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小想头。”宋泰只是从女儿那里听说过一个女婿讲的故事,此时纯属一时兴起,“既然不知道梁上的东西是什么,何妨让别人去猜?再说,那个偷东西的贼若是真的还有同伙,指不定就因为这个而自己争斗了起来。当然,是否要用,你还是和开封府商量一下再说。”
等到宋泰离去,智光着实犯了踌躇,但最后,他还是严令不许透露此事,随后偕同两个寺内高僧匆匆奔了开封府而去。这种事情,断然不能由他一人担起。
第六章 千言万语无真假
大相国寺被偷的消息很快传扬了出去,然而,与此同时在民间流传的还有另一个更富震撼力的小道消息——大相国寺有一部传了多年的佛学宝典被偷,相传,里面有一张藏宝图。谁若是能够拿着藏宝图按图索骥,很有可能找到价值连城的宝藏。
尽管小民百姓中传得沸沸扬扬,但是,大相国寺却由主持智光站出来辟谣,言说不过丢了些寻常财物及几部经书,所谓藏宝图不过是子虚乌有。然而,智者固然是信了这个,普通老百姓可不管这些,茶馆酒楼中照样是议论得起劲,一幅煞有介事的样子。
而皇宫大内也不能幸免,由于常常有内侍出外办差,因此外头刚刚传起的时候,宫里的赵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看过开封府和皇城司的呈报,他便对旁边的蔡京高俅道:“看看,开封府刚刚报上来,消息就已经传开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话真是一点不假!”
蔡京却有些顾虑,此时连忙说道:“市井小民原本就是逐利之人,一旦知道关系到宝藏,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抓出身边每一个可疑的人。臣担心的反而是适得其反,倘若百姓一旦动摇起来,反而倒是会使人有机可趁。开封府和皇城司不是说已经有所得了么?索性把人一网打尽,也好安定人心。”
高俅昨晚便听说了有人给智光出的馊主意,此时听蔡京这么说,他不得不插一句:“京城要地,混入这些盗匪之流原本就是奇怪的事,臣倒以为,趁这个时机清理一下不是什么坏事。等闲百姓只求温饱,这些类似传奇的故事,往往是听了博取一乐罢了。臣以为不妨选一些能说会道的编一些,到外头茶馆酒肆中说一说,百姓兴许也就一乐罢了。”
宋朝的说书艺人虽然比比皆是,但在眼下的东京城,百戏以及相扑蹴鞠等游戏却更加流行,茶馆酒肆中那些说书人一天到晚都是老花样,不是三侠五义便是包公断案,听得人都有些厌了。之所以灵机一动想出这个主意,也是高俅一直以来的一个打算。这无疑可以当成一个半官方的渠道,但凡可以让百姓知道的,都可以通过说书人的嘴往外传,凭借这些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只怕是死的也能让他们说活。
对于这种不上大雅之堂的做法,蔡京并没有什么异议,但仍免不了看了高俅一眼。他心中着实纳闷,自己好歹比高俅多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这种层出不穷的主意?
西北打了胜仗,河北还没打起来,眼下的赵佶自然是心中轻松,对于这种主意更不会出言反对。稍稍问了几句细节之后,这位天子官家当即便点头认可,很快便召了郝随过来,将事情吩咐了下去。而郝随如今已经不似当年那么得宠,听了之后既觉得此事好玩,又觉得是邀宠的好主意,便一口答应立刻去做。
杂事说完,君臣又商量了一会政务,然后蔡京和高俅便双双辞了出来。才出福宁殿,蔡京便问道:“伯章,上次开封府衙那场闹剧,听说你是陪着圣上去看过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至今以来,少有百姓敢冲击官府的,那些人如此胡闹,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听蔡京一语中的,高俅只得摊手苦笑一声,一五一十地把当日情形娓娓道来,末了他才摇了摇头:“此事是圣上亲自让皇城司去办的,我虽然和曲风交情不错,可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皇城司虽说担负着侦缉百官的职责,只不过还得听圣上的旨意,如今即使差不多变成了半个开封府,别人也无话可说。对了,元长可是听到了什么不利的传言?”
“这倒没有。”
身为宰相,蔡京本能地对皇城司有所顾忌,但是,这些年皇城司的动作都比较轻,更不曾听说有人仗着天子宠幸胡作非为捏造罪名,因此,这个暗处衙门的重新复起让不少官员提心吊胆的同时,也让一群重臣松了一口气。身为笃信儒道的士大夫,对于这些活跃在暗处的人怀有鄙视,是理所当然的事,即使是通权达变的蔡京也不例外。
想归想,他却再也没有发问,和高俅分别之后,他便径直转去了都堂。谁知还未进门,他便听到几个书吏在那里煞有介事地说着什么宝藏的传闻,登时心中恼火,忍不住在门口重重咳嗽了一声。
“蔡相公!”
几个书吏闻声转头,见是蔡京,当时便呆若木鸡。一个聪明伶俐的慌忙上前行礼,一边为蔡京安顿座位,一面忙不迭地请罪道:“小人等只是闲来无事说些题外话,并非有意怠慢差事。阮相公和何相公刚刚出去,说是要会会那高丽使节……”
听他这么絮絮叨叨地一说,蔡京心中的不满也就渐渐淡了,随即把心思放在了政务上。听得阮大猷和何执中去见高丽使节,他又追问了几句,最后才满意地止住了话头,但仍不免告诫道:“都堂重地,今后若是再让我听到这些闲话,定不轻饶!”
阮大猷和何执中联袂见过高丽使节王继之后,高俅便正式以大宋宰相的身份高调接见了他。这一次却并非是官样文章,而是一系列实质性内容,而王继身为高丽重臣,当然知道国中情况并不妙,言谈中不免赔尽了小心。
倒不是说高丽国中有人反叛或是其他乱事,而是面对正不断发展起来的金国,高丽君臣上下不免有一种迫在眉睫的压力。由于受到中原汉学的影响,高丽也同样存在重文轻武的现象,对于军人始终严密提防。但是,在这种非常时刻,如果靠文官指挥军事,一旦败北,动辄便有亡国之祸,这也是他们不得不在外寻求援助的一大原因。
“高相公,我国向来仰慕中原正统,之前虽然臣服于辽,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如今女真蛮子崛起于辽东,只知道用杀伐之道攻略八方,实在是……”王继摇头晃脑地说着,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最后干脆用了“化外蛮夷”四个字。
而高俅在旁听着,脸色不动毫分。高丽就是如此,样样都是学中原礼仪制度,时常痛斥别人是蛮夷,岂知在中原人眼中,孤悬海外的那个半岛,还不是同样的蛮夷?中原泱泱大国,自负一下同样可能带来不测之祸,这高丽不过弹丸小国,居然有资格嘲笑别人是蛮夷?
当着王继的面,他当然把这些心思都收在了心里,静静听完之后便笑道:“女真如今建国大金,就连辽国也在它的锋芒下败退下来,贵国局势确实可虑。不过,贵国不是辽国臣属么,倘若与辽国联合两面出击,怕是女真人会吃一个大亏才是。”
听到这个建议,王继的脸色却有些尴尬,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才叹道:“相公此议确实是好办法,只可惜我国朝中意见不一,所以这出兵一事……只怕难以如愿。”
高俅心底冷笑一声,哪里不明白高丽的如意算盘。虽然臣服于强辽的铁蹄之下,但是,高丽国中一向对这种现状非常不满。如今辽国兵败,他们那些士大夫拍手称快还来不及,哪里会想到和辽国联合,先把女真打败?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和大宋打的同样主意,坐看鹬蚌相争,到时候准备作那个最终得利的渔翁呢!
