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为了让长子敬希继承家业,逼他跟桑家的女儿桑瑜结婚,夫妻感情不合,最终离异。叶敬希多年来一直没再娶妻,独自一人辛苦支撑事业、养大孩子,虽然他对父亲的态度依旧尊敬如昨,叶致远却很清楚,造成他不幸的元凶便是自己,儿子心底其实也有怨恨,只是不说出口罢了。

后来,敬文爱上了大学的同学林微,两人原本幸福甜蜜,也是自己编造谎言,硬生生拆散了他们。到现在还记得林微一个人回国时的孤单背影,还有叶敬文痛不欲生的表情。当初说是为儿子的前程着想才棒打鸳鸯,如今事情过去多年,敬文对林微的感情却始终不变,父子之间僵化的关系,也依旧没有丝毫改善。

做这些事都是为儿子们着想,为何最终父子间却空余怨恨,形同路人?

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叶致远心里其实很清楚,次子敬辉故意装成一副花花公子样,只是吸取大哥和三弟的教训,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拒绝父亲替他安排人生。如今逼他急了,居然找一群男人来拍那种暧昧的照片寄给未婚妻,编造自己是天生同性恋的谎言。他真是遗传了父亲的倔强脾气,固执得很。有时钻起牛角来,八匹马也拉不回头。

叶致远揉了揉微痛的额角。

或许真是自己太过固执了。“棍棒底下出人才”的教育方式,虽以爱为名,想让每个儿子都出类拔萃,却真的伤了他们太多。对于逼走两个儿子的爱侣一事,叶致远一直心怀愧疚,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去逼强迫叶敬辉跟不爱的女人结婚了。

前段时间在医院查出胃癌,心里清楚活不了多久,却还是放心不下这三个儿子,尤其是叶敬辉。原想在临走之前安排好他的婚事,可惜叶敬辉感情方面极为冷淡,没有一个女人能跟他相处超过一月,也没有人能真正让他放在心上去关心爱护。他只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玩着游戏,游戏结束后便全身而退,无比潇洒。他到底怎么想的,作为父亲,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愿意继承我一手创建的天宇集团,这是我最大的失败,也是我作为父亲的骄傲。”

儿孙自有儿孙福,又何必太过执着于把自己的理念强加在孩子们身上。如今三兄弟个性鲜明,才华出众,不管在哪个领域,能够独当一面不再让他操心,也算他叶致远作为父亲的“骄傲”吧。

或许是人之将死,神智更显清明的缘故,很多纠结了许多年的事情,如此,却轻易就想通了。

叶致远眉头微蹙,站在窗前,推开了窗户。

不远处是三棵枝叶交融的柳树。依稀记得,那是敬文当年回国读书时,敬辉亲手种下的,笑着说,等小弟回来后就可以在树下一起乘凉,一起喝酒。几年过去,那柳树果然也枝繁叶茂,相互交融,如同血脉相连的兄弟般密不可分,在地上投下大片供人乘凉的阴影。

如今柳已成荫,敬文却终究没有回来。

那柳树所记载的时光一去不返,儿子们长大了,不再需要父亲这棵大树的庇护,而这棵大树,其实也早已被抽了根基,只等着病死之日,轰然倒塌。

身后响起妻子熟悉的脚步声,叶致远微微笑了笑,轻声道:“突然间很想念故乡,离开多年,也不知那里变成什么样了。不如,我们全家搬回国内住一阵吧。”

落叶,总是要归根的。

文惜慧沉默片刻,轻声问:“那敬辉的婚事呢?”

“随他。”

次日清晨,叶敬辉起了个大早,穿好衣服去书房“晋见”父亲,见叶父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无比威严,叶敬辉凑过去笑道:“爸,早安啊,听说何家退婚了?”

