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不用了。”霍澜音微笑着摇摇头,又向卫瞻靠了靠。镖局这种地方她从未来过,可也猜得到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更何况还有与陈老三刚刚的小插曲,她更是不敢节外生枝。

陈老大的娘子笑了笑,顿时明白了霍澜音的意思,端上茶水后转身下去。转身的时候,她不由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了一声:富贵人家的女人就是一样,装什么假清高,做作。

霍澜音跟在卫瞻身边很快弄明白,卫瞻这是为继续往西走寻万福镖局的镖师做护卫。霍澜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了猜测,猜到卫瞻前路恐有危险。不过她倒是很好奇为何卫瞻西行这一路竟没有护卫?

她留心去听卫瞻启程的日子,可竟然没有敲定,卫瞻只让镖局的人等消息。

霍澜音也曾好奇卫瞻为何亲自来办这事儿,还将奚海生留在了外面。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奚海生和小豆子是宦臣,说话声音与寻常男子不同。想来是为了不让旁人生疑。至于江太傅年纪可不小,身份也不低,总不能让他跑前跑后。林嬷嬷也是多有不方便。

事情很快办完,霍澜音跟着卫瞻离开。

万福镖局的人将卫瞻和霍澜音送出去,看着人走远。陈老三摸了摸下巴,说:“哥,咱们镖局今年赚的不少,这一笔单子咱们就不收钱了,成不?”

“不收钱?你脑子被驴踹了?”陈老大朝陈老三的脑门拍了一巴掌。

“别打!别打!”陈老三望了大哥一眼,又伸长了脖子望向走远的马车。

陈老大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不太确定地问:“你看上那小娘子了?”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大哥。”陈老三用肩膀撞了撞陈老大,“大哥,你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可光棍一根呐!你忘了二哥咽气前咋说的?可是让你罩着我的啊!”

他眼珠子转了转,又压低了声音,说:“大哥,我知道你看上春莲院的云娘了,我帮你跟大嫂说说?”

“你小子!”老陈大笑着又拍了陈老三一巴掌。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人瞧着眼生,不像是西泽人。应该是路过的富贵人家,身边应该也没什么人手才想着聘咱们护送。你想要他的女人也不是不行,而且也能钱也要人也要……”

“大哥不愧是大哥!”陈老三的眼睛亮了。

两个人勾肩搭背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去花楼吃酒。

霍澜音与卫瞻回去时,生辰宴已经结束,宾客已经离开了大半。周府正门前,有陆续的宾客登上自家的马车。

姚妈妈等在角落里焦急张望着,莺时也在一旁等着。如今姚妈妈在周家的处境有些尴尬,她已很少露面,今日宴席,她也是一早就躲在了厨房帮忙。霍澜音被卫瞻带走许久后,她才从莺时口中得知。

当看见霍澜音被卫瞻抱下马车,姚妈妈立刻松了口气,赶忙迎了上去。

下马车时,卫瞻几乎没有给霍澜音选择的机会,直接将她抱了下来。霍澜音知道很多人看见,可是有了先前的事情,她倒也没那么窘迫,还能怎么样呢?

“音音!”姚妈妈和莺时赶紧跑了过来。

卫瞻不发一言,径直进府。

霍澜音犹豫了一下,没跟着他走。

“澜音,你定亲了怎么都不与我们说一声?什么时候成亲呐?”林家姑娘迎上来。

定亲?成亲?

霍澜音抬眸望向已经走远的卫瞻。

另外一家姑娘也围上来询问:“你这位表哥究竟是哪房的远亲?以前没见过呢。他为何一直带着皂纱遮脸?”

