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闻言,瞬间变了脸色,急道:“姑娘,这会儿各处都下钥了,外面只怕也宵禁了,您一个姑娘家家的,如何好这会子出门?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一边说,一边不忘狠狠瞪了虎子一眼。
虎子被她主仆二人挤兑得苦着一张脸,就只差跪下了,然见陆明萱不像是闹着玩儿的,倒像是真要即刻出去一般,他也怕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少爷就不止扒了他的皮,指不定还会要了他的脑袋了…只得哭丧着脸道:“那我说了,回头少爷找我算账时,萱姑娘可千万要替我求情,让我别死得太难看啊!”
看来凌孟祈是真出了事,陆明萱心下一紧,忙道:“你快说,我到时候帮你求情便是!”
“实不相瞒萱姑娘,少爷的确出了点事儿。”虎子一脸为难的说道起来,“本来当日少爷的差事已经办完了,次日便要启程回京了,谁知道却在江上遇了袭。听少爷说,对方武艺高强不说,还善使暗器,暗器上又多喂了毒,少爷不慎中了一枚暗器,之后又因船沉了在水里泡了大半夜,待好容易上岸后,毒倒是因泡了太久的水又因即时吃了锦衣卫特制的解毒丸没能蔓延开来,其他伤口却因浸了水都恶化了,少爷的几个心腹护送着他且走且求医,一直到今儿个凌晨才赶回了京城,只少爷身体却极虚弱,实在没办法来见萱姑娘,且也怕您担心,这才会打发我跑这一趟的,谁知道,还是被您瞧出了不对来…”
陆明萱不待虎子把话说完,已是红了眼圈,哽声道:“我就说我那日怎么会做了那样一个噩梦,这些日子我还一直安慰自己,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我一定是在自己吓自己,谁知道竟然是真的!”
凌孟祈果然受了伤,伤得还不轻,不然以他对她的看重和珍惜,若不是实在撑不住,又岂会不来见她?这也侧面说明他只怕伤得比她想象的还要重!
“丹青,你去见张嬷嬷,就说凌大哥受了重伤,我要即刻去探望他,还请张嬷嬷行个方便。”陆明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声音与身体却都止不住的颤抖。
丹青与虎子闻言,齐齐想要劝她,可见她满脸的坚定,相劝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丹青小声说了一句:“这么大的事儿,只怕张嬷嬷不敢擅自做主,少不得还是要惊动老夫人…”
陆明萱想了想,这样的事儿的确不是张嬷嬷能擅自做主的,因说道:“算了,我自己去见老夫人,你与丹碧收拾一下,与我一块儿过去,老夫人一同意我们便即刻出发。”
丹青不敢再多说,忙回房与丹碧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簇拥着陆明萱去了荣泰居。
陆老夫人已歇下了,听得双喜来回‘萱姑娘来了,说有急事求见老夫人’,遂命将陆明萱请了进来。
事关紧急,陆明萱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跪下把来意说了,末了红着眼圈道:“…孙女儿知道这样做于礼不合,可若不即刻去见凌大哥一面,孙女儿实在难以心安,还求祖母成全!”
陆老夫人自来重规矩,听得陆明萱的请求第一反应便是驳回,可见她满脸的担忧与哀恸,想起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憔悴与消瘦,驳回的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只道:“你既知道于礼不合,就不该来见我才是…罢了,你不知道孟祈受伤也还罢了,既已知道了,不亲自去瞧一瞧他是绝不会安心的,让张嬷嬷随你去罢,我也能放心一些,再一点,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只要陆老夫人同意自己出去,陆明萱什么都好说,忙不迭向她老人家道了谢,又向张嬷嬷道了扰,一行人才拿着陆老夫人的对牌急急忙忙的去到二门外,坐上了出府的马车。
彼时京城里早已宵禁了,但陆明萱等人坐的马车印有定国公府的家徽,还悬着写了“定国公府”四字的气死风灯,一路上倒也算畅通无阻,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到了橡树胡同。
虎子是个乖觉的,一回家便让人请了家里的管事妈妈来,令其好生服侍张嬷嬷吃茶说话儿,张嬷嬷想着凌孟祈既受了重伤,自然想做什么坏事也是有心无力,不如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遂由那管事妈妈服侍着去了偏厅说话儿。
陆明萱方得以直接进了凌孟祈的内室见他。
就见凌孟祈正赤着上身趴在铺了凉席的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颧骨高高隆起,正处在昏睡的状态中。他的肩胛处裹了厚厚的纱布,让人瞧不出纱布下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但却不难自他瘦了不少的脸上和身体上,瞧出他此番定然吃了不小的苦头。
陆明萱自听到噩耗之后便一直强忍着的眼泪,至此终于忍不住绝了堤,她忙拿帕子捂住了嘴,惟恐自己哭出声来惊扰了他休息。
可越是想控制却越是控制不住,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凌孟祈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哭泣,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属于陆明萱的,他先还当自己是在做梦,不由微微笑了起来,好歹自己已经回京了,再将养个三五七日的,便可以去见萱妹妹了,真好!
