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二世和他的哥哥黑太子一样,都对暴力美学有着异样的执着,只不过黑太子更倾向于亲自在战场上冲杀,而理查二世则喜欢坐在高处看骑士比武。这也是理查二世讨厌罗马教廷的理由之一,教廷一直很反对骑士之间粗鲁的比武,甚至几度出台了限武令。
然并卵,骑士比武的风气依旧盛行,欧洲的大城市里随处可见各种比武场。骑士也以比武为荣,奥古斯特的骑士长安德烈是个中好手,只要他想,他可以不输掉任何一场比赛。
奥古斯特给了骑士长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不是要安德烈必胜,而是要安德烈记得给他叔父留点面子。
沉默高大如影子一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保护在小公爵身侧的骑士长,全无异议的点了点头。
玛丽小姐假装没有看到奥古斯特和他的骑士挤眉弄眼,只是忍不住搂了楼他的肩膀,再次亲切的称呼他为“哦,我的小布丁”。
怀特霍尔宫是个十分庞大、复杂的复合型建筑群,拥有多重职能。布丁公爵在两位小姐姐的引领下,走的一双小短腿差点都要断掉了,都还没能走到叔父面前。觐见国王就是这点不好,你不能一路乘车到达房门口再停下。
玛丽小姐时刻关注着奥古斯特的情况,每隔一会儿,她就要停下来关心的问上一句:“要不要我抱着你?”
这话不是说说,是认真的。在玛丽小姐保守的冬裙下,藏着力大无穷的体魄。
奥古斯特为了面子,忍痛拒绝了。不是他的面子,而是玛丽小姐的面子,她已经十八岁了,但她的父亲却毁了她母亲在世为她联系过的两桩很好的潜在婚姻。虽然奥古斯特并不觉得结婚才是女性唯一的结局,可鉴于玛丽小姐此时此刻尴尬的身份和现状,嫁出去绝对是个好选择。毕竟她的表格兼前未婚夫可是皇帝。
不是国王,是皇帝,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
在中世纪的欧洲,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剩下的各国国王,名义上都只是国王而已。哪怕强大的罗马帝国早已经不复存在,但唯一的皇帝依旧维持着皇帝的体面。比起当“玛丽小姐”,“玛丽皇后”明显更符合玛丽的身份。
玛丽小姐的父亲是英格兰国王,母亲是阿拉贡公主,姨母是卡斯蒂利亚女王,教会承认了她父母婚姻的合法性,他的表哥也曾有意迎娶她,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玛丽停下脚步,抬手,敲了一下奥古斯特光洁白皙的脑门:“不要为我担心,好吗?请把操心的工作留给我,我可是你的教母啊。”
是的,身为堂姐的玛丽小姐,同时也是奥古斯特的教母。
西方的教父母和华夏理解意义里的干爹干妈不太一样,它更类似于一个双重保障,如果教子的父母不幸去世,那么,教父母将会成为这个孩子的监护人,他们有义务保护并照顾孩子长大。这是一份责任,也是一份荣耀。一般会由父母最信任的亲人或者朋友担任。
奥古斯特的教父是理查二世,教母曾一度空缺,因为很显然的,连黑太子都对自己弟弟不稳定的婚姻状态绝望了。
直至两年多以前,玛丽小姐刚刚年满十六岁,她就在黑太子的郑重拜托下,成为了奥古斯特的教母。
同时也成为了理查王储的教母。
这被很多人视为玛丽小姐和理查二世破冰的信号,她此前有很多年都从未和自己的父王说过一句话,对于成为同父异母的弟弟的教母更是抗拒异常,最后也不知道是被谁说服,才勉强答应同时成为两个孩子的教母。
一边让女儿当王储的教母,一边又让女儿当王储的女侍官,真不知道理查二世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奥古斯特很想同仇敌忾的与玛丽小姐站在一条战线上,一起谴责渣男理查二世,但是…
