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敬文回握住他,笑道:“如果我现在不过去,那么警察会找上门来呢。”微微一顿,“你帮我联系萧凡,这次可能要拜托他替我打这场官司。”回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放心,我会保重自己。因为我知道,你会等我回来。”

林微给了他一个拥抱,好像在给爱人勇气和承诺一般,紧紧的,用力的拥抱。

然后在他怀中抬起头来,笑着说:“我等你回来,叶敬文。”

送走叶敬文后,林微马上拨了萧凡的电话,把情况跟他简单说了说。虽然此时已近深夜,萧凡却义不容辞的答应了:“我现在就过去医院,要是叶敬文真被告上法庭,我定会尽全力为他辩护。你放心。”

“谢谢你。”

“都是老朋友,不必跟我客气。”萧凡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的,却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略带了些暖意。

林微挂上电话,见叶敬希和叶敬辉的脸色依旧难看,心中不禁一阵酸涩。

——这场恶战,把他们兄弟三个都连累了进去,虽然平时叶家三兄弟关系不是很好,可患难见真情,如今才看得出他们对彼此有多么的在乎。

可是,谢家的人对他们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可以轻易化解吗?

片刻后,门铃响了。

叶敬辉起身开门,居然是有人来送了邮件包裹。

“请问是叶敬辉先生吗?”

“是。”

“这是有位姓谢的先生,给您的生日礼物。”

“谢谢。”

叶敬辉把包装撕开,露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放在桌上刚要拆,文惜慧却突然道:“不要拆。”

叶敬辉的手顿了一顿,抬头笑道:“没关系,他们还不至于寄炸弹过来。刀子、血书之类恐吓人的东西,我见多了。”

盒子打开,是一层灰,上面放了一张纸,用红色的笔写着行小字。

“司明的骨灰,这一定是你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谢家四兄妹,敬上”

“真是神经病。”叶敬辉想扔掉那个盒子,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抖个不停,甚至连盒子都抓不稳,“司明他不可能这么容易死。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虽然声音极力保持着平静,手指却还是被攥得发白。

谁又能确定司明现在情况如何?遇到那些因为仇恨而丧心病狂,心里只想着报复的人,他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从来没有过那么痛苦的时候,好像自己胸口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好像血液里融进了玻璃碎片,好像心尖被一双手拧起来不停的扭转。每一次呼吸都像割破喉咙一样的痛。

——这一切,居然如此可笑。

在他第一次给父亲买了礼物的时候,父亲死了。

在他终于明白自己早已深深爱上司明的时候,却收到了那个人的骨灰。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想要好好去爱一个人,却失去了他的消息。

每一次,都迟了一步。迟了一步,便无法回头。

沉默持续了良久,久到叶敬辉把自己跟司明相遇以来的一切,都在脑海里认真的过了一遍,把这一切阴谋布局全部整理清楚了,最后,才冷静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徐伯伯你好,我是叶敬辉,我想,见你一面。”

他甚至佩服自己,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保持这样近似冷酷的平静。

可谁知道呢,心里其实早就慌了,走投无路,才会去打扰他的父亲。

徐文山憔悴了不少,女儿在医院抢救,儿子失踪还没有消息,这个原本在商界叱诧风云的强者,如今也不过是为了担心子女而白了头发的老人。

他跟叶致远很像,脸上始终是严肃的,没有笑容,只有长辈的威严。

他坐在沙发上让仆人给叶敬辉倒茶,叶敬辉这才发现,那套熟悉的茶具居然是司明在旅行途中买下的。一模一样的两套,一套送给叶致远,另一套送了徐文山。这是不是代表着,在他心里,叶敬辉的父亲跟他自己的父亲一样重要?

徐文山冷淡的开口道:“我知道你跟司明的关系,有话就直说吧。”

面对这位前辈,叶敬辉没有丝毫胆怯,说话也是镇定自若,不卑不亢的态度,带着骄傲和自信。

“我找您,自然是为了司明的事,我想救他,不计一切代价。”

徐文山怔了怔,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叶敬辉一向无情无义,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死活。怎么如今却不计任何代价要救他出来?”

“那是以前,我的确没心没肺。”叶敬辉坦然的承认,顿了顿,又笑道,“现在却不一样了。在我收到他骨灰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一些事情,希望我明白得不算太晚。”

徐文山点头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据我所知,当初司家的企业因一次错误的决策负债累累,您把司明母子赶走,独自一人挺了过来,不但还清了债务,还成立了南遥集团。您哪来那么多钱?”叶敬辉顿了一顿,见对方的神色依旧很平静,于是笑道,“我猜您是参与了黑道的买卖,对吗?”

