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们来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是不怀好意。
阿茶心头发紧,不由紧紧握住了月牙的手。月牙也有几分慌乱,但想着方才出门时自己还信誓旦旦地与阮庭舟说过会保护好阿茶,便又咬着唇镇定了下来。
“别怕,我们往人多的地方跑。”
阿茶也是这般想的,闻言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就拉着月牙往前头正围聚在一起看杂耍的人群冲去。
那为首之人见此暗暗冷笑一声,拔腿就追了上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姑娘在那里!姑娘,姑娘!您二位快别跑了,夫人等你们回家吃饭呢!”
阿茶闻言心头咚咚直跳,他们这是要冒充家人把她们抓走?!
“不行!他们追上来了!阿茶,你先跑,我,我来拦住他们!”眼看歹人离得越来越近,月牙突然咬咬唇,用力将自己的手从阿茶手中抽了出来,还将她重重往前推了一把。
“姐姐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阿茶顿时脸色大变,重新转身拉过她的袖子便拼命往前跑,“你是我姐姐!”
她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裳,月牙挣脱不开,只得随着她一起全力往前冲:“可咱们跑不过他们的!”
“跑不过也要跑!”阿茶说完便放声大喊,“救命呀!有人要杀我们!救命——”
月牙一愣,而后也跟着尖声起来:“杀人啦!救命啊——”
两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惊慌求救,来往路人中果真有许多人生出了英雄救美的念头,只是才刚要准备动手,便见那些大汉已经追上来,四五个人分散开将她们围在了中间。可他们并没有像大家所想的那样上来就动粗,反而是连连鞠躬恳求道:“两位姑娘快与小的们回家吧!夫人终究是你们的母亲,纵然说话重了些,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这般负气出走,夫人可急坏了呀!还有老爷,老爷这会儿正气得厉害,要小的们一定将二位姑娘带回家呢!”
说这话的是为首那个生着一双三角眼,后背微驼的男子,他一上来就满脸焦急地大喊,根本不给阿茶和月牙半点反应的时间。
周围本以为是强抢民女,正欲出手相助的人们一下子顿住了,敢情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与家人闹矛盾了玩离家出走呢!
月牙一看他们的神色便知不好,下意识将阿茶紧紧护在了身后,厉声道:“大家莫要相信他们!我们姐妹二人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他们是在胡说八道!”
阿茶也握紧了双拳道:“可不是!你口口声声你家老爷夫人,可你敢说你家老爷夫人姓甚名谁吗?我却可以告诉你,我父亲乃是三阳县县令阮庭舟,你们若是胆敢胡来,我爹必不会轻饶于你们的!”
那三角眼眯了眯眼,很快又露出无奈的神色道:“姑娘诶,您快别说了,官家千金可不是咱们能随便冒充的!您就是不想回家,也不能随口瞎扯呀,谁不知道阮大人膝下最年长的孩子也才八岁呢!小的求求二位了,快些与咱们回府吧!否则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要遭殃啊!”
阿茶顿时心下一沉,她怎么忘了自己刚回阮府不久,又一直没有以阮家大姑娘的身份外出走动过,如今根本没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再加上阮庭舟那边也因忙于追查凶手的线索,还未来得及将她回家的消息广而告之众人……
想用身份震慑这些人的法子怕是行不通了。
“是啊二位姑娘,老爷说了,咱们几个若是不能赶在午饭之前将你们带回去,是要重刑伺候的!”三角眼身边一尖嘴瘦小的汉子苦着脸道,“老爷还说若您二位实在不听话,便要绑也要将你们绑回去,这……哎哟,姑奶奶们可千万莫要逼小的们动手啊!”
来了!
阿茶面色一白,他们先前说那么多废话,怕就是为了能以“家事”为由光明正大地绑走她们。可是为什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般大费周章抓她们的目的又何在?