这就是人类最矛盾的一面了,理查二世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但他却是个好弟弟,好叔父。
在黑太子坚持退位的那些年,是理查二世独自为哥哥抗下了全部的责难,收拾了黑太子在位最后一年留下的各种烂摊子,甚至至今都在坚定不移的支持着黑太子去做他想做的事情。更不用说理查二世把奥古斯特视若亲子的种种例子,给钱,给钱,往死里给钱。
好吧,理查二世并不太会表达感情,可对于他来说就是如此,他喜欢谁,就给谁英镑。因为英镑是他最喜欢的。
在奥古斯特来伦敦之前,黑太子特意给儿子写信,用意之一就是叮嘱奥古斯特不要意气用事。
【我知道你喜欢你的教母,我也喜欢她,谁不喜欢她呢?玛丽是个嘴硬心软的可爱姑娘,你母亲当年也很喜欢她。可是喜欢一个人有很多种表达方式,你要选择的是对她最合适的,你懂吗,我亲爱的?对于玛丽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和她的父亲重归于好,最起码表面上要让大家觉得玛丽重新被国王重视了起来,这样她才能要回属于她的一切…】玛丽小姐并不是一直都在受到虐待的小可怜,她也曾有过幸福的童年,被理查二世奉为掌上明珠的过去。八岁的时候,玛丽小姐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城堡和领地,享受着很多只有威尔士亲王才会有的待遇。
威尔士亲王是王储才能够拥有的头衔。
那个时候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称呼玛丽小姐为威尔士公主,换言之就是称呼她为皇太女。
可惜,美梦被未婚先孕的第二任王后打破了,理查二世欢天喜地的秘密迎娶了第二任妻子,并在三个月后…再次得到一个女儿,也就是伊丽莎白小姐。
说实话,那个时候父王失魂落魄的脸,是玛丽小姐最快乐的回忆之一。
如今理查二世和第三任王后有了儿子,玛丽小姐的威尔士公主梦彻底破碎,但至少她应该有个其他爵位。比起婚姻,手握重权明显更可靠一些。
【…而能够给予玛丽权利和财富的人,是理查。我不是要你劝玛丽原谅理查,他也不该被原谅,只是希望你能稍微缓和一下他们父女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至少要表面和谐,对吧?相信我,玛丽也需要一个和她父亲“和好”的台阶,她是个大女孩了,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奥古斯特决定私下里先问问玛丽的想法,然后再决定是否听从话唠爹的建议。
路程在大脑里充斥着一堆事情的时候好像突然变短了,当奥古斯特终于走到会客厅时,他发现其实也没有多难。
不过,等在那里的却不是理查二世,而是玛丽小姐的另外一个教子,理查王储。
三岁的王储正襟危坐在高靠背椅子上,双脚悬空,却绷的笔直,很努力的在让自己的一张包子脸表现出威严的味道。
理查二世临时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不得不让全王宫第二尊贵的人来暂时招待奥古斯特。
“你们可以下去了。”王储对姐姐道。
伊丽莎白小姐提裙行礼,一句话也没说的沉默离开了。至于玛丽小姐…她早就离开了,根本没打算看王储一眼。
当金碧辉煌的会客厅里没有其他人后,王储终于恢复了活泼,他从座位上下来,小跑着到奥古斯特的身边,邀请他和自己一起玩:“父王说你是我的堂哥,你会和我一起玩。如果你和我玩,我就,呃,把最好的玩具给你。”
“如果我不愿意呢?”奥古斯特逗着小堂弟,大人的错是大人的事,和孩子无关。
包子王储咬着唇:“那如果我封你当子爵,你愿意和我玩吗?”
