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膝下如今共二女一男三个孙辈,嫡孙一个俱无。太子子嗣单薄,在朝堂内宫,是一个极大的弱点,她想起这些纷扰繁杂之事,不禁蹙了蹙眉。

“母后且勿忧心。”赵文煊很清楚这事,见皇后如此,心下了然,他安慰道:“待此次选秀过后,皇兄身边多添些人,东宫必定子嗣繁茂。”

“但愿如此,那母后便能少操心劳神。”皇后叹息过后,看向赵文煊,面上露出几分欣慰笑意,说:“还是煊儿自小便让母后省心。”

皇后又道:“这回选秀,母后多为你挑几个好的,也好开枝散叶。”

赵文煊闻言,面上一如平常,只微笑道:“儿臣先行谢过母后。”

他实则除了顾文锦,并不愿纳娶其他女子,只可惜愿望与实际相悖,实际操作亦并无可能。

顾云锦仅是武安侯府二房庶女,连世子骨肉都不是,她的出身远远够不上亲王正妃之位,上辈子能赐婚为秦王侧妃,还是托了正经选秀出身之故,把身份提了一层。

便是她的身份能当正妃,皇家也容不得专情一人,不要看建德帝近年这般作为,若是换到他儿子身上,他肯定容不下的。

赵文煊是秦地的天,但回了京城,有建德帝这个英明君王在,选秀大事他并不能插上手。

正妃他无法拒绝,甚至此时面对皇后之言,赵文煊也不能推却。

万一他一句婉拒,让顾云锦赐婚侧妃之事落了空,那事情便无法挽回了,就是赵文煊日后设法让她来到身边,她也得重新改名换姓。

不提无前生记忆的顾云锦是否乐意,便是赵文煊,也是极不愿的。

因此,此事须顺其自然。

不过,有了前生安置妻妾的经历,赵文煊早已放开约束,时下男性某方面的尊严体面,他并不放在心上。

他想着,若不得已,只能等风平浪静之后,再安排这些女子另嫁罢了。

赵文煊面上功夫炉火纯青,即便心下闪过诸般念头,但他神色依旧不改分毫,继续坐在椅上听皇后说话。

皇后却顿了片刻,方又说道:“母后早已与你父皇商量过,要将你外祖家的五表妹芷莹,赐婚予你王妃,日后也好多照顾你。”

章芷莹故意染病之事只能密密掩盖,选秀乃国之大典,她的行为是欺君大罪,皇后出于诸般考量,不得不把这事继续下去。

但章芷莹目标太大,她没有留宫住宿,便是放弃了殿选,这事即使消息不灵通的人家,也是知道的,更别提赵文煊了,皇后只能粉饰太平,给她把事儿抹平。

“事有凑巧,芷莹前些时日染疾卧榻,无奈之下,只得报病落选。”皇后语气平和,对赵文煊说:“母后与陛下商议过了,待殿选过后,芷莹再一同赐婚便可。”

此事内里真相究竟如何,赵文煊心中一清二楚,但他闻言后只笑了笑,道:“如此甚好,母后做主便是。”

