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喏,小人这就去办。”
这名字起得长而花巧,说白了就是桂花糕。
待店小二转身告退,容妙真才开始说人话,啧啧称奇:“这家酒楼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是做得特别好,去春风阁之前买上一份,保证姑娘们都喜欢,可你什么时候也爱吃这种点心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何要告诉你?”
“下回上早朝前我给你带啊。”
“酒楼没开。”
“我叫我夫人给你做一份,她爱捣鼓点心,我劝让丫鬟来做都不乐意。”
…
你当上朝是郊游,还带点心呢?
可能这种粉糕实在太受欢迎了,厨房一刻不停地做,没一会儿,就送到了赵湛手上。
“上回不是说过了?我侧妃爱吃。”
“你王妃呢?不爱吃么?”
容妙真是认识徐暖竹的,印象中是个认真得过份的姑娘,总是凶巴巴地板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在各种聚会中打过照面,互相介绍认识,但也仅止於此了,这时提出来,无非是搞事。
赵湛瞥他一眼,语调平淡:“她没说过喜欢吃什么。”
“如果她说了,你也会给她带一份吗?”
“嗯。”又不差这点银两。
才以为好友开窍了,会主动讨姑娘欢心了的容妙真对他投去了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回多买一份,就是带回去她不饿,也肯定爱吃的…不过你只是为了让侧妃高兴就别了,女人最爱攀比这玩意。”
赵湛不说话,二人走出酒楼。
临别前,容妙真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那你是为了让你侧妃高兴么?”
“嗯。”
想起颜欢的笑着迎向自己的模样,冷硬的心就像淋了一层灼热的蜜糖,甜而温柔地融化硬冰。对於侧妃,赵湛总有许多美好的联想,而在娶她进门之前,这些感觉他想都没想过,不是不敢想,而是没想过,男女之事可以这么快乐。
父皇和母妃没有,他初次接触的林选侍,更像一场敬业的学习。
爱一个人需要学习,如果原生家庭没有给予足够的模版,长大后就更难学习,幸而赵湛遇到了一位好老师一一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慢慢知道了如何去待一个人好。他虽不知这就是爱情,回府的脚步却比往常都要轻快,满心都是她的笑脸。
然而坏消息总是不期而至。
“王爷,王妃嘱奴婢跟王爷说一声,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今日传召了颜侧妃在宫中侍疾,许是要留一段时间。”
前来报告的映袖,事前没想太多一一她和徐王妃都觉得,皇后应该是真的病了,不然才不会这么好心,替她带走这个在王府横着走的宠妃,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对王妃来说都是好事。然而她话音刚落,却见王爷脸色大变。
这是第一次,映袖看见王爷的脸色这么难看。
他冷声:“她自己都是双身子的人,侍什么疾?”
赵湛对东华宫半点好感也无,联想到太子之前跟自己放的狠话,心脏更像是被攥住了一般揪痛,不详预感如乌云压顶,他阴着脸不说话,映袖亦不敢就此告退,空荡荡的王府走道上,气氛凝固。
皇后想做什么?
对皇后,赵湛还有一丝信心,她虽然偏爱太子,但却是最公平的那一个,且极讲规矩,断不会任太子胡来…和太子的威胁,应该只是巧合罢!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颜欢孤身一人呆在东华宫里侍疾,就算只有一天,也不想。
只是这时辰,皇宫已经下钥了。
再说,这事儿由他出面也不恰当,不合规矩。
他沉思片刻,转身就走向正院。
见王爷来到,徐王妃心里一喜,想着颜氏一走,王爷终於想起了自己,暗自感激皇后一把,病得真是太及时。可她万万没料到,人是迎来了,凳子都没坐暖,他开嗓提的就是那狐媚子:“颜氏被传进宫侍疾的事,不太妥当,明日你去见良妃,求一求皇后放人。”
…
要是容妙真在场,都得捶胸顿足一一兄弟你会不会说话!
徐王妃沉默片刻,终是没能忍住:“王爷,能够伺候皇后,对臣妾来说都是抬举,何来不妥一说?”
“她怀孕了,侍疾恐怕操劳。”
“王爷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哪会缺人伺候?怕是知道侧妃出身低微,这会怀上了,想抬举她两分吧!”