“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叶父瞄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思想并不迂腐,不会强迫你改变性向。但我希望你找个对象好好交往,最好能固定下来结婚,不要整日跟那些乌合之众鬼混。”

叶敬辉笑道:“爸真是开明。除了结婚之外,我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叶父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看向儿子,“你可以接手天宇集团,好好成就一番事业。”

叶敬辉笑得颇为无奈,“您不怕我把您的公司弄破产?”

“没关系,虎父无犬子,我相信你的能力。”

“可我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沉默片刻后,叶父抬头道:“不懂的地方可以多学习,天宇市场潜力无限,总有你施展拳脚的地方,也不会委屈你学了那么多年,却无用武之地。”说着,轻轻喝了口茶,“就这样,回去准备准备,明天的飞机。”

“没有商量的余地?”

叶父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他,叶敬辉只好无奈地摊了摊手,“我考虑一下,晚上给您答复。”

叶敬辉很厌烦被人逼着做事,嘴上说回去考虑,实际自然是缓兵之计。回到屋内便打开电脑启动了MSN,刚想跟老朋友商量对策,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阿辉在吗?”是母亲文惜慧的声音。

起身开门,见文惜慧神色凝重,叶敬辉也敛住了笑容,轻声道:“妈,进来说。”

文惜慧进屋坐下,在桌上摊开一张化验单,叶敬辉拿起来看,眉头越皱越紧。

“胃癌?”

“已经是晚期了。”文惜慧轻声道,“你爸就是这样好强的性子,早就查了出来,却一直没跟家人说。”

叶敬辉沉默了良久。

“既然他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便当作不知道吧。”说着,把化验单放回桌上,“大哥和三弟暂时瞒着,你们安心静养,家里的事我会帮忙。”

“阿辉,我知道你不愿受人指使。”文惜慧微微笑了笑,想摸儿子头发的手刚要伸出,却又缩了回来,“别怪你爸爸,他是为你好,只不过方式有些极端。如今他想通了,你的婚事不会再干涉,你若真不愿意…”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做。”叶敬辉伸手,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您放心吧,给我一点时间。”

沉默片刻后,文惜慧才点头道:“那你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先回去,我跟你爸下周就回国。”

叶敬辉点了点头:“好。”

等文惜慧走到门口的时候,叶敬辉才轻声道:“妈,您别太难过了。”

文惜慧回头,笑了笑:“你也是。”

叶敬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然后又把目光转到那张化验单上。

单据上的字,竟如此刺眼。

良久之后,叶敬辉才仰起头来微微咪了咪眼,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小时候不懂事,被他逼急了,也曾偷偷诅咒过他。可如今他真的病重,心中却依然很是难受,在妈妈说“你也是”的时候,眼眶竟有些酸涩起来。

——那个人,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是白手起家、吃尽苦头创建天宇集团的强者,是商界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也是从不给儿子好脸色的严厉父亲,临死还不肯让儿子们跟着难过的别扭父亲。

父子亲情血浓于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或许,自己对他的感情和大哥三弟一样复杂,除了怨恨之外,还有更多的尊敬和感谢。那真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父亲。

叶敬辉轻叹口气,从MSN面板中双击一个头像,发了条留言过去。

“萧逸,我终于要回国了。”

第3章 初遇(上)

叶敬辉拉着巨大的行李箱,乘上回国的班机,到达B市时已是晚上七点。

初春时节,天气微凉,叶敬辉开车往回走,一路上璀璨的灯火映在车窗上,变换着斑斓的色彩。

车内是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因此,手机响了好久之后叶敬辉才听见。调小了音乐声,戴上耳塞,柔声道:“何芸啊,找我有事?”声音中透着笑意,神色间却是漫不经心,还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曲伸着手指。

“我问你,你真的是gay吗?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何芸的声音像只小麻雀,一跳一跳的。

“唉,对于这件事我也很无奈,天生的啊,没办法。”叶敬辉轻叹口气,故作严肃道,“我们一起长大,我当你是妹妹,不想毁了你的幸福。退婚了,你也自由了嘛。你那么可爱,白马王子多的是,何必找我这个心理和生理都‘残缺不全’的可怜人呢。”

