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不抬头,便出去了。

缱绻摇摇头,觉得额头已经不那么疼了,翻开被褥,起身,也不想等着瞧什么御医了,只想赶快出去,问问礼官到底是什么回事。

一推门,却发现,外面是一个佛堂。

一尊半人大小的观音像立于正中,观音像下,一个寂寥的背影屈膝在前,手里拿着佛珠,嘴里似乎在念经。

听到身后有声音,背影也不再念经。缓缓起身,转身,面对着推门而出的苏缱绻。

缱绻看着眼前的人,莫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不施粉黛,身姿被隐藏在宽大的佛袍之中看不出姿态。青丝如墨,双眸如镜,竟是一种让人一见就有着说不出的平静。

缱绻心里对眼前这人心里有数了,颔首,福礼道:“臣妾苏缱绻,拜见太后。”

温暖一笑,妇人也轻声道:“起吧。”

缱绻抬头,脸上写满了“疑惑”二字。

太后微笑,道:“坐罢。喝口茶压惊。”

也不等缱绻反应,太后已缓步走到了八仙桌旁,悠然坐下,拿了杯茶在手里。

缱绻点头,也渡步上前,做在了太后侧首。

注:华胜,即花胜。古代妇女的一种花形首饰,通常制成花草的形状插于髻上或缀于额前。《释名·释首饰》:“华胜,华,象草木之华也;胜,言人形容正等,一人著之则胜,蔽发前为饰也。”《汉书·司马相如传下》:“暠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唐颜师古注;“胜,妇人之首饰也,汉代谓之华胜。”

第四十一章 针灸

卷二 第四十一章 针灸 上佛堂内,有些寂静。偶尔有鸟儿鸣叫着从窗前飞过,也只是那一瞬间。

随着檀香缭绕,缱绻觉得,这上佛堂是如此的避世,真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你很聪明。”

太后抬手,示意缱绻喝茶和不必拘谨的手势,便微笑道:“大多数后妃宫娥子第一次见我,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你是如何得知的?”

缱绻颔首,恭敬地答道:“臣妾曾因一次迷路,来过一次上佛堂的园子。没想偶遇到俊王,告诉了臣妾,这上佛堂乃是太后修行之处。”

“原来是庭儿告诉你的。”太后点点头。

“你在上佛堂外昏倒,是礼官的叫嚷声吸引了庭儿。”太后又道:“他抱着你,上来找我。”

“什么——”缱绻有些惊讶,俏脸本就因头疾有些泛白,这是因为意外,顿时变得煞白了,心想,怎会是他把我抱起来的呢?

看着缱绻满面的讶异之色,太后轻笑,又道:“你不必惊讶,庭儿知道你因头风痼疾晕倒,才送了你到我这上佛堂。”

“为什么要送我来这里,而不是直接回宫再叫太医呢?”缱绻知道自己不该在太后面前失仪,瞬间便恢复了些脸色,话里不再焦急如许。

“因为哀家这里有银针。庭儿平时常常为哀家施针,治疗哀家的头疾。”太后婉婉道来。

“是——,是俊王为我施针治疗?”缱绻刚才恢复的平静又消失不见了,满脸尽是惊讶的神色。

或许是一时接受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好不容易才没有痛感的头有隐隐作痛起来,缱绻扶了头,柳眉搅在了一起,似是异常痛苦。

“庭儿——”太后见状,赶忙放下手中茶杯,起身,唤道。

吱嘎一声,上佛堂大门被推开,正是俊王龙怀庭。

“怎么了,母后?”

“她怕是因为刚才心情起伏,头疼病又犯了,带她进去再诊诊吧。”说完,也不再看缱绻和龙怀庭,自顾走到观音像前,屈膝跪下,复又开始念起经来。

上佛堂内屋,到处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这种佛堂常用的香料可让人凝神静气,平复心情。

但此时此刻,屋内两人却均是呼吸急促,一个是头疼难忍,一个是徘徊不安。

“多谢俊王,我忍忍就可。”

缱绻看到龙怀庭指中细长三寸的银针,心里没来由一阵发怵。

“若不是你反应那么激烈,这一针本就是多余的。”龙怀庭华语里冷冷的,似有责怪之意。

“我只是突然间睁眼,看见了你——,有些意外罢了。”缱绻也有些气了,解释道。

“原本,你希望看见谁呢?”龙怀庭也没多想,接话道。

此话一出,缱绻猛然一抬头,望向龙怀庭的眼里充满了疑惑。而整个屋内的气氛,也顿时变得异常尴尬起来。

缱绻从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平常味道,而龙怀庭更是懊恼般的皱眉,心下道了声“该死”。