“…”
赵湛拢眉,又不能把太子那点破事拿出来说,况且那只是他的推测,太子会不会荒唐至此,他不能肯定:“我想她回来。”
“王爷这是连皇后娘娘的旨意都弃之不顾了?”
说到激动处,徐王妃不由得红了眼眶,她气王爷,更气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她忍住眼泪,别过头:“臣妾劝也劝过了,臣妾以夫为天,不应拂了王爷的意思…可王爷这么做,真教臣妾失望。说句不好听的,皇后愿意让侧妃去伺候,是她的福气,抬举了她!”
区区一个侧妃,还有脸不乐意?
“失望?”赵湛困惑,诚心诚意地问:“王妃,你期望我做什么?”
徐王妃失语。
赵湛不太明白,颜欢肚里的孩子,以后也要叫她一声娘亲,也算是她的庶子,即使不明内情,一个怀孕的姬妾也不适合去侍疾。他想来想去,许是不乐意拉下脸面去求皇后吧!完全想错重点的赵湛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事不妥当,压下对太子的怒气,清清嗓子。
“王妃,如果你心里不舒坦的话,这回算我求你了。”
堂堂王爷都求人了,王妃求皇后,不应有任何折辱之感。
赵湛也不认为向女人低头是什么羞人的事,他希望颜欢回来,如果要为此求人,也无关要紧,重点是结果,待她到手,再慢慢收拾那些记在帐上的仇也不迟。
…
“王爷,你求臣妾?”
徐王妃彻底愣住,眼眶红透。
这神色落在赵湛眼内,心里咯当一声,怕是谈不成了,可他从来不会用强迫的手段对待女人,别说暴力了,连难听的话也不爱说。思来想去,想到了容妙真曾经说过的,女人要靠哄的神棍发言。
他把心一横,死马当活马治:“王妃,你喜欢吃点心吗?”
“…啊?”
王爷冷不防的问题,让徐王妃要落下的眼泪又憋了回去,赵湛努力回想好友平时吹嘘的情场技巧:“下朝后和友人用膳,听说酒楼的桂花糖蒸栗粉糕颇受欢迎,就买了一份回来,你爱吃吗?”
徐王妃怔怔地看住王爷,被突如其来的甜头塞了一嘴,受宠若惊。
“王爷买的,臣妾都爱吃。”
她垂下眼眸。
思路压根不在同一条线上的二人,最终还是达成了协议。
第83章
这厢,王爷火急火燎的想在东华宫捞人。
而他想捞的人,却和任何时候都没有分别,除出换了个地儿,日子过得比以前还舒心一一皇后压根不想看到她的脸,别说侍疾了,请安都不用,乖乖在房间里呆着,每日不但睡觉睡到自然醒,还可以数钱数到手软。
原因无它,头一天太子前来,说有礼物相赠,她不以为意,翌日却当太监抬了沉沉的两大箱过来时。
一箱珠宝华衣,一箱诗画字贴珍奇玩意。
不愧是风月好手,别的不多,太子最不缺就是讨姑娘欢心的物件,常见的弄来了,不常见的民间话本也有不少,可惜有着电视剧来娱乐的颜欢欢只翻了一下,发现没有春宫图夹杂其中之后,就对话本没了兴趣。
颜欢欢以往想也没想过,自己进宫侍疾第二天,就在东华宫里,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吃着留有余温的油酥饼,思考如何处理那一箱的珠宝。
越思索下去,越想红杏出墙。
【宿主,你被这些俗物打动了吗?你高洁的情操呢?】
油酥饼脆脆的,层次分明,贝齿能轻松咬开,化成朴实的美味,不是什么罕见的珍馐,却是太子派人一路从宫外赶到宫中厉进来的一一颜欢欢说不必如此,他却不放过任何一个讨得女神欢心的机会,这份沉重的油酥饼,她吃得颇是违心。
‘我只在想,’颜欢欢陷入了沉思:“我还没试过燕窝漱口,鱼翅捞饭。”
【…】
多半是没救了。
太子来也不干什么,就是盯着她瞧,就像一个心仪已久的手办,经历限时抢购、关税以及国际邮递三层磨难后,终於送到了家中,说是当成同小祖宗供着也不为过。而颜欢欢也很给面子,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充分演译一位冷艳而郁郁不乐的人妻。
缘何忧郁?
那肯定是她对端亲王的山盟海誓一般的深情啊!
