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也有他的骄傲，所以等待着她害羞和崇拜的目光。
但是现在，一种焦躁取代了骄傲。他也不得不承认，她不适合那些单纯的小白裙子，粉红衬衫。所有少女系列的明媚似乎都和她格格不入。唯独今天穿的黑色衬衫，贴合了她眼角眉梢所有的气质。然后，她就那样问他：“怎么了？”
对啊，他怎么这么…来气。
****
几天以后，就是许多学生视为梦靥的“九月一号”了。
在这一天会发生什么呢？
新生拖着行李箱陆陆续续赶到新的学校，然后在里面饶迷了路。
学长们站在门口，找一找有没有漂亮的学妹可以撩。
狂赶完暑假作业的孩子们，则要顶着一双熊猫眼前来报道，然后抱回来一大叠书。
唐释心已经在学校门口被学长们撩了一把，然后凭借自己的努力找到了教室，并且抱回了课本。现在她剩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自己的宿舍在哪儿。_(:зゝ∠)_
宿舍隐藏得颇深。她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圈子，才推着一个行李箱找到了123号宿舍。
到了宿舍一看，完全懵逼。
十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斑驳的白墙上，正扑刷刷地往下掉白色的粉。床与床之间的走廊里，只有一步宽的距离，这要是来个胖子，连挤都挤不进去。还有啊…板凳呢？课桌呢？宿舍就是光秃秃的六张双人床？！
不错，六张双人床。一个只有二十平米的小地方居然挤了十二个人！
她的大号行李箱都无法推进去。只能先把行李箱搁在外面，然后走进去打招呼：“你们好。”
“12。”睡在一号床的女生直起了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你睡在12号床。”
“哦，好的。”她爬上了最里面的一件床，才看到十二号的旁边，墙上的白.粉都已经掉光了。露出来光秃秃的水泥墙面。还有几个凹进去的地方。她不想去探究这些究竟是啥。再抹了抹床板，手指上就粘了一只小小的蚂蚁。
上帝啊！(╯‵□′)╯︵┻━┻蚂蚁你到底是怎么爬上来的？！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四中那么差的口碑究竟从哪儿开始的。
更缺德是，现在还是三伏天的，小小的宿舍别说空调了，连个电风扇都没有！
什么？你说自己买电风扇带来？你觉得这种老化宿舍里面，会让你用各种大功率的电器吗？只怕一用的话，电线先烧起来了。
没办法，晚上的时候她就躺在床上，摇着一本作业本当扇子。
从一号床开始，大家开始介绍自己。基本都是从本市的乡下农村之类的地方出来的孩子。有的说话还带着乡音，有的说话一直吸鼻涕。轮到她了，就叹了一口气：“我是xx中学来的，我家在县城那边，离这里大概三十公里。”
“十二，你还是个城里人哩！”老大道：“不会嫌弃我们这些乡下妹吧？”
“哪里会，我还是农村户口的呢！”
老二是个话特别多的，一直连珠炮似的问：“十二，你怎么长的这么漂亮？你的皮肤好白，是怎么保养的？是不是在城里面天天泡什么牛奶浴？”
“不是，我已经半年没喝过牛奶了。”她的美容秘诀是：“多吃黄瓜。”
老大是一号床，也主动承担起了宿舍长的责任。介绍完毕之后，老大就道：“对了，今天我们把值日表排一下。这样好了：每天两个人打扫卫生。从明天开始，我和老二第一天，老三和老四第二天。大家轮流执勤清楚了吗？”
“知道了！”
“每个人交五块钱的宿舍费。明天下课以后，我和老二出门买几件生活用品，还有白纸。”
老二不明白了：“舍长，买白纸干什么呀？”
“十二她床旁边的水泥全掉了，我们买几卷白纸帮她把墙糊上去。”
正扇着作业本的小唐，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透心凉，清清凉——舍长大人你人真好啊。/(ㄒoㄒ)/~
20.020 班长
熬到了睡觉的时候，唐释心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沙丁鱼罐头的感受。那就是挤呀挤，热得要命。
强行闭上眼睡下去，但是到了半夜的时候，又被热醒了。翻来翻去，觉得前途真的是惨淡。
早知道条件这么差，干脆答应宋楌的父母好了。/(ㄒoㄒ)/~~
没办法，她苦不堪言地睡了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一大早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睡肿了。粗粗整理了下内务，她就跟着舍友去班级集合了。
