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暗忖着,耳边已响起陆明萱的声音:“凌大哥,请喝茶。”
凌孟祈忙回过神来,接过了陆明萱递上的茶盅,“谢谢萱妹妹。”低头浅啜了一口茶,赞道:“好茶!”
陆明萱笑道:“不过一点微末小技罢了,凌大哥谬赞了,只不知放在你说有要紧事与我说,是什么要紧事?还请凌大哥直言。”
凌孟祈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盅后,却不回答陆明萱的话,只是笑道:“说来我还没恭喜妹妹呢,以后便是官家小姐了,等明儿显叔摆酒庆贺时,我少不得还要登门讨一杯喜酒吃。”
陆明萱笑道:“凌大哥只管去便是,想来我爹爹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这事儿还真是挺突然的,事先竟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倒真算得上是一件意外之喜了。”
“其实也算不得意外,”凌孟祈笑道,“老国公爷自得知了妹妹的真实身份后,便一直有这个念头了,只一直不得闲去办罢了,说来之所以办得这么急,还与小五有关呢。”
原来那日因陆中昱挨打,福慧长公主将陆老夫人气得晕倒之后,回到长公主府,她是越想便越担心,怕陆老夫人此番真教她气出个什么好歹来,旁的且不说,陆中昱只怕第一个就要与她生分了,陆中昱素日虽从不与高声说话,对陆老夫人却是极挺孝顺的,如今自己母亲被她气得晕倒了,他但凡还有几分血性,只怕都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担心之余,对陆老夫人将自己心爱大丫鬟给陆中昱之举的怒气却仍未消,不免就对着陆明珠小声抱怨起来:“从来只见过巴不得儿子与儿媳和和美美的,像这样一心想儿子与儿媳生分,背着儿媳赏了人给儿子,生出了个庶孽来还不知悔改的婆婆,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若不然,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事来…你父亲可别因此番之事真与生分了才好…”
陆明珠被她抱怨得不耐烦,因说道:“娘若真怕父亲与您生分了,不若主动去向祖母赔个不是,再趁机提出让那个庶孽认祖归宗,将她接回公主府来,岂不就既在父亲面前卖了好,让父亲觉得您大度,以后再做什么错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又可以辖制祖母了?她心爱的孙女儿如今可在您手上,她若再行动便摆出婆婆的架子来压您,您只要流露出一点把账都算到那个庶孽身上的意思,她不就只能投鼠忌器,再不敢对您摆婆婆的架子了?”
陆明珠与福慧长公主出这个主意,一是被她絮叨得不耐烦,想尽快堵了她的嘴,二来她心里也的确有让陆老夫人和陆明萱好看的意思,自上次她被老国公爷一怒之下送到陆老夫人的陪嫁庄子上,陆老夫人却半句求情的话都未替她说后,她心里便怨上了陆老夫人,觉得陆老夫人素日说疼她都是假的;至于陆明萱,她以前倒是没什么恶感,但现在却有了,想想也很容易理解,凭谁知道自己素日还算看得上眼的族妹忽然间就变成了自己的亲妹妹,自己再不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只怕都高兴不起来。
福慧长公主被女儿说得眼前一亮,拊掌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虽说让人知道我忽然多了个这么大的庶女是很丢脸,但比起你父亲与我生分,我三不五时就要忍受你祖母对我摆婆婆的架子,只是丢脸也算不得什么了,我明儿便与你祖母说去,我可是那个丫头的嫡母,要接她来我身边养活原便是天经地义之事…”
母女两个说得热闹,不想陆文逐安顿好陆中昱后过来,整好就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当下便进去喝止了她们:“萱妹妹两次救了我的命,你们不对她感激涕零也就罢了,竟还暗地里算计起她来,你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萱妹妹若是一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她就不该救我,就该让你们没了儿子与弟弟才好,我今儿丑话可说在前头,你们以后不得再打萱妹妹的主意,否则便是与我过不去,我虽碍于母姊的名分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拿我自己怎么样却是做得到的,你们若是想失去儿子与弟弟,尽管就算计萱妹妹去,看我到底是不是说得出就做得到!”