赵文煊说话间,眸光平静一如既往,心中早无分毫怒意。

章芷莹要当正妃,那便当了便是,横竖他锦儿暂当不得,而王妃之位须有人安坐。

*

一月时间晃眼即过,当第九名秀女在留宫住宿中落选时,建德帝御笔亲批的殿选日子便到了。

这时候,秀女剩下五十五名。

殿选设在御花园,皇帝亲临阅选,秀女们按花名册唱名,五个一排,次序上前应选。

黄嬷嬷仔细说过这些重要事项,顾云锦认真听了,须臾,御前大总管何进忠宣了圣旨,然后手持花名册唱了几个名。

秀女们齐聚于储秀宫中庭,被唱到名者赶紧上前,列成纵队。

何进忠将花名册交给身边一个方脸太监,领着五名秀女出了储秀宫。

一群人刚走,余下秀女们心下忐忑,俱三五一群窃窃私语。

顾云锦并没熟悉的人,她也不在意,自个儿安静站在一边。

现在面对人生重大转折点,彼此都是竞争对手,这一群群所谓的闺中好友,又究竟能有几分真心。

她略略扫了左右一眼,选择了一处谁了不靠的位置,便收回视线。

今日殿选,与先前不同,秀女们是允许涂描妆容的,储秀宫暗香浮动,满院少女粉腮花颜。

顾云锦墨发松松挽了一个随云髻,鬓簪一支点翠缠枝棱花步摇,身着浅碧色提花绡纱长裙,一条兰色如意绦子自腰间垂下。

绝色佳人,清幽淡雅,亭亭玉立。

她颜色本已极好,不过身份不高,如今淡淡施妆,突出娴静优雅便好,与她人争妍斗艳,反倒落了下乘。

顾云锦的思路十分正确,精心打扮过后的顾云嬿见了,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嫉意。

不过她无视了,今日殿选,事关林姨娘日后是否能过得安稳,顾云锦往日的伪装,当然要尽数抹去。

待秀女们说了一阵子话,那方面太监便再次唱名,又有五名秀女往外行去。

这花名册是按照秀女们的家世,从前往后排的。但由于建德帝示意,朝中重臣或他的心腹家之女,譬如顾云锦先前所见的镇国公千金,俱早因故落选。因此,顾氏姐妹排名颇为靠前。

第三次唱名,顾云锦便听到自己。

她定了定神,缓步出列,按照唱名排在第三位。

顾云锦前头是嫡姐顾云嬿,后头跟着两个别家庶女,队伍最前头一个家世最好,是承平候府嫡长女,父兄在朝,颇为得力。

一行五人出了储秀宫,往御花园行去,顾云锦刚远远望看见明黄华盖,领路太监便停下,让众人整理仪容。

秀女们的仪容本已尽善尽美了,但还是依言整饰一番,皇帝驾前,谁也不敢轻慢。

顾云锦随着队伍继续前行,远远有小太监见了,便上前禀道:“启禀陛下,秀女王氏月容,秀女顾氏云嬿,秀女顾氏云锦,秀女……等候陛下召见。”

“宣”,建德帝颔首。

一行秀女低头缓缓举步上前,一字并列相隔排开,站定后敛衽下福,“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臣女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免礼平身,都抬起头来。”

建德帝长眉斜飞,目光锐利,现在面上虽有了岁月的痕迹,但能看出来,他年轻时长相亦颇为英俊。

他声音不复年轻,但依旧沉稳有力,不过简短一句话语,帝位威仪自显。

秀女们不禁屏息。

顾云锦站起抬首,眼睑下垂,只盯着皇帝宝座前三尺处。

方才她惊鸿一瞥,便见上首端坐三人,正中一身明黄龙袍的当然是皇帝,他左右分坐着皇后与张贵妃。

如今三道视线落在几人身上。

皇帝几人不禁点头,面前五位秀女,是阅选到现在最让人满意的。

一水儿纤楚苗条的身段,右边三人相貌甚美,尤其站在队伍最中间位置一个,五官精致眉目如画,身姿婀娜娉婷,虽年纪不大,但已堪称国色。

最左边两名较清秀的,虽容色不及,但两人则是嫡出。

“陛下,臣妾看这几名秀女不错,正好挑两个到昫儿身边,也好给陛下多添孙儿。”张贵妃不过扫了一眼,便侧头看向建德帝,柔声笑道。

她话里的昫儿,便是越王赵文昫。

张贵妃本欲通过赐婚给越王增添势力,殿选前便对这数十名秀女了然于心,能兼顾美貌固然极好,但还是家世更为重要。

由于建德帝提前出手,将最顶级的贵女基本都剔除了,因此除了先前定下的越王妃外,武安侯府与承平侯府,算是此次选秀实力最突出者之二了。

张贵妃本两家嫡女都志在必得,但是很可惜,如今两家都凑在一个队伍里,依她对建德帝的了解,想一次性将俩秀女都拿下,只怕是不成的。

她心念急转,已经有了对策,建德帝闻声看过来时,张贵妃笑道:“陛下,我看左边第一个很好,中间一个也不错,陛下以为如何?”