“…我不愿意。”公爵阁下如是说。
“你!”包子王储很生气,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身份足够尊贵、年纪又比他大一点但不至于大很多的玩伴,他和他的父王都很喜欢对方,但为什么对方会不愿意和他玩呢?王储失望极了,“那我只能封你当男爵了。”
“噗。”奥古斯特终于也绷不住了。
第16章
虽然英格兰贵族们的爵位可以叠加,哪怕已经是公爵了也不影响奥古斯特再多个子爵或者男爵的爵位,但他还是婉拒了王储的一番美意。
然后陪小包子玩了一天。
又或者也可以解释为是包子王储尽地主之谊的招待了公爵一天,十分努力,已经是他那个年纪范围内所能想到的最好。
宾主尽欢。
但直至奥古斯特被留宿怀特霍尔宫,也没能等到理查二世,王宫的仆从都无法准确的给出“国王去哪儿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有些人是真的不知道,而有些人则是不打算说。
随奥古斯特一起来的贴身男仆和女仆的脸色都不算好,因为他们觉得自家公爵被怠慢了。虽然公爵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身为公爵身边最得用的人,他们却会替公爵一笔一笔的牢牢记住,然后告诉能为公爵做主的人。
鉴于奥古斯特当初特殊的个人情况,他身边仆从的选拔有着很与众不同的条件。黑太子安排的人,基本的都是保护欲极强的款式,并且有着一定的自主思想,哪怕是国王也敢质疑。
沉默的骑士长却有着不一样的想法:“也许真的出事了。”
棕发的贴身男仆反驳:“但更大的可能还是下马威。”
奥古斯特以前大脑混沌的时候,理查二世当然可以高枕无忧的当个大方的叔父,但是当理查二世有了自己的儿子,奥古斯特又偏偏恢复智商的时候,理查二世的态度怎么改变都不奇怪。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今天的很多事情就更说得通了。
女仆道:“国王在用让王储接待公爵阁下这件事来提醒阁下,王储才是王宫乃至英格兰未来的主人。他能让自己的两个女儿给儿子当侍官,也能让侄子这么做。事实上,他确实这么做了,让他们高贵的公爵阁下,陪个三岁大的孩子玩了一整天!”
不是说不能玩,而是在明明应该先受到国王接见的时候,却被国王避而不见,还甩了个小不点过来,这就不能忍了。
“你说的三岁大的孩子是王储殿下。”
“王储又如何?”
甚至国王能怎样?
英格兰是联合王国,国情很特殊,好吧,整个欧洲各国的情况都十分特殊。它们更类似于群雄割据,头顶上还有罗马教廷在辖制,国王的权利很难集中。在最早的时候,国王说白了不过是势力最大的领主,其他领主今天可以联合推选A,明天就可以换成B。
虽然最近的百年间这种情况已经有所改变,但众人心中对于“血统改变了,也不代表着王朝会变”的认知,可没有淡化多少。
奥古斯特正是这样一个大领主。
虽然爵位和领地都是国王册封的,但你让他当年不册封试试看,他根本不敢!
黑太子手下的嘉德骑士团只认黑太子,其次便是小主人奥古斯特,至于国王什么的,对不起,他们的雇主是黑太子威廉三世!
咳,想的有点多了。
但是没办法,贴身男仆就是这么一个脑补boy。黑太子和弟弟理查二师世年幼时因为遭到身为同性恋的父王的漠视,没少吃宫斗的苦头,有了自己的儿子后,黑太子便一直很怕奥古斯特在他照顾不到的地方也被人如此对待。所以在仆从的培养方向上,不怕对方想太多,只怕对方想太少。
骑士长一直等着贴身男仆从热血沸腾的脑补里清醒过来,才意简言赅道:“马奇伯爵也一天都没有出现了。”
伦敦上层社会的交际圈一直流传这样一句话:看不到国王不可怕,看不到马奇伯爵才可怕。
谁也不知道拉斐尔怎么做到的,但他就是用这样一种潜移默化、毫无侵略感的方式,在短短几年间就成为了整个伦敦贵族权的主心骨,只要拉斐尔在,他们就不会慌张。
换言之,本来有意陪伴奥古斯特的拉斐尔也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一直到接近天亮,拉斐尔才回到王宫。
奥古斯特为什么知道?因为他也一夜没睡啊,他在等拉斐尔。骑士长的话提醒了他,拉斐尔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在街角突然下车,肯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在等我?”拉斐尔疲倦极了,他长驱直入的走进了奥古斯特所在的客房。