福慧长公主是因儿子才近乎失而复得越发将他看得重,陆明珠则是因前番陆文逐毫不留情命人将她扔下水里之举对他又服又怕,是以母女两个听得他的话,都有些讪讪的。
福慧长公主因说道:“我与你姐姐哪里是在算计萱丫头了,我们只是想让你祖母投鼠忌器罢了,真接了她回来又岂有不对她好的?到底也是你们父亲的女儿,尤其还救过你的命,你就放心罢,我们不会拿她怎么样的,况有了国公府小姐,长公主女儿的身份,她将来也更好说亲不是?”
陆文逐想起陆明萱说过她不想认祖归宗的,却是不为所动,又严词警告了母亲与姐姐一番后,才回了自己的屋子,然终究还是有几分不放心,怕母亲与姐姐当面答应自己答应得好好儿的,背着自己便真找陆老夫人提出接陆明萱回来去,索性立刻去了一趟国公府,见了老国公爷一面。
老国公爷也正因觉得对陆中显与陆明萱不住,想着要怎么补偿他们父女一番才好,听了陆文逐说陆明萱不想认祖归宗,遂叫了陆中显来,问他是个什么意思?陆中显也说不想让陆明萱认祖归宗,说她永远都是他的女儿,这倒是正中老国公爷的下怀了,自家忽然多出一个十几岁的孙女儿,不管怎么说都算得上是丑闻一桩,老国公爷自然希望胳膊折在袖里,越少人知道越好,因决定尽快为陆中显谋个官身,又使了自己的心腹之人去申饬福慧长公主,告诉她此事就到此为止,让她不要再兴风作浪。
于是方有了陆中显忽然被授五城兵马司南城副指挥使之事,陆明萱猜得不错,这的确是老国公爷在变相的表达对他们父女的歉意与补偿。
听罢凌孟祈的话,陆明萱沉默了片刻,才道:“原来都是五哥在替我们父女周旋,明儿见了他,我可得好生与他道声谢才是。”当初她之所以要救陆文逐,不过是想的陆文逐一旦出事,自己的身份只怕也会立时曝光,与其说她是为了救陆文逐的命,倒不如说她是为了自救,却不想竟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回报,能得陆文逐这般维护她,为她着想。
陆明萱心里因陆文逐是自己的亲哥哥而第一次觉得欢喜与庆幸。
只这欢喜与庆幸立刻被陆明萱放到了一边,又问起凌孟祈夤夜到访,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来:“这不会就是凌大哥要与我说的要紧事罢?”
凌孟祈见问,心下不由一阵紧张,这的确不是他趁夜前来真正想与陆明萱说的话,可他真正想说的话都已到了嘴边,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了,且也怕得到的仍是一如先前的答案,到时候可叫他情何以堪?
因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才状似平静的问道:“其实我是有一句话想问妹妹,之前妹妹曾与我说过,‘只有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住自己,保住自己想要保住的人和东西,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然总有一日,会有一个人,举手间便破坏了那些带给我满足的东西,顷刻间便会把属于我的一切都夺走,甚至包括我的性命’,当时妹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忌惮的便是自己的身份一旦曝光,长公主必定不会放过你,所以你才会说自己想过简单的生活,所以才会说…只想与我做一对至交兄妹的?”
一席话,问得陆明萱怔住了,连日来她因事情太多想得太多,还真没顾得上往这方面去想,如今听凌孟祈这么一说,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是呀,如今她的身份已算是在国公府所有长辈并福慧长公主的面前都过了明路了,不论是福慧长公主还是陆明珠以后要想拿她怎么样,都得事先先掂量掂量,那她自然不必再因顾忌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曝光后,福慧长公主不会放过自己而走避他乡,她完全可以留在京城,不必再远嫁出京了!