左边第一个,是承平侯府嫡女,至于中间一个,则是顾云锦,这是张贵妃所能选到最好的组合。

至于中间的武安侯府嫡女,只能舍弃了。

这个提议不过分,越王也是建德帝爱子,若说要太委屈了赵文昫,他也是不愿意的。

建德帝面对张贵妃柔和似水的微笑时,向来严肃的眉眼不禁略松,他正要颔首同意,不料旁边皇后却说话了,“陛下,贵妃妹妹此言差矣。”

皇后面上保持端庄微笑,心里却怒火中烧,张贵妃的想法,也是她的谋算,只可惜她刚要张嘴,就被对方抢先一步。

依着以往的惯例,建德帝只怕是要答应的,皇后见状怎么可能愿意。太子昨天请安时,特地叮嘱过她,说武安侯有了拥护东宫的意向,顾家参与选秀的两个女儿,让她务必多多在意。

便是不能尽归东宫,也不能让越王得了去,以免武安侯府再度摇摆。

皇后心中大急,面上却笑意盈盈,她对建德帝与张贵妃说道:“煊儿大病一场,既耽误了年纪,如今身子也带虚,正是要多挑些人在身边伺候,如今看着,这几个便极好。”

若立即提起太子,只怕太过刻意,皇后心念急转,便如此说道。反正秦王也是她膝下长大,天然拥护东宫,人落在□□亦可。

建德帝闻言,不禁点头称是,皇后方又状似不经意说了句,“太子膝下仅一子,也是要多添些人,好开枝散叶。”

皇后停住话头,也看着建德帝。

建德帝有些左右为难,其实身边俩女人的心思,他不是不清楚,否则,他就不会提前做出诸般安排了。

只是,如今张贵妃开了口,他既不愿拂她的意,也不肯太委屈越王,偏偏皇后又说得合情合理。

建德帝不过沉吟片刻,便有了决断,他朝何进忠抬首示意。

何进忠伺候建德帝数十年,自然很了解主子的意思,他匆匆绕到后头,想了想,吩咐下边取来五个荷包,然后写了小纸条塞进其中三个,再放置在填漆托盘上,捧了出去。

这五个荷包里,其中三个绣纹精致色彩艳丽的,里面塞了小纸条,另外另个则样式简单十分素净,明显差了几个档次。

小太监捧着托盘从右边出来,走向一排五名秀女。

第20章

小太监捧着托盘从右边行来,挑选顺序便从右到左。

上首皇帝三人说话声音虽不高,但附近安静得紧,顾云锦等人听得一清二楚,这选荷包到底为了什么,几人心下清明。

三个绣纹荷包塞了纸条微微鼓起,而素面荷包内里无物则十分平整。

右边两名秀女一路披荆斩棘直至殿选,如今面临落选自是不甘,只不过如今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她们也不敢造次,老实各拾起了一个素面荷包。

小太监继续向前,托盘便来到顾云锦身前。

填漆托盘上,整齐放了三个葫芦形锦缎荷包,一个殷红似火,一个鹅黄淡雅,一个桃红绚丽,色彩亮丽而各异,昭示三女日后将截然不同的命运。

顾云锦的心怦怦直跳,如鼓点般躁动,这一伸手,将决定她的今后的命运,也决定了林姨娘是否能有安稳的生活。

她此刻虽情绪翻涌,但面上却半点不变,粉唇依旧带着微笑,待托盘停在跟前时,便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皇后与张贵妃见了,不禁暗暗点头,武安侯府这庶女极不错,完全不逊色于嫡女,只可惜出身差了一筹。

顾云锦垂目,手上动作半点不停,她拿起了中间那个鹅黄色的。

她只希望,不是越王便好。

小太监继续向前。

顾云嬿额头上沁出了细汗,她停顿了足一个呼吸功夫,才自托盘拾起了那个大红色的荷包。

承平候府嫡女也不用选了,剩下那个桃红色是便是她的了。

小太监下去后,何进忠另捧了个托盘来,示意顾云锦三人将荷包放还。

顾云锦抬手将鹅黄荷包放回去,然后余光看着何进忠回到皇帝身后侍立。

她面上安然如素,其实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掌心也有些黏腻。

三女屏息以待,在何进忠打开荷包,将纸条置于其上,并呈上御览时,紧张的情绪已到达了顶峰。

顾云锦余光一直关注着皇后,托盘呈上时,皇后立即瞥过去,随后,对方面色立即松了松,

她高悬的心登时落下。

顾云锦旋即又扫了张贵妃一眼,只见对方秀眉微微一蹙,似又些许不满。

顾云锦这一刻心中终于大定,适龄皇子有三人,而有纸条的荷包恰好三个,不用多说,三个秀女必定每家一个,张贵妃有些许不满,应是越王没有独占二女的原因,而皇后表情松懈,就定然是因为遂了愿。

