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月的孩子,还未来得及出生,便被他的父亲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扼杀在了他母亲的肚子里……

还有……

看着床上睁着空洞的双眼,面如死灰,仿佛灵魂都已经随了这个孩子而去的楚晚玉,阿枣死死捏着拳头,只觉得心头的怒意几乎要炸裂开来。

她简直无法想象,若是燕璘看到这一幕,心中会有多么痛苦!

他放在心上疼了许多年的姑娘……竟被人糟蹋成这样!

成王这个畜生!

楚晚玉可是他的正妻,是庆阳伯府嫡出的姑娘,他竟也毫无顾忌这样待她!难怪诗蕊只敢来千金堂请自己,不敢去叫旁的大夫……

“姑娘——姑娘!盛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姑娘!求求你!”

诗蕊的尖叫声让阿枣一下子回了神。原来是楚晚玉突然闭上了眼睛,诗蕊吓坏了。

飞快地压下心中翻滚的怒意,阿枣深吸了口气,重新掀开了楚晚玉身上的被子。

交错纵横的伤痕狰狞地遍布在白皙如玉的身体上,尤其是几个私密之处,那伤痕更是触目惊心,叫人看上一眼都觉得不忍……

阿枣眸子猛地缩了缩,可见楚晚玉气息越来越弱,到底不敢再想别的,只忙收敛了心神,专心开始为她清理伤口,止血疗伤。

春令也咬着牙不再说话,只站在一旁配合着她。

许久之后,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转头将手中的药方递给诗蕊,她严肃道:“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之后每日早晚一副,决不可断。此次小产给王妃的身子造成了极大的损害,若不好好调养,以后怕是于子嗣不利。还有……近两个月内绝对不可同房。”

诗蕊脸一白,当即点头如捣蒜。

若是无子,只怕姑娘以后的处境会更艰难。至于不可同房这事儿……

想到近日成王看着楚晚玉时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诗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便是满心的恨意。

那些小贱人竟用这样恶毒的方法挑拨王爷王妃的感情!王妃与宁王世子之间的事情早已过去,可她们却利用此事在王爷面前大嚼舌根,惹得王爷大发雷霆,对着王妃也再没了以往的敬重和怜惜,最后将她们王妃害成了这样……

她一定不会放过她们!

正这么想着,床上的楚晚玉突然发出了虚弱的叫声:“诗蕊……”

“姑娘!”诗蕊飞快地扑到床前,眼泪簌簌而下,“姑娘你可算醒了!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孩子……孩子真的……没了……是吧?”目光呆滞地看着不知名的远方,楚晚玉艰难地喘着气问道。

诗蕊张了张嘴巴,好半晌才哑着嗓子说道:“姑娘……以后,以后还会有的,您还年轻……”

楚晚玉浑身颤抖,而后眼角突然不停地滚下泪来。

诗蕊心疼极了,死死抱住了楚晚玉哭道:“姑娘别哭,别哭了!不然,不然我们……我们回伯府吧?求老爷去同皇上说……”

“爹不会救我的……便是我死了,他也不会救我的……”楚晚玉茫然地流着泪,几不可闻地喃喃道,“诗蕊,我真后悔……我真的好后悔……”

“姑娘!”

诗蕊一惊,猛地回了神,可已经来不及了,楚晚玉已经说了:“我真后悔当日没有跟璘哥哥走……”

诗蕊脸色一变,然到底是大家丫鬟,反应十分迅速,忙转身对阿枣和春令道:“盛大夫,这里有我就行了,您和春姑娘不如先去外间稍作休……”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话,便被楚晚玉打断了。

“不……诗蕊……我有话和盛大夫说,你……你们都先出去吧。”

诗蕊一怔,而后忙要劝阻,可见楚晚玉眼神坚决,到底没忍心开口,便只得忍着眼泪转过后,哀求似的看了阿枣和春令一眼。

她是在求她们别将方才这事儿说出去。

阿枣对她点点头,春令也叹了口气,做了个封嘴的动作,然后和诗蕊一起出去了。

房里便只剩下了阿枣和楚晚玉两个人。

“盛大夫……”

阿枣走到床边坐下,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王妃。”

楚晚玉侧头看着她,泪水潺潺而下,红肿的双眼里盛满了浓浓的哀求和微弱的希望:“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阿枣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宋靳也已经从静王府回来,正坐在屋里的小榻上,拿着本书不知在想什么。

平安已经醒了,宋靳喂他吃过晚饭后,阿小便抱着他洗澡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见阿枣脸色凝重地进了屋,宋靳直起了身子:“回来了?”

阿枣没有说话,只快步走到宋靳身边坐下,将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宋靳一愣,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捏了捏:“发生什么事了?”

许久,阿枣才闷声道:“成王妃……小产了。”

宋靳一怔,半晌才低头道:“是因为成王?”

“对,那个禽兽!”阿枣猛地抬头,漂亮的双眸里猛地腾起熊熊怒火,“他竟不顾她的身子——!”

