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二殿下,参见公主。”山河跪地行礼。

霍澜音有一瞬间的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二殿下和公主行礼。像山河那样跪下吗?

应该是吧?臣子臣妻见了皇子、公主都是要下跪行礼的吧?

霍澜音学着山河的样子,双手交叠放在腰侧。然而刚刚弯膝,还没跪下去,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小臂,拦住了她。

她不需要回头,熟悉的感觉告诉她身后的是人卫瞻。

他不让她跪。

“皇兄!”卫瞭的脸上瞬间露出几分孩子气。一手拿着鱼篓一手牵着硕婉公主走向卫瞻。

“太子哥哥!”硕婉公主甜甜地笑。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觉得音音和让让现在好像在试婚hhh

第125章

第125章

“你没睡醒脑子不清醒?”卫瞻没理弟妹, 问霍澜音。

霍澜音只好说:“我的确不懂宫中礼节。”

硕婉公主吸了吸鼻子,明亮的一双眼睛像是发现了大宝贝似得盯着霍澜音:“这个姐姐好香香!”

她甩开二殿下的手,小跑到霍澜音面前, 仰着小脑瓜,说:“姐姐!姐姐!你能抱抱我,让我闻更多香香吗?”

“乱叫什么姐姐, 喊皇嫂。”卫瞻拽了拽硕婉公主头顶的小揪揪。

霍澜音和卫瞭都在一瞬间看向卫瞻,眼中浮现惊讶。

山河努力压下心里的惊骇。

“叫嫂嫂就叫嫂嫂嘛,太子哥哥你怎么又拽我的小揪揪!”硕婉公主气鼓鼓的,小圆脸蛋这下变得更圆了。

霍澜音蹲下来,轻轻抱了抱她:“小公主不生气,咱们闻香香。”

“香香!香香!”硕婉公主将奶奶的小脸蛋往霍澜音的脸上蹭了又蹭。

卫瞻这次没拽她的小揪揪,直接拽着她的后衣领,将小姑娘拎起来。硕婉公主一双小短腿乱蹬。

“哥哥!哥哥!太子哥哥!呜呜呜呜……”

小公主委屈地哭了。

“皇兄!皇兄!”卫瞭赶忙从卫瞻手里接下小公主,轻轻拍着小公主的背哄着她。

“太子哥哥坏!”硕婉公主委屈地咧着嘴哭, 露出小小的牙。

“小公主不哭了, 给你这个吃,我只有最后一块了哦。”霍澜音从荷包里翻出一粒糖递到她面前。

卫瞻望着那一粒糖, 有些走神。

在很久之前,霍澜音也曾用这样轻哄的语气递给他一粒糖, 却被他打落。

“好了, 不要哭了。”卫瞻沉着脸开口。

硕婉公主打了个嗝,哭声的确歇了。

“皇兄,我这就带着婉婉回去, 不吵你。”卫瞭将小公主拉到身边护着。

卫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卫瞭牵着硕婉公主的小手往回走,忍不住小声抱怨:“不是都说好了不哭不闹吗?我好不容易休一天来钓鱼的……”

“敏之。”卫瞻在后面喊他。

卫瞭疑惑地回过头。

卫瞻偏过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静湖。

卫瞭一愣又一喜,赶忙牵着硕婉公主去钓鱼。

皇宫这般大,能钓鱼的地方很多,可卫瞭从小就喜欢来这里钓鱼,这些年一直没改。

卫瞻没再理这两个孩子,带着霍澜音转身往回走。陪着她用过午膳,才送她回家。

霍澜音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想着卫瞻对小公主说的话。

“去罢。”

霍澜音回过神来,才发现马车已经停在周府正门外。

她温声说:“母亲如今整日卧床,恐不宜马车颠簸。等母亲身体好些我再带着母亲搬去殿下买的宅院。”

他置办了宅院送她,若她没有立刻搬过去,她担心卫瞻不高兴。

“这般严重?”卫瞻皱眉。

提到母亲,霍澜音的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色。她说:“我从有记忆里,母亲身体就不太好。如今是多年各种小毛病堆在了一起……”