念头闪过,他因笑的弧度太大牵扯到身体的伤口,疼得他一阵皱眉,人也清醒了不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不是在做梦,而是萱妹妹真在自己耳边哭泣。
凌孟祈就猛地睁开了眼睛,果然就见一个身着浅碧色衣裙,头发随随便便挽了个纂儿,戴了三二支素钗的美貌女子正站在自己床前哭得梨花带雨,不是陆明萱,却又是谁?
“萱妹妹,你怎么来了?”凌孟祈又惊又喜,本能的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不妨却力不从心,又摔回了床上,他这才想起自己受了重伤,也是因为这样才没有第一时间去见萱妹妹,也不知道她怎么来了,难道是虎子那小子在她面前浑说了什么不成?
惊喜立刻变成了慌张,忙不迭解释道:“我没事儿…我只是累坏了,又受了点轻伤,怕你担心,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去见你的…你别生我的气,别哭啊…虎子那小子能知道些什么,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真没事儿…”紧张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一边还想挣扎着坐起来,以证明给陆明萱看,他是真的没事儿。
陆明萱气得不行,一把将他摁回了床上去,才没好气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成,难道瞧不出你到底伤得有多重?你再逞能,我立刻就走,并且以后都再不理你了啊!真是,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省心,一定要让人时时都悬着一颗心呢…”说着,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看得凌孟祈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忙道:“我真的伤得不重,比起以往,这已算是好的了,只是那毒稍稍有些霸道罢了…对了,你怎么这会子来了?老夫人竟也同意你出来?这大半夜的,外面也不安全啊,我还是即刻安排人送你回去罢,等过几日我身体痊愈了,我立刻去瞧你,你道好不好?”
陆明萱闻言,拿帕子拭了泪,才恶狠狠的道:“你管我那么多呢,反正我也不是你的谁,连你受伤的消息都要我一再的逼问虎子,他才肯告诉我,可见因为你一直拿我当外人,连带虎子都不将我放在眼里,如今你又要赶我走,好,我走便是,只我走了就未必会再回来了,你别后悔!”‘悔’字的尾音还没落下,人也在几步开外。
急得凌孟祈撑起身子在后面叫道:“我几时拿你当外人,又几时要赶你走了,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我的心意别人不知道,你自己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几时不拿你当我的谁了…咳咳咳…”因为话说得太急太快,没说几句,便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陆明萱听在耳里,大脑还来不及发出指令,双腿已自有意识般折回了他床前,手也以不轻不重的力道在给他拍背了:“你是非要怄死了我才肯罢休是不是!”
凌孟祈顺势握了她另一只手,委屈道:“明明就是你一直在怄我…对不起嘛,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是真不想让你担心,横竖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也就只剩些外伤,再将养个几日便能大好了,又何必白让你担心?”
又忍不住哼哼唧唧的骂虎子,“不过就是让他送个东西而已,竟然也做不好,我养他何用?明儿就给我滚回临州去,不然将来还不定误我多少事儿呢!”
陆明萱嗔道:“你别怪人虎子,我根本没见到他,他把东西交给丹碧就走了,是我自己意识到不对的,前些日子我做了个噩梦,之后又一直没收到你的信,我心里便一直慌慌的,所以让丹碧立刻将虎子给追了回来,这才知道了…若我不是自己意识到了不对,让丹碧将虎子给追回去,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再不瞒我任何事的吗,怎么如今又食言了,你这样叫我以后还怎么敢相信你说的话?”
这话说得凌孟祈讪讪的,片刻方小声道:“善意的欺瞒应该不算罢…”话没说完,见陆明萱冷着一张小脸,明显不接受他的说辞,只得继续赔小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陆明萱则继续没好气:“我现在已经不敢相信你的话了,毕竟你做这样的事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再骗我?”本来她也知道凌孟祈如今有伤在身,她不该与他胡搅蛮缠的,可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慌和方才乍闻噩耗时的锥心之痛,她便控制不住自己,定要得他一个承诺方能安心。
凌孟祈无法,只得再四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又可怜巴巴的说自己的伤口好疼,仗着陆明萱刀子嘴豆腐心,到底哄得她缓和了神色,拿手指指着他的额头嗔道:“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真的不理你!”
“不会了不会了…”凌孟祈忙一叠声的保证,顺势抱着她的纤腰吃了一会儿嫩豆腐,才赶在“火势”蔓延之前放开了她,龇牙咧嘴的趴回了床上去。
陆明萱便坐到他床前的圆凳上,蹙眉问起他此番受伤的经过来,“…不是说此番只是普通的任务,不会有危险的吗,怎么竟弄成了这个样子?你身边不是高手众多吗,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在高手如云的情况下,将你伤成这样?我听虎子说,你们是在江上遇袭的,难道事先竟然一点都没意识到有问题?你们可都是朝廷命官,还不是普通的朝廷命官,到底谁给的对方胆子,让他们敢公然袭击你们的?”
