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面前之人步子未停,只低声道:“放心,都没事。”
他既然一切都考虑到了,必然会没事,不进城,只是不想在最后一战还给青州的百姓带去一场血腥。寒风拂面,令他不自觉地吐了口气,今晚,是大年夜,这一年,注定要过得不安稳了。
营帐在青州城外很快搭建起来,不能离得青州城太远,他怕襄桓王的人看不到,会直接杀进城里去。
璇玑朦朦胧胧地醒来,身下早已不是马车壁沿冷硬的感觉,而是柔软的暖。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不在马车上了,她想起来了,看见晋玄王亲自驾了他们的马车走。吃了一惊,慌忙撑起了身子,闻得一侧,男子的声音传来:“醒了?”
脚步声渐近,目光随之怔怔地瞧过去,此刻的晋玄王早已换下一身沉重的铠甲,只一袭浅色长衫,冬日的天气很冷,他穿的倒是不多,飘忽的火光下,显得他的身姿尤为颀长。
很是自然地在塌边坐下,回头欲叫军医,却听璇玑亟亟问他:“我师父呢?”
他按住她欲起的身子,开口:“他没事,我派人伺候着。”
“王爷…”
“躺着吧,你身子虚,此刻还想去哪里?”皱眉瞧着她,为什么她为了为去,却从不为自己考虑?连他看了都觉得心疼!
他的手依旧扶着她的双肩,璇玑怔忡间才猛地反应过来,身子往后缩了缩,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他的手。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重新换过了,吃了一惊,他们是出来打仗的,军营里不可能还带着侍女,那这是…
“我替你换的。”他似看出了她的心思,见她蓦地抬眸,在对上他的眸子时,尽显了慌乱。他却是轻轻一笑,“都让我看了,我会对你负责的。”面上是淡淡地笑,底下却是阵阵的心疼。她的身上,到处的伤,新的,旧的,都有。
那时候在行馆,他替她上药之时,她曾告诉他,说是让人取了挂刺的鞭子打的。他现在是不信了,她堂堂鄢姜公主,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只是此刻,瞧见她憔悴的样子,他不忍心去问。她什么都能骗他,可这些伤疤却是真实的。
璇玑看他笑,心里却是难过,别过脸咬着唇道:“我不需要王爷负责!”
他敛起一刹那的失落,依旧只淡声问:“还是要跟他一起走?”那时在行馆,他还抱着她狠狠地说,薄奚珩看上的人他不会让。那时候,他心里是满满的恨,恨她骗了他,恨她爱上的人是薄奚珩。
而现在,即便知道她爱的人真的不是自己,他却是也不恨了。因为她让他看到了对他的那种在乎,如果这不是爱,那么他认了。
他只是让她走进了自己的心里,自己却始终被她挡在门外。
一如,两年前的云儿。
嘴角微动,他有些想笑,很多事冥冥之中就是注定的,高位之上,得了天下,终究要孤寂一生。原来他和薄奚珩都逃不过。如果有机会,他其实真的好想问问他,值得么?当年他不信云儿,痛下杀手,之后那么多个日夜,他终不能得一个有心人。而自己现在,却是没有机会爱。
如果是夏玉,他想,他也就放手了。
外头,侍卫端了药进来,他亲自接了,才转身看着她:“先喝药。”
见他将勺子递过来,她却自己伸手:“我自己来。”
他略躲开了,看着她:“还记得那时候在皇子所里,也是你一口一口喂我的。现在,就不能让我喂你一次么?”他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好好保护,可是她不要。她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连一次简单的喂药,都不能么?
璇玑以后端住了药碗的一侧,轻声道:“那时候,我是王爷的奴婢。”
“你从来不是!”他的眉心拧起来,脱口说着。
璇玑愣了下,回想起他曾说,在他面前,收起“奴婢”二字…
她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相处,虽是一场戏,却也比现在轻松快乐的多。原来,美好的回忆,也可能会变成蚀骨的伤。接过那碗药,她一口气都喝了。
将空碗接过来搁在一旁,他才又道:“睡吧,你要多多休息。”
璇玑哪里能睡得着?环顾了四周,营帐里,除了她身下的床榻,便再无其他,连一张椅子都不曾瞧见。璇玑有些惊讶,她以为他势必会将自己带去自己的营帐,没想到,竟不是。
她也没有多想,只起了身:“我想去看看我师父。”
他略皱了眉:“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夏玉因她而伤,她心里放心不下。
他没有硬拦着,扶她过去,这次,璇玑没有拒绝。夏玉的营帐就在她的营帐边上,璇玑本能地将目光回转了一遍,这里的营帐并不多,因为大军都去了前线。前面一座稍大点的,大概就是他的营帐。
夏玉还没有醒来,身上的伤口早已经处理包扎过,整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璇玑过他床榻边坐下,顺势替他把了脉。脉象比那天夜里好了很多,相信只要醒来就会无碍。
晋玄王立于她的身后,到底开口:“他腹部那一剑用力均匀而精准,不会是劫匪下的手,到底是谁伤了他?”