卫瞻点点头,没再多问。

自从霍澜音跟着卫瞻进了东宫,姚氏就没睡过。她脸色苍白神色委顿地偎靠在床头,忍不住一阵阵咳嗽。

“又让阿娘担心了……”霍澜音心酸地伏在姚氏的腿上。

姚氏抚摸着女儿的长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长长轻叹一声,沙哑说:“是娘害了你。”

霍澜音摇头:“这和娘没有关系。路是我自己选的。”

姚氏却只是摇头,泪落雨下。

霍澜音急忙去擦母亲的眼泪,心里难受得很。她有些后悔了。当初想着补偿周家十六年养育之恩才同意做药引,何尝不是也有着置气的原因。倘若当初不是那么计较周家人口口声声说她亏欠周家,倘若当初没有对宋氏那样心寒,倘若当初再自私一点直接带着母亲从周家逃走……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至少母亲不用一整夜一整夜等在雪中伤了身,亦不会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她记得小时候母亲很美,美貌甚至给她带来很多苦难。短短十几年,母亲衰老得那么快,然而这十几年的衰老却比不上这短短的一年。

霍澜音伏在姚氏腿上呜咽着小声哭。

姚氏轻轻拍着女儿,视线却从窗户向外望去,望着湛蓝的天空。这样蓝的天空,不知道还能见几次。她心里忽然一阵绞痛,泪水模糊视线。

“都怪娘不好,五六岁的时候贪玩落水高烧不退。你外祖父为了娘推迟启程的日子。然后啊……”

“然后呢?”霍澜音这是第一次听母亲提到外祖父。

姚氏用力吸了口气,心腹间胀痛。

“然后没有逃掉,除了娘和你父亲躲在梁上,四十二口人都死在西蛮人手里。”姚氏垂泪,“音音,如果不是娘总是身体不好,总是拖累旁人。你不会承受这些,你也会锦衣玉食地长大,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周家富贵,却不敌你外祖父家千分之一。母亲小时候金衣银履,就连手里玩的小鼓也镶着鸽血红……”

姚氏陷在无忧的小时候,眉眼间带了几分怅然的笑意。

沦落为奴,姚氏又何尝不是从天上跌进泥里。

霍澜音忽然就懂了母亲为什么不管过得多艰难,都要倾尽所有帮助战后鳏寡孤独者。她必然是恨透了西蛮人和战争。

“那父亲呢?”霍澜音问。

姚氏弯唇:“他是母亲在路边捡的小乞丐,留在家里做事。后来带着母亲逃难十年。两个小孩子啊……住过山间洞穴,宿过街角草地,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其实母亲什么都不会,只会拖累你父亲……”

他脱下衣服包住她走破的脚,从怀里取出做工换来的馒头。可是馒头那么硬,她咽不下去,伤心得哭喊着要回家。

他急得手足无措,只会无措地说:“小主子别哭!我以后给你赚金山银山,请最好的厨子给你做好吃的!”

霍澜音安静地听着,忽然觉得比起母亲,自己的经历真的不算什么。“又来呢?父亲是参军了吗?”她问。

姚氏点点头:“后来又打仗了。你父亲特别高兴地说咱们要把西蛮人赶走。那十年啊,咱们北衍人才明白被灭国是什么滋味儿。皇上揭竿而起,百姓一呼百应,谁都想上战场。那个时候甚至出过很多女子兵、童军。”

“母亲可也曾想去?”

姚氏摇摇头:“母亲得留在家里照顾你哥哥啊……”

“那父亲走的时候可知道我了?”

“不知道呢,那时候母亲也不知道有了你……”

姚氏的目光有些空,回忆拉到很久的过去。那些过往,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

她放在身侧的手攥着被子,想起他走那一日对她说过的话。

“秋君,西蛮人杀你家人四十二口。你在家里等我,我非取四十二万西蛮人性命来偿!”

封在心底十七年的痛汹涌而出,姚氏一口血吐出来。

“娘!”霍澜音大惊,脸色瞬间惨白。

她慌忙拿来帕子和温水。

姚氏抿了口温水,面带微笑地摇摇头:“音音,别哭别哭,这一口血吐出来,母亲身子反倒松快了很多。没事的。”

霍澜音死死抓着姚氏的手,哭着说:“我不管,就当我自私。就算为了女儿,你也要好好的啊!”