可惜的是,这世界上有一个打这种如意算盘的人就已经够了,不需要第二个!
心里这么想着,高俅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和,对答之间似乎对大宋和高丽的关系有着深深的自信。几个回合下来,王继对达成此行的目标不由愈发自信,言语中不免就流露出了一些其他意思。
“说来也是天降洪福,大宋在西北连战连捷,而敝国王后也在不久之前生下了王子,吾王已经有意将其立为太子。只是,我国大王听说贵国天子刚刚丧后,所以……只是没想到大辽抢在了前头,居然将大长公主嫁给了陛下,实在是有些遗憾……”
听王继在那里自说自话,高俅很有一股大笑的冲动。说起来,赵佶实在是抢手货,辽国刚刚嫁过来一位公主也就罢了,这高丽居然也有这种意思!只是,辽国毕竟还是大国,高丽区区一岛国,也想用联姻这种办法抓牢大宋,未免想当然了一点。据说如今的高丽王王俣比赵佶还要大三岁,这若是真的择一位公主嫁过来,只怕还是一位长公主。
居然一连两次都是自己碰到这种事!
高俅随口敷衍了王继两句,待到离开会馆之后却长长嘘了一口气。辽国是先提出提议然后造势,而高丽却先造势再提出提议,不免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想到后宫那些嫔妃对此的反应,他更是微笑了起来。幸好,这种左拥右抱的美事,还不用他来为难。
第七章 亦真亦假无需辨
北汉皇室?玉玺?
听到赵佶咬牙切齿地提出这个名词时,高俅差点忍不住喷出一口茶来。要知道,如今据太祖立国已经有一百五十年了,而北汉皇室当年降宋也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怎么还会冒出什么北汉皇室,甚至还有什么玉玺?要知道,当初北汉的国都可是在太原,可不是在这东京城,怎么会把什么劳什子玉玺放在大相国寺的梁上?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后世那会儿遍地都是的朱三太子来,不由晒然一笑。天底下多的是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人,以为借着一个尊贵的身份便能够拉起一杆大旗,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静了。须知,当时那北汉可是没有什么好名声,国主刘崇结辽为援,甚至奉当时的辽主为叔皇帝,两度联辽进攻后周。最终在太宗亲征之后,北汉国主刘继元被迫出降,这个贫弱的国家也就灭了。对于中原民众来说,什么北汉皇室不过是笑话,也许就是在河北之地,这种胡言乱语还能获得一定的支持罢了。
“伯章,你笑什么?”赵佶见高俅脸上露出了笑意,不由恼火地道,“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还有心思笑?”
“圣上恕臣无礼。”虽然这样说了,但高俅的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此时天子官家就在他家里,旁边又没有一大堆臣子看着,他自然不怕被人弹劾一个君前失仪。“臣只是笑那些人编故事也不会挑一个简单的,北汉那时横征暴敛,百姓无不怨声载道,再者又和辽国勾结在一起,祸害中原民众无数,把这个名头抬出来又有什么用?不消说,一个冒牌货而已,哪里值得圣上操心?”
大宋立国之后,太祖太宗两位皇帝先后将各地的割据势力一一平定,再加上宋太祖赵匡胤原本就是取后周而代之,因此太祖太宗都立了不少国公。这些国公曾经都是各国的君主,一朝国破家亡,只能在征服者的羽翼下度日,但是,至少还是保住了一条命。而最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受到了大宋官府的严密监视,基本上不可能有血脉流传在外。
“朕也知道大多是冒牌货,可是,朕咽不下这口气!”赵佶虽然已经二十七岁,但是,当着高俅的面,他很容易就把那一层人前的沉稳伪装撕去。“我大宋历代先帝,哪一个比不上北汉那些伪帝,偏偏还有人信他们?这些人图谋不轨,为何还有人替他们隐瞒!这天下承平已经一百多年,难不成还有人认为这太平盛世不好?”
“圣上,天底下安分守己的人多,但却不能说就没有那些野心勃勃的人。照臣看来,他们跟着那所谓的北汉皇室遗族,不过都是打着异日能够荣华富贵的主意,再说,不过是一小撮人的阴谋作怪,圣上何必在意他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要起事总得找借口,把自己装点得正统一些,这是他们的一贯伎俩。如今既然都已经查清楚了,命开封府小心收网就是,至于河北各地,则命郑居中他们着力追缉,百姓都是明理人,断然不会跟着这些贼子胡来的。”
见赵佶若有所思地展开了眉头,高俅知道自己这一番话起了作用。这是很自然的事,大宋是汉人的天下,那么就没有什么民族间的冲突,更不会有什么夷狄之争,民心所向更是很明显的事。不过是三两个土匪并几个居心叵测的大户异想天开地想要做大事,只要地方官府参与便能解决得漂漂亮亮。再说,这些人的手段粗劣简单,哪有半点技术性可言?
只是,身为帝王必有逆鳞,这一点是旁人绝对不可触及的。怪只怪那些人自不量力,有什么下场都是活该!
“也罢,朕索性就不理会他了,到时也好让天下百姓看看这些人的嘴脸。”
这里君臣二人议定了主意,那边开封府和皇城司便开始大刀阔斧地动手了。黄明是一心想要借此挽回名誉,曲风则是满心希望拽出幕后黑手,而这两头是白道上的,而之前黄明借着刁民冲撞开封府衙的机会,狠狠整治了一番开封府治安,一时之间,地面上那些地痞流氓为之一肃,而早就得到警告的公孙胜则早早把人都收拢了起来,严令最近一段时日不许惹事生非。
“北汉余孽?”
得到京城的传书,燕青不禁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说不出的讥诮。这一次他偷偷摸摸溜出来,并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毕竟,多年在外的他有的是自己的班底。此时,他便对着左首的一个汉子冷笑道:“我还以为作祟的是什么人,原来是连身份都要造假的家伙。对了,我的口信传下去了么?”
要说先头以皮货商少东的身份巡视河北的时候,燕青便曾经埋下了不少伏笔。而后苏子由知大名府以及河北整军期间,各处山头几乎被一网打尽,他那些人也是被招安的招安,归家的归家,只有寥寥几个还在刀口上混日子,而随着京城数起案子一发,那些销声匿迹的盗匪不知怎么又跑出来了。
“七公子,已经联络到了六个人,不过,听说有七八个流窜到山东作案的都被那边的官府拿了,听说定了劫道的罪名,不知结果如何。”
“盛世之下要做强盗,就是这么个下场。”燕青只是眉头一挑,却没有什么大怒的表示,“我原先就没指望在河北创下什么事业,之所以找了这帮子人也不过以防万一,横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发配沙门岛也只是活该。”
旁边那汉子微微一愣,随即躬身请示道:“那接下来……”
“自然是再去拜拜山头,至于那六个联络到的人,打听清楚他们眼下的营生,若是做正经生意的,就不用去惊动了。若是有什么不清不楚,便有可资利用之处,全部交给你处理。总而言之,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把事情办好了,回京我设法替你请功!”
