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很远,陆宝珠又回头看了看,一男一女正背对着她而行,她的眼底露出一丝怪异的笑意,“真是好极了。”
淡淡的声音很快便随风消散。
东东在院里起了一个小火堆,上面架了两三根番薯,他人趴在地上,使劲儿吹气,小脸蛋沾了黑灰,像只小花猫。
看见两人进门来,小家伙“蹭蹭蹭”跑了过来,眼睛亮亮的,献宝似的说,“姐姐,等会儿有烤番薯吃噢!可香啦!我烤的哦!”
听到某些敏感的字眼,陆遇止下意识地想捂住某个更敏感的地方。
微澜摸摸他的小脑袋,“东东真乖。”
小家伙立刻喜滋滋地跑去继续烤番薯了。
微澜进了屋,坐在床上,感觉膝盖有些疼,拉了拉裤子,她忍不住轻轻地“嘶”了一声。
“怎么了?”
“膝盖疼。”其实也不是很疼,只要不动。
“脱掉裤子我看看。”
说完陆遇止自己先愣了一下,这句话太引人遐思了,不过他这时确实没那方面的心思,不过是考虑到她穿的窄脚裤,从下面不好卷上去。
微澜也是知羞的,直摇头,“不用,应该不严重。”
“难道你想我亲自动手?”
“这是我的腿。”她有些找不到重点,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陆遇止失笑,“我当然知道是你的腿,我不过想看看你的伤。”
微澜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问他,“不会像上次一样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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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有些心有余悸,上次他说她身体好暖,人就扑了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保证。”
“那你先转过身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微澜换了一条羊毛裙,确认没什么异样后,她才开口,“可以了。”
陆遇止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露在外的双腿纤长又白皙,独独那膝盖处一片泛红,甚至有些地方还破了皮,他有一种那皮破在自己心上的感觉。
火速出去找来了消毒水和棉签,陆遇止蹲在地上给她清洗伤口,“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微澜只觉得被棉签擦过的地方凉凉的,被他的大手按着的地方又热热的,真奇怪,伤的明明是她,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紧张?
微澜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又加快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拿手机发了一条微博:如果一个男人总让你心跳加速,说明什么?
之前在网上搜索过类似问题,大多数的答案显示:说明你对他动心了,有且只有这一个原因。
怎么可能只有这一个原因呢?微澜严重怀疑。
“很疼?”陆遇止轻声问。
微澜摇头。
“那你皱眉干嘛?”他替她处理好伤口,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我皱眉当然是因为……大家都说我对你动心了。
“陆遇止,你有对别人动过心吗?”
陆遇止以为被她看破了心事,有种如沐春风的欣喜在心底发酵,又有些窘迫,他定定看着她,“嗯”了一声。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如此刻,我看着你时的感觉。
暧昧的气氛渐生,微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头,露出一截白净的肌肤,她轻咬着玫瑰色的唇,时不时用余光瞥他,这时,门外有“咚咚咚咚”声传来,“姐姐,番薯烤好啦!好好吃的烤番薯哦!”
陆遇止想把这小屁孩踢到外星球,一个满脸黑漆漆的大灯泡,还有比这更煞风景的事么?
“叔叔,你也要来一根烤番薯么?”
陆遇止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不用。”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东东也没真想给,听这话更乐,小嘴巴啃番薯啃得更起劲了。
一轮弯月静静挂在普陀村的天空,屋里暖意融融,笑声不断。
张敏行也在看这一轮清冷的月,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一室的冷清。
不知道站了多久,灯“啪”一声开了,他眯了眯眼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真是稀奇,你竟然还记得回来。”
淡淡的嘲讽声从陆宝珠嘴里传出来。
张敏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个同床共枕数十年的女人,当年那个温婉可人又善解人意的陆家小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竟是像不认识她了一般。
“我的家,我还不能回?”