她虽知道他做这几年锦衣卫下来,一定结了不少仇家,可胆敢这样公然上门寻仇,还堪堪与锦衣卫打了个平手的,对方一定不是普通人。
且有了一次,便肯定还会有二次三次,他若一直都只能被动挨打,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这般好运的再捡回一条命来,倒不如弄清对方是谁,主动出击一劳永逸的好!
听她连珠带炮的一串问题问下来,凌孟祈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片刻方冷笑道:“自然是有贵人给他们胆子,他们才敢猖狂至厮!”
陆明萱听他的口气,竟像是已知道对方是谁了似的,忙道:“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凌孟祈冷声道:“我当时晕倒前,我的人已控制住了他们仅剩的几个人,我让留了一个活口等我事后亲自问话,这才知道我中的竟是大内的毒,对方则个个儿都在牙里藏着毒药,完全就是死士的做法,而放眼京都乃至全天下,养得起死士且有必要养死士的,并没有多少人。”
大内的毒,难道竟是皇上?陆明萱的心猛地一跳,声音都变了调:“难道…皇上他终于…”
凌孟祈一脸的冷诮:“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那一位,但转念一想,那一位如果想要我的命,就算他投鼠忌器,依然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里去,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让自己的人自相残杀?而且他现在还要用我呢,就算他一心要我的命,应当也不会急于这一时,所以他反倒是最不可能的人。”
陆明萱听他这般一分析,方心下稍松,只要不是皇上,他们就还有反抗的余地与自救的机会,反之他们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可若不是皇上,又会是谁呢?”陆明萱眉头只舒展开了一瞬,随即便又皱了起来,“你与那些人结仇又不是私人恩怨,原是奉命行事,那些人就算要寻仇,也不该单找你一个才是啊…难道与皇后有关?再不然就是当初平王之事事发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实在想不出来,你就直接告诉我罢,别卖关子了!”
凌孟祈沉默了好半晌,才听不出任何喜怒的道:“是宁王!”
“宁王!怎么可能!”陆明萱不由失声叫了起来,“他可是你的、他可是你的…再怎么说你们身上也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陆明萱是真没有想到此番欲取凌孟祈性命的人竟是宁王,虽然她听凌孟祈说过宁王对他颇为不善,可再不善,那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宁王怎么下得去那个手?
连皇上那般恨凌孟祈的,尚且因为顾及罗贵妃的感受,一直没真正拿他怎么样,想不到到头来先动手的,竟会是宁王,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也是一个天大的悲哀!
凌孟祈冷嗤一声:“怎么不可能,他身上的确与我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可我既然从未拿他当过兄弟,他自然也可以不拿我当兄弟,这本来就是相对的!我只是没想到…”
他只是没想到,宁王竟恨他恨到一心欲至他于死地的地步,原本他还想着,二人即便做不成兄弟,做君臣却是可以的,岂料宁王竟连做君臣的机会都不给他,一心要他的命,这哪里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怎么可以这样!”陆明萱仍是满脸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就算你做不到拿他当弟弟,他也做不到拿你当哥哥,他也不该这样对你啊,他凭什么这样对你,明明你才是受害者,当年的事发生时,他虽然还未出生,勉强可以算是无辜的,可对不起你的终究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说替父还债,觉得愧对于你也就罢了,竟还一心要你的命,他凭什么,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他也不怕遭天谴吗!”
陆明萱越说越生气,说到最后,已是恨不能将宁王大卸八块!
凌孟祈冷笑道:“他怎么可能会觉得对不起我,他只会觉得我的存在之于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耻辱,是一颗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将他们母子炸得身败名裂,将他大好前程炸得粉碎的定时炸弹,最好的法子,莫过于直接结果了我,如此他便既不会觉得耻辱,也不必再担心什么时候我的身份曝光了以后,他们母子将受到影响了。”
到底是一个娘生的,不得不说凌孟祈对宁王心态的这番分析还是挺到位的。
“至于他的良心,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可不认为皇家的人有谁生了这个东西的!”凌孟祈继续冷声道,“天谴他就更不必怕了,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自以为自己就是天,自己就是王法,他要谁生谁就生,他要谁死谁就死,由来只有他惩罚别人的,别人岂敢惩罚他?可他别忘了,就算他已是太子了,这天下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由他说了算的,更何况他还不是太子!”
以前他想着宁王若是做了太子,纵对他没有好处,至少也不会有坏处,总好过其他几位皇子上位,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为了自保,更为了他和萱妹妹大后半辈子的好日子,他少不得要另投明主,与宁王博上一搏了,如此若是成功了,自然他什么都有了,反之即便失败了,也不过就是与现在一样的结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明萱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凌孟祈的意思,蹙眉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打算投向端王了?我与卫姐姐倒是要好,可以通过她为你和端王搭线,可一来端王未必有那个意思,他毕竟既不占长也不得宠,二来贵妃娘娘那里,你总不能全不顾忌,兄弟阋墙,最痛心的,只怕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了…”
不必凌孟祈说,陆明萱也能猜到他是想投向端王了,事实上,这也是他唯一的选择了,大皇子与平王都没了做太子的机会,且与他都是仇人,唯有端王与其既算得上有几分交情,又还有问鼎太子之位的希望。
可就像她说的那样,兄弟阋墙,最痛心的只会是做母亲的,到时候罗贵妃就该情何以堪?当年的事她的确大错特错,可她待凌孟祈的心,却绝对是真的!