姚氏去擦她的眼泪,温柔地答应:“好。”

若不是为了女儿,她早已不必苟活。

“咚咚咚……”稻时在外面敲门。

“夫人,姑娘,那位奚公公又带着太医过来了。”

霍澜音擦干眼泪,亲自出去迎接。只是她哭得太厉害,眼睛是肿着的,瞒不了旁人。

奚海生看了一眼霍澜音神色,笑着说:“夫人,大殿下让我将苏太医带过来。且让苏太医住在你家中,随时可以有个照应。苏太医的医术很是可以放心。”

“有劳苏太医了。”

霍澜音忙吩咐稻时和莺时打扫出一间房出来。她和母亲如今住在周家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虽然逼仄了些,可她还是决定让苏太医住在小院里,不在周家寻别的地方住。一来省去麻烦,二来也是离得更近些。

奚海生送了苏太医,往回走。进宫之后,他琢磨了一下,招来小太监,让小太监趁卫瞻闲暇时,告知霍澜音哭红眼睛的事情。至于他?如今当真是忙得见不得卫瞻,这便急匆匆从西厂去了。

霍澜音让苏太医为姚氏诊了脉,又亲自送他出去客套了几句。霍澜音想着如今母亲的身体实在不该再忧心落泪,决意再不提起母亲的伤心事,她推门进屋前,扯出笑容来。

母女又说了几句话,姚氏瞧着霍澜音的脸色,问:“音音,你日后有何打算?当真要入东宫去?”

霍澜音脱了鞋子上床,偎在母亲身边。在母亲身边,没由来的轻松,心事尽展。

“我想试一试。虽然我知道日后大抵要留在东宫。可就算留在东宫,也有甘与不甘之分。”

“为什么愿意去试了呢?”姚氏问。

霍澜音身子后仰,后脑抵在墙上。她说:“我不明白凭什么大殿下对我好我就要接受他,难道我只能被动地接受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难道我就那样卑微,别人对我好了,我就要高兴地迎上去奉献自己的一生?否则就是我不知好歹。凭什么呢,他是人,我也是人,不是低一等关在笼子里等人挑选的宠物。古人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太子又如何?皆人尔!”

姚氏忽觉错愕,在霍澜音的神情里看出几分他父亲当年的傲骨。

“他以前用太子的身份救过我。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太子的身份没有内力,只是一个人舍命相救。”

霍澜音眼前浮现那一日卫瞻的样子。她再也忘不掉鲜血在他眼间流下,他问:“音音,还是不肯动心吗?哪怕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心虚地没有作者有话要说

第126章

第126章

“好。”姚氏说。

霍澜音一怔, 望向母亲。

姚氏温柔地说:“没关系的,音音想去试就去试。失败了也不过眼泪一捧。这世间婚配大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婚前毫无接触。有的夫妇能走成怨偶, 也有更多夫妇举案齐眉。”

“母亲不会觉得我任性吗?旁人只会认为我不知好歹。”

姚氏摇头,她将霍澜音的手拉在双手间反复摩挲:“人人心中都应当有一方天地,旁人丢了自己却来指责你, 这是他们的错。越是无情的人越是重情。咱们音音是好姑娘,不是没有心,而是把自己的心关得太严。”

姚氏顿了顿,问:“音音,你这次到京城可见过宋氏?”

霍澜音蹙眉:“我见她做什么?”

