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是没有人,否则璇玑窘迫死了,她的手握着他的肩膀,他就这样静静地待了好久好久,才又兴奋地开口:“璇儿你说,孩子能听见我们说话么?”
璇玑被他说得怔住了,他又径直道:“我要告诉他,快点出来,别叫你那么辛苦。日后,要孝敬你,让他知道你怀他的时候有多辛苦。”后面的话,他的声音缓缓地低沉下去,他只是忽而又想起他的母后。
子欲养而亲不在,这种痛,将是一辈子都留在他的心中。
“少煊?”璇玑见他突然安静了下去,不自觉地轻唤了他一声。
他猛地回神,璇玑拉他起身,他起了,却是一下子没有站住,跌倒在床上。
“少煊!”璇玑吃了一惊,忙俯身去拉他,他却是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轻笑着:“腿麻了。”
“那你还不起来?”她轻打着他。
他忽而俯身吻住她的唇,低柔地笑:“谁让你跑出去害我担心?现在我想陪孩子说说话,你又不肯。真小气。”
璇玑本能地欲推他,他的双臂将她圈得很紧,她动了动,听他低低地哼:“腿痛。”
一句话,也叫她不敢动了,蹲麻之后,是会刺刺的痛的,那种滋味很难受。
他温柔地吻着她,手,从她的腰际缓缓地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他的嘴角噙着笑,似是从未有过的满足。璇玑怔了怔,终是伸手,抱住他的身子,闭上眼睛回吻过去。
两人的舌头缠绵在一起,少煊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身子随之渐渐地烫起来,女子口中的芬芳仿佛再不能满足他,他忽而低低地闷哼了一声,随即松开了抱着她的手翻身而起。
“少煊?”璇玑怔怔地看着。
他的脸颊染起了不自然的绯色,抬手开了一颗扣子,倚在床柱上低喘着气。
璇玑跟着坐起身,迟疑了下,伸手覆上他的手,低语着:“少煊,你是皇上。”她怀孕的五个月,他为她禁欲了五个月,可他却是个正常的男人。璇玑握着他的手略微收紧,似是提醒着他,那后宫的三千佳丽。
身子忍得有些难受,少煊不觉起了身,方才,差点就把持不住了,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能。夏玉的话犹如在耳,为了孩子他也不能。
璇玑的话,他如何听不懂,只是,他心里眼里都是她,如何再和别的女子做出那种事来?
璇玑跟着起来,从他身后抱住他,隆起的肚子微微抵在他的身上,她低言着:“少煊,你是皇上,那些,也是你的责任。”比如,子嗣的昌盛。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柔荑,隐忍得有些难受,却依旧是开了口:“我只要你的孩子。”
“少煊…”
他回转了身子,却固执地开口:“璇儿,我曾答应过你,生无二色,我没有做到,你不怨我,可是我会!”
璇玑吃了一惊,慌忙捂住他的嘴:“不要胡说!”唇角,碰了碰她的掌心,他依旧是低柔地笑:“不是胡说,和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心里。”他抬手,指指自己的心窝。
她的眼角噙着泪,哽咽地开口:“少煊,你不值得!”他对她越好,越是让她心里觉得愧疚!他不欠她什么,那都是她欠了她的,这一生就是来还债的!
他的眉头拧起来,动情地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低沉了声音道:“怎么不值得?”这个世上,除了她,还有谁值得他这样做?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这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在她的愧疚与罪恶里浮沉,璇玑深吸了口气,很多话,她说不出口。
那个秘密,她是打算带进棺材的。
要痛就让她一个人痛好了,这辈子,她也绝不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柔软的手抚上他的脸庞,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很难受么?”
他低低地应着。
她忙推住了他的胸膛,他抱着她的手却不放,依旧俯身吻住了她的唇,话语里带着一丝颤抖:“等孩子出生,我还要告诉他,他在你肚子里,折磨你,也不忘记折磨我。”
“少煊…”
他低笑不止:“为了你,再难受我也可以忍受。璇儿,只要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和孩子一起,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他的心跳声,穿过她的掌心直直地传过来,璇玑的心头刺痛,哽咽地点头:“当然,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他听了,像是放心,微微用了力,咬住了那柔软的樱唇,嘶哑着声音道:“等孩子出生,你还要补偿我。”
“少煊。”她的声音细如蚊声,整张脸不自觉地烫起来。
他还是笑着:“还有四个月,怎的觉得好漫长…”深爱的女人就在自己面前,却不能碰她,这种痛苦,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璇玑闻得他的呼吸沉重,抬眸瞧着,他却是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吻。
…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才传来苏公公的声音,他没有入内,只在帘子外站着,声音亦是小小的:“启禀皇上,鄢姜有信笺传来。”
【宫闱血】41
手上的动作略停了下来,少煊的眉心微拧,见璇玑亦是有些惊讶。他到底只一笑,低头亲吻了下她的额角,柔声道:“你在里头歇着,我去去就来。”
璇玑点了头,他已转身出去。
外头,苏公公见他出来,忙又道:“皇上,是御书房那边来人禀报的,信笺也在御书房里。”
少煊怔了怔,这个时候鄢姜王给他送什么信笺?