凌孟祈冷笑道:“已经兄弟阋墙了,你觉得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即便我不计较此番之事,他慕容恒也一定不会放过我,我总不能为了不让那个女人伤心,就坐以待毙,任由慕容恒打杀,这些年受尽她万千宠爱的,可不是我而是他慕容恒,慕容恒都不怕她伤心了,我有什么可怕的!”
陆明萱心一沉,宁王既恨凌孟祈恨到要他命的地步,此番之事自然有一便会有二,谁又说得准凌孟祈每次都能这般好运?即便他真能这般好运,等到将来宁王登基之后又该怎么办?
偏宁王一看就不是个怕罗贵妃伤心的主儿,做子女的在面对做父母的时,往往都是这般有恃无恐的,反倒是男女之间,谁爱谁更多一些,妥协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这也是皇上至今没动凌孟祈的原因,显然宁王比皇上更无所顾忌!
陆明萱不由叹道:“话虽如此,最可怜的到底还是贵妃娘娘…也罢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当然既是她自己种下这个恶因了,也就怪不得今日会生出这样的恶果来,总不能真让你什么也不做,只坐以待毙罢?只是端王那里,不知道是否真有那个意思?”
凌孟祈勾唇道:“我还没听说过有哪个皇子是真的不想登上那个至高无上位子的,端王自然也不例外,不然去年在江南时,他何至于那般事事都亲力亲为,甚至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得民心罢了,而且他的母家自来不弱,如今又做了卫大将军的女婿,说他没有那个心,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我反正是不信的,你别着急,到底他没有那个心,我过阵子找机会一试他自然也就知道了。”
“那你万事小心。”陆明萱一脸的担忧,“宁王既生了那个心,只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又不能将锦衣卫的人调到自己家中来长住…”
话说回来,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就能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下这样的杀手了,将来若是真让他做了这天下的主宰,还不定会怎样血流成河呢!
凌孟祈道:“你别担心,他既选在我出京时动手,可见多少还是有几分顾忌的,想来在京城里他还不至于轻举妄动,况我也绝不会傻到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只是…”
说着忽然握了陆明萱的手,满脸歉然的低声道:“只是我答应了你以后要让你跟着我过好日子,不让你受任何委屈的,如今却要食言,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了,对不起…”
☆、第三十五回 筹谋
“只是我答应了你以后要让你跟着我过好日子,不让你受任何委屈,如今却要食言,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过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了,对不起…不过我答应你,无论将来结果如何,我一定竭尽所能保你全身而退。”凌孟祈满眼满心的歉然。
若自己真卷入了夺嫡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不论将来结果如何,其过程中的腥风血雨都是少不了的,萱妹妹少不得要受他牵连,可要让他就此放开她,那也是万万不能够,在这件事上,他早已决意自私到底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陆明萱不由嗔道:“比起别的女人不得不与丈夫的通房妾室一家亲,被迫待庶子庶女视若己出,我倒更愿意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还是你打算将来让我与你的妾室通房庶子庶女们相亲相爱?”
凌孟祈忙道:“怎么可能,当初我向岳父求亲时,便说过这辈子只得你一个,若我真敢有二心,别说老天不会放过我,岳父先就不会放过我了,我怎么敢?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伤心?”
陆明萱一脸轻松的道:“这不就结了,‘舍得’二字为何舍会放在得之前,可见凡事都是先要有所舍,才能有所得的,我已得了一个待我一心一意的夫君,若再得陇望蜀,想一辈子都不遇上任何不顺心的事,只怕连老天爷都会看不过去,觉得我忒贪心的!”
这下凌孟祈也笑了起来,溺爱的捏了捏陆明萱的鼻子,低声道:“这嘴巴怎么就这么甜,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不过若是你能再叫我一声‘夫君’,我一定会更喜欢的。”
“呸!”陆明萱脸上立时火辣辣的,啐道:“我几时叫你…那个了,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凌孟祈便学着她的样子,故意细声细气的道:“我已得了一个待我一心一意的夫君,若再…”
话没说完,已被陆明萱随手捡起一个枕头扔了过去,娇嗔道:“你再说,我可就恼了啊!”
“好好好,我不说了便是,不过,你真的不肯再叫我一声吗,我都受伤了…”
“你还说,你还说!”
…
两个人耍了一回花枪,陆明萱眼见时辰已不早,怕张嬷嬷在外面等急了,因抿了抿头发,正色问凌孟祈道:“我瞧着老国公爷与国公爷的意思,怕是已认定宁王了,虽不曾明着站到宁王的阵营里去,却也并无丝毫反对他的意思,这其中只怕你的存在要占至少一半的原因,如今宁王却那样对你…你看我要不要将这事儿稍稍透个音与老夫人,也省得将来大家意见相左,没的白生分了?”