换而言之,拿了越王荷包的必定是嫡女,而且很可能是承平候家闺秀。

不过,这便与顾云锦无心理会,只要不干她事就好。

顾云锦心中有了底,便垂下目光,安静等待结果。

不料,皇帝却没有当场宣布的打算,他见诸事已有定论,便随意抬了抬手。

旁边立即有太监尖声唱道:“退。”

顾云锦并没得到准确答案,心底仍有些忐忑,但却不得不依言转身,一行人缓步退了下去。

这次无需等待,直接有宫人引路,顾云锦回储秀宫厢房收拾了行装,便提着小包袱直接出了宫门。

武安侯府马车早早等在宫门外,见顾云嬿顾云锦同时出来,有仆妇上前,搀扶着二人上了马车,管家吩咐一声,几辆马车便转头往来路奔去。

顾云锦一上马车,便软倒在短塌上,身体上的劳累加方才情绪剧烈起伏,让她疲惫到了极点,挨着石青色撒花引枕便阖上双目。

马车内伺候的丫鬟中有碧桃,她见状忙吩咐来个小丫鬟给主子揉腿,然后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上前唤道:“姑娘,您先喝口茶水罢。”

顾云锦睁眼,她起得早,又因殿选便没进过茶水,就唯恐多有不便,如今已快午时,自是渴得紧。

她就着碧桃的手,喝了两杯温热的茶水,方缓了过来。

碧桃放下茶盅,见顾云锦精神好了不少,方轻声问道:“姑娘,这选秀……”

她与主子一起长大,主仆情深,选秀这事儿干系太大,碧桃忍不住暗下询问。

顾云锦摇摇头,说:“尚未知晓,不过未落选。”提心吊胆辛苦了一个月,如今还要这般差个临门一脚,她也很无奈。

碧桃想法向来乐观,她听见未落选,便高兴地应了一声,替顾云锦揉着额际,劝道:“姑娘你先歇歇吧,还有好一段路呢。”

顾云锦腿被揉了半响,觉得松乏不少,便点了点头,阖上眼帘。

武安侯府就在内城,无须多久,几辆马车到了地方,两扇黑漆侧门大开,一行车马驰入内巷。

这回顾云锦也没换乘驴车,驾车家人一挥细鞭,马车直接往里奔去。

顾云锦刚迷糊了一阵,便被碧桃轻声唤醒,原来马车已到了第二道垂花门前,并停了下来。

她下了车,与顾云嬿一同被簇拥进了垂花门,缓步绕过屏风,二人往颂安堂正房行去。

上官氏余氏早已等在堂上,便是许氏,也因为三月之期已满,如今一并在候在下首,三人翘首以盼。

一仆妇匆匆奔进,禀到:“夫人,三姑娘、四姑娘已到垂花门下了。”

说话间,翠绿色的弹墨软缎门帘被打起,顾云锦二人被丫鬟搀扶进了门。

许氏本坐立不安已久,一见顾云嬿身影出现,便立即站起,几步上前,“我的儿,娘总算盼到你回了家。”

不论许氏对待姨娘庶女如何,但在亲骨肉跟前,她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母亲,她抬手抚了抚女儿的脸,心疼极了,道:“嬿儿出门不过一月,怎地瘦了这许多?”

留宫住宿实则暗潮汹涌,一个不留神便要着道,顾云锦二人日夜谨慎,这等环境下,姐妹二人皆略有清减。

两人刚殿选归家,未及梳洗,此时仍作御前时打扮,许氏见女儿标致了不少,心中欣慰,但转眼一瞥顾云锦,脸立即便拉了下来。

这庶女好本事,她从前虽知其貌美,却不觉对方竟是绝色姿容。

许氏想起顾云锦与女儿一同选秀,心下立即沉了沉。

“好了,孩子们都累了,先让她们坐下罢。”上官氏见状,蹙了蹙眉,开口说道。

这个许氏,如今性子竟这般左,一个庶女也难容下。上官氏暗忖,或许她该请给大夫,好让许氏吃上几贴药。

上官氏手段也是了得,三个月时间没打没骂,便让许氏心生畏惧,一听婆母之言,她下意识便松开顾云嬿的手。

顾云锦二人上前,先给长辈们请了安,然后才被搀扶着坐下。

不待丫鬟端上茶,上官氏便开口问道:“嬿儿、锦儿,如今殿选已结束,不知这结果如何。”