这话才是真正实在的承诺,那汉子闻言大喜,慌忙答应不迭,招呼了身后的四五个年轻人,不一会儿便和燕青一行分道扬镳。
燕青刚刚还说没指望在河北创下事业,但一转身的功夫,他又对另几个心腹手下道:“如今身上有旨,开放和辽国的互市,这是一桩大好的买卖,你们想办法插进去一脚。此事里头一定也在费心经营,所以官面上的经营他们去办,暗地里的营生你们接手。这河北的地头蛇多,你们行事务必小心,尤其是那些个大家,千万别去招惹,否则若是惹出祸事来,别怪我不讲情面。”
那几个属下压根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个上头,一时间都在那里呆若木鸡,好半晌,方才有个胆大的问道:“七公子,难不成您这次出来,没打算追查……”
“追查什么?我不过是一介平民,管朝廷大事做什么?”自打听说别人是扯出了北汉的旗号,燕青便打定主意不再管此事,因为他清楚,高俅肯定也是同样的主意。须知无论哪一朝哪一代的天子,最忌讳的便是有人拿着前朝的人事招摇过市,如今事情既然闹大了,官府不追查反而是怪事。
“至于我说替陈武请功,也不是空口说白话,他一心想做官,难不成我非得扫他的兴头?只可惜,从这条道上进官,将来不会有大出息!”
后面一帮子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都是跟着这位主儿很久的人了,哪里不明白燕青那点子执念,幸好他们不像陈武,对于当官没有什么兴趣,否则说不定也就被摆了一道了。
“那七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哪?辽国南京道眼下正在紧锣密鼓地备战,所以我们不必去河北,直接去河东代州!”燕青一扬马鞭,自信满满地道,“如今辽国既然已经开放了和我国的马禁,辽国那些商人一定不会错过机会,再说如今老种经略河东,代州城内必定被他整治得井井有条。我对其人闻名已久,此次说什么也要去见识见识。”
这些人中有不少来自四川,也听说川马比不上北地战马,此番听说要直奔代州,一时间都万分兴奋。见手下全都是这副样子,燕青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
“和记马行虽说是私人产业,其中大半股份的来历你们也是知道的。与其让那些黑心马贩子从中渔利,还不如让我们来取利,如此一来南北通吃,还有谁敢小觑我们?好了,话都说完了,上路!”
他一扬马鞭,第一个掣马往回路走,而一帮汉子唿哨一声,慌忙跟了上去。不是只有北方才有血性汉子,他们南方人的血,同样是热的!
第八章 故人相见如陌路
对于高丽提出也要许嫁公主的要求,赵佶听了之后只愣了一愣。当着政事堂群臣的面,这位天子官家用很不耐烦的口气说:“他们愿意嫁就嫁吧,横竖宫中已经多了一位辽国公主,也不在乎多一位高丽公主。朕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公主愿意嫁来大宋!”
对于这个回答,下面的几个重臣无不哑然失笑。以前只有中原为了笼络那些游牧民族,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和亲,如今情势却倒过来了。辽国一心想拉拢大宋,试图让宋国不要和新生的金国搅和在一起;而高丽则是想博得大宋的支持,希望将来在辽东这块地方捡一个便宜,当然,前提是辽国和金国两败俱伤。
因此,在暗地里,也不知谁提出了一句:“若是金国也嫁一位公主过来,那后宫就着实齐全了。”
而传言是何执中用轻蔑不屑的语气驳斥了这种说法:“辽国和高丽至少还是用的汉家仪制,女真蛮夷之国,即使是真的派了使节来要嫁公主,我朝还未必会答应。即使是天子官家,也不能阿猫阿狗全都往后宫里领吧!”
对于这种传闻,高俅着实是笑了一阵。莫说何执中也算是儒门出身,说话绝对不会如此粗鄙。在如今这群以利为先的人看来,什么蛮夷都得往后站,否则,辽国庆安大长公主耶律燕也不可能轻易嫁过来,毕竟,大宋先前是绝对没有接受外族妃子习惯的。
而应付了高丽使节王继之后,高俅却没有在次日去见萧芷因,而是请示了赵佶之后,安排机会让耶律燕和萧芷因单独见了面。萧芷因不是说奉了魏王耶律淳的命来见耶律燕的么?那就索性让这两个人先把话摊开来说,之后也好有个打底的准备。
萧芷因却没有料到要见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耶律燕,因此在别人领他入宫之后,他的心中颇有一种不安的情绪。他昔日便是天祚皇帝耶律延禧的伴读,和耶律燕也相当熟悉,甚至可以说,倘若不是耶律燕实在太小,当日道宗皇帝在世的时候,肯定会把这位公主嫁给他。如今这一次却换了如此情形见面,他不得不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话虽如此,在真正见到耶律燕的时候,他却换了往日那一张荣宠不惊淡然处之的脸,反倒是耶律燕头一个沉不住气,两相一打照面便冷嘲热讽道:“想不到皇兄一去世,堂堂南院大王便成了丧家之犬,居然投靠了魏王。昔日你权倾朝野的时候,大概不会料到有这一天吧?若是皇兄在天之灵知道如今的情景,大约会气得吐血。”
对于耶律燕这种凌厉的词锋,萧芷因却是恍若未闻,眼神丝毫不曾动摇。耶律淳用了这么多人来试探他,他都未曾露出半点破绽,怎么会怕了这么一个区区女流?他沉默了半晌,随后不紧不慢地道:“那么,依照耶律贵妃的意思,我便应当留在上京城,为先皇殉葬,那样才是忠心耿耿?以贵妃这等身份,尚且不得不以和亲的身份来到这大宋,又何况我区区一个南院大王?”
“你……”耶律燕被这句话噎得心中发堵,但一时间找不到什么道理可以反驳,直到旁边的兰珠不动声色地在她的手臂上捏了一把,她这才勉强镇定了下来,“你这次到大宋来究竟有什么事?我告诉你,别人不知道你海陵郡王的本事,我可是知道的,别说什么魏王想念我这个侄女这样的鬼话。”
“臣自然不敢欺瞒耶律贵妃!”萧芷因礼仪娴熟地低了低头,然后便笑着问道,“敢问耶律贵妃,对于我大辽如今的局势怎么看?”
“我是女流之辈,无心干政!”耶律燕一瞬间警惕了起来,硬梆梆地甩出一句话,须臾,她感到有些不解气,又补充了一句,“我又不是那两位英明睿智的太后,哪里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萧芷因情知这位金枝玉叶是在赌气,照样不紧不慢地笑道:“耶律贵妃未免妄自菲薄了,论出身,两位太后尚且不及贵妃你尊贵,如今却手掌大权号令整个辽国,反而是你这个大长公主只能嫁到国外,这可公平?若是我辽国仍然是昔日声势,她们可敢这么做?还有,如今御座上不过是坐着一个小孩,他哪里有资格君临天下?”