凌孟祈如何不知道老国公爷与陆中冕多少抱了几分投机取巧的心,以前他倒是不介意做他们的跳板,可如今明显他自己都不见容于宁王了,还不知道将来宁王一旦上位后,会不会因他与定国公府走得太近,连定国公府上下一块儿迁怒!
他思忖了片刻,才道:“你先别急着告诉老夫人,待我探过端王的口气,试试他的深浅之后再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留一个新皇恨之入骨的人,相较于在夺嫡中站错队罪名总要轻得多,而且国公爷与世子都是有真才实干的人,将来不管谁能最后上位,都离不开这样的人…便是他们不支持端王,只要他们不率先出头拥立宁王,将来端王若能上位,想来他们也不会受到太大牵连,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陆明萱闻言,思忖了片刻,点头道:“你说得有理,那我就先瞒着老夫人了,只是你万事都要多加小心,虽说宁王未必敢在京城动手,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的大好日子还未开始呢,你犯不着与他硬碰硬。”
凌孟祈颔首应道:“你放心,我理会得的,不为我自己,为了你,我也一定会加倍保重自己的。”
当下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张嬷嬷谴丹碧来催了,陆明萱不想让她为难,遂在再四叮嘱过凌孟祈千万照顾好自己后,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余下凌孟祈确定她已走远了,才脱力一般攸地趴到床上,攥紧拳头,大口喘起气来,借以缓解自五脏六腑深处传来的疼痛。
他此番中毒着实不轻,虽因即时吃了锦衣卫特制解百毒的丸药,又在水里泡了半夜,到底还是有部分余毒渗至了五脏六腑里,每日总要发作个几次,若不然他也不会不敢去见陆明萱了,既是怕她担心,也是怕整好让她瞧见自己毒发的样子,吓坏了她。
而依照大夫的意思,他这样的状态,总要持续半月以上,方能渐渐好转起来,至于他身体里的余毒要何时才能尽清,只怕没个一年半载,是不大可能的。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凌孟祈身体里的疼痛方渐渐缓了过来,他整个人也已被汗水湿透,连头发都不例外了,嘴唇则因方才咬得太紧,而咬出了一道血痕来,这副样子若是让陆明萱看见,还不定她会伤心成什么样!
他不由暗暗庆幸起陆明萱在他疼得控制不住自己之前,就先离开了。
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待身上总算恢复了几分力气后,凌孟祈才哑声向外叫起虎子来,“…让人准备热水,将大夫给的药包放进去,我要沐浴!”
虎子闻言,忙自外面小跑进屋里,一见自家少爷苍白着脸连头发都湿透了,便知道他必定又毒发了,虽然凌孟祈毒发时的样子他只见过一次,之后他便再不被允许随意他的内室,他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由心疼得红了眼圈,恨声骂道:“那些杀千刀的贼子,有本事就真刀真枪的与少爷决斗,使这些鬼蜮伎俩算什么本事,偏老天爷不长眼,让他们那么便宜的就死了,否则若是落到我手里,我不将他们千刀万剐,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誓不为人!”
凌孟祈正是知道虎子见了自己毒发的样子会心疼,才不让他再瞧见自己毒发时样子的,闻言因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再哭,天亮后就给我收拾包袱滚回临州去,我见不得你这副怂包样儿,反正你连送个东西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白让我老婆担惊受怕伤心流泪,我便新账旧账一块儿与你算了!”
虎子闻言,立马不敢再哭了,小声辩道:“我真什么都没跟萱姑娘说,起初我根本连萱姑娘的面都没见到,谁知道萱姑娘竟与少爷心有灵犀至厮,就这样也能意识到不对呢?可见跟少爷时时将萱姑娘放在心尖尖上一般,萱姑娘也是时时将您放在了心尖尖上的!”
这话凌孟祈爱听,眼角眉梢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笑意,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萱姑娘已为你求过情了,你给我记好了,我可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饶过你这一次的,要是再有下一次,看我怎么收拾你!还不快去备水!”
“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虎子忙不迭应了,转过身却忍不住腹诽,嘴上说着让我别拍马屁,实际心里不知道被我拍得多舒坦呢,言不由衷也就罢了,脸皮还奇厚,有本事当着萱姑娘的面儿叫她一声‘老婆’我就服您!
一时热水来了,在虎子的帮助下将自己整个儿泡进浴桶里后,凌孟祈便打发了虎子,自己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当时受伤毒发晕倒之前,其实他心里对幕后主使的人选,已有了大概的眉目,他只是下意识的不肯去相信而已。
等到两日后他终于醒过来时,身体比晕倒前痛苦了不知道多少倍,脑子却清醒了不知道多少倍,甚至在审出幕后主使的确是宁王时,他反而笑了起来,他就说距离二人第一次见面,宁王明显的表现出对他的恶意至今,竟然一直都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怎么可能,那厮一看就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果然在这里等着他!