心里,蓦地又想起一事,他的十指略紧,低声道:“那就摆驾吧。”
太监亟亟地出去了。
…
御书房外,孟长夜见他下了御驾,忙迎上来。少煊抬眸之际,瞧见前面站着一位鄢姜使者,他见皇帝过去,已经恭敬地行礼。少煊的眸光微沉,以为是飞鸽传书,没想到还派了人亲自送来。
入了御书房东侧暖阁,信笺,被递了上去。少煊只淡淡扫了一眼,上头一堆的客套话,可那随后的话,到底还是戳到了他心头的那根刺。孟长夜见他的脸色沉了下去,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俯身下去,低低地唤了声“皇上”。那握着信笺的手微微一颤,少煊才似猛地回了神。
让人赐了坐,鄢姜使者才笑着开口:“我们王上说皇上也差不多该往鄢姜迎亲了吧,这公主都回了四个月了,两国的人可都看着呢。”
少煊将信笺搁在一旁,定了定神,才道:“公主当日可没跟着你们王上回去。”这是总所周知的,至于之后也没有回,外人又怎么会知道?只要鄢姜的人不来闹事,那么璇玑在他身边,让人以为她是公主也好,不是公主也罢,这些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
却不想,面前的使者却皱了眉:“皇上莫非是忘了?我们公主可是跟着夏大人一起回的,还与皇上在郢京一道过了年才回的鄢姜不是?”
少煊心头一紧,夏玉回的时候他也的确是派人护送了回去的,怎的谁还说公主一道回了么?
孟长夜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他的脑子笨,是此刻才听出了鄢姜使者来的目的。看皇帝的眼底蕴藏着怒,孟长夜依旧是静静地站着不说一句话。
一侧,袅袅的热气从半开的杯盖里冒出来,少煊的心却是冷下去。听此人的说法,外头之人该是都“知道”兴平公主与夏玉一起回鄢姜了。
鄢姜使者见他不说话,又开口道:“皇上的聘书也下了很久了,我们王上以为,您该派人去迎亲了,这迟迟没有动静,皇上不会是想悔婚吧?”
聘书是当着群臣的面下的,这个婚叫他怎么悔?那件事已经过去整整四个月了,他以为在鄢姜王的心里也早该烂了。却不想时至今日,他还是派人来了。
当日,他将了他一军,因为有兴平公主在手,如今竟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夏清宁的死?
心头蓦地一颤,他当时竟是没有想那么多,可他总以为,兴平公主不是这样的人。
眼眸,蓦地抬起,风吹得窗户微动,映入眼帘的是外头一片翠色。
“皇上?”面前之人再次询问地唤了他一声。
少煊的眸色黯淡,冷笑一声道:“聘书都下了,朕怎么会悔婚?”他若是悔婚,鄢姜王定会紧抓着这个理由不放,那是他令鄢姜蒙羞的事,在西凉,他也一样失了威信。
面前之人像是放了心,这才笑道:“既如此便好,这次我们王上让我来,也是悄悄来的,此事到底关乎公主的终身大事,皇上既是亲口应下的,自然会信守承诺。不过迎亲的事,还是快点好,再拖,到了夏日里,这天太热,赶路也不方便。您说是吧?”
少煊强忍着胸口的怒意,启唇问:“这是你们王上的意思,还是你们公主的意思?”
使者却是笑了:“是王上还是公主的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您也是这个意思。”
少煊略怔,看来鄢姜王很会挑人,此人说话滴水不漏,句句恭敬,却又叫少煊退步不了。当日蘅台之上的话,一句句又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藏于广袖中的手紧紧地握了拳,当时是因为兴平公主根本不可能嫁过来,他说话的时候也不必顾忌着,到头来,在他身边的人,只能是璇玑。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夏清宁居然死了。
抿了一口茶,他才开口:“朕身边已有贵妃的事,相信你们王上心里清楚。”
鄢姜使者点头:“那是皇上的内事,我们王上怎会干涉这个?这不证明皇上心里念着我们公主,才会宠爱跟公主长相相似的人么?”