“你……”耶律燕虽然心中痛恨那两位太后,以及御座上不过几岁大的侄儿,但却从未用过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更不曾有过这样大胆的想法。她原本想痛斥回去,但一想到自己如今还在宋国,脸色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公主,魏王虽然和你陌生,但是,毕竟是你的亲叔叔,比起那两位太后和小皇帝来说,孰亲孰疏,应该是非常明显的事。”萧芷因终于收起了口口声声的贵妃,称了一声公主,“如今魏王殿下虽然号称皇太叔,又控制了整个南京道,但是,局势依旧有些不利。大宋只在代州等有限几个州府开放了互市,却没有在和南京岛毗邻的几个州府开放,所以,我这一次前来,便是有意代魏王和大宋天子修好的。”
“这种事自有朝廷官员做主,你就是和我说也是没用的。”耶律燕心乱如麻,随口答了一句,“我只不过是一个贵妃,若是擅自干预国事,岂不是自取其辱?”
果然如此!
萧芷因眼中厉芒一闪,随即便露出了更具蛊惑力的笑容。“公主未免妄自菲薄了,不管大宋天子的后宫中是否有佳丽三千,但是,又有何人能够比得上公主的身份尊贵?倘若公主这一层身份还能为大宋争取来整个南京道,也就是昔日的幽蓟之地,试问,还有谁敢小觑了公主?公主如今就算只是贵妃,但须知宫中并无一位皇太后坐镇,只要公主能够在大宋官员面前显现出足够的气度和能力,这皇后之位并非是不可期待的!”
饶是耶律燕原本心有定计,此时也不由得动了心思。虽说是和亲,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她几乎是被人驱赶出辽国,这种屈辱她这个金枝玉叶何时体会过,要说没有报复的心理却也是不可能的。将萧芷因的话一句句在心头过了一遍,她终于抬起了头,眼角中闪过了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你的话可是句句属实?”
“那是自然!”萧芷因眼见说服有效,心中不由得意万分,连忙点了点头,“今次我原本该先面会大宋宰相,谁知他们却安排我来见公主,显而易见也是用心在这件事情上。公主原本就是聪明绝顶的人,岂会没法子对付这些汉族嫔妃?我契丹女子向来都是在马背上成长起来的,较之中原那些只会刺绣和琴棋书画的女子,何止强上百倍?”
“好!”耶律燕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你把这一次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一旁的兰珠见耶律燕完全入了萧芷因的彀中却不自知,不由暗地里叹了一口气。有安逸享福的日子不过,偏偏要争权夺利,这不是往人家设好的圈套里钻么?只怕这位信誓旦旦的海陵郡王,也不是一心为耶律淳以及耶律燕考虑,而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吧?
她见两人在那边低声商议,忍不住转头往外瞧去。隔墙有耳,萧芷因难道会这么不谨慎么?
问了不少南京析津府的情况,耶律燕这才想到兰珠还在自己身边,脸色登时一变。不过,等她看到兰珠站在那里颇有不安,眼睛还不时往外瞟的时候,一颗心立刻定了下来。兰珠虽说是汉人,但是,在辽国已经呆了那么多年,又是自她小的时候便伺候在身边的,忠诚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而此刻看兰珠的脸色,分明是在担忧是否会有人听见这些话,她更不用有所顾虑。
想到这里,她遂稳了稳心神,沉声道:“叔父所图的大事我不管,但是,无论你在外面做什么事,决不能牵扯到我的身上。我如今一个人在宫中,只能规行矩步,可用些小手段还是办得到的。可是……”她突然深深凝视了萧芷因一眼,冷笑一声道,“你也别把天下人都当作傻子,圣上能够容许你和我见面,决不是仅仅体谅我远离故土。而我,也绝对不会因为昔日情份而全然信你!”
“公主大可不必担心,我就算再怎么愚昧,也不会做出这样杀鸡取卵的事情。”对于耶律燕这样程度的警告,萧芷因自然是应付裕如,轻轻松松便搪塞了过去。果然,耶律燕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很快便让他达成了此次入宫见耶律燕的初衷。
第九章 仇人相见不眼红
见了耶律燕之后,萧芷因方才感到,自己起初还为此事感到不安,实在是太过大惊小怪了。想想也是,辽国女子虽然有不少聪明人,但是,像萧瑟瑟那样具有政治敏感度的女子却少之又少,而自诩聪明的耶律燕,无疑也是不在其中的。跟着那领路的小黄门出了内廷,他便看到两个年龄稍长的内侍面无表情地迎了上来,左边的那人躬身一揖道:“萧大王,高相公已经在天章阁等候多时了,请随小人往这边走。”
天章阁?萧芷因眼皮一跳,面上却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随后跟在了那两个内侍的后头。大宋殿阁学士向来是一个尊衔,向来取宫中殿阁之名用来命名,而天章阁便是其中较老的一个。那高俅如今分明是资政殿学士,偏偏在这天章阁中见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等到他上了天章阁顶楼,看见的却不是预期之中的高俅一人,还多了一个老相识严均。作为昔日辽国皇帝的宠臣,如今魏王耶律淳的心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种事他当然不可能做出来,而是上前客客气气地行了礼。当然,他也没有过度谦逊,不管怎么样,直到如今,他依旧是辽国的郡王,总不能折了这点体面。
严均本不想来,谁知昔日那档子事不知怎的被赵佶想了起来,结果便派了这个任务。赵佶还煞有介事地说,这是为两个心腹臣子解开心结,弄得他和高俅全都哭笑不得。不过,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当年的事主,他却没有多少怨恨的情绪,当然,这也许是因为他之后仍然飞黄腾达的关系。倘若大好仕途真的毁在萧芷因手中,怕是他连杀人的心都有。
高俅见萧芷因谈笑自若,仿佛并不在意与面前两个人的昔日恩怨,心中也不由感到一丝异样。只不过,身为朝廷宰相,冷嘲热讽是不可能了,他只能用一种略带讥诮的语气说道:“萧郡王,想不到时隔多年再见,你却并不是代表大辽天子,而是代表魏王。”
“人生何处不相逢,此话确实一点不假。”萧芷因随口感慨一声后,不待对面两人有说话的机会,立刻接上了话头,“昔日各为其主,今日也同样如此,还请高相公和严枢相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过去那些往事。至于我此次的来意,便是为了魏王和大宋之间的关系而来。”
高俅看了严均一眼,后者立刻反问道:“萧郡王,历来出使都是以国之名义,你乃是魏王私使,更是为了探望耶律贵妃而来,现在说什么要讨论魏王和大宋的关系,未免有些不妥吧?须知我国向来交往的是辽国正朔,倘若连这点都不能保证,就算现在说了,只怕朝中那些官员也未必能够答应。”
这是萧芷因意料之中的回答,因此他并未有任何气馁,而是郑而重之地站了起来:“高相公和严枢相都是大宋重臣,我有一句话敢问二位,倘若一国天子驾崩,有遗诏而群臣并未遵从,这继位的新君,可能说是正统?”
一句话出口,高俅和严均登时勃然色变。须知本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宗旨,大宋并不想掺和进辽国的内斗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没有一个足够的借口。毕竟,天祚皇帝耶律延禧死后,群臣奉立两位太后,然后又定了天子,从一系列程序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而御座上坐着一个小皇帝,对于大宋来说有利无害。可是,萧芷因这个当口丢出这么一个问题,其后隐藏的因素便很值得考虑了。
他凭什么敢这么说?