“解铃换需系铃人。你从来不说,可是母亲知道是她伤了你的心。你以前是多么善良多么柔软的孩子啊,是被逼出了理智冷情……”姚氏掩唇一阵咳嗽。

霍澜音赶忙跑下床给她倒水。

姚氏喝了水,胸腹间稍微好了些,才说:“音音, 虽然你逼着自己冷漠把自己保护起来, 可能伤你的人永远都是你在意的人。越是你在意的人,伤你会越深。在这男女情爱里, 又是皇家……母亲不怕别的,只怕他日你当真真心以对, 又被伤得体无完肤……”

“母亲, 我是曾经因为宋氏很难过,也因为赌气做过不算聪明的决定。可过去了就过去了,总是放不下就会困在过去里, 不能往前走。女儿不是变了,只是长大了而已。”霍澜音歪着头靠在母亲的肩上,“至于大殿下……正如母亲所言失败了也不过眼泪一捧。他若无情我便休,眼泪只一捧,多一滴都不给。”

“音音那么聪明,母亲帮不了你什么。只有一个建议给你个建议,要不要?”

“要!”霍澜音弯着眼睛,声音软软。

姚氏望着窗外的湛蓝,缓缓说:“男人一时的真心和奋不顾身并不值得珍惜。若想得到一个男人一辈子的真心,你要做的不是拼命去爱他,而是拼命爱你自己。音音,千万不要在情爱里丢了自己,若你自己都不爱自己,旁人又怎会珍惜你。”

霍澜音翘起唇角,笑了。她将脸埋进姚氏的怀里,软着声音撒娇:“阿娘,最妙并非互相理解,而是发现本就观念相同。”

姚氏也笑了,她轻轻抚着女儿的长发,温柔地说:“毕竟是我的女儿。”

霍澜音已许久未曾这样轻松过,姚氏亦是。

没过多久,姚氏便累了。霍澜音扶着她躺下,悄声走出屋子。昨日她本是和哥哥去放风筝,在山上遇到卫瞻,后来跟着卫瞻离开,现在才回来。她总要跟周自仪解释,免得哥哥心寒。

霍澜音不想多生事端,所以不愿意在府中乱走,令稻时去询问周自仪如今可在府中,约了书房相见。

稻时去找周自仪的时候,周自仪正在后院凉亭里修风筝。周静兰和周荷珠也在。这个风筝,是他跟周静兰借的。

“剩下这些只好你来修了。”周自仪起身。

周静兰“嗯”了一声,低着头修风筝没抬头。

周自仪走得远了,周荷珠忽然开口:“大姐,我听说兄长昨日是和霍澜音去放风筝的。”

周静兰拿起风筝走出凉亭,周荷珠急忙跟上去。她们两个刚走过拐角,看见远处周自仪和霍澜音并肩离开的背影。

周静兰停了停脚,等他们走远了,才继续走。她回头瞥了周荷珠一眼,语气不善:“没人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姐姐这话我不懂。”周荷珠无辜地摇头。

周静兰冷笑:“周荷珠,别在我面前装傻装乖。”

周荷珠红着眼睛:“我只是想和姐姐打好关系而已!我是真的想和姐姐好好相处的!”

“那你提霍澜音是什么意思?挑拨离间吗?我和哥哥是一起逃难受苦走过来的感情,岂是你能挑拨的!”周静兰直接拽着周荷珠的衣领,将瘦弱的周荷珠拽得跌跌撞撞,“再想装傻装乖到长辈面前去,别在我面前犯恶心!我以前是讨厌霍澜音,可那是因为宋氏。现在她都不是宋氏的女儿了,我干嘛还去搭理她?还有,别的小伎俩就罢了,你要是算计到哥哥身上,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没有!”周荷珠直接跪下来,哭哭啼啼地去拽周静兰的衣角,“姐姐!姐姐!你冤枉我了,我真的没有!”

远处有奴仆朝这边探头探脑。

周静兰气急,这情景传到长辈口中又成了她嫌弃周荷珠欺负周荷珠!

周静兰深吸一口气,鄙夷地瞥着周荷珠:“周荷珠,你这辈子就打算凭着卖惨无往不利了?”

周荷珠哭着摇头,泪若雨下,我见犹怜:“姐姐,我真的没有!你要相信我啊!我笨我蠢,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周荷珠,若不是哥哥劝我宽和,若不是来了京城怕影响哥哥名声,我真想掐死你!”周静兰咬牙切齿。她推开周荷珠抓着她裙子的手,转身就走。

周荷珠仍旧跪在原地,低着头小声地呜咽,眼泪像是止不住似的,委屈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