霍澜音淡定地撒谎:“是很远的亲戚,最近染了风寒不能吹风才戴着帷帽。成亲的时候会宴请你们的。”

霍澜音轻易打发了她们。今日发生了不少事情,她觉得有些累,只是快些回去休息。

姚妈妈和莺时知她心意,默默跟着她回去,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周府正门前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前,王景行看着霍澜音归家,才挥动马鞭,驱车离去。

霍澜音刚刚绕过影壁,惊讶地看见一脸焦急的宋氏。

“音音,你回来了,没、没什么事吧?”宋氏皱着眉问。

她很犹豫要不要过来等着,可最后还是过来了。

“没什么事情,有劳您挂心了。”霍澜音微微屈膝,“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澜音先回去休息了。”

宋氏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立在一旁,看着霍澜音离开。她心里觉得惋惜,倘若是与别家身份相当的名门贵女抱错也好,怎能是一个乳娘的孩子?一想到自己真心疼爱十六的女儿是个乳娘的孩子,莫名觉得耻辱。

宋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是与门第相当的人家抱错了孩子,说不定两家还能结下情谊,和和美美。

没有如果。

更何况也不是抱错。一想到罪魁祸首赵氏,宋氏咬了咬牙,生气地疾步去寻周玉清讨要说法。

霍澜音回到住处,莺时急忙端来膳食。此时已将近傍晚,霍澜音一直都没吃东西,的确饿得很。然而她刚吃了没几口,小豆子过来请人。

霍澜音瞧着碗中肉,淡定回:“知道了。”

然后她慢条斯理将东西吃完,才起身往望霄院去。

重新走进卫瞻的屋子,霍澜音颇为意外地看向卫瞻。

卫瞻脸上仍戴着那个黑红色调的神兽面具。他立在桌旁,手中拿着烛台点火。

卫瞻的屋子一向是黑漆漆的,窗前的垂帘很厚,即使是白日也透不进半点光明,永远的黑暗。然而此时,屋内灯火通明。

霍澜音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问:“殿下怎燃这么多烛火?”

“看你。”卫瞻道。

第017章

第17章

霍澜音僵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卫瞻,头一回这样紧张。就算是第一次迈进这间屋子,坐在床边等待他来时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她好像第一次见到卫瞻一样,目光仔细扫过卫瞻高大的身躯。纷乱记忆不由涌上脑海,双颊已微烧。黑暗是很好的保护盾,现在这密不透风的盾牌被撤了下去。

卫瞻将最后一盏灯点燃,放在床头小几上。他看了霍澜音一眼,径自宽衣。

霍澜音轻轻咬了一下舌尖,强自镇定地朝卫瞻走过去帮他宽衣。她装成冷静淡然的样子,询问:“殿下什么时候离开西泽?”

“怎么?”卫瞻睥着她长长的眼睫,“这么盼着我赶紧滚蛋?”

“殿下说笑了。您离开西泽,我自然是要跟着您走的。又何来盼着您走的说法?不过是提前准备罢了。”霍澜音为卫瞻脱衣的动作顿了顿,惊讶地看见卫瞻胸膛上的黑色痕迹。大块大块的黑色阴影像是淤血一样居于卫瞻的皮肤之下,却又并非淤血。