“全是替我着想,那你还挺伟大的!”何芸哼了一声,“放心,我不是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买卖不成仁义在,结婚不成情意在,看在咱们一起长大的份上,我把那些照片都烧了,以免别人找你的茬。我会祝福你,找个天下间最好、最好的男人,如果你真是gay的话。”

“那真是谢谢你这乌鸦嘴的吉言了…”还没说完,车子突然猛的一阵颤动,叶敬辉赶忙收回手机,定睛一看,前面正停着一辆黑色宝马,刚才一边打电话一边开车,没想到就这么撞了上去,自己的爱车力气还不小,一下子撞得人家“屁股开花”

——尾灯裂开了缝隙。

“啧,人与人之间的亲吻会产生火花,车与车之间的亲吻怎么就如此惨烈?”

叶敬辉一边哀叹一边开门下车,前面的车子也走下一个少年来,看上去像是大学生的样子,正瞪大眼睛怒视着自己。

“你怎么开车的?!没看见前面有红灯啊?就这么撞上来,你是想死想疯了是吧?”少年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倒是颇为可爱,见叶敬辉没反应,便跑到车后面仔细查看,看到车灯上的缝隙后,双目瞪得更圆了,“你眼睛当灯泡用的?愣着干嘛?赔钱!”

叶敬辉把手轻轻搭在车上,笑眯眯道:“小弟弟,是你不会开车吧?我好好停在那,谁料你会突然往后倒车呢。你撞到我,我还没怪你,你倒是反咬一口。啧,脸都红了,这不是你心虚的表现么?”

那少年似乎被气到,脸涨得更红:“你还敢倒打一耙?我怎么可能往后倒车?”

叶敬辉耸耸肩:“那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一时兴起,就往后倒车了啊。”

“你…你…你血口喷人!”

叶敬辉继续开心的调戏面前的单纯家伙:“你看,你的脸都快滴血了,这不是因为你心虚,血液倒流到脸上了吗?你该赔我精神损失费的,啧,刚才真被你吓到了,到现在,我心跳还不规律呢。”

“是吗。”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用的是平静的陈述语气。

叶敬辉扭头,只见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个男人的脸,那人容貌极是俊美,一双朗目如秋日潭水般深不见底,挺直的鼻梁下是雕刻般美好的唇形,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周身似是散发着一种王者气势,只拿眼角的目光淡淡扫了叶敬辉一眼,沉声道:“驾照给我看看。”

看来是不好得罪的人物,可叶敬辉偏偏喜欢挑战极限,气势上依旧不弱,坏笑道:“我的驾照怎能随便给人看?你又不是警察。”

“其实你根本没有驾照,对吧。”那人看向叶敬辉,嘴角浮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还是忘带了?”

叶敬辉顿了顿,改换一张暧昧的笑脸:“我仔细一想,刚才是我的车不小心亲了你的车,这一吻,当然要负责的,赔多少钱,你说说看。”

“赔钱啊…”那人似乎在沉思,片刻后,淡淡道,“我在前面开,你跟着吧。”

“好啊。”叶敬辉坐回了驾驶座上,跟着前面那辆车拐弯改道。

摸了摸口袋,银行卡还在。

叶敬辉心中暗自嗤笑,看来这人是要狮子大开口,居然开车去银行拿钱吗?看他那气质似乎是个不俗的人物,开着这么好的车,一个灯破了,有没有必要那么小气。

黑色宝马内,少年看着后视镜里的车子,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哥,你说他这么跌跌撞撞的开车,不会撞到树么?”

男人斜眼看了看身后的车子,平淡的道:“你不懂,他在走S形路线。”

“哈哈哈哈,果然是S形,像喝醉了一样,开车技术也太烂了吧他。”少年一边评价着,一边用拇指抵着下巴,“咱们带他去银行,狠狠敲诈他一笔,看他那么拽的样子,一定很有钱啊!”