璇玑知道,只要他找人医治,一定会知道不是劫匪所为,此刻,也不必瞒着。她没有回头,声音很轻:“我让他去救那两个孩子,襄桓王设下了陷阱让他跳。”
身后之人紧蹙了眉头:“为什么?你觉得值得么?”让自己深爱的人去涉险,救两个原本与自己不相干的孩子。
她似是颓然笑了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重要的,是他没事。”
晋玄王别过脸,没有看着面前的二人,迟疑了半晌,才又道:“等明日天亮,我派人送你们去青州城。那里的条件好一些。”营地里,风餐露宿的,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璇玑到底有些吃惊:“你不打算进城?”
他只“唔”了一声,闻得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减孟长夜掀起了帐帘:“王爷,前线急报。”
他的脸色微变,也不逗留,大步出了营帐。
璇玑回头的时候,瞧见帐帘已经落下,眼前,再是不见那抹身影。
夏玉也是担心他会进青州才会急急赶路离开,倒是不想,他现在只在城外驻扎,偏偏不进去。微微咬着唇,城内不可能有危险,否则他不会说要送她与夏玉进城去的话来。
可是他为何不进城?
目光缓缓移回来,落在夏玉苍白的脸上,璇玑却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因为城外有危险?
不,应该说是他的身边有危险!
所以他没有带她去自己的营帐,而是另设了一个?
璇玑的心下有些慌乱,猛地起了身,他既是知道,怎的还敢回去?
晋玄王与孟长夜在帐内才说了几句话,便听得帐外的侍卫拦人的声音。孟长夜出来一看,见是璇玑,他吃了一惊,压低了声音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的话音才落,身后的帐帘已让人掀开,璇玑一见他,便急着道:“知道他会派人来杀你,为何不找个人顶替?”
他分明是一怔,随即浅声问:“我能叫谁替我去死?”
他一开口便说得那么重,璇玑不免怔住了,听他拧了眉道:“你回去,不必陪着夏玉么?”这一句,他着实是嫉妒的。
“王爷…”
“王爷都说让你回去了,就回去吧。”孟长夜对着她,声音到底是软了下来,不再似之前那么鲁莽和敌对。
璇玑欲再开口,见那帐帘再次落下,孟长夜也随即回身跟着进去。她是知道了,这一次,明明知道有危险,他也不会走的。是因为胜券在握么?
可是刀剑无眼,她依旧免不了会担心。
没有回自己的营帐,夏玉还没有醒来,也出不了主意。想着,她略略一笑,也许夏玉此刻醒了,第一件事便是要带她走呢,毕竟西凉内战,不是他此行的任务。
危及子时,晋玄王却是又来了,在夏玉的帐外怔怔地站了好久。璇玑忍不住出去,见他也不曾披上裘貉,就那么定定地站在外头。见她出来,他倒像是吃了一惊。
“怎的…还没睡?”他以为她是睡了,去她的营帐,没见着人,便知她定然是陪在夏玉的身边。他其实真嫉妒夏玉,嫉妒得没法说。
璇玑望着他,瞧见他的发丝上微微地有了寒露,她也不知他究竟在外头站了多久,低下头开口:“王爷站在这里作何?”
呵,他其实也说不清楚。
迟疑了半晌,才道:“知道今儿什么日子么?”