“如果我们执意不与你们走呢?”月牙心中也是一慌,紧紧握住了阿茶的手。
“那……那小的们也只能冒犯了!”那三角眼面上一副为难的样子,可双手已经没什么犹豫地朝两人伸来了。
有半信半疑的路人见此到底忍不住出声道:“这位兄台,敢问你们有何证据证明……”
话还未完,那三角眼已经目光阴冷瞪向了他:“这是我们府上家事,阁下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说话之人是个文弱书生,原先是因着一片怜香惜玉之心,冲动之下才开了口,这会儿一下叫这三角眼冷声打断了话,顿时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了。毕竟他也不能肯定两位姑娘有没有说谎……万一这三角眼汉子说的才是真的呢?在大周,随意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可是极为不礼貌的行为,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插手了也不一定有用,反而还容易叫自己惹上麻烦。
就在两人这一来一往之间,月牙已经飞快地凑到阿茶耳边小声道:“一会儿我拦住她们,你赶紧跑……乖,听我说,我不会有事的,你马上回家叫阮叔来救我就是!否则咱们俩这样拖着,谁都走不了!”
方才哪怕再慌张也没有哭的小姑娘一听这话却忍不住红了眼睛。她知道月牙说的是对的,可要她就这样丢下她自己逃命,她实在做不到……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阿茶死死地握着月牙试图甩开她的手臂,双眸含着泪慌乱地往四周看去。
月牙为了护她甘愿以身犯险,她也无论如何都不能叫这么疼她的姐姐身陷险境!谁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呢?谁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及时救出她呢?
视线飞快地掠过周围的人与物,突然,电光火石间,阿茶想到了一个办法。
“姐姐,我有办法了!先别问为什么,我数一二三,跟着我跑!”三角眼几人已经准备动粗,阿茶来不及与月牙解释,说完这话就抬腿狠狠踢向了左侧那个尖嘴汉子的膝盖。
那人显然没想到方才还吓得面色发白,不敢动弹的小姑娘会突然暴起,一时不察中了招儿,顿时惨叫一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就是现在!
阿茶拉着月牙猛地突围而出,而后拼了命似的朝几步之外的那个古董玉器摊子跑去。
“姐姐!砸!”
小姑娘说着便在那摊子主人惊愕的眼神中抡起两个玉瓶狠狠砸在了地上。
“老子的玉瓶啊!住手!臭丫头,快给老子住手!”那摊子主人顿时“嗷”地一声跳了起来。
看着那人高壮的身材,彪悍的体型以及那满脸的横肉,月牙一下子明白了阿茶这么做的目的。少女顿时眼睛一亮,也挥手抄起那摊子上的玉器狠狠朝身后的追兵们砸去。
“住手!快给老子住手!王八羔子,胆敢砸老子的摊子,看大爷不撕了你们!”那摊子主人顿时横眉竖目,大吼着追在两个小姑娘身后,与她们绕着这摊子转起了圈圈。
这摊子临近不远处看杂耍的人群,这会儿大动静一出,许多人闻声围了过来,又因乱飞的碎片减缓了三角眼等人追上来的脚步,阿茶找准机会,突然拉者月牙一个闪身便飞快地钻进了人群,跑之前还不忘对那摊子主人大喊道:“这位壮士,实在抱歉!我们姐妹二人也是迫不得己!您看到您身后那几个人了吗?他们都是我家的小厮!您若是想要赔偿便抓好他们,否则他们若是跑了,您可就白白损失这么多钱财了!”
眼见脱困在即,月牙心中慌乱散去,忍不住捏捏小姑娘的手心大声笑了起来:“小丫头,干得漂亮!”
“嘿嘿……”阿茶也是笑了起来,只是还没笑两下,脸色又是一变,“他们又追上来了,姐姐,快!”