一开始他还有几分悲愤,等到经历了几次毒发,身体疼得犹如万蚁齐咬自己的痛苦之后,他的这几分悲愤便被如释重负所取代了,这样也挺好,不再去抱任何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希望,只把彼此当做不共戴天的仇人,今后行起事来,他反倒能轻松得多,事情也能简单得多,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那个女人会不会在此过程中受到伤害,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当年是她自己种了恶因在先的,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别人也惩罚不了她,那便只能由她自己,由老天来惩罚他了,兄弟阋墙什么的,不过是她应得的惩罚而已!
再说宁王,自见了凌孟祈一面,确定他的确是自己母妃在跟自己父皇之前,与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以后,便深恨上了凌孟祈。
只他说是不怕罗贵妃伤心难过,却也不能真一点都不顾及自己母妃的感受,是以一直强忍着没在京城动手,而是等到凌孟祈领了任务出京去以后,才密令自己的一干心腹尾随了上去。
算着日子,自己的一干心腹离京已经有二十余日了,照理应当这两日就该回来了,是以宁王这两日一直在激动的等着心腹们带回好消息。
却没想到没等回来自己的心腹们,反而等到了凌孟祈虽受了伤,好歹却顺利回京了的消息,宁王当即勃然大怒,一边砸起自己屋里的摆设,一边破口大骂起心腹们来:“一群酒囊饭袋,没用的东西,不过一个生得比娘们儿还好看的娘娘腔罢了,几十个人竟然杀不了他一个,本王养他们何用,趁早死了干净!”
他的大伴富春是打小儿便服侍他的,自然知道他的脾气,待他砸累了也骂累了,估摸着他心里的气已消了一多半后,方赔笑着小心翼翼的道:“殿下仔细手疼。就像您说的那样,不过一个娘娘腔罢了,这次也就是他运气好,才侥幸捡回了一条狗命,下次他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殿下若实在不想让他再多活几日惹您生气,不如让沈校尉领着人亲自走一趟,不怕不能取了那小子的狗命,沈校尉说是不是?”
侍立在一旁的沈校尉,也就是宁王手下暗卫的头领闻言,先就在心里将富春骂了个半死,你个阉竖说得倒是容易,那凌孟祈能在短短几年内爬到正五品千户的位子,岂是好惹的,此番凌孟祈带伤都已回来了,他们的人却至今没有回来,必定已是凶多吉少,再回不来了,那可都是他手下的精英们,如今一折损便是二十几个,将近他手下所有人的三成,他如何还折损得起?回头皇上问起来,他又该如何交代?
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皆因他知道宁王素来宠信富春,怕他回头在宁王面前给自己上眼药,遂只是赔笑道:“回殿下,属下若是亲自带人走一趟,倒也不是没把握能取了凌千户的命,只是一来京城乃天子脚下,若平白死了一个锦衣卫的千户,事后怕是不好善了,二来…属下曾恍惚听皇上跟前儿的倪副统领说过一耳朵,说这凌千户是皇上打算将来留给殿下用的,只不知他哪里惹着了殿下,若不是什么要紧事,殿下要不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他好歹算一个人才的份儿上,别与他一般见识了罢?”
连富春都不知道宁王为何会忽然恨上了凌孟祈一个与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小小千户,沈校尉自然更不可能知道了,只当凌孟祈是哪里不慎惹着了宁王,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不想却让宁王才消退几分的怒气复又高涨起来,怒声道:“谁要用他一个娘娘腔的贱种了,难道我大周朝的人都死绝了,除了他本王就无人可用了不成?本王就是要他的命,你立刻去给本王取来,否则,就提你自己的头来见本王罢!”
沈校尉既不能真去取凌孟祈的项上人头,也不能真自绝于宁王面前,只得单膝跪下,道:“殿下有令,属下不敢不从,只是兹事体大,属下得先去问过施统领的意思后,再行行动,还请殿下恕罪!”
施统领亦即金吾卫的都指挥使,当今皇上的第一心腹,比锦衣卫曹指挥使在皇上面前尚要有体面的人,任何事只要告诉了他,也就等于皇上也知晓了。
可这样的事如何能让父皇知道,一旦父皇知道,岂非就知道自己已知道当年的旧事,父子甚至母子之间以后见面都将难免尴尬,甚至会因此生出隔阂了?
宁王瞬间黑了脸,怒斥沈校尉道:“你以为你抬出父皇来压本王,本王便会改变心意,收回成命了?本王告诉你,就算本王可以先忍着再留那姓凌的贱命几日,也会先取了你的狗头!”
沈校尉不敢多说,只得继续挺着腰低着头:“殿下息怒!”
宁王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给气得半死,却也无可奈何,沈校尉是皇上亲自为他挑的人,一身的好武艺,搁他身边做个小小的暗卫校尉说实话是真大材小用了,也就皇上心疼他,才会给了他的,哪里是他想砍头就能砍的?
说不得只能赶苍蝇一般的挥手撵人:“滚滚滚,本王不想再看见你,给本王哪儿凉快滚哪儿去!记着,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许对别人说!”