高严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眸子中反映出来的这个问题。两人都是和萧芷因打过几次交道的,都知道这位辽国郡王为人狡猾,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此时既然敢这么说,说不定就真的有了证物,甚至可能还有直接性的证据。那么,他这一次敢于只带两个随从直入大宋东京城,是为了在这个问题上博得大宋天子的支持?
鬼使神差的,高俅突然想到了那一回哲宗去世,赵佶登基的情景,一颗心不由剧烈跳动了一下。就算那个时候有钦圣向太后主持大局,如果哲宗留下了遗诏,那么,如今局势如何,怕是谁都说不清楚。
他朝严均打了个眼色,随即干巴巴地笑道:“萧郡王,你这话未免含糊不明。若是天子留下遗诏,群臣自然应当遵从,除非实在不合礼法规矩,岂有随便册立一个新君的道理?”
萧芷因哪里不知道这两人想的是什么,却不想在时机未到的时候打出自己最大的底牌,因此便岔开话题道:“如今虽然我国名义上新君登基,但是大权都掌握在两位太后的手中,更有少壮宗室把持卫戍大权,反倒是魏王这位真正的宗室宗亲被排挤在一边,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若是论血统亲疏,魏王殿下乃是兴宗皇帝的嫡亲孙儿,又是年长宗室,不管怎么说,都比御座上那位小皇帝更适合临危受命。”
严均见萧芷因闭口不谈刚才的那件事,只得插口道:“辽宋相交多年,但彼此不问两国的内政,萧郡王对我们说这些,未免有些多余了。”
“当然不多余。”萧芷因知道眼前这两个都是年纪轻轻却老奸巨滑的,所以回答得干净利落。“虽然如今我国大军已经和金国停战,但是,金国毕竟是区区小国,能够取得如今的战绩,不过是因为动辄有亡族之祸,所以上下用命。只是,倘若他们立国的那位英主不能掌控全局,怕是局势会渐渐转变过来也说不定。”
严均刚刚自西北归来,对于这一点还没有多大的认识,但是高俅却不然。此时,他对于萧芷因的观感已经渐渐扭转了过来。要知道,女真那一头原本就是如今朝廷注意力的中心。要知道,大宋不过辗转得到的一点风声,而萧芷因在辽国对南京道封锁消息的情况下,居然能够得到这样确切的消息,不得不说,此人的手伸得足够长,而且情报网络不容小觑。
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若因为先前那些事而看轻了他,只怕吃亏的人便是自己!
“想不到萧郡王居然对局势如此乐观。”
严均先笑着说了一句,见高俅连连朝自己打眼色,他立刻想到早上尚未看完的那份公文,立刻便止口不言,只是仍端着那幅高深莫测的脸色。此时,他终于醒悟到,上次蔡京他们提到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女真立国靠的是完颜阿骨打的雄才大略,倘若此人一旦倒下,即使继任者能够继承他创下的基业,但肯定不如他做得那样完美。三五年兴许不出问题,但是十年二十年呢?辽国虽说已经走了下坡路,但说不定还能再熬下去,可是金国却未必如此,毕竟,他们的外部环境太差了。
经过这一番较量之后,两边便再也未曾涉足于正题,而是在犄角旮旯里兜了一大圈,最后等到萧芷因走的时候,三人再未涉足于天下大势,也未曾提到辽国眼下面临的局面。仿佛萧芷因这一次来,不过就只是为了探望一下那位耶律贵妃而已。
而当高俅严均回转崇政殿,把其中经过上奏天子,然后又齐集一堂讨论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些沉重。当然,从本质上来说,这和大宋无关,已经在西北取得了重大成果的宋国,如今根本没有余力北上,所以乐得希望两国拖延下去。只是,这许多事情都在眼皮底下发生,自然让几个宰辅有些措手不及。
“萧芷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提到遗诏两个字。”
在这一问题上,蔡京和高俅的意见无疑不谋而合。要知道,正因为天祚皇帝在坠马之后一直昏迷不醒,没有留下宣布遗命的机会,所以才会发生萧奉先闯宫动乱的往事。现如今突然冒出一份不知内容的遗诏,无疑是在辽国的乱火下面又加了一把柴。
“不过是乱臣贼子的胡言乱语,圣上大可不必理会他。”
在这几人中,惟有侯蒙算得上是一个谦谦君子,此时不假思索地便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辽国如今主少国疑,魏王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原本就不是臣子行径,所谓遗诏定然是假冒。圣上既然迎娶了辽国大长公主,便无须和区区南京道打交道,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
然而,侯蒙的说法却无疑代表着少数派意见,其他人,包括赵佶这位天子,都是喜欢兴风作浪的,但是,在事情尚未明朗化之前,大家都不会轻易做出论断。但是由此这一遭,对于萧芷因这个人的评价指数便悄然提升了一个档次——能够扔出这种重磅炸弹的人,怎么也不是寻常人物。
第十章 为赃物群贼反目
早上巳时,东京城开始忙碌了起来,各色各样的小商贩都抢占了大街上最好的地盘,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在大街小巷中回荡,时不时飘来一两句问答。而那些在青楼楚馆中消磨了一夜的人也纷纷懒洋洋地回到了家里,正是数人忙碌数人闲。
城东的平民聚居区中,一座中等宅院的大门被一个矮胖的汉子推了开来。那人一进门便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急不可耐地叫道:“外边那些说书的又有新版本了,说是什么在城外的五里河滩上,有人掘出了老大的一个石佛,上头的文字谁也不认得。那乡民把东西交给了官府,换来了二十贯赏钱。”
“又是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不知是角落里的谁嘟囔了一句,刚刚还有几个议论的声音转瞬间就无影无踪。寻常百姓虽然对这种神神鬼鬼的藏宝之事很感兴趣,但是,更多的人却只是凑个热闹,肯真正下死功夫去找寻的终究只是少数。再者,这些天时不时有什么天降石板之类的祥瑞吉兆,官府却每每申斥,久而久之,小民百姓的那颗心也就淡了。算来算去,便只有这一次的石佛算是真真切切地让人拿到一点好处。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了那些谣言,如今那些百姓的眼睛比谁都尖,只要有可疑人物,便前往官府出首,前两天老五不就是差点被人拿住?要真是送开封府,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来?”
角落里一个中年汉子恶狠狠地吐出嘴里一截草根,冷笑一声地道:“那刘大官人说得好听,言说这一趟东京之行能够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这才一窝蜂地全跑了来,可如今呢?开封府明里暗里追查得那么紧,上一次买通的那些家伙,几乎个个全都进了开封府大牢,或是吃了板子,眼下钱花了那么多,却是寸步难行,再这样下去,我们怎么回去?”
“三哥这话就说得有些过了!”那矮胖汉子笑眯眯地凑着墙根坐了下来,瞅了地上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一眼,这才神秘兮兮地道,“大相国寺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受了唐时那位睿宗封赠的大寺院,要说有什么宝藏也是可能的。若不是如此,怎么会在传出谣言之后,那几个大和尚还站出来辟谣?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见四周众人都露出了侧耳细听的神情,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一个马脸汉子,用一种极具蛊惑的语气说道:“二哥,我们这一次虽然收获丰厚,奈何京城里没人敢收,不若先埋好了,我们按照那张藏宝图找到宝物,大家一分,回去也不必看那些家伙的眼色!”