月牙回头一看,却见那三角眼在其余几人的掩护下摆脱了那摊子主人的纠缠,带着瘦小灵活的尖嘴汉子满脸怒色地追了上来。
瞧他们不再掩饰脸上凶色的样子,显然是彻底被两个小姑娘激怒了。
阿茶心口又飞快地跳了起来。
那摊子主人纵然高大强壮,可到底只是一个人,双拳难敌众手,阿茶也没想利用他彻底摆脱这些人,不过是求一线生机罢了。这会儿见那两人又追了上来,阿茶没别的法子,只好和月牙一起一边连连说“抱歉”一边又砸了路边两个摊子。
正当阿茶准备砸第三个水果摊子的时候,一旁的巷子里突然驶出一辆马车,因她和月牙跑得极快,又是边跑边往后看,竟险些一头撞那马车壁上。
“二位姑娘小心!”好在那马车里的人及时出言提醒,阿茶才险险反应过来,一把护住了月牙的脑袋。
月牙也吓了一大跳,忙急声道:“有没有伤到手?”
“姐姐放心,我没事,幸而这位公子提醒了一声。实在是多谢……”阿茶说着便抬头朝开着的马车窗户里看去,谁料这么一看,却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车里坐着的是一个温润如玉,气质翩翩,极为俊美的青年,他正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与月牙,笑容温雅好看。只是她会惊愣却并非是因为他的容貌,而是因为他身边挤着的那张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脸。
“鸣,鸣少爷?”阿茶不知道这少年叫什么名字,只是那日曾听梅劭的小厮财宝这么唤过他。
齐熙鸣正兴致勃勃地挤在齐熙和身边看街上的热闹,突然见到阿茶,顿时一愣,而后忙拽了拽齐熙和的袖子,偏头小声地说道:“大哥哥,就是她!”
“嗯。”齐熙和偏头冲他微微一笑。
想起他前几日说过的话,齐熙鸣顿时笑容一僵,忙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重新朝阿茶看去。
“姐姐你好,我记得你,你是我表哥的朋友对吧?咱们上回见过。”
第79章
少年的话叫阿茶猛地松了口气,他记得她就好!
身后追兵已近,她来不及说太多,也顾不得其他,指了指身后便急声道:“鸣少爷,有恶人追赶我姐妹二人,能否借……”
“二位姐姐快上车来!放心,有我在,定不会叫人欺负了你们去!”齐熙鸣不等她将话说完便拍着略显单薄的胸脯豪气地说道。
“多谢!”阿茶顿时大喜,冲着他匆匆行了个礼便拉着月牙飞快地跃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虽不若梅劭那辆风骚,但也是华贵雅致,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的,那已经跑至五步内的三角眼和尖嘴汉子见此齐齐顿下脚步,而后脸色难看地对视了一眼,转身跑了。
齐熙和眯眼,不着痕迹地对外头驾车的那个做侍卫打扮的年轻人点了一下头。那人意会,无声地跃下马车便朝那二人追了过去。另一个方才与他并肩而坐的小厮模样的少年便拉起缰绳,“驾”地一声做起了车夫。
阿茶惊魂未定,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只飞快地往窗外看了一眼,确定那两人已经走了,这才松了口气,而后郑重地对齐家兄弟行了个大礼:“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月牙也擦了擦额际的细汗,跟着行礼道谢。
“两位姑娘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齐熙和微微一笑。
他温润翩然,气度不凡,一举一动皆优雅贵气,一看便知出身不凡,然笑容真诚,目光温和,半点不见高人一等的自傲,很能叫人生出好感。
阿茶感激地点点头,而后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这人生得可真好看,比之她爹也差不离了。
不过在小姑娘心里,她家凌大哥才是最好看的,因此并没有再朝齐熙和看去,只捏了捏月牙的手,小声问道:“方才情况那么混乱,姐姐一直将我护在身后,自己没受伤吧?”
“没,我这般机智之人怎么会叫自己吃亏呢,放心吧。”危机彻底解除,月牙心下一松,重新露出了明艳的笑容来。
“姐姐,方才那两人为什么要抓你们呀?”
说话的是齐熙鸣,他正目光清亮地看着阿茶,眸中似有好奇,又带着些阿茶无法分辨的东西。但那些东西并未让阿茶觉得不舒服,所以她虽觉得有些怪异,却也并没有去深究,只摇头道:“我也不知,今日我和姐姐出来游街,走着走着他们便突然冲了上来,还口口声声自称是我们的家人……”
说到这,小姑娘突然顿了一下,而后面色微变看向月牙,“糟了!白兰姐姐她们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月牙也是笑意一顿,但还是马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方才大街上那么多人,那几个坏蛋肯定不敢当街谋害人命,我猜他们许是一时被困住了,咱们这就回家带人去找,一定会没事的,别怕!”