奥古斯特只从被子里露出一双蓝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明亮,他说:“如果我没等你,你就吵醒我了。”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啊。”拉斐尔的眼底一片青黑,身体沉重的就像是在时时刻刻背着百斤重的麻袋。他真的很累,累到连他那深入骨髓的招牌笑容都不想维持了,因为他知道奥古斯特一定不会介意。
“发生了什么?”奥古斯特也没和拉斐尔客气,关心道。
拉斐尔坐在了床边,揉了揉鼻梁,长叹一口气:“那个男人自杀未遂。”
那个男人?哪个男人?奥古斯特的眼睛里这样写道。
“被关在伦敦塔里的那位。”拉斐尔谈起对方的语气是十分冷漠的,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该死的时候不死,不该死的时候却总要搞事。”
伦敦塔里只关着一个囚徒,一个对外宣布早已经被王太后弄死的男人,威廉二世。就是那个搅基又骗婚,懦弱无能的英格兰前国王。他是伊莎贝拉王太后的丈夫,黑太子和理查二世的父亲,奥古斯特的祖父,但他却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祖父。
“他今天从伦敦塔里跑了出来,没被人发现就又被抓了回去,然后他就自杀了。直至我和理查回来之前,他才抢救过来。”拉斐尔简单的交待了一下这混乱的一天里都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奥古斯特不解。
据奥古斯特所知,这位前前国王虽然“被死亡”了,但是他的待遇可不糟,除了没有人生自由以外,不管是黑太子还是理查二世,都不可能虐待他们的生父,即便这位生父从未关心过他们,甚至还曾一度差点害死理查二世。
这么多年了都相安无事,怎么突然又是逃跑又是自杀的?
“这也是理查想要搞清楚的问题。”拉斐尔没有直接回答奥古斯特。
奥古斯特却敏锐的听懂了拉斐尔的言下之意,是理查二世想要搞清楚的问题,不是拉斐尔和理查二世想要搞清楚的,换言之,拉斐尔要么是没兴趣知道,要么就是已经知道了。
依据对拉斐尔这种算无遗策的控制狂的了解,奥古斯特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拉斐尔点到即止,抬手抚上奥古斯特的眼皮,想要帮他合上:“好了,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应该知道的,我很好,理查很好,你父亲和英格兰都很好。我会加强对那个男人的守备,他将不会再成为问题。所以,睡吧,明天早点起,如果你不起来,被‘没能第一时间见你’的愧疚淹没的理查,大概会闯进客房来看你。”
比起生父一心求死,理查二世更怕自己的宝贝侄子误会他不重视他。他真的是恨透了那个他几乎没见过几面、却让他丢尽了脸的父亲,他总是在关键时刻给他找麻烦!
“那你呢?”奥古斯特问拉斐尔。
国王可以在第二天轻松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拉斐尔却要做大量的后续处理工作。
“你准备睡吗?还是直接开始第二天的工作?”天已经马上就要亮了。
“你是在邀请我一起睡觉吗?”拉斐尔那张精致到极点的脸上终于重新有了笑意,他甚至真的掀开被子,上了宽大的床,故意与奥古斯特挤在一起,嘴上还说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你不敢一个人睡,可以直接告诉我,叔叔很乐意陪着你。”
奥古斯特:“…”为什么他总觉得他被拉斐尔占了口头便宜?
拉斐尔连着被子一起,一把抱过晚上才洗过澡、浑身香香软软的小公爵:“睡吧,我的小饼干。”
“小饼干是什么鬼?!”
“怎么?”拉斐尔挑眉,“就允许玛丽叫你布丁,不允许我叫你饼干?还是你更喜欢叫小南瓜?”
“…”果然是个眼线遍地的控制狂!
第17章
不管是叫饼干还是南瓜,奥古斯特都不是很喜欢。
“小蛋糕也不喜欢。”一直到睡着之前,奥古斯特还在被子里念叨,“为什么一定要是食物呢?”