沈校尉满心的憋屈,可碍于君臣之分,却什么都不能说,只得恭敬的行了礼,起身大步退了出去。
余下富春见宁王仍铁青着一张脸,只得小心翼翼的又道:“沈校尉不肯去,要不殿下另吩咐别人去?奴才还不信那姓凌的次次都能这般好运,能一直保住他的狗命了…哎哟…”
话没说完,已被宁王踹了个窝心脚,怒极反笑道:“你说姓凌的命是狗命,岂不知你连狗都不如,给本王滚出去,省得本王越看你越恶心,会忍不住砍了你的狗头!”
富春痛得呼吸困难,喉间也是一阵阵腥甜之气直往上涌,知道自己一定伤得不轻,却连申吟一声都不敢,只敢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奴才告退”,便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一直到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富春才敢掀开衣襟看被宁王踢中的地方,就见那里早已是一片淤青,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他不由暗暗骂起宁王来,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忽然说骂人就骂人,说打人就打人,自己不都是顺着他的话在说,有意在讨他欢心吗,到底是哪里马屁没拍对,给拍在马腿上了?
富春自然不会知道,自己是因一口一个‘狗命’的说凌孟祈而惹恼了宁王的,他也不想想,若凌孟祈是狗,与他一母同胞的宁王是什么,生了他们的罗贵妃又是什么?
宁王就算再恨凌孟祈,也绝对不能忍受富春一个奴才当着自己的面儿,如此贬低凌孟祈,所以富春挨窝心脚,也就是在所难免了。
陆明萱与张嬷嬷回到定国公府时,已快交四更天了,陆明萱还想去向陆老夫人复命,张嬷嬷却道:“这个时辰,老夫人只怕早已睡着了,萱姑娘不妨先回房歇着去,您熬了这么大半夜,只怕也早累了,等明儿再过去给老夫人请安不迟。”
想起陆老夫人上了年纪的人睡眠本就不好,若自己这会儿过去将她老人家吵醒了,她剩下的时间里也不必睡了,陆明萱遂没有坚持,只屈膝向张嬷嬷道了谢,便被丹青丹碧簇拥着回了空翠阁。
一晚上又是流汗又是流泪的,陆明萱只觉不舒服得紧,回房后少不得沐浴盥洗了一番,才觉得舒坦了,换好中衣躺到了床上去。
却半晌都了无睡意,不自觉就想起先前与凌孟祈说的话来,宁王都已逼他逼到这个地步,少不得他只能奋起反抗,否则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宁王可不是那种你敬他一尺,他便会敬你一丈的人,反而只会你退一尺他立刻逼上前三丈,他是皇子贵胄不假,可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都是那么的宝贵,凭什么他想取凌孟祈的性命就能取,凌孟祈却不能反抗,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次也就是天可怜见,才保佑凌孟祈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来,若不然,如今她已再见不到他了…一想到这个可能,陆明萱便心如刀绞,愤怒至极,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发狠,宁王你别以为你得皇上的宠爱就可以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了,我虽奈何不得你,给你添点堵让你不痛快还是做得到的。
当下遂决定不日便找机会将此番之事透露给罗贵妃知道,让罗贵妃知道,她到底养了个怎样狼心狗肺的儿子,为了这么一个儿子,她当年抛弃凌孟祈这么好的儿子又到底值得不值得,就不信届时罗贵妃会不收拾宁王!
次日陆明萱起来,已是日上三竿,梳洗一番简单用过早饭后,她去了荣泰居。
不想陆老夫人也刚起来,正仰面躺在窗下的贵妃榻上,闭着眼睛由双寿拿了牛角梳在通头,想是昨儿夜里没睡好今儿又头疼了,以此来缓解一下,倒是没见张嬷嬷,想是还在休息。
陆明萱心下不由一阵愧疚,都是自己大晚上的要出府,才弄得她老人家没睡好的。
彼时双寿已看见了陆明萱,正要停下手上的动作给陆明萱行礼,陆明萱忙抬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手轻脚的上前,自她手里接过牛角梳,动作轻柔的给陆老夫人通起头来,一直通到陆老夫人叫停时,才停了下来,在她耳边轻声道:“要不要我给老夫人再揉揉太阳?”
陆老夫人这才知道给自己通了这么半日头的人竟是陆明萱,睁眼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出个声儿?”又嗔一旁的双寿,“你倒是会躲懒,让你萱姑娘做你的活计,你在一旁看着。”
双寿笑道:“萱姑娘一片孝心,难道奴婢还拦着不让萱姑娘尽孝不成?”
陆老夫人就笑着问陆明萱:“吃过早饭了吗?你双喜姐姐打早起来让人熬了燕窝粥,你找她盛一碗你先吃去,我还要再躺躺。”
陆明萱闻言,就知道陆老夫人定然还头疼了,笑道:“我已吃过了,就不用再麻烦双喜姐姐了,我还是给祖母揉揉太阳罢。”一边说,一边已轻柔的给陆老夫人揉起太阳穴来,老人家皱着的眉头渐渐放松不少,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陆明萱遂摆手令双寿等人都退了出去,然后去取了一块薄毯来给陆老夫人盖上,不想刚盖好,陆老夫人就醒了,含糊着声音道:“孟祈没事儿了罢?”