阿枣没有说完,可宋靳一下子就明白了。

想起方才燕寻说的那些话,又看着阿枣眼底森冷的怒意,宋靳眯了眯眼,眸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暗芒。

他没有说话,只安抚似的拍了拍阿枣的肩膀。

阿枣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心里的怒意压下去,半晌,她才咬了咬唇道:“阿靳,成王妃好像也对世子余情未了,她让我帮她带一个东西给世……”

“不行。”

阿枣还未说完,便见宋靳拧眉道。

阿枣一怔,抬头看他:“为什么不行?”

“阿璘好不容易决定要忘记她,这个时候若再生出什么牵扯,他怕会一辈子放不下。”宋靳淡淡道,“到此为止,最好。”

“可,可成王妃如今半死不活的,她在等着世子救命呢……”想着楚晚玉凄凉的处境与绝望的目光,阿枣不由皱眉道,“且世子也还喜欢着她,若能想法子将她从成王府救出来,成全了他们,岂不也是圆满?”

“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成王势大,楚晚玉是他的王妃,若是我们稍有不慎,便会引火上身,况如今燕承暗中在计划什么我们还未可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轻举妄动。最重要的是……”说到这,宋靳顿了一下,语气骤然变冷,“楚晚玉配不上阿璘。”

阿枣直起身子看着他,半晌才道:“那你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还有,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怎么面对世子?”

身为医者,又同身为女子,她实在做不到对楚晚玉的凄惨处境视若无睹。更何况她还是燕璘的心上人,就是为了燕璘,他们也该帮她不是吗?

见阿枣语气淡淡的,似有不悦,又想到方才燕寻与他说的那番话,宋靳的目光一下子冷得不行:“自己选的路,自该承担后果,此事你别管了……”

阿枣愣愣地看着宋靳,不知为何,心中突然说不出的委屈。

他从不曾以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过话。

又想着楚晚玉和她说的那些话以及她满眼绝望的凄惨模样,阿枣不知怎么的,未等他说完就脱口而出:“这是世子自己的事,他有知道的权力!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宋靳猛地一僵,似有些犹豫地动了动唇,但最终只道:“总之……先不要告诉他。乖,我……出去吹吹风。”

略带僵硬地说完,宋靳起身飞快地出了屋子。

阿枣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眼眶无声地红了起来。

她也没说一定要帮楚晚玉的忙啊,这不是也觉得有些不妥犹豫,所以和他商量来了么,可他却态度这么强硬,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知道他是在为燕璘着想,可楚晚玉也很可怜不是吗?说楚晚玉配不上燕璘,那他当初怎么不说她配不上他啊!

阿枣越想越委屈,转身就跑进屋一头扎进了被窝。

坏蛋,不理他了!

第85章

宋靳从外头散步回来的时候,阿枣已经睡着了,平安近来都是和阿小一起睡的,因此并不在屋里。

见娇俏的姑娘外裳都没脱就趴在床上睡着了,宋靳目光一软。

许是近来太过疲惫,她瞧着睡得很深。宋靳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眼下的阴影,想了想,到底没舍得开口将她从睡梦中叫醒,只伸手将她小心地抱了起来。

哪想刚一动,便看见了她手中握着的荷包。

“怎么睡觉还拿个荷包,里头藏着什么宝贝呢?”小心地将那荷包抽了出来,然后轻轻地为她脱去外衣,给她盖好被子,宋靳这才笑着吻了吻她的脸蛋,翻身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看着手中这个绣着两尾鱼,瞧着十分特别的荷包,宋靳偏头看了阿枣一眼,有些好奇地将它打开了。

荷包里有一封信,借着外头泄进来的月光,宋靳清晰地看见了上头写的东西。

缠绵哀愁,情深意重,一字一句皆盛满了对往事的懊悔,对今日处境的恐惧以及对未来之事的期盼,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对看信者的眷恋思念……

虽然信上并未提到任何名字,也没有署名,但宋靳的目光还是一下子变冷了。

这显然就是楚晚玉拜托阿枣转交给燕璘的东西。

这样一封含蓄哀婉,处处戳人心肠的情信,若是叫燕璘看到,怕是必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只为救心爱之人脱离火海。

冷冷地盯了那信一会儿,宋靳将之重新放回了那双鱼荷包,然后将那荷包搁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一个刚刚失去孩子,遭受了巨大痛苦的人,竟还能在当下写出这么声情并茂的情信……

那楚晚玉果真如燕寻所说,不简单。

想到阿枣也被她摆出的弱态迷惑了,宋靳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地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傻姑娘,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早就被他弄醒,这会儿只闭着眼装睡的阿枣一听这话就愣住了。

利用?

谁利用她?楚晚玉吗?

心中一突,阿枣没有动,脑中一下子转过了许多念头。

看来,方才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可虽然这么想着,阿枣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不动声色地瘪了瘪嘴。

不管这事儿有什么内情,她现在都不想搭理他来着,最少要不理他一个晚上,哼哼!