如此一来,赵彦杰便不再是她现下能嫁的唯一最好人选了,她完全可以再有别的选择,譬如…念头才一闪过,陆明萱已禁不住暗骂起自己来,你这样朝秦暮楚,自觉一有了旁的选择,便想背弃赵表哥的行为实在是有够可憎可厌,你几时变成这样的人了?你凭什么这般对待赵表哥,他有什么错,你先前便已待他不公平了,如今竟还想背弃他,你到底凭的什么?你怎么能这般自私这般无耻?
紧攥拳头,陆明萱及时自持住情绪,迎上凌孟祈掩饰不住期待的目光,声音里尽量不带任何感情的对他道:“这只是很小一部分的原因,真正的原因,还是你的家庭,你的父母亲人都太过复杂,是,我是对你有好感,这点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我自己,但我更是个怕麻烦更是个自私的人,不想为了一点所谓的感情,便将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耗在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或者说,我对你的那点所谓的好感,还不足以让我为了你赔上自己后半辈子简单清闲的生活,更何况,我和赵表哥已经在长辈面前过了明路,如今就只等赵表哥出孝了,我相信我和他一定会白头偕老的,所以…我只能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了,还请你原谅。”
只是她话虽说得平静,心下却一点也不平静,不由暗自苦笑,这也许就是世人常说的“造化弄人”了罢,上天偏要让她的危机在她与赵彦杰之间已在长辈面前过了明路后才解除,她能怎么办,难道辜负赵彦杰吗,赵彦杰何其无辜,而且他看她的眼神里的情谊她看得很分明,让她就这般辜负他,她委实做不到。
若是赵彦杰过年时没有去他家,若是他们之间在陆老夫人和陆中显面前没过明路,哪怕凌孟祈的家庭再复杂,哪怕宫里罗贵妃的身份于凌孟祈来说同样是颗定时炸弹,哪怕将来还会牵涉到夺嫡这样的大事…陆明萱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可现在再说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索性趁此机会,彻底斩断凌孟祈心中的念想,也彻底斩断自己心中的念想罢!
凌孟祈自那日经陆明萱之口,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开始,只要一得了闲便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陆明萱之前一直逃避他,甚至暗示他她想嫁的是赵彦杰那样的人,会不会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心里有所忌惮,所以才不肯就跟她一样身世复杂的他,而宁愿选择相对简单得多的赵彦杰?
这个想法并不是他太想让陆明萱成为自己的妻子,便想当然的往好的方面想得出来的,而是他一直相信陆明萱待他是不同的,至少她看自己的眼神便与看赵彦杰的大不相同,所以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陆明萱先前之所以逃避他,并不是她不是与他在一起,而是他不能。
事实也的确如此,就在方才,陆明萱果然亲口承认了的确对他有好感,他心里有多喜悦有多激动,可想而知,至于陆明萱说的‘他的父母亲人都太过复杂’,他也已想好了说辞要怎么说服她了。
然而在听到她后面的话,听到她说她对他的感情‘还不足以让她赔上自己后半辈子简单清闲的生活’后,他想要说服她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以前他还可以为自己打气,说她是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所以才会不敢直视对他的感情,所以才会一直逃避他的,对此他可以说每个人的出身和家庭都是没法选择的,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生在凌家,不想做罗贵妃的儿子;
但现在她已不再逃避对他的感情,那这些客观原因便不再是问题,问题只剩下主观方面的了,如今是陆明萱摆明了在对他的感情和清闲的生活这两者之间选择了后者,摆明了在心里有他的情况下愿跟赵彦杰不愿跟他,非是不能,而是不愿,两者之间虽只一字之差,其间的差异却何止天壤。
难道他还能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当凌家没有养过自己,当罗贵妃没有生过自己不成,旁的事他有办法也有信心做到,这两点要他如何去做?再不然还真对她用强,逼她只能跟他不成,那样光得到了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什么意义?
凌孟祈不由无声的苦笑起来,半晌方低低道:“早知如此,我今日便不该来的,不来,至少心里还能存几分希望,如今却是一丝希望也没有,惟有祝你和赵世兄…白头偕老了。好了,时辰已不早了,我该走了,你早些歇下罢,告辞!”