上课了。班主任孙老师站在了讲台上，先是热烈欢迎他们来到了第四中学。然后话锋一转，道：“我们学校也出过复旦，人民大学的大学生。所以，只要你们努力，三年以后，你们也可以上大学！”
她还记得百度的结果，复旦的学生是14年前的事儿，人民大学的学生是20年前的事儿。
老师，咱们能不能别把这么低概率的事儿拿出来说啊？
接着，孙老师宣布：“我们先不评选班委。马上就要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等到军训结束后，再来进行班委的评选。大家一定要在军训中好好表现！”
“是！”
但是啊，军训这东西你知道么？和评选班委其实没啥关系的。唯一的关系就是，大家可以趁着军训的时候拉一拉关系。
很快，她就拉到了两个关系。这两个关系算是送货上门的。因为一个是本来初中五班的同学，叫纪宁，军训休息时，纪宁就蹲在她身边道：“唐唐，没想到我们居然还成了高中的同学。”
“是啊，我也没想到。”她也正好打听一下：“那后来我们五班有多少人考上了高中？”
“四中的话，一共有三个五班的同学，你，我，还有七班的张子然。三中有两个，李璐和顾小珠。周程程他出国上学去了。其余的同学，有的去上了职高，有的去上大专。还有的…听说就不读书了。”
纪宁的声音越说越小。她早就料到了这些，握了握纪宁的手：“放心，咱们两个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都上了一条烂船了，不抱团取暖就会在熊熊火焰中毁灭。
还有一个关系，是她们家隔壁小超市老板娘的儿子小杰。这厮特别喜欢在自家店里乱吃东西，所以长得特别胖。
那时候，他们还是同一个小区的人，小杰偷吃自家零食以后，父母经常打他，他就狡辩说：“住在小区里的那个唐释心，她比我还胖！你们凭什么打我？！”
现在小杰果然还是胖。这不，军训的第一天，小杰就偷偷钻到了她的身边：“小唐，我从我家带了点巧克力来。你吃不？”
“哥，我不想出卖你。”她贼兮兮地笑，然后教官一声吼：“第五排的那个男生！出列！”
然后违反了军纪军规的小杰，就去旁边做十个俯卧撑了。当然，他根本做不起来，就是瞎比划了十下就归队了。头顶冒油的陈教官还在大声训斥他们：“军队！就要有铁的纪律！”然后：“下面休息十分钟！”却给他们休息了二十多分钟。
话说回来，这个第四中学的地理位置很不错。具体表现为荒郊野岭的，旁边驻扎了本市的人民军队。现在天朗气清，人家军队的人常常把飞机拉出来遛一遛。动不动，飞过去三架运7，再动不动，飞过去一架武装直升机-10。
每次飞过去什么玩意，总能引起学生们的一阵“哦！看那个！”“啊！那个我在电视上见过！”然后觉得本校的逼格一下子就提上来了。
只是看着看着，忽然旁边多了一个人和她一起仰头看。她赶紧站了起来行礼：“陈教官好！”
“嗯。”陈教官哼哼，他仕途不顺，被上级排挤，被贬到这个高中教导孩子们军训，觉得，人生甚是郁闷。而且他是伞兵出生，现在九月份正是伞兵训练的季节，却只能仰望蓝天。所以，脾气忽然就上来了，猛然站了起来——
吹哨集合：“全体注意！原地踏步走！”
于是，与别的班不同的是，高一（2）班的训练非常积极。
要说吧，教官们也有教官们的难处。来训练以前，校长千叮咛万嘱咐，这是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独生子女们，千万不能训练出个啥事。那样学校要赔养老钱。所以，他们秉承上意，能休息二十分钟绝对不休息十分钟，能蹲着绝不站着。
只有陈教官例外。
不仅如此啊，陈教官最缺德的训练方式是：站两个小时，才给一次喝水的机会。并且告诉他们：“这就是军队里站岗的纪律！”
数三伏天的，本来军训就流汗甚多，这下不给水喝，简直是引起了众怒。
差学生和好学生的差距是，他们没那么顾忌上级的意思。反正顶撞老师什么已经成了一种课余活动。
于是一个身高马大的男生出列了：“为什么其他的班级都能喝水，就我们二班不能喝水？！”
“你叫什么名字？”
“高一二班，周毅康！”
陈教官冷冷转向了此人：“周毅康，你是用质问的语气和教官说话吗？！出列！绕操场跑三圈！”
“妈卖批的！”周毅康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又跳了出来。直直白白站在教官的前面：“姓陈的你是傻叉吗？就我们班不给水喝？！你tm的是故意整我们的是吧？！你大爷的，有本事你放学别走，老子在这操场上给你揍出翔来！”
陈教官只是冷笑道：“不用等到放学以后，现在我们就进行军体拳对打训练。”
于是撸起袖子的周毅康对上了专业部队的陈教官。那个啥，伞兵天生就是被包围的兵种，所以，武术搏击都是家常便饭。周毅康一拳下去，陈教官已经两拳上来外加一个横扫腿。周毅康“啊！”地一声大叫已经跌倒在地四仰八叉。
全班人都看呆了：妈的，打也打不过魔鬼教官该怎么办？！