陆宝珠冷笑道,“当然,您张将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敏行转过身,不欲多理。
他之所以回来,不过是因着这个城市,住着素心。
第十八章
第二天一大早,村长就带了几个人过来,点头哈腰地跟微澜一行人道着歉,“都怪他们几个没文化,眼皮子又浅,听说山里藏了什么好宝贝,就到镇上托人搞来了雷管去炸山,结果……”
“给你们的工作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啊!”老实的村长一脸诚恳,“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石油开发带来的利益是可观的,这些村民不知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只要把山炸开一道小口,那油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到时拿个瓶子去装就好,这可是个好东西,能卖不少钱,大家不由得存了私下发点小财的心思,谁知道一不小心犯了大错。
“雷管?”微澜捕捉到关键字眼。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直视眼前这个气质高贵的女子,仿佛怕亵渎了她似的,何况她身后还站着一个气势逼人的高大男人,一时间没人说话。
“问你们话呢,怎么个个哑巴了?”村长突然大吼一声,吼得眼睛都快掉下来。
一个稍微憨厚的中年男子说,“镇上拿的货,老王有个兄弟,专门搞这些……”
这不是微澜想听的答案,后面的事情团队里会有专人处理,她直直地越过人群走了出去,陆遇止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你在想什么?”
微澜沉默了一会儿,轻松地笑了出来,“我知道答案了。”
陆遇止一头雾水,又听她淡淡地说,“他们的目标是我。”
“谁?”
“我也不知道。”微澜目光空茫地看向远山,她的眉眼仿佛染了一层青黛之色,“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的爆破失败,破了她完美记录的神话,这一次她的爆破精算图只需最后的细节确定便可实施工程,可中途却又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她叶微澜何时得罪过人?他们的针对又因何而起?
重重迷雾漫上微澜的心绪。
陆遇止也不是不可点化之人,经她提醒便明白了过来,大概旁观者清,他甚至可以冷静地帮她分析,“有得罪过同行吗?”
有的时候,你太优秀,对别人也是一种无声的冒犯。
微澜摇摇头,“可能性不大。”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陆遇止大概清楚这女人的性子,她不是恃才而骄的人,相反,怀一身才华却极为低调。
“既然原因不清楚,我们先看结果,一点一点来。”
“爆炸会产生什么后果?”
“山体发生改变,所有数据都要重新测算,”想了想,微澜又补充道,“这项工作工作繁重紧密,极耗心神和时间。”
“还有其他吗?”
微澜垂眸想了一下,“对精算师的名誉多少会有点影响,不过不会太大。”
名誉上的损失倒是无关紧要,对大部分精而不通的爆破精算师来说,计算出现细微的差错再正常不过,虽然她叶微澜从来不在此列。
“测算数据会消耗你的大量时间?”
“可以这么说,”叶微澜点头又摇头,“不过,真正耗时的是验算各项数据。”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他们的目的?”男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们炸山很显然是要毁掉你手上原有的数据。”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想把我困在这深山里?”
“真聪明!”陆遇止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又顺势偷了一缕香。
“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微澜有些不解。
身后是青山远水,水光山色衬着那张超凡脱俗的脸,她红唇微嘟,全身散发着令人无法忽略的吸力,陆遇止看得几乎移不开眼睛,他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或许是不想让你去做什么事,或者……”他语气突然一顿,“阻止你去见什么人?”
“你说的不对。”微澜出声打断男人的话,“我遵纪守法,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从事的也是正当职业,第一条可以排除。至于第二条更没有可能,我回国以来,认识的人都见过了……”她停了下来,“不,还有一个人没见。不过,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你就这么相信赵熙宁?”男人的目光晦暗不明地落在她白皙腕间的手表上,语气稍有些不善。
微澜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是他?”
还真的是他。
陆遇止转过头不想理人。
微澜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刚想问他怎么了,脚下踩到什么东西,她捡起来仔细研究着。
“这是什么?”陆遇止本来生着闷气,可见她一脸专注,忍不住问道。
“炸弹碎片。”微澜随口答,她的手捏着那黑色小碎片,眉心紧蹙。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是雷管的碎片。”微澜还想说些什么,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遇止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叶,我到了,你现在在哪啊?”