阿茶这才舒出口气点了点头,她想了想,又看向齐家兄弟,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二位公子这是要去何处?”
“送两位姐姐回家呀!”齐熙鸣嘻嘻一笑,犹带着几分婴儿肥的俊秀脸蛋上露出几抹得意,“我知道,姐姐家住在城南的文书巷对不对?我上回就是在那遇见你的!”
“是,”阿茶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自我介绍,忙道,“我姓阮,名宁安,家父乃是三阳县的县令阮庭舟,这是我义姐邵月牙,不知二位恩人如何称呼?”
大周朝不似前朝,女子的闺名不是不能说的秘密,只是到底与齐家兄弟不熟,阿茶便说了自己的大名。不过这大名她已近十年未用,如今骤然提起,不说月牙愣了一下,就连她自己都有些不适应,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齐熙和见此失笑,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微微挑了一下眉毛,认真打量起了眼前的小姑娘。
容貌极美,性子也挺有趣,虽说礼仪方面差了些,但也别有一番京中贵女们没有的率性利落,莫怪冷漠如那人也会动心……他想着便有些玩味地笑了起来,若是将那件事告诉他,不知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叫齐熙鸣,在家中行五,姐姐是表哥的友人,便也就是我的友人,叫我阿鸣或者小五就行了。这是我大哥哥齐熙和,在家中行三,你们可唤他……”
“二位姑娘唤我一声齐三便可。”齐熙和回神,温声打断了蠢弟弟过于自来熟的话。
“三公子。”阿茶哪里好直接叫他齐三呢,只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若是可以,能否劳烦公子将我们送到衙门去?”
齐熙鸣眼睛一亮:“去衙门?姐姐这是要报案?”
阿茶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吧,我出门本是带了丫鬟与小厮的,可方才他们突然消失不见了,我想请父亲派人去寻一寻。”
“那些坏蛋是怎么回事也该叫阮叔好好查一查,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当街行凶,实在是胆大包天,这要不查清楚,往后咱们可没法再上街了。”月牙也点头道。
想到方才那惊险的一幕,阿茶也是心有余悸:“是呢。”
“自是可以的。说来……在下久仰阮大人之名,也是早就想拜见一下的。”齐熙和垂眸盖住眼底闪烁的深意,温声道,“墨石,去衙门。”
“是,公子。”
——————
阿茶几人到衙门的时候,阮庭舟刚断完一件十分棘手的案子,刚欲坐下喝口茶休息一会儿,便听到了自家闺女来报案,这会儿正在前厅等着的消息。
“报案?”阿茶性子乖巧,绝不会没事来在他办公的时候来寻他,阮庭舟拧眉,放下手中的茶杯便飞快地往前厅走去。
刚进大厅,便看见了小姑娘有些不安的神色,而她身边只有月牙和三个陌生男子,并不见白兰姐妹和他派去的那两个小厮,阮庭舟顿时心中一沉,快步走了过去:“阿茶。”
“爹爹!”小姑娘一听见他的声音便起身冲了过来,“白,白兰姐姐她们不见了,您能派人去找找他们吗?”
阮庭舟飞快地打量了女儿一番,见她只是衣衫凌乱了些,并没有哪里受了伤,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你别急,好好与爹爹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茶点头,将事情简大概说了一遍,再抬头,便对上了阮庭舟惊怒交加,阴鸷骇人的目光。
“爹爹!”阿茶怕他气坏,忙安抚道,“我没事,您别担心,月牙姐姐一直护着我呢。”
好半晌才压下内心的怒意,阮庭舟伸手揉揉她的脑袋,看向了月牙:“好孩子,阮叔多谢你。”
月牙脸一红,忙摆了摆手:“阮叔说的哪里话,阿茶是我妹妹呢。况若不是阿茶机智,我们也逃不出来的。”
阮庭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温和,只是在看到一旁的齐家兄弟时,又微微一凝。
“爹爹,这位是齐五公子,梅公子的表弟,咱们上回见过的。这位是齐五公子的兄长齐三公子,今日若非他们恰好路过又仗义相救,我与月牙姐姐已经被那些人抓走了呢。”
阿茶的话叫阮庭舟回了神,而后自然又是你来我往一番道谢。只是……
总觉得这齐家兄弟,尤其是齐三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劲……阮庭舟眸子微动,心头生出了几分警惕来。然他们到底救了阿茶和月牙,他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痕迹,只转而看向阿茶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些歹徒的样貌?”
