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了,皇宫,我最讨厌的皇宫。

这里总是丑陋的,总是勾心斗角的,总是让我不喜欢的。

从偏远的小路上走,慢慢的出了京城。

没有一个人来相送,想想进宫的时候,一车的女子坐一起,晕得头乎乎的。

如今,真的可以离开,心老了啊。

马车走得慢,差不多花了十天的时间,才到秦准。

那边的官府大概是收到令了,亲自接了梨香去道观,清心道观。

梨香却不依地大叫:“我不出家,我不出家。”

“倪初雪,你救我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人,我不要出家。”

我哀叹着走上去,定定地看着她的眼:“梨香,我如何救你,你自已选择的路,你终是自已走下去。”我有什么能力,为什么,她总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她哭得厉害。

又拉着我的衣服问:“倪初雪,是不是你把楼玉宇赶走了,你和上官雩,都不是好东西。”

我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扯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打得她都不敢相信,直瞪着我看,那眼神,似要把我给吃了一样。

我厉声说:“殷梨香,还没有从你的梦里醒过来吗?什么楼玉宇,那是一个骗子,你得忘了,过你的日子,踏踏实实的,你还想再被骗吗?你还没有受够伤吗?”

她怔怔然,然后哭,指着我骂:“倪初雪,你敢打我,你给我记住。我不会放过你的。”

是啊,我从小到大还没有打过她呢?如今一巴掌下去,她是多狠啊。

我宁愿她有些斗志,慢慢地好起来,明明,她就是有才华的女子,却变成这样子,如何的不一叹息呢?造化弄人啊。

我也住进了道观,但是,却是一陪客的身份,可以自由,上上下下对我也还算是客气。

我爹爹做了知府,今天却避而不见梨香。

其实他的骨子里,也是很傲的,我想,我从他的身上,继承了不少的东西。他还是无法接受,梨香做了先皇的妃子。

人往高处爬,爬上高处,便是寒,再跌下来,她不能适应。我想,她要一段清静的时候来慢慢地适应了。

道观在一处山林间,下面有着大片大片的棉花田。

我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这里是如此的美。

坐在山坡上往下看,一片嫩绿在萌生着。

是自由了,可是,我心里空落落的。

没有一个人陪着我,我还是开心不起来,想要振作,却总是无力一般。浑浑浑噩噩地过了四五个月,听说,秦淮的茶花开得那个美啊。我却空落了一个春。

秦淮的画仙又要开始了,于是,奶娘就天天催起来了,我那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无非是出采的才华,博得哪家公子的喜欢,将我娶回去。

我仰起头,枝头上的绿叶在招惹着我,让我眼神总是移不开。

十指顽皮地沾上墨,在上面乱印着。

五年啊,我以为很快过,竟然慢得比蜗牛上树还慢。

我有时气了,就会去买酒喝。

我是在等待,我不知道,我等待的是什么?五年啊?多长啊,为什么这么慢呢?

我无力地靠在画架上,我以为我很坚强的。

可是,脆弱无孔不入,让我很痛,很难受。

“雪儿。”年老的声音在一侧的林道上响起。

我抬起头,挤上一抹笑:“奶娘。我在这儿呢?”

越紧将手放衣服后面一抹,不管会不会弄脏,反正我的衣服,没有几件是很干净的。

我过得很潦倒,我没有一件衣服没有墨的。多一抹,也不怕。

我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我总是想让自已忙得像鬼一样。

奶娘提着篮子走近,瞧了一眼我说:“又用手画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

“好了,好了,奶娘,不画就不画吗?你都说了我很多次了。

“有吗?”她狐疑地问。

“有,奶娘,我去洗手,再来吃奶娘做的饭,初雪最爱吃了,你看我都胖起来了。”

奶娘摇头:“什么胖起来了,你再瘦下去,奶娘怕你飞走了。”

我笑着,往一边的山泉走去。

沁凉的水晨映出我瘦削的脸庞,我真的是振作不起来了吗?

我以为可以的,画画,总是可以让我寻到我的快乐的。

不啊,倪初雪不能这样生活下去,自已不开心,也让奶娘不开心。

我到了道观,奶娘为了我,在山下住着,平日里,我就画了画让奶娘送去画斋卖,还得几个银子,养活我与奶娘。

她是不是太闲了,总是管着我呢?