“山上,爆炸区域。”
“十分钟后到,么么哒!”
挂了电话,微澜听到陆遇止问,“他是谁?”
“杰森。”
“他是你的什么人?”
微澜奇怪地看他一眼,“助理。有什么问题吗?”
陆遇止觉得自己太反常了,怎么跟她在一起这情绪总是反反复复的,难以控制?
果然没一会儿杰森就一身皮衣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陆遇止正好在接电话,两人没打上照面。
微澜把碎片交给他,“回去查一下这碎片所属的型号和购买记录。”小事上她虽迷糊,但正经事却从不含糊。
杰森严肃地接过来,“我会尽快给你答案。叶,那个男人是?”他还是掩盖不了自己的八卦本质,虽然一直以来他坚称那是浪漫本性。
“陆遇止。”
杰森印象中不记得有这一号人,他迷茫地看着微澜。
“陆氏集团的这个。”微澜比了比大拇指。
杰森肃然起敬,“the biggest!”
他听说过这人的传奇经历,一家濒临倒闭的企业,他轻轻松松就让它起死回生,不过让杰森印象更深刻的是,他手段狠厉,令人发指。
杰森望了过去,不远处这个气质温润的人和传闻好像不符啊。
“叶,他……是不是在瞪我?”
“好像是的。”微澜继续趴在草地上察看情况,连头都没抬。
“你有没有得罪过他?”那人的冷冽目光让杰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莫非这就是中国古话说的那个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
“数不清了。”
妈呀!怪不得他怎么觉得这男人眼神好像要杀人呢!
“叶,我还有事,先走了!”没一会儿,杰森的身影就消失了。
“你助理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因为我告诉他山上有狼。”
陆遇止有点不相信,“真的有狼?”
有啊,不就站在我跟前?
***
两人下山的路上,时不时会遇到一些挎着装满香烛的竹篮上山的妇人,今天初一,她们是要到东北角的一座老禅寺上香祈福。
陆遇止碰碰微澜的手臂,“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老太太礼佛,近年来身子骨一直不稳当,他想替她求张平安符。
“你信这个?”
陆遇止拉起她的手就往上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禅寺幽静,人们安静地上着香,微澜受不了那香气,熏得她眼眶红红的,于是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就走出来。
陆遇止自然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前方有一口古井,井沿长着一圈纯净青绿的苔。
“这位女施主,请留步。”
两人回头一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人站在不远处,灰色的衣袍随风轻扬,叶微澜指指自己,“您叫我?”
“正是,”转眼间那僧人已来到跟前,细细端详了她一会儿,“缘,你本该是我门中之人。”
“你这和尚胡说八道什么?”陆遇止险些要去揪他的衣裳。
“怎么说?”
老僧人只说了六个字,“母命薄,父缘浅。”
微澜的身体起了轻微的颤动,许久许久后,她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有生之年,我还有同他相见之日吗?”
“此乃父生之相。”老僧人执起微澜的左手,温和地说,“亲缘线浅而长,意味着你们中一人会知道对方的存在,但终生不可相认。”
父女缘分竟浅薄至此。微澜的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她鲜少在人前显露这种脆弱的情绪,可实在忍不住。
“她父母还活得好好的,你这老和尚尽说些胡话。”陆遇止忍不住动怒了,微澜连忙拉住他,低低地说,“他说的……是真的。”
“年轻人,莫冲动,老衲也有一话与你,”老僧人一捻手指,神色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得而失,失而得,得而。”
“什么意思?”
老僧人只笑而不语,拂袖而去,踏过门槛时,他又大笑,“青灯古佛相伴,岂不妙哉!”
“莫名其妙。”陆遇止冷哼了声。
转眼看时,身旁的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陆遇止心一紧,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可又不知道安慰些什么,她的悲伤看起来是那么的浓那么的重。
她仿佛把自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任谁都进不去。
陆遇止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身子那么纤细,还在轻轻发抖。
不远处一树桂花开得正浓,香气四溢,时不时风拂过,浅色的花瓣簌簌飘落,香染凡尘。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