徐文山坦然道:“对,起初的确是通过黑道洗钱,这些年才慢慢疏远了。”

“既然您跟黑道有来往,我想通过您的势力在道上放出暗花。第一,只要司明活着,我愿意拿出手里全部的资金来交换。第二,希望谢家人给我们一个谈判的机会,若真的鱼死网破,相信对双方都没好处。何况,叶谦,是无辜的。”

见叶敬辉到现在依旧能够理智的分析问题,神色间也镇定自若,徐文山不禁露出些许赞赏:“好,你的话很快就能传到他们那边。给不给你这个机会,却不是我能做主的。跟你一样,我也想不计一切代价救他出来。可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谢谢。”叶敬辉顿了一顿,“那么,我可不可以见见徐清?”

“她还没醒。”

“徐伯伯,对我就不必隐瞒了吧?”叶敬辉翘起嘴角笑了起来,“在电视台大张旗鼓的宣扬就不怕引火上身?您把徐清藏了起来,医院里的是替身吧。”

“果然瞒不过你。”徐文山笑道,“跟我来。”

徐清被徐文山安置在一处隐秘的别墅内养伤,她身上的伤并不多,根本没有媒体报道的那么可怕。

叶敬辉进屋的时候,看见她正坐在床上削苹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看到叶敬辉之后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只平淡的道:“你来了。”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

“嗯。”叶敬辉找了张椅子搬到床边坐下,看着她道,“看来,你知道我会来找你,也知道我的目的。”

徐清没有说话。

叶敬辉继续问:“是谁绑架你们?”

“成哥。”

“成哥是?”

“纽约黑道中有个势力很强大的帮派叫阑夜,成哥就是阑夜的老大。”徐清顿了一顿,“在司明受伤入院的时候,我联系过他,本来是想让他帮忙对付关天泽的,没想到,他居然和关天泽是一伙的,我反倒自己送上门了。”

“受伤入院?”叶敬辉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哦,他没跟你说过,自己被关天泽派来的人群殴,打到内出血差点死掉的事吧。”

叶敬辉手指暗中攥紧:“我的确不知道。”

“那他也没跟你说过,在他知道自己要出事的时候,还为你想好了退路的事吧。”徐清嘴角扬起个冷笑,“他拜托娜娜卖股票,一再抬高价格,你是不是以为他小气到故意跟你作对?其实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让你尽可能调出全部可用的资金,来进行接下来的恶战。他故意抬股票的价格,也是为了替你争取最大的利益,因为,他卖掉股票得来的资金,会全部转给你。”

“他自身难保,却处处想着保全你。在他孤身前往纽约之前,你知道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吗?”

见叶敬辉不说话,徐清这才无奈一笑,道:“立遗嘱。”

叶敬辉全身猛的一僵,只觉得心底汹涌而上的情绪似乎要把整个人淹没,那种心疼,甚至让他心脏阵阵痉挛。

“遗嘱?”他难道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孤身前往纽约的?想道这里,感觉全身像被投入冰窖一般,冒起丝丝寒气。

徐清面无表情的道:“在他接到成哥用我的手机拨来的电话的时候,他就料到,这一次,是真的有去无回了。”

“所以他才陪你玩儿了最后一场自以为是的报复游戏,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其实他一直在等着你收手,你却一次又一次让他心寒,你让他亏了几千万的资金,那是他起初投入的将近十倍。如果你当时收手了,或许他会跟你坦白这一切,然后一起面对这场恶战。可最终,你还是放不下对他的仇恨,所以他只好再次独自一人站出去。”

“毕竟,就算被你报复,他还是,舍不得你受伤的。”

“所以…他在成哥那里,把你的那一份也抗了下来。他被打得奄奄一息,只留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想着你。”

“他说,你没有爱上他,他真的很遗憾。”

看着面色惨白的叶敬辉,徐清湿了眼眶,脸上的笑容却更冷:“叶敬辉,你真是个无情的人。”

听到她的评价,叶敬辉终于笑了起来。

他甚至开始佩服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

或许是这些年来习惯了伪装,在别人眼里他总是把感情当儿戏,那么的没心没肺,无情无义。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深深攥入掌心的手指,扎得有多疼。

谁说自己没有爱上他?其实早就沦陷了啊…

在他温柔的拥抱自己的时候,或者在他无奈的离开东成的时候,甚至追溯到很久以前,两人在夜店里相遇,他说累的时候想有个家,想跟你一起住的时候…

早就喜欢上他了。不过,自己是那么的骄傲,又怎么能面对那些“欺骗”还坦然跟他在一起?怎么能委曲求全为了爱情抛弃自尊?怎么能在他手下输得一败涂地?