我叫你小韭菜盒子你会高兴吗?
在第二天早上被准备悄悄起身的拉斐尔吵醒时,奥古斯特都对昵称一事念念不忘,有些事情在他这里就过不去!
他说:“奥尔不好吗?”
奥尔良烤翅,好吃又好记,简直毕生难忘!
“但它不具备唯一性。”拉斐尔一边系扣一边回答,他必须赶在仆从来找奥古斯特之前离开,要不然他就真要在奥古斯特的老管家那里坐实恋童癖的荣誉头衔了。他的短信之友以前怎么说的来着?恭喜你,三年以上,最高死刑。
“…”奥古斯特语重心长的对拉斐尔道,“你对昵称真是一无所知。实在不行你可以和玛丽一起叫我布丁。”
拉斐尔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看着床上的奥古斯特,一言难尽道:“你对玛丽真是一无所知。”
然后,在当天稍晚一点的早餐桌上,拉斐尔与奥古斯特以及国王的三个儿女正一起等待着与国王共进早餐。
当时国王还没有醒,他们昨天真的是太累了;王储正板着一张包子脸假装严肃,他真的很怕大姐玛丽对他投来的‘你这么这么不懂规矩’的冰冷眼神;伊丽莎白小姐则一如既往的假装着自己是隐形人;玛丽小姐难得心情很好的在与奥古斯特小声聊着天,询问她的布丁公爵在王宫睡的是否习惯、舒适,如果他饿了,可以喝点热牛奶。
就在这个时候,拉斐尔突然当然所有人的面,笑眯眯的对奥古斯特说了一句:“能把红果糖浆递给我吗,布丁?”
一句话后,空旷的餐厅里连空气都仿佛被凝结了。
伊丽莎白小姐和王储齐齐抬头,用“你疯了吗”的眼神看着在他们眼中已经变成了烈士的拉斐尔。
玛丽小姐看上去不太高兴的脸色变成了真不高兴,她没有停下把牛奶递给奥古斯特的动作,却也不忘对拉斐尔道:“你贴身男仆的手已经没有用处了是吗?我不介意帮他把无用的东西去掉!”
几人身后站成两排的仆从全都被吓的变了脸色,比他们身后的墙还要白。
因为玛丽小姐从不会开玩笑,她说要砍了谁的手,就是在很认真的想要砍了谁的手。越是不被国王重视,玛丽小姐的脾气反而越大,就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刺猬,她用恐怖的手段威胁着每一个试图不尊重她的人。
整个餐厅里没受到玛丽影响的,就只有笑容依旧的拉斐尔了。
他在投给了奥古斯特一个“你看”的眼神之后,才从容的对奥古斯特建议道:“你的牛奶里想加点红果糖浆吗?味道很不错。”
红果糖浆其实就是红石榴糖浆,榨汁后在恒温的室内放置数月就可以得到,色泽诱人,口感香甜,由阿拉伯人传入欧洲,广受贵族欢迎。可以冲水放糖直接饮用,也可以当做辅料兑入葡萄酒或者牛奶里,香气扑鼻,是中世纪末期最流行的饮料之一。如今这种喝法在民间还没有普及开来,只有上流社会拥有。
“谢谢,给我来点吧。”奥古斯特鼓起勇气,缓和着现场尴尬的气氛。
在拉斐尔主动转变了话题之后,玛丽的态度也稍稍回转了一些。她强势却不傻,明白什么是适可而止,她对拉斐尔充满了忌惮,甚至是有点隐隐的害怕,谁又会不害怕他呢?那可是个可以一边笑着吃牛排,一边下命令把人在自己眼前活活折磨死的恶魔。
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还觉得拉斐尔温和无害。
理查二世就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伴随着侍从官的唱名,披着貂毛披风、袖扣佩戴着“正义之手”的国王陛下走了进来。这位人到中年的国王的外貌,怎么说好呢,总有那么几个渣会长的人模狗样的。反正和他对外表现出来的专横、好色、贪图享受等特质完全不像。他高大儒雅,身材健硕,甚至带着点艺术家才会有的浪漫感。