只有唐释心彪了一嗓子：“小心！刀！”话音刚落，周毅康拔.出来的一把亮铮铮的小刀，向陈教官划了过去。多亏这一嗓子，陈教官回身一个肘击，再次把周毅康撂倒在地、然后擒拿，锁手，夺下来了对方的兵器。
事情闹大了。但在这些学生眼中，持刀相向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只是聊天的时候多了一道话题：“哎你说周毅康要是刺到了陈教官那该有多好？”“就是啊，那个叫唐释心的跳出来干什么？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啊？！”
纪宁怯怯地蹲在自己身边：“唐唐，我害怕。”
“别害怕别害怕。”说老实话，她也害怕，也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周毅康。
从这之后，他们班的教官换了一个人来，这个教官倒是非常的宽松，于是接下来几天，这军训也得过且过。
很快军训就结束了。到了正式上课的那一天早上，孙老师先开了个班会。本来，以为班会就是听老师来唠叨的，她觉得听不听都无所谓。只是忽然间，孙老师喊了她的名字：“唐释心。”
她条件反射站了起来：“到！”
孙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道：“鉴于你在军训期间的表现，老师推荐你来担任本班班长。”
…其实军训期间，她啥也没做，只不过彪了那一嗓子，救了一个军人的命。这件事惊动了校长，严肃处理周毅康之余，就对她褒扬有加。几个老师，领导凑合凑合一嘀咕，就让这个表现优秀的女生当二班的班长吧！
好吧…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于是她当了这个班长。
只不过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快要上课了，孙老师站在讲台上说：“今天班上还要来一位同学。他的身体不好没参加军训。但也是我们班的学生，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说完，孙老师笑着道：“宋楌，你进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话音刚落，全班女生都倒吸了一口气。
进来的人，眉眼之中端着无数的正经。满室的阳光和煦，衬得少年更是清雅俊朗。他开口说：“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叫宋楌。”
声音也是悦耳的低沉浑厚。
底下，女生们已经按捺不住地议论开了：“他长得好好看哦！宋楌？楌是不是言语的言？”
“哇塞！四中居然有这样的帅哥！啊啊啊，我考上高中果然太值了！太值了！”
“他叫宋楌？我滴个妈，他看起来…不像我们四中这种学校的学生啊。楌是哪个言？”
她知道的，楌，古语指的是木棉树。木棉树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即使是极恶劣的生存环境,也能够发芽生长。寓意在人的身上，就是铮铮铁骨。
她注意到的宋楌，现在，也被更多的人所知晓了。
的确，宋楌的方方面面都太突出了。他没有桀骜不驯的骨，却有凌然众人的神采。他的气质，他的外表，他举手投足的方方面面，都充斥着良好教养的影子。和班上那些歪瓜裂枣的男生一相比，他就是童话书中走出来的王子。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释心觉得自己在做梦，她揉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心底有一个声音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宋楌不是上了省立高中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却说：如果是真的，你会怎么想，你会怎么做？你会不会现在就哭出来？
这是一班的男神，不…该说是，你见过的最好的男生。
21.021 坦白【一更】
抬起手, 阳光好刺眼啊。
还记得以前有个长辈曾告诉过她：“一个人最难学会的是平和的心态。”
是啊, 浮华世界, 每个人都患得患失。现在，她的心态又摆不平了，颤抖着手，心跳如雷, 却不知道这节课该拿哪一本书。
宋楌的到来彻底震动了二班。
下了课，宋楌的面前站了最多的人。不少女生都问了他一个问题：“帅哥, 你有女朋友吗？”宋楌说没有, 于是又引起了一阵娇声欢呼。还有一些大胆的女生, 已经开始毛遂自荐：“帅哥, 我也没有交过男朋友，要不要咱们交往试试看？”
大众男神宋楌应付这种场合已经是得心应手了，谈吐挥洒自如，举止随意优雅。即使隔着重重的人墙, 她都能听到他好听的男性低沉嗓音。