他说完,便跃出窗外,面目很快隐在了夜色当中,然陆明萱却清晰的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决绝,心下不由一阵尖锐的疼痛,几乎就要忍不住出声唤住他,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看着他又深深看了自己一眼,便蹲下身子,下一瞬便突然从自己眼前消失了。她忙举目四顾,却见对面墙上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闪,几个起纵之间,便再没了任何动静,显然他已经走远了。
陆明萱不由捂住了胸口,也顾不得关窗户,也顾不得地上冰凉会不会着凉,便顺着墙慢慢滑坐到了地上去,眼前一直闪现着凌孟祈临行前那个决绝的眼神。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明萱感觉到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回神一看,这才发现是自己的泪,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流了满脸的泪…
陆中显有了官身一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定国公府,外院众人是何反应陆明萱与陆明芙自是无从得知,但内院上下待她们比先时更客气更殷勤却是她们能亲身体会到的,陆明芙不由与陆明萱感叹:“虽说我一直知道府里上下都生了‘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但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体会得这般深,幸好爹爹还只是个从六品,要是品秩再高一些,她们岂非要越发殷勤了?”
陆明萱有些意兴阑珊的道:“她们对我们比先时更可气更殷勤难道还不好吗,反正受益的是我们,倒是爹爹说了摆酒前几日要接我们家去的,也不知他择好了日子没有,这些日子天天待在府里也够闷的了,我早想家去松散几日了。”
陆明芙一脸深以为然的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爹爹前儿说总要等定了正式入职的日子后才好摆酒,不然怕别人说他轻狂,且再等等罢,想来就在这几日了。”
因见陆明萱仍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便拿手肘捅了捅她,道:“你这几日怎么了,我瞧你总是没精打采的,莫不是想着赵表哥过些日子便要回乡了,所以现在就开始担心上了?要我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不就回老家除个服,再参加两场考试吗,以他的学识,想来一次性便连秀才举人都中虽不现实,要中秀才却是不难的,至多年底他也就回来了,不过也就大半年见不着而已,什么大不了的?”
赵彦杰的孝期六月里就该满了,本来祖母亡故,他做孙子的守一年孝也就够了的,但因他与赵老太太感情不同于寻常祖孙,且他是承嗣孙也是唯一的孙子,便自己定了服斩衰守二十七个月,算来该在今年六月出孝,又因越州离京城也有一个月的路程,他已经定了四月回乡。
又因自大年初二登门拜访以后,赵彦杰似是突然开了窍一般,隔三岔五便会使小子与陆明萱送一些时新的小玩意儿或是小吃食什么的进来,对陆明萱是殷勤备至,反倒凌孟祈这些日子什么动作都没有,陆明芙便想着,必是妹妹或是父亲与凌世兄说了什么,断了他的念想,如今她未来的妹夫,十有*就是赵彦杰了,所以她才会有此一说。
陆明萱见陆明芙满脸的戏谑,不知道该怎么与她才好,况她哪里是在为赵彦杰担心,她担心的根本是另一个人…不过这话也的确不好与陆明芙说,便只是道:“姐姐又欺负我,仔细我回去告诉爹爹!我只是在想,如今爹爹已经是做官的人了,家里也有太太将一应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先前老夫人接我们入府是怕我们没有女性长辈教导,也是想着让爹爹没有后顾之忧的随着国公爷办差,如今太太的人品是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的,老夫人也不必担心太太与我们处不好,且以后爹爹不在国公府当差了,我们哪里还好再住,是不是该搬回家里去了?”