半晌,一股莫名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媼开。

龙怀庭也不再说话,只是略低着头,也不看缱绻,走近床前,坐下。

抬手,龙怀庭没有丝毫犹豫地拉起了缱绻的手。

缱绻也没有拒绝,只是静静的看着龙怀庭走近,拉起自己的手。就在两人双手肌肤接触的一瞬间,缱绻没来由全身有种麻麻的、酥酥的感觉。

在缱绻眼里,龙怀庭的手指很均匀,银针捏在指尖,把手衬的更加修长。

龙怀庭就像一个普通的大夫,用拇指在缱绻的手背上揉了揉,似是在找穴位。另一只手上的银针就那样刺了下去,缱绻也没觉得疼或其他的,只是怔怔的看着他不停的捻着外露的细针。

过了片刻,龙怀庭抽出了银针,起身,收好,也不说话,转身,又推门而出了。

留下缱绻,坐在床榻上,望着手背上那个细不可见的针眼,和留在手上的龙怀庭的触感,有些发呆。

“缱绻——”

“缱绻——”

急急的呼唤。来人正是皇上。

推门,走近。龙天仰还身着朝服,头冠都还没来得及褪下,可见,来的有多急切。

“臣妾没事了,皇上不要如此担心。”缱绻看着皇帝的焦急样,心里有些温暖。

“头,还疼吗?”

似乎是怕伤到缱绻一般,龙天仰抬手,用最温柔的指法,扶上了缱绻的光洁如玉的额前。

微笑,缱绻伸手拉住了龙天仰的手,道:“多亏了俊王神针,臣妾的头不疼了。”

说话间,太后也进了内堂。

“庭儿的针灸确实是世间一绝。皇儿,缱绻这头风痼疾,怕是比之哀家也快差不多了。若你不觉后宫之中需要避嫌,可让庭儿为缱绻长期诊治。”

“参见母后。”龙怀庭起身,参拜了太后。

“有何嫌隙,怀庭本就是朕的胞弟,后宫之中自由行走,正好也方便为缱绻诊治。不过——”

说道此处,龙天仰顿了一顿,又道:“怀庭神针是独于一世,但让他费心为我的妃子诊治,他会愿意吗?以前岳翩跹就曾求过朕,朕也问过他,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缱绻在一旁听到此处,赶忙道:“臣妾头疾只是偶尔复发,没有什么大碍,皇上何必惊动俊王呢!”

“胡说,你头疾发时竟然晕了过去,这么严重还说没有什么。”拉起缱绻的手,龙天仰眼里满是焦急的样子。

“据庭儿讲,那是因为你那个妃子想怀庭帮忙给生个儿子。当然他不曾答应了。再说医者父母心。今日怀庭在上佛堂,恰逢缱绻经过,也是他主动将缱绻带回上佛堂医治的。”太后说道。

“噢,那朕要好好谢谢怀庭了。”龙天仰听到太后如此说来,也放心了。

对此,缱绻却心下焦急无比,今日和龙怀庭的接触,总觉有些异样。但为何异样,缱绻又说不清。再开口拒接吧,又显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了,同意吧,又隐隐觉得不妥。

无奈之下,只得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缱绻,等下你回宫好生歇息。去鸾秀宫行礼之事就免了吧。我给皇后说一声便是。”龙天仰吩咐道。

缱绻暗自舒了口气,确实,现在的自己是不大愿意再面对后宫嫔妃的。

休息了片刻,缱绻与龙天仰共乘了御撵,回到了婀娜宫。

第四十二章 君上

卷二 第四十二章 君上 这一夜,龙天仰宿在了婀娜宫。

夜半回梦。看着侧躺在身边的龙天仰,缱绻没来由升起一股满足感。

伸手,缱绻扶上了龙天仰的面庞。

缱绻青葱般的指尖在龙天仰的脸上流连着,指尖的触感是一种说不出的平滑和流畅。龙天仰睡着的样子,完全和他醒时不一样,少了凌厉,多了坦诚。

“这样的皇上,和俊王看起来竟似乎是一模一样呢。”缱绻心头不由自主的蹦出了这个念头,恍然间,却被自己这个大胆的念头给惊了一大跳。

指尖不自觉的一带,龙天仰的脸就被缱绻给划到了,留下一条极浅的红印。

睁开双眼,龙天仰还有些迷蒙,喃喃道:“凝儿为何不睡?还在朕的脸上挠痒——”