他的话语从容,竟说得少煊猛地起了身。
“皇上!”孟长夜忙拉住他,手上微微使了力,上次是鄢姜王理亏,他心里再不舒服也只能两手空空地回了鄢姜。可这一次要闹起来,就是西凉理亏了,如今当着鄢姜使者的面,孟长夜是不能让少煊失态的。
胸口的怒气乱撞着,少煊紧咬着牙关,呵,鄢姜王为了那疼爱的妹妹还真是什么事都给他想到了。如今倒是好,叫璇玑又变成她的替身!
可是这口气叫他怎么咽得下!
看着面前的人,他的声音冰冷彻骨:“你们王上想的还真是周到!”
那人抿唇一笑:“王上也是为了公主的终身大事着想,公主原该在四年前就和亲西凉的,如今皇上都登基四年了,我们公主为皇上耗了那么多年的青春,想来皇上心里也是在意的。我们王上的意思,这次皇上就派人随我一道回鄢姜迎亲吧。”
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孟长夜拉着他的手还没有松,就怕他忍不住就冲了出去。少煊却还是忍着,半晌,才开口:“朕派人先送你过行馆休息,此事,朕会考虑。”
面前之人已经起了身告退。
光线随着门被关上的一刹那,只闻得“砰——”的一声响,茶几上的茶杯已被愤然拂落。
“皇上!”
“皇上!”
孟长夜与苏公公急着上前,却见他抬了手,声音低沉:“都出去!”
他二人无奈,只能应声出去。外头,依旧阳光明媚,可是此刻所有人的心却是沉闷不堪。
秦沛匆匆来的时候,苏贺悄然上前说皇上还在里头待着。
苏公公通报了几声,里头一片沉寂,什么声响都没有。苏公公倒是紧张起来,秦沛却没有迟疑,抬手径直入了内。
见少煊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脚下,还踩着茶杯摔破的碎片。秦沛上前,在他身侧坐了,才轻声道:“皇上,臣都听说了。”孟长夜来的时候,已经详细地告诉过他了。
握着桌沿的手微微一动,少煊皱眉道:“朕当日下那聘书是断定了兴平公主不可能嫁给朕!”为了夏清宁她都能冒险入宫刺杀他,她没有理由会嫁给他。
秦沛低低一叹,开口道:“皇上,人算不如天算。”
他猛地回眸:“难道秦先生也与那鄢姜使者一样是来劝说朕迎亲的么?”
秦沛一怔,无奈道:“皇上,此事皇上比臣心里清楚,哪里用得着臣来说话。”他相信少煊心里是无比清楚的,这个婚退不了,只能娶。他只是给不了自己一个理由,他过不去的,是自己的心。
秦沛起了身,低声道:“皇上是臣看着长大的,皇上心里怎么想的,臣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臣今日来,亦是要告诉皇上,您喜欢谁,臣等管不着。可您的心里,要时刻装着西凉天下啊。贵妃娘娘若是知道,亦只会劝您。”
“不,此事…不能让她知道!”蓦地起了身,他紧阖了双目,璇玑的身子才好点,现在又有着身孕,她怎么能将此事告诉她?
身子略略颤抖着,听秦沛的声音再次传来:“皇上,此事您要瞒着,也终究是瞒不住的啊。”
“朕知道,朕知道…”他抬手,狠狠地捶着胸口,嗤笑着,“先生,朕是不是很没用?”当日得知鄢姜竟是用了替身来西凉和亲,他心里愤怒的,不过是对璇玑的心疼。可如今,却是他亲手将她推向替身的位子!
秦沛忙上前拦着他:“皇上,这不是您的错!”
他依旧冷冷地笑,如今叫他还有何颜面去面对璇玑?他答应她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没有做到,如今,倒是他配不起她了!
秦沛拉了他坐下,迟疑半晌,才开口:“鄢姜那边,交给臣去说。皇上,朝中上下可都看着呢。”
少煊的牙关紧咬,全都看着,所以只能要他委屈璇玑么?
…
这日,直到傍晚,也不见皇帝过钟元宫去。宫女入内来,小声道:“娘娘,晚膳准备好了,可要等皇上来一道用?”
璇玑抬了眸,却是摇头:“不必了。”他此刻都不来,必然是有事牵绊住了。
用了晚膳,又在外头稍稍走动了会儿,宫女便伺候她上床休息。
少煊过钟元宫的时候,夜已深了,他让宫人们都退下,在床前稍稍站了会儿,驱了寒气才轻声上前。有力的臂膀圈住了女子瘦弱的身躯,璇玑的眉心微动,闻着他身上独特的味道,她的嘴角微微牵出一抹笑,安心地往他的怀抱里钻了钻。少煊的下颚抵在她的发间,心疼地抱紧了她。
这一夜,他断断续续地醒了好多次,梦里,他紧握着璇玑的手,抬眸却见璇玑站在他的面前,他惊觉回身,才发现身侧之人竟是鄢姜的兴平公主!