璇玑愣了好久,才猛地一惊:“今日,是除夕!”以往在宫里,每年的除夕都是最热闹的一日,也不必她去记着。宫里所有的人,都记得的。
除夕夜之前好几天,宫里便会开始张灯结彩地布置,好多天,都会沉浸在那种喜悦的气氛里。宫人们也最喜欢过年的时候,因为主子即便有不快,在那几天也会对下人比平日里客气些的。
如今恰逢赶上乱世,她倒是将这件事给忘了。
见他淡淡地笑了笑,低声道:“也许去青州城里,还有些好吃的好玩的,不过此刻,我却走不开。”今夜,没有月光,各处的火把在寒风里猛烈地跳动着。火光映在他的脸颊,忽明忽暗的跳。
她知道他的意思,原本是希望带她进城一趟的。覆下长长地睫毛,她只瞧着自己的脚尖,现在这个时候,儿女情长都该放下的。他也明白,江山为重。
握着帐帘的手微微收紧了些许,她才低言着:“王爷还是回去吧,夜里风大,关键时刻,你可要好好保重。”
他到底应了声,朝她看了看:“你也早点休息。”
回眸,看了眼夏玉,她抬步出来:“正是要回去了。”她很累了,只是好多事压在心上,总也睡不着。
“我送你。”他顺然地说道,心下却是微微有些讶然,他还以为她不愿走的,要留在里头一直陪着夏玉。
璇玑却摇头:“不必了,王爷留步吧。”回她的营帐不过几步路而已。没有再看他,抬步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在她身后瞧了会儿,才低头一笑,原本,今日就该让人送他们进城的。因为是除夕,他自私了一次,多留她一夜,哪怕她不是属于他的。
这样的女子,他只需要远远地看着,便觉得满足。说不清什么原因,她就是有那种魅力。
轻叹一声,放不下,总归也是要放下的。
璇玑躺在床榻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是睡意却一点都没有上来。分明就是很累了,却睡不着。
蓦地,又要想起方才在夏玉的帐外,晋玄王说的那些话。
今日除夕啊。
翻了个身,璇玑心里有些难过,她不知道他站在帐外想的是什么,今日除夕,原本是团员的日子,可是他们都在这里,却要各自过。
闭着眼睛在床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忽而听得外头似有好多打斗的声音传来。璇玑吃了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外头有人影跑动,她慌忙下了床,帐外却是有人拦住了她:“王爷说了,公主只需好生待着,属下们会好好保护公主!”
璇玑吃惊地朝外头望去,她看见了好多的火把,应该是襄桓王的人。她也是意外的,他们才停下扎营,襄桓王的人就杀过来了?
“王爷呢?”她急急问了句。
侍卫是道:“王爷的事公主不必担心。”
她也不问了,又朝夏玉的营帐瞧了一眼,见那边也有好多的侍卫守着。她站在这里,也看不见全部,只襄桓王的人没有立马冲过来,她肯定晋玄王亦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
这样想着,她也便有些安心,回身在里头坐下,此刻她什么也帮不上,只求不给他添麻烦。
晋玄王的营帐中,孟长夜持剑冲进去,见他已经起了身,回身问:“来的是谁?”
“王爷,是绪宁王。”孟长夜的脸色有些焦急,暗卫营不是徒有虚名的,他们虽然做了充分的准备,此刻招架起来却也吃力。
晋玄王倒是没有过多的焦虑,从容地开口:“长夜,纠集本王的侍卫,替本王擒住他!”派绪宁王来无非就是想擒住他的,这一招襄桓王能用,他也一样能用。
他纠集最精锐的侍卫只为擒住绪宁王一人,该不是件难事。
孟长夜的额上渗着汗,这一招必然会有用,可是,一旦精锐侍卫都去擒绪宁王,那么自家王爷身边就几乎没有人保护了。原本人手也不会那么紧张,今夜营地里又分出了一些人手去保护璇玑和夏玉…孟长夜迟疑片刻,到底没有打算收回那些兵力,怕到时候又叫王爷分了心。
可惜这次楚灵犀没来,因为王爷说秦先生也需要有人保护。孟长夜当下一咬牙,应了声出去,背水一战,他只能速战速决!
绪宁王远远地便瞧见了面前的主营,下令道:“生擒了七王爷,届时新皇会重重有赏!”
将士们应了声,举剑冲上去。
探子在他的耳畔轻言一番,绪宁王的眸光一闪:“哦?当真?那还不去办!”他这七弟倒是有趣,大哥才说误以为他是生活在女人温柔乡里的人,怎的他此番出来打仗还带个女人在身旁?他也不问那女的是谁,先抓过来再说,总归是一个有用之人。
有一人想来禀报:“王爷,他们似乎也做了准备,看来去前线的并不是所有的兵力!”