陆明芙闻言想了想,道:“论理我们是该搬回去了,可老夫人那里,只怕未必会同意,她老人家自来爱热闹,如今三姑娘与四姑娘且不说了,五姑娘得守孝且隔着一层,大姑娘与二姑娘只怕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就该都出嫁了,到时候老夫人跟前儿一个能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便是她真肯让我们家去,我心里也多少有几分不落忍。”
“这倒也是。”陆明萱只想着自己这些日子总要面对几位知情人探究的目光,却忘了陆老夫人上了年纪的人,真放了她们姐妹回去便没个承欢膝下的人了,只得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过了几日,陆中显的任命书下来了,入职日期定在三月初一,陆中显遂定了二月二十五、二十六两日摆酒请客,第一日请亲朋本家们,第二日请府里与他要好的管事们。
日子定下来以后,陆中显于二十日又亲自进内院来给陆老夫人请了安,然后接了陆明萱与陆明芙回去。
陆家早已是张灯结彩,瞧着倒比先时过年还热闹几分,戚氏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也是气色好得不得了,等稍后吃饭时,她一连去了几次屋外透气,奶妈子又一直拘着安哥儿不让他往戚氏身上爬,陆明萱与陆明芙看在眼里,便约莫猜到只怕她们又要添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
一问陆中显,果然如此,姐妹二人便笑道:“这才真真是双喜临门呢!”
陆中显有了官身如今又要再添丁,心里有多快活想也知道,只是看向陆明萱的目光却不时有愧疚闪过,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知道他这个官身是因着小女儿才得来的,本来这些年他疼小女儿是真当自己亲女儿来疼的,如今得了这个官身,倒好像他对小女儿的疼爱是另有所图一般;
再就是小女儿竟然早就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了,听老夫人说,她是有一次听自己对着知画的牌位说话时无意听到的,早知道他就该多加小心的,让萱儿在那么小的年纪便要承受那么大一个秘密,也不知她小小人儿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难怪几年前她大病一场后,忽然就变得懂事许多,只怕就是因为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所以不得不逼着自己尽快变得懂事起来罢?真是难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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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小祈祈与小萱萱的感情戏时,我总是很纠结,不过纠结不了多久了,可怜的小赵很快也要炮灰了,所以请大家轻拍,O(∩_∩)O~
☆、第二十三回
因着愧疚,饭后陆中显特意留了陆明萱说话儿,然他心里倒是想得好好儿的,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开头了,好半晌方勉强支吾出一句:“这次萱儿回来,我瞧着又长高了好些,真正是大姑娘了!”
陆明萱如何没注意到父亲眼里的愧疚,道:“都是爹爹疼我,我才能有今日,爹爹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永铭于心,只现下我也无以回报,就先给爹爹磕三个头,以聊表感激之意罢!”一边说,一边已顺势跪了下去。
却才只刚跪下,已被陆中显一把搀了起来,嗔道:“自家父女,来这些个虚的做什么,还是你心里已不拿我当自己的爹爹了,所以才会与我这般客气?”
陆明萱忙道:“怎么会,在我心里,爹爹永远是我的爹爹,我永远是爹爹的女儿,不论是谁,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永远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说着,已是红了眼圈,她永远不会忘记陆中显待她与陆明芙是怎样的一视同仁,也不会忘记他待她是怎样的千娇万宠,更会永远记得,前世今生都是他在母亲去世以后,给了自己无微不至的父爱,让自己走过那段艰难的时光,有了今日这般生活的!
见女儿红了眼圈,陆中显也忍不住鼻间酸涩,片刻方笑道:“有你这句话,爹爹觉得一切都值了!”娶个只名分上属于自己的妻子算得了什么,若知画还在他便极有可能绝后算得了什么,忍受但凡是个男人便不能忍受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能得萱儿这样一个女儿,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
父女两个红着眼圈对视了片刻,忽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屋里的气氛也因此轻松不少,陆明萱想了想,因问陆中显道:“这两年也就罢了,早些年我不懂事时,如今我自己想来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猫憎狗嫌,爹爹那时候可曾后悔过,尤其是在那年我搅合了爹爹的亲事以后?”
陆中显笑道:“自家父女之间不说假话,早年我的确后悔过,不过想着家里的房子铺子田地都是自你娘进门以后才有的,家里的境况也是自那之后才好起来的,我便没什么可后悔的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总要先有所舍,方能有所得不是?更何况如今你又这般懂事,我白捡一个这么好的女儿,又得了你太太为妻,有了安哥儿,我高兴与庆幸还来不及呢,自然更不可能后悔了。”
陆明萱闻言,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是忍不住庆幸,幸好自己重生了,幸好老天给了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否则陆中显只怕就真要后悔前世娶了她母亲,有了她这个不肖的女儿了!