太子听得入神,心也隐隐作疼,经常因此而瘪着薄唇吃醋,闷闷不乐得非常明显。同时,他也乐在其中,颜欢欢的表现,才是他理想中的感觉!正是这种‘得到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的哀愁,满足了他对爱情的一切幻想。
太子是抖m吗?
颜欢欢并不这么觉得,太子也是需要一点甜头来吊住胃囗的,不能从头到尾一副无懈可击的坚贞模样。
就像写出优秀甜宠文的写手,大多恋爱经验贫乏,家庭有所缺陷的,则钟爱描写温馨亲情的背景一一越是没有,越是对它充满了幻想,生活幸福的读者,挑小说时会更愿意尝试虐恋情深的情节,而现实里过得苦,不如意的,很少再去看主角被生活虐的文。
太子将所有没经历过的,刺激而神秘的体验,投射在他对女人的渴求里。
“有时候,妾身觉得,殿下和妾身挺像的。”
她虚着眸子,一袭偏淡色的绿衣穿在身上,更显人纤瘦娇弱,这时忧伤地看向太子,悲伤憋得可以逆流成河。浓烈的悲伤,总是特别吸引眼球,即使在太子不在的时候,她吃吃喝喝追电视剧,但导演一来,她立刻就表现得像经历了三回青春疼痛的女主角。
“何以见得?”
“爱上一个求而不得的人,心上那抹磨不掉的白月光,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颜欢欢倏地笑起来,自嘲的笑显得格外冷艳凄楚,如大悲无泪,大悟无言。
只是内心活动丰富了些许。
‘快快快快翻一下有没有标签是[虐恋情深]的小说!要那种很狗血的金榜文!别太含蓄了我怕这瓜皮太子听不懂!’
系统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堂堂人工智能,未来科技的智慧结晶。
沦落到在一个言情小说网站翻经典句子,还要越狗血越好的那种。
须臾,她一抬眸,似有泪光闪烁,哀愁无限。
“殿下,若坐拥万里江山,是不是就会不孤独?”
轰!
这一眼,就看得太子心绞痛。
赵湛当真可恶,有着这般美人,居然还放任王妃欺负她?在饭菜里下药?可惜她一片痴心,给了一个不懂爱的木头人!他怜惜她,更怜惜自己一一颜欢说得对,他俩,同样都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啊!
“若无有情人相伴,便是一统天下,深宫孤寂,又有何乐趣?”
太子凝视着她,直觉得被说到了心坎里。
“二弟真是识人不清,徐氏除了出身,哪处能与你相比?亏得他当宝似的,”太子嗤笑,他自小和徐暖竹关系就一般,且又看惯了她那张脸,自是觉得和白月光没法比:“你别难过了,待我事成,你想让她怎么跪,她断然不敢站着!”
【宿主,你心跳得好快,是爱上太子了吗?】
‘只能应了那句话,权势是最好的春药。’
能够将看不爽的人按在地上磨擦,光是想想都心头大快。那下药之仇,颜欢欢表面上不提,却是记了在帐上,待她翻身把歌唱,定要捏着她的下巴,问出她当时到底下的是什么药,然后喂她吃到饱。
即便太子说出了这么讨好她的话,她亦只是淡淡地睐他一眼。
“妾身不是这样的人。”
颜欢欢一抿唇,美目幽幽,明明与他在说话,可那若即若离的态度,像将一只没养熟的猫抱回家,不高兴了挠你一下,偶尔也会乖巧的任你捋毛。她越是爱理不理,他就越来劲,在这节骨眼上,就差搬到东华宫来了。
也因着这事,皇后一改以前天天盼着儿子能来的心,见了他就烦。
想过捅到皇帝跟前,赐死颜氏,可又怕让皇帝彻底失望,夫妻间多年感情,既敬且畏,更怕将病重的他气出个万一来。种种原因下,只能暂时顺着赵渊的性子来,她了解儿子有多喜新厌旧,等厌倦了,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再秋后帐不迟。
每个人都能够影响颜欢欢的命运,而她安居於东华宫一隅,彷佛没什么要烦恼的事。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
颜欢欢心知肚明,虽然日子过得比以往舒适,也是被软禁的日子一一没有能说上话的丫鬟,每日只能等太子过来,要不是有系统陪着说说话,她精神亦受到了很大的挑战。
半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耳呜嗡嗡作响的每个夜晚,伴随着孕期反应,更是折磨得她脸色苍白,只是有系统的加持撑着,依然水当当的娇嫩,越发像一朵真正的高岭之花,一只易碎的青花瓷。
