑地练习,好不容易一起磨合这么久了,你要是这个时候退出,我们临时去哪找一个替补的啊?
“你说说这回,是不是整个队伍都要被你连累了?惊蛰楼如果真输给了前院那帮家伙,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辛鹤咬了咬唇,强撑着起身正要开口时,骆青遥已经上前一步,目光灼灼:“输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来就只是一场助兴的表演盛会,在文武百官与使团面前热闹热闹,谁说非要争个高下出来了?这比赛再重要,还能有活生生的人重要吗?”
他毫不客气,径直对着岑子婴就呛了回去,岑子婴恼羞成怒,指着骆青遥的手都在发抖:“你你你,骆青遥,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叛徒’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作惊蛰楼的人,你从头到尾就巴不得惊蛰楼输了,好让前院大出风头,对吧!”
“对什么对,自己是个小人,就非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喻师姐还真没说错,文者见文,淫者见淫,你自己心术不正,还恶意去揣度别人……”
“你才心术不正,你才小人呢,你全家都……”
眼见岑子婴气得七窍生烟,就要撒泼无赖,小孩骂街起来,床上的辛鹤忙艰难地撑起身子,一张苍白的脸在灯下喘着气道:“都,都别说了,我……我参加。”
“辛师弟!”
“小鸟!”
喻剪夏与骆青遥同时脸色一变。
没有人比喻剪夏更清楚内情,女子最不便的时候就是月事期间,辛鹤才来癸水,就去参加蹴鞠大赛,这不是要了命吗!
一场比赛下来,只怕真会“血溅当场”,不说痛得死去活来,日后万一留下什么病根,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不行,万万不行!”喻剪夏一激灵,想到那可怕的后果,顾不得许多,急切地对辛鹤道,“辛师弟,你千万不能去参加那蹴鞠盛会,你,你……伤势严重,若还进行这么激烈的比赛,只怕,只怕半条命都要没了!”
她不是在危言耸听,话中有话,眼神也一直暗示着辛鹤,辛鹤却咬紧唇,似乎没有被“吓退”的意思,仍想要坚持参赛,旁边的骆青遥却是按捺不住了,急声道:“傻不傻啊,到底是命重要,还是这破比赛重要?”
“可是,可是我不能半途……”
“辛鹤,你退出吧,比赛没有那么重要。”屋中央,一直沉默不语的裴云朔忽然开口道。
众人愣住了,唯独裴云朔旁边的萧然,摇着羽扇,悠悠笑道:“是啊,辛师弟,不要把我们想得那么不近人情,你若真吃不消,没有人会逼你的。”
“六郎,找人替补吧。”裴云朔又冷冷说了一句。
岑子婴这下是真的傻眼了,他看看裴云朔,又看看床上的辛鹤,忍不住一跺脚,皱着眉头道:“可,可是,一时之间去哪找人替补啊,大后天就要开始比赛了,时间多紧张啊,这场蹴鞠盛会又至关重要,可是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还有那乌孙国使团上下的面啊,不能出任何差错的……”
“行了,别说了,我会帮替补的人连夜训练的,就这么决定了。”裴云朔转过身,白发冷肃,淡淡道,“我们走。”
三人折腾了一出小“闹剧”,来去匆匆,却在踏出门外时,喻剪夏追出了几步,在裴云朔身后轻轻道:“哥哥……谢谢你。”
裴云朔脚步一顿,夜风拂过他的衣袂,他眉心不易察觉地拧住了。
她替他,向他道谢?
这,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怎么就……怎么就成了一边的人?
裴云朔眉心拧得更紧了,清寒的凉意迎面而来,他只觉这个雨夜,实在是……太糟糕了。
一场绵绵春雨过后,似乎到了春日的尾巴,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隐隐都能闻到初夏的气息。
众所瞩目之下,那场期待已久的蹴鞠盛会终于来临。
天光晴好,长风万里,梁帝携朝中文武百官俱到场,那乌孙国使团也围坐观赛,两位皇子位居上席,眼里满是期待的光芒。
鼓声一响,两队一触即发,比赛正式开始!
辛鹤坐在场边的席位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场中的“战况”,紧张不已。
喻剪夏就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关切地提醒她一句,让她不要太激动,毕竟她身子还在“特殊时期”。
喻剪夏自从知晓了辛鹤的“秘密”后,直接把她当作妹妹来看待了,还悄悄跟她拉了手指,对她说:“你放心,这个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是那样善解人意,没有多问辛鹤一句缘由,可瞧在外人眼中,一切似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连骆青遥都觉得,喻师姐是不是对辛小鸟……有些过分关心了?
辛鹤在床上躺了两日,除了骆青遥悉心照料外,就数喻剪夏来得最勤快了。
她每回来都带上热腾腾的补汤,各种嘘寒问暖,体贴不尽,辛鹤有一点不舒服,她都紧张兮兮的,搞得辛鹤好像不是在养伤,而是在……坐月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