她收回视线,将卫瞻的衣服挂在黄梨木衣架上,转身回来,在卫瞻面前蹲下来,去脱卫瞻的靴子。

卫瞻弯腰,一只手轻易将她捞了起来,转而推上了床榻。

慌乱中,霍澜音去扯勾起的床幔。

“不要放下。”卫瞻道。

霍澜音的手僵在半空,视线落在床头小几上相邻摆放的两盏烛灯,还有一旁的落地鹧鸪座灯。

卫瞻握住霍澜音微凉的手指,将她拉进床榻。

明亮的光照进玄色的床榻内,纤毫毕现。照得霍澜音本就皙白的肌肤更是莹白如雪。卫瞻的目光是冷的,他就这样直白地,光明正大地看着她。

霍澜音阖上眼掩耳盗铃。然而卫瞻捏着她的下巴,不准地闭上眼睛。霍澜音去扯被子,亦被卫瞻擒住手腕。

恐慌亦容易激恼了她。

霍澜音红着眼睛对卫瞻又踢又踹,然而她的力气对于卫瞻来说实在是太轻。卫瞻注视的目光像一种酷刑,在卫瞻又一次拍她的时候,霍澜音抓起床头小几上的碗灯朝卫瞻砸过去。

卫瞻略略侧过肩膀,碗灯落在床榻角落,火苗燎了被褥床幔。

“殿下,起火了!”霍澜音慌忙说。

卫瞻只是“嗯”了一声。

凶神恶煞的面具遮挡了他脸上的表情,然而他暗红的眼睛里平静一片。像是在说——屁大点事。

火势越来越大,贴着墙里侧墙壁的床幔整个烧起来,眼看着要烧到床顶。

“殿下,真的起火了!”霍澜音急急去推卫瞻。

卫瞻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当成什么也没看见,回首继续。

“殿下!”霍澜音急得声音有一丝发颤。

“你吼什么?”卫瞻皱眉。

大火蔓延,床顶的床幔已经烧了起来。霍澜音抬头,就能看见火苗。床顶的床幔忽然烧掉一大块。

霍澜音惊呼一声,也不顾着去推卫瞻,慌忙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卫瞻捏着她的细腰,将她拉进怀里,轻易避开落下的火苗。

霍澜音后怕地回头,看见火苗落在她刚刚躺着的地方,已经烧了床褥。她环顾四周,火舌蔓延。

“有那么怕?”卫瞻问。

霍澜音心惊胆战地转过头望着卫瞻,认真点头:“怕,我怕死。”

卫瞻看着霍澜音,面无表情地松开了她,无视火焰下床穿衣。

火势越来越大,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冲进来救火。霍澜音可不想被冲进来救火的人瞧见她此时衣衫不整的样子。她慌忙去拿衣服,然而周身都是热的。她的手还没有碰到凌乱堆在枕侧的衣服,床顶又落下来火苗。她惊地收回手,险些被烧到。当她终于拿到了自己的衣服,衣服虽然完好,却也滚烫滚烫。

若时间倒流,她一定不会莽撞地朝卫瞻扔烛碗!

霍澜音被可能活活烧死的恐惧围绕,拿着自己衣服的手都在发抖,竟一时没能解开缠绕在一起的系带。

霍澜音哆哆嗦嗦的手忽然被卫瞻微凉的宽大手掌握住。霍澜音抬眼看他,卫瞻却垂目,从她手里拿过衣服,一件一件给她穿好。

霍澜音一直不喜欢卫瞻身上寒冰一样的温度,然而此时他微凉的掌心却莫名让她冷静了许多。

然后,霍澜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好像听见身后的卫瞻打了个哈欠。

外面嘈杂一片,已经有人发现这边起了火,正在嚷嚷着救火。

卫瞻给霍澜音穿好衣服,转身朝一侧的黄梨木衣架走去。

霍澜音急急想要下床,这才发现床前踩板上铺着的绒毯已经烧着,火焰几乎快有床榻高。她踏出的脚猛地收回去,整个人缩起来向后退去。然而背后的温度是那般灼热,汗水湿了她的脊背。

“殿下……”

卫瞻回过头。在他的臂弯里,是刚刚从黄梨木衣架上取下来的霍澜音的长斗篷。他重新走回床榻前,俯下身来,隔着绒毯燃起的火焰,将臂弯里的斗篷裹在霍澜音的身上,然后将她从床榻上抱了起来。

霍澜音急忙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卫瞻抱着霍澜音转身往外走的瞬间,霍澜音睁开眼睛望向床榻。床榻彻底被火海吞噬,木床在火海中摇摇欲坠。

火是从床榻烧起来的,往外走除了浓烟和炙热的温度,倒是再没有火海。可霍澜音实在是没力气,整个人软软地被卫瞻抱在怀中。

“殿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卫瞻还没有抱着霍澜音迈出门槛,奚海生冲了进来。霍澜音不由心中微紧,倘若她穿衣晚了片刻,恐要被撞见。

“无事。一只小野猫儿打翻了烛台。”卫瞻随口道。

霍澜音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她以为卫瞻会轻易接住碗灯。而且她也侥幸想用起火阻止卫瞻粗鲁的动作。及时处理不会起这样大的火,可是她没有想到卫瞻会任由大火烧起来……

宋氏去找周玉清理论赵氏之事,两个人发生了争执。正僵持着,下人禀告望霄院起了火,他们两个哪还顾得上争执,赶忙赶了过来。

“让殿下受惊了!”周玉清先是看了卫瞻一眼,又匆匆扫了霍澜音一眼,继续说,“还请殿下委屈一晚去客房暂歇。明日再给殿下打扫出个干净的院子来。”

卫瞻垂眼瞥向怀里的霍澜音,问:“她住哪儿?”