这一点,绪宁王在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却是笃定一笑:“无碍,不过是困兽之争罢了。”他不信晋玄王有本事靠这里的人能赢得了整个暗卫营的精锐部队。
璇玑焦急地坐在帐中,只闻得外头厮杀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她的营帐周围都布满了晋玄王的人,她忽然想起晋玄王原本是要送她和夏玉进城的,那只能说他也没想到襄桓王的人会来得这么快。那他还安排了那么多人保护她和夏玉,他自己呢?谁都知道今日的目标不会是她也不会是夏玉,他怎么还敢下这样的决定?
忍不住又冲出帐外,侍卫们吃了一惊,以为她是要出去,却听她道:“我不会乱走也不会出去,我这里留下三五人便足够,其余的人都去保护王爷。还有那边的营帐也一样!”
侍卫们面面相觑,听得璇玑的声音一凛:“还不快去!王爷若是出了什么事,谁担待得起?”
听得她一声喝,侍卫们又想起孟副将派他们来时的那种不情愿的样子,此刻只能点了头,留下几人守在她与夏玉的营帐外,便快速朝主营过去。
璇玑松了口气,此刻**得有些虚脱,退了几步,在床榻上坐下,仿佛连眼前的景物都有些微晃。有些嘲讽的笑,睡的时候睡不着,此刻又要觉得累。
也不知外头的那场战事持续了多久,她微合着双眸坐在床榻边,隐约似乎听到打斗声近了。她吃了一惊,睁眼的时候,瞧见外头有闪动的人影,才欲起身,已经有人闯了进来,径直大步过来,一把将她扣住拖出去。
璇玑惊叫了一声,她甚至还不曾反应过来,怎么会有人来抓她?
晋玄王出营帐之时猛地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目光扫视了一遍,才冷声问:“怎的会多出这么多人来?”今夜,每个地方的士兵他都是精打细算过的,因为人手根本不够,他的身边哪里会一下子多了那么多的人?他蓦地,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眸朝璇玑的营帐望去,竟瞧见那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心下大惊,疾步过去,恰巧看见一行人拖了璇玑便走,距离还有些远了。
当下没有迟疑,砍断了一侧树下拴着的马猛地冲上去。
“王爷!”身后士兵俱惊,人力终跑不过马,忙让弓箭手直射过去。
璇玑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后头传来一阵马蹄声,拖着她都在人显然也听见了,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忽而低哧一笑:“看来这女人还真是七王爷重视的人,这就将他引出来了!”比绪宁王预计的还要顺利。
璇玑惊得撑大了眼睛,便听得“嗖”的一声自身后过来,明显感觉抱着他的人闷哼了一声,随即抱着她一起倒下去。璇玑的力气没有他大,推了一把没有推开。
另一手忙伸手过来欲拉她,竟是又射来两支玄铁箭矢,那人本能地缩回了手。
晋玄王骑着马冲过去,俯身拉了一把没有拉到,他竟是选择松了马缰,落地一滚,将女子拉入怀中。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二人已经被绪宁王带来的人团团围住了。远处的弓箭手见此,也不敢再擅自放箭,怕伤了自家主子。
“王爷…”她的身子有些绵软,此刻才觉得他的手臂异常的有力,紧紧地将她扣在自己的怀中。
围着他们的人二话不说,直接冲了过来。
璇玑本能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寒夜里,竟是冰冰的凉,令她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一手抱着她,只低低安慰着:“没事。”
璇玑急得快要疯了,怎么可能没事?怎么会没事呢!
夜很黑,可是周围的火把都没有灭,忽明忽暗闪着光,瞧见那白色的剑刃直接滑过来,璇玑只觉得他脚下犹似生了风,很轻巧地避开。她惊得不敢说话,只伏在他的怀里连喘一口气都不敢,怕此刻叫他分了心。眼前是片片的刀光剑影,仿佛好几个瞬间,那些剑尖都要触及她的鼻尖。叫她无时无刻不惊起阵阵的冷汗。
绪宁王的声音自他们后头传来:“真叫人吃惊,原来七弟也是深藏不漏!”他还以为这样被围住,晋玄王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只是谁也想不到,当年最不喜习武的皇子,如今竟也练得一身好武艺!