庆幸之余,想起惠妈妈那日在陆二夫人灵前与她说的话,陆明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道:“对了爹爹,有一件事我想问爹爹,还求爹爹若是知道真相的话,一定告诉我!”
本来那日与陆老夫人单独谈话时,她几次都想问陆老夫人的,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要她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不管母亲的死是不是与陆老夫人有关,她们祖孙之间便已再回不到过去,若不是陆老夫人做的,陆老夫人见她仅因一个下人临死前的挑拨之语便怀疑她这个亲祖母,叫她老人家情何以堪?
若真陆老夫人做的,则更糟糕,她以后该怎么面对陆老夫人?自己的亲祖母害死了自己的亲娘,她如果让陆老夫人偿命,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能力,她也下不去那个手啊;可若不让陆老夫人偿命,她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亲娘?
真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只得强自摁下一个字也没说,想着回来后找机会探探陆中显的口气,也许他知道些什么也未可知呢?却没想到一回来父亲便单独留了自己说话儿,父女两个之间的谈话又是前所未有的开诚布公,不像是父女反像是朋友了,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她自然要抓住了才好。
陆中显见女儿一脸的严肃,也跟着严肃起来,道:“你说,我若知道,一定告诉你。”
陆明萱点点头,把那日惠妈妈的话大略重复了一遍,末了道:“我就是想问爹爹可否知道当年我娘的死是不是真与老夫人有关,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我一个多月了,爹爹若是知道,千万要告诉我!”
陆中显闻言,心下猛地一咯噔,他早该料到女儿这般严肃,问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小事,但他终究是在场面上混的人,饶心里已是惊涛骇浪,面上也能丝毫不表露出来,只满脸惊讶的道:“你怎么会信这样的糊涂话儿,你娘当年是因难产去世的,与老夫人什么相干?更何况老夫人既然一开始能留她一条命,将她许给我,那便断没有过上几年后再取她性命的道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让一个丫鬟悄无声息的死去与害死一个族侄媳妇,连傻子都知道哪个更容易风险更小,你瞧老夫人像是那样没成算的人吗?”
又骂惠妈妈,“该千刀万剐的狗奴才,连死前都不忘兴风作浪,挑拨你和老夫人之间的关系,让她就那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了,就该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
陆明萱见父亲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长气,道:“听得爹爹这么说了,我总算可以放心了,爹爹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心里一直都在想着这事儿,都快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老夫人才好了,如今我总算可以先时怎么面对她,如今便怎么面对她了。”
陆中显笑道:“你这孩子也是,成日里胡思乱想什么呢,那惠妈妈死了主子,知道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有活路了,临死前又岂有不想拉人垫背的?便是傻子也该知道,她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你素日瞧着倒是挺伶俐的,怎么偏还真信了她的话,这便是老人们常说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
说得陆明萱不好意思起来,吐了吐舌头道:“人家这不是关心则乱吗,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时,我一定多个心眼儿,再不会轻易被人蒙蔽了。”
陆中显点头道:“你能怎么想就对了,好了,时辰已不走了,你且回去歇着罢,有什么话,明儿再得了空时,我们爷儿俩再说也是一样,我也该回房陪你太太去了,她这次不像先前怀安哥儿时那般轻松,大夫交代了我要多陪陪她的。”
陆明萱闻言,忙道:“那爹爹快回去陪太太,我便不耽误爹爹了。”说完屈膝行了个礼,轻手轻脚的退出正房的花厅,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余下陆中显却没有即刻回卧室陪戚氏去,而是望着陆明萱房间的方向,陷入了沉思中。
方才他其实骗了陆明萱,当年黎氏的死,表面上看似是一场意外,毕竟世人都知道生产于女人来说是进鬼门关的事儿,十个产妇里一般死上两三个都是正常的,所以黎氏的死,并没有让旁人生疑,然旁人没有生疑,却并不代表他不会生疑,尤其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再清楚不过当时黎氏腹中怀的孩儿与陆明萱一样,并不是他的而仍是陆中昱的!