额角是涔涔的冷汗,胸口压着的那口气始终吐不出来,沉闷得竟像是要喘不过气。他蓦地,翻身起来,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猛灌了几口,扶着桌沿深吸了几口气,却是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少煊?”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身子略颤了颤,他回头:“吵醒你了?”
见她欲起身,他忙过去扶了她坐起来,低声道:“我不过是口渴起来喝杯水,你可也要喝一点?”
璇玑却是凝视着他:“怎的脸色如此难看?身子不舒服?”抬手,轻轻擦了擦他额角的汗。自璇玑怀孕后,怕晚上她会起来,寝宫内的灯彻夜都是不熄的。此刻的琉璃青灯下,她只见了冷汗不止的脸庞。
少煊却是摇头:“没有,许是累了。”
她抱住他的身子,只觉得他的呼吸有些沉重,心跳更是飞快,皱了眉,握住他的手:“我给你把把脉。”
他没有拒绝,知道不让她把脉她会担心。一手,回抱着她,小心躺下去,唇角轻触着她的额角:“都说了没事。”
璇玑撤了手,也不问他鄢姜的事,只道:“累了就多休息,朝中有些事可以缓一缓的,就缓缓吧。天下事那么多,可皇上只有一个。快些睡,一会儿,我让苏公公晚一点再叫你。”
他抱紧了她,话语里满是歉疚:“璇儿,不要对我这样好…”
“怎么了?”她的秀眉微拧。
少煊心口绞痛,勉强一笑道:“我总给不了你最好的。”他都恨死自己了。
璇玑抬手拂过他略带憔悴的脸,却忽而又垂下眼睑:“也许,就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此生,就是来还债的。”
一把握住了她的柔荑,贴在自己的心口,启唇道:“璇儿,我若是负了你,必不得好死。”
她吓得捂住他的嘴,咬着牙:“谁准你这样说?我和孩子,可做不得这西凉的罪人!”
“你们是我的亲人!”将脸埋入她的颈项,将她的身子一把捞过,紧锁在臂弯里。
掌心,依旧贴在他的胸口,璇玑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他不说,她不问,也不会去怪他。
……
翌日下了早朝,皇帝在御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孟长夜回来禀报,说秦沛去了行馆,此刻已经吩咐了下面的人准备迎亲的事宜。他说的时候,细细地看着皇帝的脸色,看他的眼底竟是一片死寂。孟长夜的舌头忍不住打了结,后头的话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往下去说。
隔了半晌,见少煊起了身。
“哎,皇上…”孟长夜抬步上前,少煊却是回身道:“此事就不必过问朕了,就让秦先生办吧。”
孟长夜的眼眸一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话,见面前之人已经抬步出去,他这才相信方才真的是皇上说的话。原来下了朝,皇上批阅了会儿奏折便是要去钟元宫的,如今年他也不急着去了,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孟长夜知道这件事皇上很为难,可是秦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就连他这么笨的脑子也想得明白。
叹息一声,有太监进来收拾,他只能抬步出去。
连着两日,皇帝过钟元宫的时间都是晚上,每次去,璇玑都已经睡下了。宫人们觉得有些奇怪,就像是皇帝故意等着贵妃娘娘歇下再来似的。
这日,宫女伺候璇玑用了午膳,才扶了她入内,便听得外头一个太监匆匆入内,笑着道:“娘娘,思昀姑娘回来了!”
璇玑心头一喜,忙道:“在哪里?”
“到门口了!”
才说着,便听得思昀的声音传来:“小姐!”她见了璇玑,忙疾步上前,细细地看了看,肚子比她走的时候又大了些,人倒是没有瘦,思昀才是放了心。
璇玑好笑地看着她:“也不瞧瞧自个儿,到底瘦了一圈去。”
思昀忙道:“奴婢身子硬朗,回来隔几天,又胖回来了。”她顿了下,突然敛起了笑,让边上的人都下去,说贵妃娘娘身边有她伺候就行。
扶了璇玑过一侧的湘妃榻上坐下,璇玑见她的神色有异,不免开口:“你赶路才回,不如先下去休息,我此刻也正是要小憩一会儿的。”
思昀的眼睛一红,竟是哽咽道:“小姐如今怎还笑得出来!”