“什么藏宝图!”那马脸汉子听得勃然色变,几乎是下意识地斥道,“都和你说了,那是官府传出来的谣言,听信不得,你怎么就当了真?钱五从大相国寺中摸出来的东西,你们谁没有看到过,不就是几样金银供器,还有大户人家供奉在那里的一些东西么?至于从那里拿到的东西,乃是刘大官人指明要取的东西,带回去转手就是一千贯,有什么东西比这一千贯钱更实惠?”
“一千贯算什么!”
矮胖汉子见这当头的始终不肯认承,不由也有些恼了。“二哥,你莫欺负我们这些没见识的人,外头都说得有鼻子有眼,那藏宝图就在大雄宝殿的梁上,听说也是用一个小匣子装的,就在里头的佛典里头夹着。相传那是唐时睿宗皇帝赐给大相国寺的镇寺之宝,那刘大官人虚言诓骗我们说什么北汉之宝,其实根本就是假的。他不仁,我们也可以不义,找到了东西,大家干干脆脆地分了,岂不是爽快?”
“老七说得没错!”
此时,一个躺在草堆上闭目养神的汉子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紧接着,刚刚还四散躺在地上的人全都拍拍身上的稻草,团团围在了一块,眼睛中无不闪动着贪婪的光芒。都是盗匪出身,又在京城中连作大案,去取前朝遗留下来的宝藏,对于他们而言不存在任何负担。
马脸汉子见众人全都虎视眈眈地瞧着自己,只感到后背心的毛也竖了起来。他一咬牙,右手轻轻摸向了后腰上插着的匕首,这才勉强一笑道:“各位兄弟,为了那子虚乌有的传闻,你们便想毁了大家的事业么?京城不比我们当初那些山头,可是什么话都有的,倘若被别人骗了,将来再找这好事就再也不可能了。”
见一群人毫无动摇之色,又见旁边那矮胖汉子神情得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落入了别人的设计之中,登时心中恨得痒痒的。但他哪里甘心就为人如此算计,眉头一皱便索性把话摊开来了说。
“你们不是很想知道匣子中是什么东西么,我不妨告诉你们,我们在刘大官人家里见过的那位,是昔日北汉皇室的后代,也就是说,只要拥立了他当皇帝,说不定我们这些人,他日都能捞个将军宰相之类的官职玩玩。至于那里面的东西,是当年北汉的传国玉玺!”
玉玺两个字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全都变了。即使这里的人大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汉,但是,玉玺是怎么回事,戏文里都有。而在他们看来,只要在一张纸上随便写点什么,然后把那一方大印往上一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圣旨。而无论是地方上多大的官,见了圣旨全都得趴在地上磕头!
矮胖汉子见头儿突然把这些全都抖露了出来,心中不由暗恨。只是,他却是有些墨水在肚子里的,不似那帮人似的一点心计没有,此时眼珠子一转便笑道:“二哥这么说,我们当然是没有不信的。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要让大家看看那匣子,若没有什么佛经和藏宝图,大家的心也就死了,到时候老老实实把东西转交刘大官人,一切算完。但若是有佛经藏宝图,大家也别便宜了那个刘大官人,玉玺这样重要的东西只出一千贯,他娘的他太小气了!”
“没错,打开来看看!”
“二哥,七哥说的有理,凭什么那刘大官人就可以拿大头!”
而刚刚那个附和矮胖汉子对马脸汉子提出质疑的人则再次充当了领头的角色。他朝四边伸手按了按,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这才转头对马脸汉子道:“二哥,我们不是那个姓刘的狗,只是拿人钱财给人消灾而已。若是不行,把这一次我们在京城弄到的东西全都送给那老家伙也就够了。这匣子是老五千辛万苦才弄回来的,大家若是不看一眼,也不甘心是不是?老五,你难道不想知道里头是什么么?”
听到这句问话,一个獐头鼠目的矮小汉子尴尬地笑了笑,见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只能用畏缩的口气说道:“我那时还真没来得及看,只不过,里面究竟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马脸汉子心头大恨,但是,这种时候,他若是说一个不字,只怕这里的人立马便会群起而攻之。自从山寨的老大死了之后,他这个老二原本以为能够约束底下的人,谁知投奔刘大官人之后,这些人竟是开始有不服自己的趋势,等到到了京城之后更是如此,这怎能不让他心中火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挤出了一丝笑意:“好吧,你们既然都要看,那就随你们的便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移开了身子,然后拂了拂身下的稻草,露出了一块一尺见方的青石板。用随身的匕首撬开了那块青石板之后,他便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红木匣子拿了出来。大概是因为岁月久远,上面的红漆已经颇有斑驳,而锁头更是早就失去了亮闪闪的铜色。
“就是这么一样东西,我也不曾打开看过!”马脸汉子看了看众人,突然叹了一口气,“你们先看吧,老五,你和我出来一下!”
看到马脸汉子带着钱五出了房间,余下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在了这个匣子上。真假他们根本不担心,因为当日钱五把东西拿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模样,而马脸汉子藏好东西之后,更是从未出去过,就是吃喝拉撒也有三五个人看着这块宝地。
众人的目光愈发贪婪,这个时候,有什么能够比这个匣子里的东西更加重要?再说了,就算只有玉玺,到时候一旦交出去,一千贯大伙分分,也够逍遥一阵子了。就算锁头坏了,到时随便找个借口糊弄回去不就行了,原本就是一百多年的东西,有什么过不去的沟坎?
这边几人在打那匣子里东西的主意,那边马脸汉子和钱五竟已经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那钱五刚刚还摆在脸上的卑微笑容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咬牙切齿。
第十一章 觑时机手起收网
“好好的事情,都被他们败坏了!”
马脸汉子听到他这抱怨,自己也觉得心中一阵不舒服。这一次的事情都起自于临走之前那位刘大官人的吩咐,对方说得很清楚,最重要的一点在于造势,所以,他方才拉上了对于偷鸡摸狗那一套最为拿手娴熟的钱五,希望借此漂漂亮亮完成这桩任务。要知道,一千贯不过是对那些手下许下的,他和钱五若是能够顺利把这件事完成,回去还有额外五百贯的赏钱可以落腰包。可是,偏偏这些人居然如此不识相,让好好的事情完全败坏了!
“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没用。幸好这一次的收获都是你我二人保管,即便是拿不到那些钱,东西只要慢慢设法变卖出去,也足够我们下半辈子吃用不愁。”
钱五不甘心地往回望了一眼,最后只得点了点头:“二哥,里面的东西真是假的?”
“哼,那姓刘的其他不行,装神弄鬼的功夫却是第一流的。倘若真是好物事,他哪敢让你把这匣子带进京城?话说回来,你在大相国寺那一场戏倒是演得好,如今人人都在传梁上的白印子和手印,你是怎么办到的?”
“不过是一点障眼法罢了,不足为奇。”钱五连忙谦逊地摇了摇头,把话搪塞了过去,等他重新往后瞧时,却正好忽略了马脸汉子眼中一闪而逝的凶光。
这边两人匆匆遁去,那边的一群汉子却盯着匣子虎视眈眈,人人都在想着那张可能存在的藏宝图。终于,矮胖汉子将匣子郑而重之地放在了地上,瞥了一眼其他人的脸色,这才说道:“这样,我们现在就把锁撬开,如果里面真是玉玺也就算了,倘若不是,那大家一起去找东西,然后各自平分。”
“好!”