原来黎氏自嫁给陆中显以后,一开始也的确想好生与他过日子的,但她先是因怀着陆明萱,之后又因生陆明萱伤了身子,将养了将近一年方止住了底下淅淅沥沥的血,如此一来,在黎氏嫁给陆中显后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其实他们都不曾圆房。等到好容易黎氏的身子将养得差不多了,偏陆中昱不知怎么的又找上了门来,他本就生得好,身份又比陆中显尊贵,更重要的是,他终究是黎氏的第一个男人,黎氏若心里没他,当初也不会半推半就从了他了,如今陆中昱既还惦记着她,二人自然很容易便死灰复燃,又暗度陈仓起来。
陆中昱从来没将陆中显这个靠上自家打秋风过活的族兄放在眼里过,且他由始至终都认为黎氏是他的女人,如今不过只是陆中显在帮他养着她而已,所以他与黎氏的往来,一开始便没有瞒着陆中显,也是因那时候福慧长公主管他比现在还管得紧,他不敢轻举妄动,一月里至多能来见黎氏一两次便是好的了,且他每次来都极隐秘,倒也没传出过什么风声,也所以陆中显的屈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好歹免去了他忍受旁人鄙视与嘲笑的煎熬。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三年,黎氏又怀孕了,陆中昱与她还在私下里往来之事也被陆老夫人知道了,一次也就罢了,谁知道现在又来了第二次,更没人知道有了二次之后,将来会不会再有第三次,叫陆老夫人如何还能忍受?很快便使了张嬷嬷亲自上门见黎氏。
也不知道张嬷嬷是怎么跟黎氏说的,反正之后黎氏吃的药材补品等物都是张嬷嬷亲自送来,连同接生的婆子也是张嬷嬷事先找好的,然后便出了黎氏难产的事,黎氏也因此一尸两命,再没能从产房里走出来。
当时要说陆中显心里一点都不恨黎氏,那绝对是假的,所以黎氏生产当日,他听了家里下人来报后,并没有即刻回去,而是找借口在外面逗留到天都黑透了才回去,反正黎氏腹中的孩子又不是他的,是男是女是好是歹又与他什么相干?
却没想到等他回去时,黎氏竟已死了,张嬷嬷等人也已离开了,连同之前她送来的那些剩下的补品药材也都不见了,产房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黎氏大着肚子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瞧着不像是死了,反倒更像是睡着了一般。
陆中显不由打了个寒噤,心里已知道黎氏的死必定与张嬷嬷,说穿了也就是与陆老夫人脱不了干系了,但他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是默默的为黎氏操办了丧事。
等到丧事办完,他整理黎氏的遗物时,才发现黎氏留了封书信与他,信上说她早料到自己会有今日了,只是后悔也已晚了,她只觉对不起他,求他千万要将陆明萱抚养长大,再与她找一门简单的亲事,让她好好儿的过完这辈子,她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所以陆中显虽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当年黎氏的死乃是陆老夫人所为,黎氏也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但他就是知道,黎氏的死乃是陆老夫人所为,他比较好奇的是,惠妈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就算陆二夫人与她主仆两个为了报复福慧长公主,暗地里查过当年的事,照理她们也不该知道得这般清楚才是,——看来他得找机会在老夫人面前透个音儿了,不然谁知道将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次日起来,陆明萱因消了心底一个大疑惑,晚间睡得比较好,自然精神也好,去正房给戚氏请过安后,便与陆明芙一道,帮着戚氏忙活儿起过几日家里宴客的一应琐事来。
至于陆中显,因与国公府的一些管事们还有事情要交割,却是一大早便打马去了国公府,只不过陆明萱不知道的是,陆中显该交割的其实早已交割得差不多了,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去内院见陆老夫人。
如此忙活了几日,便到了二十五日,陆家宴客的日子。
陆氏族中一些人家见陆中显这一支因傍着国公府的大腿,眼见是越发兴旺发达了,虽眼红的不少但上赶着来奉承的却是更多,没办法,自家当初没想过要娶老夫人心爱的大丫鬟,女儿们也不若人家的女儿那般出挑,得老夫人喜欢,是想傍大腿也傍不上,可不就只有退而求其次,来傍陆中显的大腿,看能不能通过他在老国公爷和老夫人面前为自家美言几句,让自家也跟着发达了?