阿茶刚要回答,突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哗,而后一身着玄青色衣袍,做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便大步走了进来。
“公子,人已经抓来了。”
“唔唔唔——”外头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叫阿茶和月牙愣了愣,跑到门口一看,果真见到那三角眼与尖嘴汉子被人绑得结结实实扔在了地上。
“就是他们!”月牙眼睛一亮,忙转头对阮庭舟道,“阮叔,方才就是这两个混蛋带着人想抓我们!”
“是的爹爹!”阿茶也忙点头,而后有些惊奇地看向了齐熙和,“三公子是什么时候……”
“就是你们上车的时候呀。”回答的是齐熙鸣,他笑嘻嘻地晃了晃脑袋,“救人自要救到底嘛,姐姐也别太感动,这不过都是顺手的事儿。”
他打扮与梅劭相似,浑身上下挂满了金银玉器,这么一晃动,整个人都叮当作响,偏他还一脸陶醉,十分享受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阿茶和月牙都笑了起来,这小公子实在太有意思了。
阮庭舟心中却更多了几分深思,他看着眼前笑如春风却不知目的为何的齐三,到底是道了一声谢,而后不经意似的问道:“公子做事从来都这般妥帖?”
“不,我只对自己人妥帖。”齐熙和在阮庭舟骤然深沉的目光中微笑了起来,“我有些事情想与大人聊聊,不知大人可有时间?”
“自是有……”
阮庭舟的话还未完,外头突然又飞快地闪进来一个与先前那侍卫同样打扮的人:“公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见到来人,齐熙和目光一闪,对阮庭舟歉意地点点头,这才对那人温声道:“说吧。”
那侍卫便快步走到他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齐熙和听完摇头苦笑了起来:“去回他,我马上过去,请他手下留情。”
“是。”那侍卫领命而去。
“大哥哥,发生什么事了?”正在耍宝逗漂亮姑娘开心的齐熙鸣转头问道。
“没什么,墨石,你先送阿鸣回家。”齐熙和对身边的小厮说完,又对阮庭舟作揖道,“不巧有些急事需处理,在下先行告辞,来日再上门拜访与大人细聊。”
阮庭舟眯眼,应了一声:“随时恭候。”
——————
一刻钟后,城郊,破庙。
“许久未见,兄长行事还是这般粗鲁直接。”饶是立于萧瑟破败,杂草丛生的废弃院子里,被人用大掌紧紧扼住了脖子,齐熙和依旧风雅不减,笑意从容。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像你这般一句话转好几个弯的。”异常高大的身影,英武俊朗的面容,低沉冷锐的声音,不是正忙着买地买山做地主的凌珣又是谁呢?
第80章
“是了,自幼兄长便觉得熙和心眼颇多,不爱带我一同玩耍的。”看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自家侍卫,齐熙和感慨又失落似的叹了口气,“可熙和素来敬仰兄长……”
被这外表看着温雅纯善,实则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坑过不是一次两次,凌珣懒得与他废话,直接大手一紧便叫他再发不出声音来。
齐熙和白皙的俊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面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痛苦之色。可即便如此,他看着凌珣的那双眸子却仍是笑意泠泠,不见半分慌张。
凌珣最烦他这种“天下万事尽握我手”的模样,蠢。还有那双叫人一眼望不到底,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的眼睛,实在叫人膈应。等齐熙和脸色发紫,几乎要受不住昏厥过去之际,青年才松手将他摔在地上。
“看在小九的份上,这次我不杀你。但,不管是为了什么,再叫我发现你派人打探阮府的消息,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齐熙和狼狈地捂着脖子咳了半晌,许久才从那窒息般的痛苦中缓过神来。他艰难地扶着一旁掉了漆的破旧柱子爬起来,待彻底喘过气才哑着嗓子,有些不解地问道:“我……我不过就是派人……查,查了查他们,只因这个,兄长……便激动得欲……欲杀我?”