晋玄王的眸光一闪,瞧见右侧一阵剑光,他忙抱着璇玑闪开,见绪宁王举剑再次朝他们刺来,一面开口:“倒是五哥福气了,可以率先领教一下你的功夫!”
他咬着牙没有说话,如今腹背受敌,他又有璇玑要护着,形势与他来说很是不利,他无法攻,只能退守。璇玑只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依旧一句话都不敢说。
此时,见绪宁王又是一剑刺过来,后面全是他的人,避不过,璇玑吓得闭上了眼睛。却听得“叮”的一声,那柄长剑并没有直直地刺过来,竟是让他的折扇给挡住了!
绪宁王的剑尖一挑,扇面已隐隐有了缺口,里头已隐约地露出了它原本的架子——薄如蝉翼的玄铁!
绪宁王到底有些震惊,平素里见他最喜欢带把折扇在身上,倒是也没想那么多,谁知竟然是…
“哈哈。”他大笑几声,“今儿真该叫大哥四哥他们也一起来瞧瞧,七弟可真叫哥哥们吃惊啊。”他说着,大喝一声,将真气灌入剑尖,手猛的一送。其实方才那一剑晋玄王已经支持不住,此刻那么大的力道,握着折扇的手未撑住,扇面被直直地贴向他的右胸。剑尖虽没有刺破了扇面入内,却依旧震得他生疼。
绪宁王依旧笑道:“你可真藏得住!”
自然要藏住,倘若他的那些兄长们早知道他习了武,还会对他如此放心么?要知道,他的身份便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绪宁王又道:“还不松开你怀中的人么?七弟,别怪五哥没提醒你,这两年你就算再勤学苦练,可也不是我的对手!”
璇玑被他护在一侧,一点都没有伤着。此刻听得绪宁王的话,她才急着抬眸看着身侧的男子。他没有低头去看她,他此刻要松了手,就再没这个精力去护她,绪宁王的话不是唬他的。要论单打独斗,他也绝非他的对手,更何况此刻怀中还有璇玑要保护?几个王爷里,他的剑术最好,是以今晚襄桓王才会让他来擒他。
那一剑绪宁王并没有收回,只要他再往剑尖注一点力,保准晋玄王就受不住了。
璇玑瞧见他额角豆大的汗珠,心中自然明白几分。此刻,她的脸隐在那折扇的阴影中,绪宁王必然还没有认出她来。咬着牙,她突然开口:“五王爷莫不是真的要置兴平于死地么?”
晋玄王低吼了声“璇儿”,见她不惧,只又道:“兴平才帮了襄桓王,他转身就要杀人灭口?”
绪宁王猛地收了剑,那折扇被收起的瞬间,他才看清楚璇玑的脸。他先是一惊,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冷笑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公主!只是公主说的什么,我倒是不清楚。”
璇玑见他收了手,才松了口气,开口道:“王爷不知道就最好回去问问他做了什么,兴平自鄢姜回来时曾去过襄国一次。他要兴平打探暗卫营的人数,兴平要的是在他攻下郢京之后放我离开。”
果然,她这番话,叫绪宁王微微变了脸色。
璇玑也是那次在其余几位王爷面前提及“扑杀”,襄桓王急急否认时,她才知道,原来王爷们之间也并非什么都是透明的。是以她大胆地假设,襄桓王有很多事没有告诉他们,果然,她一开始就正中下怀。
见绪宁王不说话,她继续道:“他要那皇位,兴平只求一个自由,与心爱之人离开这样的是非之地。只是没想到,我们一离开他竟然就痛下杀手!王爷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那边的营帐瞧瞧,夏公子为保护我还受了重伤!要不是中途遇见七王爷,兴平此刻怕早死了!”
绪宁王见她说得信誓旦旦,握着长剑的手有些迟疑,随即又笑道:“公主此话说得骇人,我倒还觉得你是在帮七弟,否则他怎么会知道暗卫营的事?”他是确信晋玄王知道的,因为今夜他能准备得如此充分。置于璇玑说的襄桓王要杀她的事,那应该与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
谁知面前的女子却是一笑,开了口道:“看来王爷并不信我的话,如果我告诉你当日皇陵的刺客不是庆陵王,也不是皇上自导自演的把戏,而是襄桓王呢?”