阿枣并不知道身旁的男人其实一直在看她。

见怀里姑娘的嘴巴轻轻地动了一下,宋靳忍不住微微勾唇,脸上的冷色一下子散去,闭上了眼。

宋靳本来打算早上醒来再好好哄哄昨晚显然有些生气了的媳妇儿,可哪想天还未亮,胡啸便匆匆而来,说是小山谷那边出现紧急状况,请他马上前去。

见怀里的姑娘正睡得香甜,宋靳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舍得叫醒她,只飞快地吻了吻她的脸,然后匆匆穿上衣裳随胡啸走了。

等阿枣醒来,一旁的床已是冰凉一片。

愣愣地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半晌,阿枣又闷闷地躺了回去。

不开心。

今天也不要理他了。

阿枣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真是被他宠坏了,如今竟是这么一点半点的委屈都受不了……

这么一想,便又忍不住弯了一下唇,可随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这么想着,视线突然扫见了床边小桌上的双鱼荷包,阿枣一愣,而后重新爬了起来,将那荷包拿了过来。

这正是楚晚玉昨日拜托她交给燕璘的,她只知里面是一封信,并不知其内容。

那么……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呢?为什么宋靳看完之后会说她被楚晚玉利用了呢?

阿枣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那荷包。

虽然知道随便看他人的信件不对,但此事情况特殊,又事关燕璘和宋靳,阿枣想了许久,到底是在心里对楚晚玉说了声抱歉,展开了那封信。

一看完那信,阿枣就愣住了。

难怪宋靳会说那样的话……

这样思路清晰,文采并茂,含蓄哀婉,惹人心动的情信……哪里该是一个刚刚受过折磨还失去了孩子的人能写得出来的?

而且,在这信里,她还一直用旧日情分作伐子,试图勾起燕璘心中对她的爱意,叫他放下一切带她离开这个火坑。

想起昨日楚晚玉颤巍巍地握着笔,满脸惨白,一脸凄楚绝望地写下这封信的样子,阿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被骗了?

也不是,楚晚玉被成王折磨,失去孩子的事情都是真的,这个她骗不了她。

可……从这信上能看出来,楚晚玉也绝对不是她昨日看到的那样简单。

仔细想想,她对她来说不过一个没有多熟的生人,可她却愿意把这种一不小心就会名声尽毁的事情交托给她……

当真只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赌上一赌吗?

如果没有打探过她的底细,查探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确定她会心软,她还会这么做吗?毕竟,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与燕璘私下是认识的。

拨开同情怜惜的迷雾之后,思路便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阿枣撑着下巴坐了起来,心里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荒谬可笑之感。

幸福的日子过久了,她竟也松懈了。

虽然昨日她并未完全相信楚晚玉的话,也没有答应一定会帮她将这荷包转交给燕璘,可她是确实是相信了楚晚玉说的和燕璘有关的那部分往事,且对这对苦命鸳鸯生出了深深的同情。

毕竟有燕璘的态度在前……

如今想来,那些话也不一定是真的?否则宋靳的反应不会那么大,而且……

昨晚她以为宋靳说的那句“楚晚玉配不上阿璘”,是因为楚晚玉已经嫁过人的身份,可认真一想,宋靳根本不是会在乎身份的人,她昨晚也是急糊涂了。

所以……

只怕是那楚晚玉有问题。

至于究竟是什么问题,她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怕是要等晚上宋靳回来才能知道了。

阿枣叹气,将那信装回荷包收好,顺手塞到枕头底下,而后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

或许楚晚玉对她并没有恶意,她只是想找个不会轻易被成王发现的人替她传一下消息,但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还是叫人有些不快。

更何况还有这封信……

纵然在黑暗中渴望温暖,在困境中渴求希望是人之常情,可她这样试图利用旧情,鼓动燕璘为她放弃一切带她走的做法,阿枣还是无法苟同。

人可以自私,但不能卑劣。

起床陪平安吃了早饭,又陪小家伙玩了一会儿,阿枣便背着药箱出了门往千金堂走去。

哪想才刚走到千金堂门口,便碰见了一袭白衣,英美非凡的姜无双。

“师姐,你怎么来了?”眼睛一亮,阿枣快步跑上去勾住了姜无双的胳膊。

“进去说。”

阿枣忙点点头,带着姜无双飞快地走到了千金堂后院,这才低声道:“发生什么事了师姐?师兄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怎么样了?”

岑央自进了皇城禁军之后便很少有消息传出来,阿枣心里不免担忧,这会儿便忙问道。

“还可以,他成功接近谢云了。”姜无双神色不变,显然岑央行事还算是顺利。

谢云十三岁就随其父进入了皇城禁军,如今是皇城禁军中三大禁卫长之一,直接听命于其父谢晋及燕帝。谢晋常伴燕帝左右,岑央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顺利接近他,谢云却不一样,他是有轮班休息时间的,因此,通过谢云接近谢晋,便成了岑央的目的。

阿枣这才放了心:“那师兄身体情况如何?近来‘真师兄’出来的次数多吗?”

一听这话,姜无双就想起了前日晚上突然偷偷跑回来,将她这样那样了一番又匆匆离去的某人……

想到那时她竟不知为何有些分不清到底眼前人究竟是哪个岑央,姜无双就不由恍惚了一下。

他近来好像越来越叫人难以分辨了……

“师姐?”

阿枣的疑问声叫姜无双一下子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