几个参差不齐的声音之后,当下众人便公推了一个人出来撬锁。谁知费了老大的力气,那锁竟然纹丝不动,此时,这些人方才想起了和老二一起出去的钱五,心中不免都有些奇怪,但是,对金银财宝的渴望压倒了一切,见撬锁不可行,几个满心不耐烦的人便主张从盒子下手。
尽管知道将盒子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便能有一千贯的赏钱,而倘若撬坏了,则有可能什么都拿不到。但是,在巨大的诱惑面前,矮胖汉子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个条件,于是,刚刚开锁的人从身后摸出一把砍刀,用尽全力朝那匣子砍去。
砰——
所有人都被那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匣子已经化作了一团烈火。此时此刻,他们方才感到后悔不迭,想要找东西灭火却已经来不及了。气急败坏之下,几个汉子飞一般地扑上去,又是踩又是扑,用了足足好半晌才把火扑灭,然而这个时候,那匣子连同里面的东西都已经化作了黑乎乎的焦炭。
“他娘的!”
也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声,此起彼伏的喝骂顿时在房中响了起来。虽然这帮人全都是不识字的粗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全都是笨蛋,要是这匣子里真有什么劳什子玉玺,那么,即使是被火一烧,怎么也该有些渣滓留下来,怎么也不会什么都不剩。
“我们被人耍了!”矮胖汉子气急败坏地一跺脚,脸上尽是深重的恨意。“铁定是老二和别人勾结在一起,拿这么一个破玩意糊弄我们!怪不得他刚刚叫走了钱五,这件事老五一定有份,若不是他从大相国寺带回来这么一个东西,我们怎么会被他们骗了!”
“难不成这东西原本就是假的?”
一个汉子犹自不甘心,没有藏宝图也就算了,倘若那一千贯赏钱也全部落了空,他们的好日子岂非到了头?“外头都在传大相国寺宝贝的事,总不成全都是假的吧?”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捏造的!”
矮胖汉子终究是个聪明人,左思右想终于识破了这套中套。“你们想想,大相国寺毕竟是开封府第一寺,东西失窃,开封府必定是紧密追查,怎么会无缘无故传出这样的消息?官府是在使诈呢,可恨我们竟然信了!”
使诈?一帮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脑袋依旧无法这么快转过来。好一会,方才有人疑惑地问道:“既然官府是在耍诈,那二哥那里怎么解释?我们千辛万苦进了东京城,不就是为了取得这个匣子么?那刘大官人开出一千贯的赏格,总不成也是有假的吧!”
“你们都傻了啊!”矮胖汉子心头火起,语气不由变得硬梆梆的,“老二和老五和那个姓刘的勾结,所以才造了这么一场事,不过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而已。只有让别人相信真有什么子虚乌有的玉玺,他们那边的戏才能演下去。如今看来,老二说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人是什么皇室,根本就是胡说八道,要是还跟着混下去,铁定连怎么死都不知道。既然老二老五已经跑了,我们这一次在开封府做了这么多案子,也赶紧散伙吧,否则等到官府察觉就来不及了!”
被这一通话一吓,几个稍稍胆小的都是面如土色。虽说干这一行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但是,真正到了这么一天,不怕死的却着实不多,就算没有老婆孩子,谁家没有几个老相好?因此,当下众人就忙活开了。
然而,才收拾了一会,便有一人突然叫道:“不好,那些从各家大户盗来的东西,全都是二哥和老五他们保管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当即屋子中又是骂声一片。然而,莫说开封府这么大,找两个人便如同大海捞针,就凭他们如今的身份,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人。因此,在大骂了一通之后,一帮人只得垂头丧气地各自收拾东西,还没准备开路,大门便突然被人撞开了。
撞开门的是一群身穿灰衣的精壮汉子,为首的冷冷扫了屋内众人一眼,突然发话道:“奉命缉拿江洋大盗……”
一句话还没说完,旁边察觉不对头的矮胖汉子立刻抽出腰里的短刀扑了上去。然而,只是一个照面,他的短刀便被别人挑飞了去,两把雪光发亮的大刀,便死死地架在他的脖子上。见到这一场面,那些汉子骤然生出的凶性全都被浇灭得无影无踪。
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是,还有一条便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眼见对方一大堆人全都是携带着制式兵刃,而自己又是在天子脚下,当下一群人全都放弃了反抗。
“全部带回开封府!”那为首的灰衣人数了数人头,又屈指算了算,最后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人都齐了,收队,待会到外面告知一声,也让那些人好松乏一下!”
马脸汉子和钱五哪里知道自己前脚刚走,后面便发生了这么多事,只顾着寻找起先和那边商议好的下处,更不曾关注后面是否有人跟随。好容易找到了那个商量好的绸缎铺,两人一头便扎了进去,直到天黑也再没有出来。
“一共抓到匪盗十二人,另有两人去了别处,已经有人跟了上去。赃物在他们的居处一无所获,初步估计是另两人藏匿的,应该在他们往日出没的地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去寻找。下一步怎么做,还请大人示下!”
对于这样的初步结果,黄明相当满意,他更满意的是,皇城司这一次根本没有和他抢功劳。当然,如今只是第一步收网,倘若能够抓住剩余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大胜,到了那时,他这个开封府推官便可以再进一步,不必成天和这些盗匪之流打交道了。
心中这么想,黄明却并未把这些心思放在脸上,而是赞许地对一群精干手下点点头道:“你们做得不错,今次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些贼子一网打尽,圣上闻报之后必定大悦。能够不伤一个人便逮住这些人是最大的幸事,到时候功劳簿上,本官必定不会抹煞你们的功劳。”
一群衙役等的就是这句话,不免喜出望外地施礼谢恩。而为首的头子见上司高兴,便凑趣地提出要再加派人手监视剩下的人,谁知却被黄明一口否决。
“你们眼下抓到的那些贼子不过是乌合之众,算不得什么中心人物,剩下的两个却不同。一来他们肯定知道更多的,二来只看他们居然溜进了一家绸缎铺子,便可见还有其他人暗中相助。幸亏你们这一次拿人的时候不曾穿着官府号衣,又是用的寻常马车,否则必定惊动深广。如今要务是审问那些抓到的人,至于剩下那两个,如今的人手已经足够了。”
第十二章 诸般大戏齐登场
俗话说铁打的汉子也有熬不过去的刑罚,在开封府的大刑震慑下,被抓的十几个汉子很快便开口招供,不仅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一五一十抖露了出来,附带还加上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揣测。当然,有一个幸运儿逃过了一劫,原因很简单,那人原本就是官府的密探。
而当消息汇总呈报到政事堂的时候,蔡京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往旁边一扔,见阮大猷和何执中各自拿起来瞟了一眼,他才冷笑道:“承平盛世也免不了有这种跳梁小丑,简直是笑话。东京城是什么地方?容得他们这些贼子胡来?依我看,各地提刑使也该好好整治一下了,自从河北提刑使李文叔去世之后,河北以及京东又有些不对劲。倘若再这么下去,未免失了朝廷体面。要知道,如今东京城可是有辽国和高丽的使节!”