“你说什么?”绪宁王到底变了脸色。
璇玑不笑了,又道:“那时你们都不在京中,自然不知道京中的情况。庆陵王在牢中一直喊冤,他说府上多出那么多箭矢他根本不知道。当日在皇陵都有谁,王爷也清楚,皇上和七王爷若是都出了事,对谁最有利?也请王爷想想,皇陵刺客一事出了后,是谁嚷着要进京替庆陵王讨个公道?那也不过是他想拉上各位王爷一起,让皇上没有借口再继续查罢了!”绪宁王的脸色越发地难看,璇玑接着开口,“王爷的封地被搜出大量的灾款,难道真的是你自己所为么?”
这最后那句话,便是叫绪宁王自己去掂量了。不是他,那就是襄桓王。
要说襄桓王怎么对璇玑的,他不会动容,那么让他知道襄桓王怎么对庆陵王的,他还能坐得住么?
晋玄王感觉得住,她的身子一直在颤抖,若不是他抱着,怕她此刻就要站不住。璇玑不过是在赌,赌各位王爷也不是完全的一条心,只要有不透明的地方,就有突破口。
此刻,绪宁王的沉默,便是最好的证明。
“王爷!”孟长夜好不容易摆脱了那边的纠缠,带着人朝这里赶来。他听闻王爷被困住的时候,惊得魂都快飞出来了,此刻瞧见他没有出事,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派去擒绪宁王的人回来说绪宁王离开了指挥地,不知所踪,原来竟也是在这里!
双方的人马都对峙着,孟长夜苦于不能直接冲上来,因为自家王爷那边,全是他们的人!
璇玑深吸了口气,又道:“他说庆陵王的三个孩子被扑杀在府上,所以他也要将皇子所的两个孩子扑杀,这些后宫女眷都听到了。所有的事,你若不信,当面问问他,看看他是不是如你想的那么坦然!”
绪宁王被她的话震住了,半晌,才突然开口:“收兵,回宫!”
后面的孟长夜见他突然上马离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还以为今夜出现了变故,怕局面不好控制。如今,倒是一下子安然了?
璇玑到底松了口气,却是抬眸看着身侧的男子,急着问:“没事吧?”
他亦是才反应过来,孟长夜已经冲上前,瞧见他手中的折扇中间已被长剑刺得凹陷了进去。他大吃了一惊,忙上前想要看自家主子有没有受伤,却见晋玄王已经俯身将璇玑横抱起来,大步朝前面营地走去。
“方才你说的那些…”
“猜的。”她悄然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确都是猜的,但是却都有凭有据。从襄桓王的行事,从他的话语里,她都坚信她没有一件事冤枉了他。
他的眉心紧拧着,脸色异常的难看,璇玑略侧了脸,生在皇室里,他早该看清那些所谓的兄弟情了,不是么?还是…他也依旧心软。
此事的青州城外,已是一片硝烟弥漫。
他回头吩咐孟长夜去处理战后的事情,中途停战,他们没有损失太大。将璇玑带回营帐,他的脸色很是凝重:“谁让你擅自撤了那些侍卫?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既然知道危险,你为何要来?”她还担心他会死,担心他一击都承受不了!
将她放上床,他怔了怔,才言:“是我自私了,早该让你进城的。”因为除夕,是以他不想让她走,只是没想到那些人来的那样快,连一夜的时间都不打算给他。这些,他却不打算说。她方才也说了,她要的,不过是和心爱的人远离这一切。
而他,不是她期望的那个人。
璇玑的眸中一痛,见他作势要起身,她慌忙拉住他的手。他一怔,感觉她已经探上了他的脉,低下头:“璇儿…”
她知道方才那一战,他不可能全身而退,他自知不是绪宁王的对手,却依旧不愿松开她。凝视着他,皱眉道:“我师父医术那样好,我自然也不会差。明日,喝几帖药,内伤不算严重。”
她不问他会功夫的事情,这一切她都明白。
她只忽而记得在御花园看到他的时候,那异常冰凉的扇骨。还有每一次,他都不让她碰他的折扇。原来,竟是藏了玄机,她只要一拿,必能感觉得出,它超乎一般折扇的重量。
“夏大人!夏大人——”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璇玑抬眸,瞧见夏玉掀起了帐帘,摇晃着身子冲进来。晋玄王朝跟在他身后的侍卫看了一眼,挥手示意他下去。
夏玉直奔到璇玑床前,喘着气问:“发生了何事?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璇玑看着他,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