真正认知到自己精神状况出了问题的关键,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颜欢欢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居然生出了一丝,对徐王妃的思念。
完蛋,恐怕不是小问题。
在头几天,她尝试调整自己的心理,可是都没有显着成效,莫名其妙被夺走了人身自由,孤立在深宫之中,无论太子待她多好,都无法弥补其强烈的不安感。
刚穿越时有一屋子的亲人,出嫁后有檀纹秋芸陪着过渡期,而现在,她真正孤身一人。
【宿主,你还有我呀么么哒!】
‘对,还有你。’
这回,颜欢欢罕见地应下了这句话,眸光沉沉:‘…还有你。’
对着镜子低低地念叨了一句国骂,颜欢欢坐回榻上,让系统继续播家里长短的电视剧,当热热闹闹的人声包围着自己,才找回了一丝安全感一给脑子一种处於人群之中的假像,汲取一点点的,虚假的安全感。
她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像被软禁在密室的人,心理效应是无法用理智去抵御的,加上孕期激素的变化,颜欢欢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精神绷紧了之后,放松不下来,上头还压着一个大石头,缓慢而沉重地研磨着这根线,时时刻刻,日日夜夜。
连系统都佩服她:【宿主,以你现在的状态,居然还能每天应付太子,完全是当间谍的人才。】‘很显然,让我宫斗是屈才了,’
颜欢欢笑容都挤不出来,脑海里的声音调子冷冷的,用自嘲来平衡情绪:‘我这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她的沉郁是真实的,偶尔装出来的笑颜亦挟带着惹人怜爱的脆弱,太子迷恋她这份脆弱的娇美,更爱与她说话。
“其实我知道的,在他们眼中,我能当上太子,不过是沾了皇后跟左相的光而已,”
许是知道她跑不掉,赵渊敞开心扉,什么都说与她听一一颜欢不像其他女人,会敬他畏他,想尽办法讨好他,她就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用心聆听着,已经满足了他的倾欲。
“他们说的,其实不无道理,”他痛快承认:“就是会投胎,也是一项本事。”
这种傻话,也就说给颜欢欢听。
根据王爷平时提到的,太子这时所说的话,可能还真是大实话,太子之位,无非是出身占了大便宜。太子倒是个明白人,但她可不能附和了,就像小姑娘发自拍自谦着很路人脸只能靠美图,夸其不需要修图已经很好看,绝对比钦佩其修图技术高超来得讨喜。
颜欢欢笑睨他,像是不解他为何要这么说自己,绞尽脑汁翻出了一句颇有文化的话。
她轻叹:“知你者谓你心忧,不知你者谓你何求,殿下何必为了旁人妄自菲薄?”
闻言,太子大受感触,直想抚掌而笑,这就是他想要的!
於是夸道:“知我者,莫颜欢也!”
知己,知的不过是对方想象中,理想的自己。
要真把缺点全数落出来,只会剩下谁都不想面对的要害。
颜欢欢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掩盖着影影绰绰的阴鹜眸光:“殿下高兴就好。”
每日悦人,谁又来悦她?
第84章
失眠是一种特别的体验。
身体已经感到困倦,精神却处於亢奋的状态,皇宫的夜晚来得很早,亦很安静,在静谧的厢房里闭上双目,颜欢欢能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以及嗡然作响的耳呜。就像一切生理痛,只能被动接受。
体谅她的景况,系统下载了许多舒缓的纯音乐在睡觉时播放给她,但效果最好的,反而是车水马路的闹市声音。
【宿主,你想家了吗?】
颜欢欢否认:‘我在现代也没有家可以想。’
身为群居动物,被强迫性地离群独居,使得她就像曝露在草原上的鹿,时刻会成为猎食者的焦点。
而喧闹人声,是一只温柔的手臂,将她拉回人类群体。
‘或许是一直以来过得太顺当了,我已有的知识情商,远超后院里的人,让我无往而不利,’颜欢欢轻轻啃咬拇指指腹,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这并非她过分自负,无论是情感操控还是心理学,在现代都普及得多,更别提她这个学渣也能在网络上吸收到的各国知识了:‘我以前极其反感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