此话落下,堂上诸人皆看向姐妹二人。

正常情况下,有没有被选上,大约将身处何方,殿选便能知道个大概,尤其是如今皇帝后宫不进人,仅给皇子们选妻妾的情况下。

只不过,顾氏姐妹的情况却很例外,她们知道自己如无意外必是选上了,但至于花落谁家,却是无从分辨。

顾云嬿是姐姐,因此便由她主叙,顾云锦从旁补充,两人将殿选情形细细给说了一遍。

上官氏听了,半响无语,这也太凑巧了些,顿了顿,她方道:“既然如此,咱们亦无可奈何,唯有等明天方知分晓。”

一般殿选过后,次日便会有正式结果,届时宫中有旨传到各家,该进宫进宫,该赐婚赐婚。如今建德帝后宫不纳新人,明天第一时间颁下的,必是赐婚旨意。

不过,自顾云锦二人叙述的殿选细节中,其实已侧面反映了皇后与张贵妃之间的紧张关系,这也等同太子与越王。

上官氏眉心蹙了蹙,一山不能容二虎,这两虎相争,必定波及左近,武安侯府早些站队,也是好了,以免最后为双方所不容。

她略想片刻后,便抬头吩咐道:“嬿儿、锦儿都累了,先回去歇着吧,最终如何,明日便能分明。”

颂安堂散了后,顾云锦回到自己的院子时,眼皮子已经睁不开了,她原本想先去林姨娘那边一趟的,如今这顾不上了,午膳也没吃,便歪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沉,比在储秀宫厢房舒畅多了,顾云锦恍惚醒来,心中有丝明悟。

不论她之前十数年如何憋屈,原来,这顾家亦已是一个可是安心酣睡的地方了,不过很可惜,她很快就要离开。

半响,顾云锦睁开眼,一个熟悉的温柔面容印入眼帘,她不禁笑道:“姨娘。”

“锦儿醒了。”林姨娘一直坐在顾云锦床畔,她见女儿醒了,很是欢喜,忙道:“锦儿快起来用膳罢,如今都酉时了。”

“嗯”,顾云锦应了一声,便起身梳洗。

她大约饿过了头,现在反倒没什么饥饿感,只觉得腹中有些空,想了想,她问道:“姨娘,这个月你过得可好?”

其实顾云锦是想问,许氏刑满释放出来后,有没有为难林姨娘,不过如今屋里人不少,她只得隐晦说话。

林姨娘听懂了,她笑笑道:“锦儿放心,姨娘极好。”

两人说着话进了次间,在攒边海棠纹小圆桌旁坐下,桌上刚摆了热气腾腾的晚膳,林姨娘挥退丫鬟,亲自给女儿布菜,方轻声说:“你祖母掌家,这几日也有关照姨娘,姨娘不出门不惹事,日子也算轻快。”

其实,在许氏抄经期满后的第一日,就招了林姨娘到正房立规矩的,不过很可惜,到了第二天她欲故技重施时,就不行了。

许氏是有婆母的人,她到颂安堂请安时,上官氏留下她侍候着,整整一天,直到晚间睡下后,才将她放回去。

第三天也是如此。

这么一来,许氏根本没工夫找林姨娘麻烦。

许氏也不是蠢笨如猪,当然很清楚上官氏的意思,她虽心有不甘,但这么折腾了多日后,也乖巧了,昨日上官氏让她早些回去,她没敢再折腾林姨娘。

而且还有一件事的发生,给完全转移了许氏的注意力,让她暂时没空搭理其他。

早两日,二房一个新姨娘晨起呕吐,给请了大夫诊脉,发现有了将近两月身孕。

时隔多年,二房将再添丁口,顾继严大喜,当时收到消息就去看了新姨娘,随后,颂安堂也赏了不少物事。

至于许氏,不用多说,这等动摇根本的大事,她面上欢喜,心中必然如临大敌。

林姨娘顾云锦之事,便被她抛在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