“虽伤得不轻,到底年轻底子好,将养一阵子也就能大好了。”陆明萱答道,“他让我代他向您老人家道谢呢,说若不是您这般开明,昨儿夜里他也见不着我,还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这话不但是凌孟祈让她说的,也是她自己想说的,两世为人,她最感激的人无疑是陆中显,但她心里对陆老夫人的感激,也没比陆中显少到哪里去,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疼爱与呵护,她才能有今日,虽说世人都讲究什么“大恩不言谢”,不喜欢做将“谢”字挂在嘴边的事,但她却觉得,感激与谢意也是经常要用言语表达出来的。
陆老夫人笑道:“什么大恩大德,不过是看你哭得可怜罢了。不过说到这个,我昨儿夜里想了大半夜,他才做锦衣卫几年呢,就已受了不知道多少次伤,好几次都差点儿送了命了,若再在锦衣卫待下去,还不定以后会怎么样呢,我把你嫁给他,说句不好听的,是为了让你跟着他好好过日子,不是为了让你日日担惊受怕,将来指不定还要照顾残了瘫了的他,甚至年轻轻就守寡的。所以我想着,等过了年,便让你祖父和大伯父帮他活动一下,看是将他调到金吾卫或是其他什么衙门里去,你下次再见他时,就先问问他的意思,看他想去哪个衙门罢。”
陆明萱自然知道陆老夫人是一片好意,可现在的情况是,凌孟祈若去了其他衙门,反倒比留在锦衣卫更危险,其他衙门的人哪有锦衣卫的人武功高强,他又已有了一批自己的心腹;而且以他的品级,去了其他衙门至多也只能是平调,哪里及得上现在锦衣卫千户的位子要紧?
说句不好听的,他想让端王利用他,也得先让端先觉得他有值得利用的地方才成,否则人端王凭什么用他!
只这话陆明萱不好与陆老夫人说,便只笑道:“等下次有机会见他时,我问问他罢,只他肯不肯去别的衙门,我就不知道了。”
陆老夫人似笑非笑道:“别说他如今受了伤,便是没受伤,你也要找机会出去见他的,还跟我打马虎眼儿,说什么‘有机会见他时’,就跟谁没年轻过似的。”
陆明萱被说了个大红脸,只得狼狈的转移话题:“祖母也知道端王妃娘娘出嫁前与我颇有几次交情,上次她在府里诊出有身孕时,便说希望我得了空儿能上门陪她说说话儿,只我想着大姐姐还在呢,我不好灭过大姐姐的次序去,如今…也没什么可忌讳的了,所以我想明儿去端王府一趟,还请祖母允准。”
“端王妃对你有恩,你上门去给她请个安也是理所应当。”陆老夫人沉吟道,“我让你张嬷嬷与你安排,只你记得别在端王府停留太久,也别跟端王妃没大没小的,她以前与你再要好,如今也已君臣有别了,太过随便,万一落了话柄,可就不好了。”
陆明萱一一应了,也觉得自己以后面对卫玉华不能太随便,至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姐妹相称了,以前大家还勉强可以说是平等的,以后却是从属关系了,若凌孟祈的宝押对了,将来卫玉华的地位只会更高,大家亲热些可以,但前提却是不能失了恭敬。
次日,陆明萱便坐上了去往端王府的马车。
堂堂亲王府邸,自然别有一番富丽恢弘景象,陆明萱一路赏着风景,倒是很快抵达了卫玉华住的王府正殿。
卫玉华其时怀孕六个月,肚子已经很明显了,人也胖了一圈,看起来气色很好的样子,一见陆明萱进来,不待她拜下,已健步如飞的走过来拉住了她的双手:“好妹妹,你总算来瞧我了,你再不来瞧我,我都要闷死了!”
春暄与夏晖跟在她身后,本来瞧得她一点孕妇自觉都没有的大步走路已经绿了脸,再听得她的话,脸直接黑了,春暄因忍不住说道:“娘娘,太医说了您不能走路走太快的!”
夏晖也忍不住道:“您还满口死啊活的,一点忌讳都没有,仔细殿下回来知道了,又要念得你耳朵起茧子!”
卫玉华先是一脸的懊恼,继而便冲二人挤眉弄眼道:“你们不说,殿下怎么可能知道?如今屋里就我们几个人,回头殿下若是知道了,我只惟你们两个是问啊!”
说完便不再理会二人,拉着陆明萱连珠带炮似的说起来:“好妹妹,你这些日子都忙什么呢,都去了哪里玩儿啊?可怜我只能被关在家里,身上都要长毛了?对了,我听说芙妹妹也有身孕了?想不到那日我说的话竟这么快便应验了,可真好…”
陆明萱听她叽叽呱呱的说着,原本要待她恭敬而不失亲热的念头不知不觉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她为什么非要这般刻意呢,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不好吗;太过刻意了,既是对卫玉华的侮辱,是对她们友谊的侮辱,没准儿还会适得其反,以卫玉华今时今日的地位,难道还会缺对她恭敬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