男人没有说话,嘴角依旧是似笑非笑的弧度,方向盘轻轻一转,车子稳稳驶入了另一条街。

片刻后,前面的黑色宝马缓缓停了下来。

叶敬辉也随后停下,一下车,就见面前的牌子上那张牙舞爪的三个字——

警察局。

前面车上的男人再次摇下车窗,平淡的道:“赔钱就不用了,我想,你更有必要跟警察讨论一下无照驾驶的问题。”说完,微微翘起嘴角,“没想到,你这么乖就跟了过来。”

叶敬辉双手环抱胸前,冷笑。

那人侧过头来,看了叶敬辉一眼,嘴角扬起个若有似无的笑意:“去警察局坐坐吧,对你有好处的。再会。”

说完,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叶敬辉还能听见他旁边的少年狂笑到岔气的声音。

“根据交通法,无照驾驶要扣押车辆,并处以200元以上2000元以下罚款,15天以下拘留。”

闻讯赶来的警察面无表情的瞪着叶敬辉,依法扣押了车辆,并把叶敬辉请进了警察局。

叶敬辉坐在警察局里,接受警察的严厉指责,带着一脸“我错了”的诚恳表情聆听教诲,只是从钱包里掏钱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

叶敬辉在警察局待了三天,最后被一脸阴沉的叶敬希给带回了家。

叶敬希冷冷道:“你真有本事,一回国就进警察局。”

叶敬辉非常无奈的伸了伸懒腰:“这也算一种,另类的人生经历。”双眸微微眯起,“老了的时候,还可以回忆一下那冰冷的铁窗嘛。”

叶敬希皱眉:“是谁耍了你?”

“不知道。”

“你不会记下他的车牌号?”

“一激动给忘了。”

想起把自己交给警察处置的那个男人,姿态优雅,气度非凡,高深莫测,容貌也是难得的俊朗刚毅,若抓去夜店里,保证能成为一夜千金,被女人抢破头的红牌,让咱们的夜店财源滚滚啊。

可惜,自己居然被他当猴子给耍了,实在是有趣得很。

夜色迷离,Crazy酒吧内更是热闹无比。

火爆的音乐,沸腾的舞池,时明时暗的光线,偶尔扫过酒吧的角落时,模糊映出一些暧昧交缠的身影。

“各位来宾晚上好,还有一分钟就是十点了,我们每日例行的‘CrazyTime’狂欢时刻,即将到来!”

闪烁不停的彩色灯光制造出如梦似幻的氛围,震耳欲聋的口哨和尖叫声中,有几个年轻漂亮的男孩,穿着紧身皮裤走上中央的圆型舞台,身上的银饰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炫目,黑色皮裤似乎也泛着一层迷醉的光泽。

这些男孩,便是Crazy酒吧内的MoneyBoy。

因符合店长叶敬辉的审美,男孩们的长相都颇为清秀。在叶店长的“棍棒教育”下,Crazy酒吧内身价奇高的红牌有六位,受欢迎的MB更是数不胜数。为了追求感官刺激,酒吧每晚十点都有狂欢时刻,每天都会有红牌出来撑场面。今晚的CrazyTime有些不同寻常,不知何故,六位红牌居然齐装上阵,让观众们大饱一顿眼福。

走在最前的是阿齐,黑亮的发丝自然垂落,别有一番诱人的纯粹。他是店长叶敬辉亲手“调教”出来的得力助手,帮忙料理店里的日常事物。奇怪的是,他从不卖身,甚至有人传言他跟店长有一腿。

阿齐走到台上,目光朝角落的位置轻轻一扫,嘴角露出个笑意来。

叶敬辉跟他目光相对,微笑着举杯示意。

指针指向十点,舞台上的六个男孩终于在喝彩声中起舞。

肆意舞动的柔韧身体,妖媚的舞姿,诱人的目光,结合在一起,便是震慑人心的魅惑!

众人像是完全融入到这种火爆的气氛中,在台下疯狂的欢呼呐喊。

CrazyBar,果然是让人忘记一切的“疯狂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