奥古斯特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他叔父杀妻的名声那么响亮,却依旧有前仆后继的贵女愿意与他陷入爱河了。除了国王光环以外,他的外貌与气质也是极大的加分项。
可惜,理查二世却是个实打实的渣男,他爱情和面包一样,只有很短的保质期。
“你们在说什么?”理查二世在接受过众人的行礼后,笑眯眯道,“玛丽你是个大姑娘了,不要总试图挑衅你的叔叔。”
理查二世早些年其实一直很抗拒承认拉斐尔的身份,甚至不允许王太后带着拉斐尔一起来伦敦过圣诞节。但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某一年,理查二世突然转变了态度,开始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拉斐尔,一路扶持着拉斐尔坐到了今天的位置上,甚至还让拉斐尔成为了自己儿子的教父。
玛丽与拉斐尔只差一岁,两人的关系一直不算好,但每次发生矛盾,理查二世总会不问缘由的站在拉斐尔一边。
玛丽小姐的脸色彻底变得铁青,她本想直接起身离席,但却被奥古斯特抓住了手。
其实只要玛丽愿意,她一用力就能摆脱奥古斯特,可是,小布丁的手是那么柔软,她很怕自己在不经意间就伤害了他,所以在内心几经挣扎后,玛丽小姐还是选择了坐在原地,继续维持着不高兴的表情。
理查二世却很高兴,这可是头一遭啊,他的女儿没有不给他这个国王面子。他热情高涨的对侍从官吩咐道:“给我来点伊斯兰酒。”
然后,他还问了其他几个人:“你们要来点吗?”
只有拉斐尔点了点头:“请一定要给我一点。”他很需要提提神。
奥古斯特皱眉:“早上就喝酒吗?”
“哦,傻孩子,伊斯兰酒一点酒味都没有。”理查二世笑了。
在经过拉斐尔和玛丽的联合解释后,奥古斯特才反应过来,伊斯兰酒其实是咖啡在中世纪的名字。
因为伊斯兰教禁止饮酒,由阿拉伯人传入土耳其的咖啡就取代了酒的地位。
咖啡刚刚传入欧洲,价格不菲。只有贵族中的贵族能够承担的起。有不少天主教徒将其称之为“魔鬼的饮料”,想要禁止咖啡的流通。
而理查二世作为专注于和教廷对着干的小能手,自然而然要对“伊斯兰酒”投以青眼。
然后,理查二世就去抱住了奥古斯特了,他亲了小侄子的脸颊好多次,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哦,奥尔宝贝,看看你,都长成大男孩了。你和琼安(奥古斯特的母亲)长得可真像。答应我,在伦敦多住一段时间好吗?我向你保证,像昨天那种情况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奥古斯特差点因为这个拥抱而窒息。
理查二世一直在拉着奥古斯特就近说话,等“伊斯兰酒”被送到,也顾不上喝了。只是在偶尔抬头时,诧异对喝了两杯的拉斐尔道了一句:“你还没走?”
拉斐尔淡定依旧:“人类这种生物是需要吃饭才能维持正常的功能运转的。”
理查二世只是摇头笑了笑,并没有介意拉斐尔略带讽刺的语气。
这对兄弟的互动和外界谣传的各种版本都不一样,拉斐尔既不谄媚也不巴结,当然啦,理查二世对拉斐尔也没有言听计从,如果一定要说,他们之间更类似于寻常兄弟的相处,理查二世刚刚的不客气,仅仅就是真的对亲近之人的习惯而已。
整顿早餐在理查二世对奥古斯特的嘘寒问暖里进行到了结尾,拉斐尔没关心国王吃没吃完,只在他吃完之后就起身表示要去工作了。
国王也习以为常的点点头,对拉斐尔道:“母后就快到了,提前准备还来得及吗?”
“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拉斐尔用白色的绸缎餐巾压了压唇角,动作优雅,语气却一点都不谦虚。
理查二世笑了:“你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