周玉清愣了一下,忙说:“澜音住的地方很小,恐怕……”

“就去她住的地方。”卫瞻斩钉截铁。他又看向一旁紧张的姚妈妈,说:“带路。”

“是,是!”姚妈妈也不敢现在上前去询问霍澜音的状况,赶忙在前面带路。

冬日的夜晚很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何况刚刚屋子里起了火是那样热,猛地出来,尤其冷。霍澜音缩了缩肩,扯起斗篷的宽大兜帽遮了头脸,更是将脸埋在了卫瞻的胸口。

事到如今,倒也有了几分顺其自然的意味。

霍澜音如今住的小宅院的确是小得很,这里原本就是给梅林的花农一家住的地方。

周玉清眼睁睁看着卫瞻抱着霍澜音走进房中。他扫过狭小的院落,略皱眉。

“老爷,真的让殿下住在这里?”宋氏一脸的担忧。

周玉清沉默了一会儿,吩咐下人连夜将另外一处葳蕤院打扫出来,可以让卫瞻明日住进去。

往回走的时候周玉清思索着,明日卫瞻搬进葳蕤院的时候,是不是该让霍澜音一并搬进去?

霍澜音的床很小,只是单人的小木床。她被卫瞻抱在怀里紧密相贴躺在床上,连翻身都艰难。她皱着眉说:“殿下,不然我去丫鬟那里睡?”

久久没有回应。

霍澜音后知后觉卫瞻已经睡着了。

霍澜音目光有些发怔地望着前方微微出神,片刻之后长长轻叹一声。

许是这一晚上实在是被折腾了,没过多久,霍澜音也沉沉睡着。

狭小的木板床睡着并不舒服,然而这一夜,霍澜音和卫瞻都睡得很沉。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两个人才醒来。

霍澜音是后醒来的。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还尚未清醒,忽听身后的卫瞻开口:“你还喜欢看这个。”

霍澜音转过头,见卫瞻靠坐在床头,手中握着霍澜音收集起来的地图。她心里“咯噔”一声,对上卫瞻审视的目光,霍澜音从容撒谎:“总是从诗文中听说山河的壮美,很想去各处风景看一看。然而身为女儿身多有不便。所以收集了些地图,根据诗文在地图上寻一寻,打发时间。”

卫瞻收回视线。

霍澜音悄悄松了口气。

“咚咚咚!”莺时在门外叩门,“姑娘,王家表姑娘来看你了,已经到院门口了!”

霍澜音愣了一下。

这住处实在是小,连个待客的正厅都没有,只能将人领进屋子里。霍澜音看向卫瞻。

卫瞻拿着霍澜音的几卷地图,拉下床幔,支着下巴躺进床里侧,道:“我不在。”

霍澜音懵了。

这样真的好吗?

卫瞻又接了一句:“我倒是想听听,你会不会跟旁人说我坏话。”

这是把霍澜音的拒绝完全堵死。

霍澜音遮好床幔,硬着头皮将王嘉瑜请进来。

王嘉瑜一进屋,握住霍澜音的手,第一句:“我已经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大殿下的事情。”

霍澜音一怔,不由看向床榻。

王嘉瑜第二句:“我二哥他是愿意等你的。”

“表姐!”霍澜音惊了,急忙想打断她的话。

王嘉瑜继续说:“待大殿下离开,你可愿跟我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时间太晚了,所以想调一下更新时间。

所以下章周六上午九点更。

第018章

第18章

霍澜音顿时慌了。她握着王嘉瑜的手,用力掐了一下,说:“表姐,我这儿狭小。我们出去说话吧,还能一边看看雪景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