我拍拍脸,让精神好一些,朝水中的倒影说:“不可以再这样了。”

奶娘看着我的脸,叹着气说:“初雪,该找个伴了。”

我笑,有些苦:“奶娘,我这一世没有缘份。”

“你还想着上官少爷是不是,现在指不定人家早就成亲了,初雪,你这傻孩子,心眼别那么倔,总会伤着你的,你以为,奶娘看不出来你在想谁?”她给我一个白眼。

我笑:“奶娘,你那么厉害,我想着,今天的饭菜怎么那么丰盛啊,是不是有哪一个老头,给奶娘送来的。”

她没好气地白我一眼:“瞧你说什么话,奶娘老了,都一把年纪了,还能留在你身边多久呢?小姐啊,你该找个伴了。”

“不急不急。”我扒着饭。

“你以为你还小啊,初雪,我跟你说,上次奶娘跟你提过的人,还记得吗?”

我点头,我要是说不记得,她必会说我什么什么来着。

脑中想了一下说:“就是姓胡的那个秀才,是吧!”

“姓杨。”奶娘无力:“初雪,你明天得去见见。”

“可是明天要画画啊,不然我们没有饭吃啊,我要挣多一点银子,然后奶娘走不动了,我就天天哪也不去,就陪着奶娘。”我嘴巴有些甜。

说得奶娘都老泪都来了,拍着我的手:“雪儿,奶娘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

“呵呵,都是这么说的。”我不客气地收下。

“就是跟奶娘不正经起来了,雪儿,去吧,也是你爹爹的意思。”

我低下头,我爹爹的意思。

回来之后,我一直就没有去看他。

我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不过做一个官,也有人侍候着,这可以让我放心。

他觉得对我有些抱歉,所以,积极地为我寻找着一门亲事。

我这懒散的陪客,也不喜欢往道观跑,见了梨香,她总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138楼

观里的道长们,日子久了,也没理睬我,十天半月不回去也没有事。

这一番经历下来,我知道了自个的身世,也知道,为什么他不疼我了。

可是,我终究是他养大的,我怎么会无情呢?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

奶娘的提议,让我否定了。

难道这样可以让我振作吗?不是的,我心里太空了,我需要时间,才会淡忘。

当我困住的时候,我就一直想往外飞,当我飞出的时候,我却寻不到我的路。

我不知道为什么?思念越来越浓,我好想见他们一眼啊,再一眼,贪心是不好的,所以我会心伤。

送了奶娘回去,她生着闷气。

我陪着笑:“奶娘,别生气,初雪今天打扮得漂亮一些,去送画,说不定画斋的小老板见我有才又有貌,就马上给我介绍一个呢?是不是。”

“不管你了。”她冷哼。

却还是从箱底翻出一套新衣服给我:“不许弄脏了。”

我觉得我像是一个小孩子,她是我的娘,轻轻地抱她一下:“谢谢奶娘。”

她眼圈儿一红:“谢什么呢?不是把奶娘当外人吗?”

“从来没有啊,奶娘你可真别哭,我马上出去,今天晚上,给奶娘买个猪头吃。”

逗得她笑起来:“你给奶娘带个男的回来见见就好了。”

我害怕地耸耸肩:“唉,为什么总是担心我嫁不出去呢?”

我这世无缘份啊?算了,出去吧。

换了衣服,奶娘又屁颠屁颠地给我梳个漂亮的发,居然还要去翻她压箱底的胭脂水粉,吓得我抱着画就狼狈地跑出去。

这里是郊外,入秦淮还有些路。

风景还是依旧,花还送香,风还含笑。

十里的荷花,如此的好看,每一处临水的房子,都是精巧之作。

远远看去,就一幅绝美的画。

天色说变就变,竟然就下起雨来了,周围的人都跑了起来。我没有伞,黄豆般的雨滴打在脸上都生痛,要是这画淋了雨,银子泡水了。

我抱着画,狼狈地折了莲叶挡着雨。

我的样子,逗乐了花船的姑娘,引来阵阵的讪笑。

一把伞挡在我的头上,纷扬的雨滴都往外飘泼着。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心在这一瞬间,都在跳起来一般。

满怀的画都掉落在地上,任雨水浇淋个痛快。

他笑着说:“怎么不带伞。”

忘了天地,忘了下雨,我转头,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我扑上去,他抱住了我。

空洞的心,找到了一个点。

有种心痛,慢慢地平复了,有一种沉重,放下在心间。

伞落下,他抱着我旋转,轻快地说:“想我了吗?”