放了学以后, 宋楌喊她去操场上逛一逛。晚风吹着操场, 把人的脑袋也吹得清醒了。
她一边走, 一边望着脚下的影子, 寻找两个人之间重叠的地方。
“你住在学校吗？”她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不住。”宋楌觉得好笑, 小姑娘关心的重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不住就好。我跟你说，食堂里的饭菜也最好不要去吃。”她还惦记着中午食堂里的那一幕, 米饭里面居然掺和了沙子。青菜里面也有意外的“荤菜”。
宋楌更担心她：“阮阮, 你胃不好也别去食堂吃。”
“我会注意的, 小卖部那边还有粥和甜点买。”她走下了一阶台阶，也是感慨：“宋楌，其实班上还有两个我认识的人，纪宁和周小杰。现在你也在这里，我不知道，我还能挑剔什么。”
他明白她，小姑娘人特别容易满足，于是问道：“那你会挑剔什么？”
“大概是我睡觉的地方。”这几天晚上，宿舍里的姑娘忙着补墙。一层又一层的白纸糊了上去，然后发觉门板也是漏风的。
这就像生活，永远有补不完的漏洞啊。
路走到了尽头，她转身想顺着原来的路往回走，宋楌叫住了她。夕阳下，他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清润的嗓音犹如在耳边。
他说的是：“阮阮，我想抱一抱你。”
这是那天分别以后，他最想对她说这句话。
话说，那天送走了她以后，妈妈就过来找他谈心了。
妈妈问道：“小唐她走了？”
“嗯。”
妈妈很感慨道：“她真是个好姑娘，对你好，却什么都不要。”
“嗯。”也算是个傻姑娘。
“那，你觉得阮阮她可不可爱？”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身上，觉得这样八卦的女人更可爱：“妈，唐释心她谈不上可爱。”
“你这傻孩子，你要是觉得人家不可爱。为什么坐在这里发呆？”母亲大人揶揄道：“你喜欢人家小姑娘就说呗！”
“妈。”他有必要说明一下：“我只是觉得不甘心。”
不错，他的确是很不甘心。他太习惯了女孩的崇拜，即使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外面还有不少女生为他而哭泣。他没有特地学过什么撩妹的本事，但明白，只要温柔一点，就有怎样的效果。逐渐地，获得的感情变得稀松平常。
但是妈妈却问他：“小楌，你为什么不甘心？是因为她不喜欢你，还是你不喜欢她？”
他想了想，不敢再自信了。只是道：“妈，她已经走了。”
“是啊，她已经走了。我真没想到，我的傻儿子你亏得还是我曲窈的儿子，怎么懦弱到连喜欢的女孩子，都不敢去追？”妈妈直接戳在了他的脑袋上，似乎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长得好看，成绩再好，那又有什么用？！”
连个喜欢的女孩都不敢去追！
“妈，我…”宋楌一向以冷静沉着自居，现在，居然被自家母亲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说了一个理由：“阮阮她根本不喜欢我。”
这句话，若是让他的朋友听到了肯定要笑掉大牙。谁都知道，每年向宋楌告白的女孩没有成千也有上百。都是他在拒绝着别人，什么时候，见他栽过跟头了？！
连妈妈都笑了，说：“傻孩子，你遇到过的女孩里面，谁比她更纯粹地喜欢你？”
“不可能。”
“你别说不可能，你的班主任徐老师说的话，你总该相信的吧？”
“徐老师？”
“…徐老师和我谈过那个小唐，他跟我说，你生病的那大半年里，她每天晚上，都在操场上跑很久，甚至跑得哭了出来，也要坚持跑满两个小时。后来，她的身体出了问题，上课嗜睡，体育课昏迷…也仍旧在为你坚持。”
话语间，她满是感激，感激儿子的救命恩人可以这般付出。
“有一次，我去学校探望小唐。正好赶上学校开午饭。她不在教室，我就去食堂找她。但她也不在食堂，还是你们班长告诉我说，小唐可能在操场上。我就去了操场，她果然在那里。别人在吃午饭，她在跑步，大冬天的，跑得衣服都是湿的。”
她说：“小楌，我是你的母亲，我都不敢担保，有她那般付出的勇气。”
不是瞬间的牺牲，而是足足半年，七十斤肉，半个身子的煎熬。那个女孩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房间里，母子之间就这么陷入了沉默。
他本来是好学生，按照父母的计划一步步考出来，做出来的好学生。但是遇到了她，他无法再按部就班下去了。甚至走到了市立高中的报名处，已经填好了新生报名的表格，最后还是不舍得，于是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