璇玑的秀眉微蹙,听她道:“奴婢都知道了,外头动静那么大,奴婢入城的时候就正巧看见他们出去!拉了人问了才知道,皇上居然要迎娶兴平公主!这件事不是年前就了了么?何以此刻又要提起来,皇上他心里不是只***一人么?怎的竟又要兴平公主来西凉!”她说得急,眼泪“啪啪”地落下来,小姐还有着身孕,怀这个孩子多辛苦皇上难道会不知道么?她心里是有怨气的,替璇玑抱不平。
璇玑握着她的手到底是一颤,挂在嘴角的笑不自觉地僵住了。
思昀瞧见她的模样不免心头一惊,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捂住了嘴,猛地起身跪下了:“奴婢该死!”她真是该死了,怎就不想着也许这件事璇玑她根本不知道?
可如今,就这样让她口没遮拦地说了出来,看璇玑的样子,她难道还不明白么?
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她忍不住哭起来:“小姐,奴婢错了!”
“思昀!”璇玑忙抓住了她的手,勉强笑着,“此事,怎是你的错。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她只是有了身孕行动不便,又不是脑子秀了看不透现实。
少煊以为他不说,她就不知道么?
其实从那日说鄢姜有信笺来,而少煊再绝口不谈此事时,她心里早就是有数的。他不在她面前说,是怕她伤心,怕她多想。那么,她也权当做不知道吧。
只是方才,听思昀说,那迎亲队伍都已经出城了,她心底到底做不到淡然。
原来,她终究也只是个小女人啊。
其实那晚,她告诉少煊这是她欠了他的,这辈子她就是来还债的,不过是才告诉他,兴平公主不是他们之间的障碍。只是他心里郁结,否则以他的聪明,也势必不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这几日他每日都趁她睡下才来,是怕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是以,她也一日比一日睡得早,就怕他是站在钟元宫外等得太久。
“小姐…”思昀惊愕地看着她,她说什么?她居然知道?可是,为何小姐知道,还显得那么高兴?
璇玑将她拉起来,小声道:“那些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孩子要平安出生。”太医说,心情也是很重要的,一切会影响孩子健康的事,她都要万分注意的。因为这个孩子,对她来说那么那么的重要。
那日,少煊还说,他只要她的孩子。
简单的话,分量有多重,只有璇玑自个儿知道。
“璇儿。”男子嘶哑的声音自珠帘外传来,璇玑猛地抬眸,竟见少煊立于外头,那瞧着她的眸光透着无限的痛,脚下的步子却是再不挪动半分,就那么定定地瞧着。
这几日,每次都是晚上才来,璇玑不曾想到他此刻会出现在钟元宫里。
思昀更是吓住了,原先心里对皇上还是有怨恨的,此刻瞧见他的神色,思昀倒是也不忍心起来。回转了身子,朝他行礼。
宫女的话,他不曾听到,只璇玑那句“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如同一把钝锤,直直地敲打在他的心口,痛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手指攥着腰际玉佩上长长的穗子,她早就知道,却仍对他关怀依旧,竟让少煊觉得自己倒是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这件事不敢告诉她,不过是愧对自己的良心!
“少煊。”璇玑见他站着不动不说话,不觉站了起来。思昀忙扶了她一把,她却轻轻推开了她,上前,越过珠帘,握住了他的手。
他今日,原也是想来告诉她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此刻由着她拉他进去,径直抓了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低沉了声音道:“璇儿,你打我吧。”
思昀吃了一惊,他…他可是皇上啊!
璇玑的眼波微闪,轻笑着开口:“胡说什么。”
他的眉心紧拧着,握着她的手也跟着收紧:“你怨我,打我,还能让我的心里好受一点!”他是说真的,这几天,他心里难受极了,每回她温柔地关怀声,都让他觉得痛,痛到极致!
璇玑的鼻子一酸,他有他的无奈,她既然心里明白,又怎会怨他怪他?
反握着他的手,她的话语恬淡:“我和孩子的平静生活是要你给的。你若是让鄢姜折了面子,到时候还能有平静的生活么?少煊,我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你该相信我。”
一把将面前的女子搂进怀中,是他没用!
这些道理他也懂,可是他对得起天下苍生,就要用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承诺来换,说到底,就是他没用啊!
他心里有怒,她都知道,抬手,轻抚上他的背,她却突然又觉得委屈,像是要哭。轻阖了双眸,嘴角牵出了笑,璇玑,傻了么?这一世得到他的爱,还不够么?
身份地位,不过是浮云一片,她是经历过生死之人,不必在乎这些!
只要,他和孩子,都好好的,她此生就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