“齐家势大,又有多少人仰慕齐三公子欲投你所好,你这一动,暗中会有多少人跟着动,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想到竟有人不知死活地欲拿阿茶讨好齐熙和,凌珣眼中便满是酷烈的杀意,他也不介意叫齐熙和知道自己对阿茶以及阮家人的在乎,只淡淡道,“阿茶是我的未婚妻子,你因此事陷她于险境,只凭这一点,我便不能容你。”
“看来今日之事,兄长都已经知道了。”齐熙和眸中划过一抹暗芒,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神色十分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果真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在乎阮家那姑娘,如此……他就更期待他得知那件事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他本就生得眉目如画,如此发自内心地展颜一笑,实在是好看得紧,可在凌珣眼中这笑容却是刺眼极了。只因他这般一笑,通常都表示着有人要倒霉了。凌珣虽不喜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智多近妖,是难得的聪明人,而他的算计,寻常人很难避得开。不过这会儿凌珣没心思探究他又想做什么坏事了,只猛地拧眉道:“今日之事?”
“兄长还不知道?”齐熙和讶异地挑了一下眉,而后才慢条斯理地点头道,“是了,兄长近来一直在躲京中来客……哦不,是买田买地置办家业呢,未能及时知道阿茶姑娘发生了何事也实属正常。”
凌珣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冷厉之至:“有人对阿茶出手了,是不是?”
他最近确实忙于购置田产山地,整日早出晚归,但自打发现有人暗中盯着阮府之后,便请梅劭派人在暗中盯住了那些人的一举一动。连着盯了几日,那些人的来历便都清楚了——本地几家颇有实力的乡绅氏族派出的,目的是阿茶。
至于为什么……梅劭顺着这条线往上一摸,这才发现原来齐熙和近来一直在暗中打探阿茶的消息。齐家名声显赫,家中好几位爷都是天子宠臣,多的是人想要攀上这棵大树。听闻此次代表齐家前来,素来有不近女色之名的三公子齐熙和,似乎对县令家新回来的那位姑娘十分有兴趣,不少人便动起了歪脑筋——关家已倒,阮庭舟再无靠山,于他们而言,区区一个光杆子县令实在算不得什么,齐三子或许是顾忌自己的名声不便下手,既如此,他们出个手帮他达成所愿又有何难?
有这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是阿茶近来一直乖乖窝在家里未曾出门,阮府四周又有梅劭的人暗中保护着,他们并没有寻到什么机会动手。凌珣昨晚半夜刚从一脸纠结的梅劭那里得知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想先把齐熙和这个始作俑者解决了,再找个倒霉蛋杀鸡儆猴一番,没想偏偏今早就出了事儿!
小姑娘怎么会突然出门?
心头阵阵发紧,凌珣说完也不等齐熙和回答便转身欲走,可才刚走出两步,便听得一个温润清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没了那高高在上的身份,兄长竟连保护自己的女人都只能靠别人帮忙,熙和心中当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啊。”齐熙和揉着犹阵阵发疼的脖子缓步跟上,他姿态从容,笑容温雅,语气有点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我怎么都想不到,从前那个一呼百应,风光无限的战神有朝一日竟会落得如此境地……兄长啊,你不知道,看到此刻失去了所有棱角与锋芒,如同蝼蚁一般只求苟活于世的你,我是当真宁愿你死了,宁愿你和小昀一起战死在了沙场,魂埋在了白云山呐……”
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凌珣眼底猛地涌起了一抹猩红,他倏地握紧双拳,用尽全力才勉强压下了心中暴虐的杀意。
“齐熙和,别逼我真的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