所以才设计了最后一次报复,还以为那样就可以说服自己放下仇恨,跟他重新开始的。

没有想到,那个时候,司明已经有了远赴美国解决这场恩怨的打算。

甚至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

司明他才多少岁,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跟恋人吵架分手后,去写那封“遗嘱”把毕生所得都转交给对方的?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半夜起来看着偷了他U盘的恋人的?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那句“我累了”的?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微笑着接受来自所爱之人带着窃听器的礼物的?

现在想起来,过往的每一件事,都会带动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那个把一切都抗在肩上的男子,哪怕离开的时候,都是带着微笑的。

他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关心别人。在他明知自己这次面临着巨大危险的时候,还冷静的分析以后的困难,让于娜借机抬高股票价格给叶敬辉赢得最多的利益。

他付出的一切并不要求得到等价的回报。

他甚至不需要让对方知道,更不需要对方感激。

叶敬辉还记得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如你所愿,我们再不相见。

没想到,那个时候,他微笑这说这句话,居然真的是在诀别。

第56章 重逢(上)

徐清果然把司明临行前委托的律师叫了过来。

年轻的律师面无表情的宣读着所谓的“遗嘱”,无非是司明把手里的财产全部转移到叶敬辉名下,包括他卖掉天宇股票得来的大笔资金,还有明辉集团的所有股份。

听着那位律师冷漠的声音,叶敬辉脸上却一直是笑着的。

因为他觉得司明这个人实在是好笑得很。都自身难保了还要想着以后,该说他心机太深,还是说他太在意那个叫叶敬辉的人?

——如果你真的死了,你觉得我在听到你遗嘱的时候,是该哭,还是该笑?

——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该站在你的坟前为那场愚蠢竞争的胜利而庆祝,还是像曾经的你一样,默默献上一捧白菊?

——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可想过,那个深爱你的人,在得知一切真相时的感受?

司明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无疑是专门针对一直以来对他的温柔视若无睹也始终无法理清自己感情的叶敬辉。因为他对叶敬辉太过了解,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叶敬辉会刻骨铭心记着他一辈子。如果他没死,那么,在解决掉这场纠纷之后,叶敬辉就会吸取教训学会珍惜他,依旧爱的刻骨铭心。

不管怎样,他都是双赢。

他豪爽到连自己都赌上了,这场赌局注定是他赢,因为他下的赌注太大,是叶敬辉输不起的。

从徐清那里出来之后,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叶敬辉终于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

他知道司明还活着。

但是,他没有救出司明的把握,一点都没有。

害怕和担忧,像是藤蔓一般慢慢包绕住心脏,再慢慢的勒紧。他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尖锐的疼痛,那不是形容中的精神上的心痛,而是种,突发性的痉挛一般,实质的痛。

叶敬辉轻轻按了按胸口的位置,来减轻那种痛感,可那种痛楚依旧随着呼吸的节奏而逐渐加深。

他知道他不能倒下。大哥的公司出了问题,小弟那边又有紧急情况,父亲去世后妈妈瞬间像苍老了十年,这个家唯有自己,有能力,也必须,站出来再次承担这一切。

父亲,你看,你口中那个最不争气的儿子,现在终于要独自一人,去偿还你留下的血债了。

叶敬辉又回到了郊区的别墅。

当初为了从司明手里买股票把房子抵押出去,既然司明留了个心眼把股票卖给别人,这套房子自然就赎了回来。

他一个人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电视,经济生活频道的新闻里依旧在播放关于司明失踪案件的报到,叶敬辉看着那电视,只觉得屏幕上的画面模模糊糊,主持人的嘴一开一合,却什么都听不清,像是在上演一场滑稽的无声电影。

他实在是太累了,几天没有合眼,看新闻居然看到睡着。

后来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叶敬辉拿起听筒,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猥琐的笑声:“叶先生吧,我手里有司先生的情报,你要不要听听?”

叶敬辉有些惊讶,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平静的道:“说吧。”

“嘿嘿,我只想要五十万。”

叶敬辉嘴角的笑容冷了下来,声音却是温柔到魅惑:“五十万太少了啊,给自己买个好点的坟墓和骨灰盒都不够用,你要不要考虑增加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