我点头如捣蒜,泪在雨中滑落:“很想很想。”

他笑,还是温柔中带着沧桑,又不失他的骄傲,伟岸而又俊美的他引得秦准花舟里的姑娘都侧目。

我哭着泪和雨混在一起,怎么也断不了,他放下我,大手轻轻地擦我的脸,轻声漫语地说:“怎么还是爱哭啊。”

“我想你了。”我哭得凄惨。

他嘴角浮一丝得意的笑,取笑我说:“倪初雪,你要不要脸。”

“我就想你,我就想你了。”越哭越是伤心啊。

把积压了一整个春天的思念都渲泻了出来。我以为,我可以平静地再见到他们的,终有一天,就是会见面的。我却控制不住心里的酸楚,痛快地哭了出来。

“好好好,你想我,我也想你了。”他低沉地说着,带着多久的情感。然后又加上一句说:“所以,经过的时候,来这里看看你。”

我吸吸鼻子,认真地看他,雨水将他的脸淋得有些模糊,我踮起脚尖。他却是摇摇头,然后半弯下腰,让我与他平视。

将他脸上的雨都抹去,再狠狠的一掐:“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

“又丑又凶,这样的女人岂能嫁得出去?”他眉一挑,瞪着我看。

我一踩他的脚:“不许说我丑,要娶我的,从这里排队,排到道观去都排不下,你明明就一直在,为什么不出见见我,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他眼里有些无奈,还是没有说什么?似有很多东西说不出来一样。忽地,抓紧了我的手,在雨中跑着。

我喜欢,不管他带我跑去那里都好。原来,不死心的人,一直是我,一直在等。

他来了,上官雩来了,我好想笑,又止不住泪。

我不敢去想楼破邪,只想着现在,这一刻,是他抓着我的雨中狂跑。不能想啊?要是一想,我势必会连上官也伤害。

他来了,我放开了心,放开了所有的一切,跟他在雨中跑着。

丢弃在一边的画,在地上摊了开来,浓重的墨夏色,变成一团糊黑。

他抓着我的手冲进了一家客栈,他让小二去给我买了新衣服。

换了衣服,我直直地看着上官雩,脑子里有一个想法,再也控制不住。

我伸出手看着上官。

他有莫名,笑着说:“怎么?向我要钱用吗?这么落魄不得志。”

他可恶的低低嘲笑着我,大手往我的手掌心一打,一挑眉说:“没有。”

“我要信。”我收回手,看着他,眼也不敢眨,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上官雩。

他深沉的眼神,墨黑而又深深的,让我有些不敢正视。觉得太深了,我负担不起。

他站起来,站在窗边看着那滴滴落落的雨。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猛,然后去得快,断断落落的欲停还滴,灿亮的阳光已照开了一池的潋滟之色。

青青的莲叶上,还滚动着珍珠一般晶莹剔透的水珠儿,那光采,灿亮缤纷。

凉风一吹,满室都是荷香,触手可采的荷花,就在窗边。

“上官,信呢?最后那天晚上,你走的时候,我不能出宫,我求林珣出宫帮我留住你,没有留住,可是,我不怪你。你不能留在京城,你也有你的骄傲与尊严,大丈夫志在四方,我能明白,上官,你让林珣带回来的信呢?我没有看到,林珣在无意中丢失了。”我想,那信里,必定写了什么?我逼迫地想要知道。

我很了解上官雩,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走就走的,甚至,他不带管我。

我不太喜欢看着他的背影,让我看不请楚他。他的背影,太是寂傲了。

他慵懒地支着窗台,淡然地说:“初雪,我过二天要离开这里了?”

我明了地点头,这就是他的答复。是我贪心了,心里的痛啊,又细又长又生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