蔡京没用别的,而是光明正大地摆出了面子两个字,别人却没有反驳的余地。凡是大国都看重面子,更何况是如今的大宋。平西北固然是不可多得的胜利,但是,倘若国内治安越来越差,那任凭在军事上有怎样的进展,也盖不过这些方面的失措。更何况,这一次遭劫的甚至有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
“这样吧,各地提刑使根据考评,应该轮换一下了!”阮大猷沉吟片刻,合上了手中的奏折,“虽然朝廷一直重视各地提刑司,但是,不可否认,这一职司往往不是有才德就能干好的。比如李文叔,他在文才上乃一时之冠,而在提刑司任上也殚精竭虑,花费了比常人更多数倍的气力,但终究不能让每个官员都这么做。圣上上一次就提过,提刑一职也需得经过培训考核,否则任事都由胥吏把持,不是国家之福。”
听到阮大猷口中吐出培训考核四个字,高俅心中不禁好笑。大宋的进士向来也必须经过考核才能够授官,而一般情况也是从县一级负责治安的县尉开始做起。但是,让这些从小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直接去管这些事,往往没几个能够做好。而在上一次讲武堂开办成功之后,赵佶这位天子是事事都想从这一条道上想办法,只不过,这流水似的花钱,户部可受不了。
“提刑使的考评这一次让吏部都报上来看看,若是真不行的便裁汰掉,圣上上一次不是派了不少观风使么,顺便结合一下他们的意见,综合一下结果也就出来了。”对于这些当中的弊端,高俅自然一清二楚,此时也不想多做纠缠。毕竟,他的心思全都在蔡京刚才似乎漫不经心的提议上。
那就是,户部和吏部两位尚书进言,言说知江宁府蔡卞才德兼备,之前因为崇宁星变而去职,未免不公,应重新调回朝任用。
对于蔡卞这个人,高俅谈不上什么好感和恶感,事实上,他和蔡京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权相也能如此相处,自然不在乎多一个蔡卞。只是,蔡京在这上面的居心,他却不得不考虑再三。平衡稍稍打破,蔡京就想到了蔡卞,可想而知这位政坛元老的老谋深算。
至于何执中附带提出的将高傑调入京城,任户部度支郎中的提议,高俅并未多做考虑。无论是从资历还是经验来看,担任这个职责,高傑无疑是合适的,尤其是在钟昌调往河北的情况下,户部多一个自己人也好。当然,高傑也是蔡京的女婿,这一点毋庸置疑。
两条人事任命很快便在天子官家那里通过,只不过高傑如今脱不开身,因此还需再等一阵,然后,剩下的就是面对高丽使节以及萧芷因这两件事了。关于王继的提议,大宋朝廷上又争吵了一通,一些守旧的大臣不免发出了种种感慨,但是,在后宫已经有一位耶律贵妃的情况下,再添一位高丽公主也就成了很名正言顺的事。再者,如今皇太子都立了,其他的争吵只是无谓的功夫。
于是,高丽使节王继便得到了大宋方面的肯定答复,一时间自然欣喜万分,对于大宋提出的全面贸易,更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不管怎样,高丽人参有了更好的销路,而大宋那些精美的手工制品、珠宝以及绸缎等也有了市场,用一句时髦的话说,那就是双赢。
而萧芷因不可避免地被晾在了一边,原因很简单,辽国官方的照会已经到了。萧芷因原本是秘密使宋,而大宋出于另一种考虑,并未把这一次的事情低调处理,而是直接把人安排在了客省之中。这样一来,辽国在大宋的官方机构自然便得到了消息,而当辽国的两位太后得到消息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派使节诘责,顺便还下旨废黜了萧芷因的郡王爵位,就差没有直接宣布魏王耶律淳是叛逆了。
事实上,虽然和金国停战,但是,辽国军队根本不敢从辽东一带撤军,所以,他们眼下根本没功夫应付魏王耶律淳,杀鸡儆猴似的废黜萧芷因爵位,已经是两位太后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眼下,她们的更多精力都花费在从宗室中选拔年轻善战的将领上了。
而对于辽国色厉内荏地要求将萧芷因从代州遣送回国这一条,大宋朝廷却充耳不闻,最后在正牌辽使逼问的情况下,负责接待的礼部官员很轻描淡写地反击了回去——人家是代表魏王这个叔父来探望耶律燕这个大宋贵妃的,你们辽国紧张一个什么劲?再说了,就是要遣送,也应当从定州遣送回南京道。
对于这样的结果,辽使自然相当郁闷,然而,最郁闷的结果不是这个,而是把他安排在了萧芷因隔壁。而对于萧芷因每每露出的冷笑,这位身为汉人却在辽国长大的使节不免在心中大犯嘀咕,却也不敢太过分——逼反魏王是眼下辽国不能承受的结局,他已经照着两位太后的意思尽力做了,至于其他,那都不关他的事。
这大概是两位太后将耶律燕嫁来宋国的时候,全都没有预料到的结局。谁也不会想到,一向和耶律淳关系冷淡的耶律燕,居然可能成为沟通南京道和大宋的桥梁,而事先辽国提出的诱饵,居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大宋根本没打算强取南京道,这种一目了然的经济账,大宋君臣还是会算的。
然而,大观三年的风波远远没有结束。四川飞马来报,言说大理派出一百人的使团,携带金珠宝贝无数,准备进京城贺正旦。而对于这样一件事,高俅只不过是比正常渠道早知道两天,一时间颇有些措手不及。
段正严这个大理国王上一次派人进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这几年他一直和高家争权,这其中的惨烈之处自然不足以为外人道。而上一次之所以没有册封大理王,也是为了这方面考虑。而最近,高俅听说大理的局势已经有了稳定下来的趋势,高家做出了一定的退让,而段正严联合三十七部,也已经掌握了一部分实权,所以才会有了这一次的出使。
段正严作为大理国王,当然不会自己亲自前来,再说他也不能丢下国家不管。奉命出使的除了高明清这个高家的代表之外,还有大理的另一位大臣,但是最最重要的是,随行的还有一位大理公主!
这个消息是高俅在政事堂的时候听说的,当时蔡京阮大猷何执中三个人的反应,他实在无法形容——真的要说的话,那不是什么惊诧,而只是略略皱了一下眉头,是那种又来了的表情。如果说第一个辽国公主还能让一群人惊诧一下,第二次的高丽公主还能让大伙议论一下,那么,这一次的大理公主则着实引不起别人多大的兴趣。
因为往日的使节就是这么排的,辽国第一,西夏第二,高丽第三,而大理则再次之。所以,作为小国,大理公主自然便掀不起多少波澜了。
朝臣可以不理会,作为主人公的赵佶也可以乐享其成,但是,当在朝堂上正式宣布了这件事之后,后宫和民间不可避免地掀起了轩然大波。在朝廷已经正式答应高丽的婚嫁请求之后,又来了一位大理公主,其意义不言而喻。而那些茶馆酒肆的说书人,则应景儿地编出了一场游龙戏凤,让老老少少全都乐了一回。
万邦来朝,这是中原大国向来最陶醉的一刻。正因为这个缘故,所谓的纳妃经过以讹传讹,变成了外邦献美的表示,毕竟,无论是献上何等颜色的美女,都比不上献上公主来得具有震撼力。至于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感慨,自然不入寻常百姓的眼耳了。
第十三章 此生但愿天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