见龙天仰被自己的鲁莽给惊醒了,缱绻赶忙吹灭了床头的烛灯,轻声道:“臣妾见有小虫飞到皇上脸上,遂拨了拨,不想却惊道皇上了。”

一把拉过缱绻的娇躯,紧紧的拥在怀里,龙天仰喃喃道:“快睡吧,你的头疼才好了些…”

缱绻把头靠在龙天仰怀中,轻点头,闭上眼,也不再胡思乱想,便也睡了。

朦胧中,缱绻似乎梦见了一方陋陋的荷花池,池边有个萧条的小楼,小楼上挂着一方写着“上佛堂”的牌子。

小楼上,隐隐矗立了一个窈窕的身影,身影身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袍,颜色很暗。迷茫间,身影竟缓缓转身,光洁明亮的面庞和服饰的灰暗成了明显的对比,那似乎是缱绻今日见到的太后,又仿佛——,对,又仿佛和自己依稀有些相似。

一夜幽梦,梦中的缱绻无助而迷惘。一觉醒来,发现已经香汗淋漓。

“怎的?头还疼么?”

龙天仰早已醒来,只是怔怔地望着睡的有些痛苦的缱绻。

“唔~”缱绻睁眼,道:“不碍事,有些没睡好罢了。”

“要不我这就唤怀庭前来为你瞧瞧病。”龙天仰有些担心。

“无妨的。臣妾休息休息就会好的了。”缱绻婉言拒绝了龙天仰的好心。

“叩!叩!叩!”

传来敲门声。

“谁?”缱绻问。

“是我,娘娘。翠娘让奴婢进来为您梳洗。”

答话的是邀红。

缱绻看了龙天仰一眼,龙天仰点点头,缱绻便道:“进来罢。”

“吱嘎”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进屋的是邀红,手上端了铜盆,盆上冒着滚滚的热气。

“娘娘,您头疼,用热水洗洗脸吧,或许就清爽些了。”邀红进屋也不抬头,直直走向缱绻床侧。

“嗯,放床头吧。”缱绻一边回答,一边起身,拉起了耦合色的花帐。

“噗通!”

诺大一声响动,惊了缱绻,也惊了刚从床榻上起身的龙天仰。

却是邀红落了手上的铜盆。一脸煞白的立在那里,双眼露出一丝迷茫和不安的情绪。

缱绻急急拿起外袍披在身上,对着邀红道:“怎的如此不小心,烫到手了么?”

“无——,无事的。是奴婢,是奴婢不小心了——”

邀红着急般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铜盆,赶紧低头福礼,道:“娘娘见谅,奴婢再去打桶盆水来。”

说完,也不等缱绻回答,便转身急急退去了。

“这~”

缱绻看着邀红,有些不解。

“刚才是?”龙天仰问道。

“是缱绻新收的婢子。”缱绻答道。

“怎么如此鲁莽,换了吧。”龙天仰轻微皱眉,有些不悦。

“皇上见谅,盆内水烫,或许烫手了,才失手的吧。”缱绻做到龙天仰身边,道。

龙天仰望着地上的一滩水,似是若有所思般。

确实,刚才虽然瞧的不仔细,但龙天仰还是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浮起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个曾经在鸾秀宫当差的俏丽宫女——邀红。

记得当初龙天仰初见邀红时,确实有些惊艳的。邀红一身桃色宫装,虽是婢子装束,却也难掩其如春梅绽雪般的窈窕气质。

当夜,龙天仰就在皇后宫里临幸了这个名唤邀红的宫女。

过了几日,当他找到皇后穆华胭开口要人时,皇后惊讶地却告诉他,因为不知道皇帝曾临幸邀红,已经遣了那个婢子已经去了贤妃宫里使唤。

欧阳霓裳可同皇后不一样。皇后宫里先是出了何凤瑶,如今的邀红,龙天仰觉得穆华胭也不会阻拦什么。但欧阳霓裳,龙天仰倒觉得不便开口要人了。虽然龙天仰对邀红有些喜爱,却还不至于得罪自己的宠妃欧阳霓裳,如此这般便没了音信。

却没想,如今竟在缱绻宫里看到了邀红,隐隐地,龙天仰面上浮起一丝不大自然的表情,道:“那婢女,是谁给你的?”

“是贤妃给的。”缱绻答道,有些疑惑,一个婢子,皇上竟问了许久,似是相识。

难道!心里突然有些悟了,缱绻睁大双眼望向龙天仰,有些不敢相信,道:“皇上,认识邀红?”

龙天仰一抬头,看到缱绻一脸的不可思异,便道:“有些眼熟罢了。”

缱绻呼了口气,喃喃道:“是皇后宫里的人,皇上眼熟也不奇怪。”

“缱绻去了贤妃宫里,她倒是不大得贤妃喜爱,遂给了缱绻。”缱绻继续道:“说来,邀红是那样乖巧讨喜的人儿,可惜了。”

“什么可不可惜的,你就是想太多,头才疼的吧。”龙天仰溺爱的抬手,扶上了缱绻的面颊。

缱绻娇羞的低头,缓缓道了声:“君上——”

“你唤我什么?”心里掠过一丝悸动,龙天仰抬起另一只手,将缱绻的小脸捧在手心儿,问道。

“君上啊”缱绻低眼,一抹红云浮上了脸颊。

拉过缱绻,拥在怀里,龙天仰轻声道:“缘何唤朕‘君上’而非‘皇上’呢?”

缱绻被龙天仰拥在怀中,吐气如兰,只是缓缓道:“君为皇上,也为夫君。”

感到拥着自己的龙天仰身子突然变得有些轻颤,缱绻抬起头,望向龙天仰,道:“其实,皇上以前在我眼里,只是龙纪朝廷的皇帝而已。如今,缱绻唤皇上为‘君上’,是因为缱绻觉得,皇上是真心待臣妾的,犹如夫君,堪当‘君上’二字。”

看着缱绻如水的双眸,话语里露出的坚毅,龙天仰只觉得心都快要被融化了。

自十六岁娶亲,龙天仰的后宫虽不是“佳丽三千”,却也是红粉无数了。唯有缱绻,这一声“君上”,让自己找到了一丝爱恋的感觉。仿佛真真体味到了凡人夫妻间的那种“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之感。

第四十三章 凤驾

卷二 第四十三章 凤驾 随着缱绻封嫔,皇帝在婀娜宫过了一夜后,整个后宫就像炸开了的锅,沸腾如许。

这也难怪。缱绻入宫,不到一年,却从宝林一路晋升到了九嫔修媛的份位。这在普通宫妃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想当初,最受皇帝宠爱的欧阳霓裳,也不过是因为身家缘故,才在一年后封了九嫔。直到诞下龙子,才晋了四妃中最末的贤妃份位。

而现在的昭仪兰悦梓更是,虽然一直都受龙天仰喜爱,却是常居昭容份位,直到诞下龙子,才晋了九嫔之首的昭仪。

婀娜宫便是这热闹的中心,先是低级宫妃们三三两两携手而来,朝贺的朝贺,送礼的送礼,好不热闹!

今日前来道喜的人之中,竟有缱绻想也想不到的。

是的,是皇后,穆华胭。

皇后母仪天下,乃天下间第二尊贵之人。竟然亲自来给一个九嫔修媛道贺。缱绻看着眼前立着的穆华胭,实在意外的很。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缱绻为首的整个婀娜宫的人都齐齐聚到了婀娜宫门口,以大礼迎接着皇后的凤驾。

皇后抬手,轻轻的挥了一挥。

身旁的绿袖便道:“起——”。

随即,众人起身,分立两旁。穆华胭也不说话,也不看向缱绻,昂首,径直向内堂走去了。

待皇后进入宫门,缱绻这才微微低头,带着宫女内侍们一起进了内堂。

今日的穆华胭和平日有些不一样。

猩红鎏金的皇后品级宫赏,映得穆华胭粉脸上异常光华。墨色高髻上佩了一只米珠双喜字流苏步摇。

这步摇可是精致非常,顶端是羽毛点翠的一只造型精巧的大蝙蝠,蝙蝠嘴里衔着两个小金套环,下面衔接一个羽毛点翠的如意云头。如意云头下平行缀着三串长珍珠。每串珍珠又平行分为三层,层与层之间用红珊瑚雕琢的双喜字间隔。串珠最底端还用红宝石作了一个坠角儿。

头饰如此繁复耀眼,服饰也不逊色。一件“金绣云肩翠玉缨”罩在鎏金宫裳之外,乃是用大红色织金、锦和蒙茸制成,异常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