所以是日来的客人,竟比先前陆中显娶戚氏和与安哥儿办百日宴时,来的人更要多,里外一共开了二十几桌,才堪堪将客人们都安顿得入了席,这还只是亲朋本家们,若再连上府里有体面的管事和其他客人,只怕得开到五十几桌去。
颜十九郎做为准女婿,自是一早便来了陆家帮忙,陆中显对此也十分满意,让他纠结的是,赵彦杰随后竟也赶来帮忙了,这岂不是在告诉大家,他就是自家的准二女婿了?当然,赵彦杰也的确不差啦,可他到底更喜欢姓凌的那小王八蛋,也不知他这会子死哪里去了,这种时候他难道不知道正是该他表现的时候吗,到时候媳妇跑了,可是他自找的,可不能怪他这个岳父没帮他!
——某个已不知不觉拿自己当人家岳父的人彼时还不知道,他的准女婿已被女儿打击得体无完肤,几乎已快要放弃做他女婿的打算了。
第二日陆家的宴席上,凌孟祈仍没有出现,不但人没来,连礼也没使人送来,也不知是实在抽不出时间理会此事,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此事,亦或是知道了却当做不知道?
陆明萱听说后,不由松了一口长气,看来这次凌孟祈是真放弃她了,不像之前嘴上说着‘明白’,行动上却仍是我行我素,这样的结果,无疑是现下最好的了,至于她心里的酸涩与失落,习惯了自然也就好了…
三月初一,陆中显走马上任去五城兵马司报到以后,陆明萱与陆明芙又在家里待了几日,听陆中显说与同僚下属们相处得都还不错,——想想也是,五城兵马司里除了都指挥使乃是由兴平侯这个一品的侯爵兼任着以外,其他东西南北中五城的分指挥使都只得正六品,不看陆中显的僧面还得看定国公府府的佛面呢,又岂会为难他?
姐妹二人便放心的回了国公府,却不是她们想这般着急回去,而是陆老夫人打发人来接的,原来前几日宫中下了圣旨,皇上已着钦天监占了十一月十二日的吉日为大皇子和陆明凤完婚,正是府里除了二房以外小辈主子们出陆二夫人孝后的第二个月,又兼陆文远比陆明凤年长,断没有妹妹都出嫁了,哥哥还不娶妻的道理,当然,陆明雅那样的情况是例外中的例外,所以陆文远的婚期便定在十月。
如此一来,府里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准备两桩婚事,便有些忙不过来了,偏陆大奶奶前几日又查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正是在陆二夫人去世前怀上的,如今须得安心养胎不能理事,陆明凤则因不好参与操办自己的婚事,也不能理事,陆大夫人一个人便是有八只手,也应付不来眼下这千头万绪的事了,陆老夫人见了,遂提议将府里一些琐事交由姑娘们来发落,这才会急巴巴的接了陆明萱和陆明芙回去,就是打算让她们两个与陆明丽一起为为陆大夫人分忧。
等回到国公府后,果见陆大夫人满脸的憔悴,一见姐妹两个回来,便前所未有和颜悦色的道:“可把两位姑娘盼回来了,我总算可以有口喘气的机会了。”
然后便不由分说将厨房、针线房、库房等不甚要紧的几处的对牌给了姐妹两个并陆明凤,她自己则只留了采办处、回事处并账房几个要紧行当的对牌,暂时也顾不得打压陆明丽了,她自己只专心操办陆文远和陆明凤的婚事。
陆文远的婚事还好说,庶子娶妻府里自有定例,撑死了也就一万两银子的事,关键是陆明凤的婚事,且不说以后,只说现下陆明凤便是要过去做长嫂的,若是让后面的弟妹将她的风头压了过去,以后她还怎么服众?所以陆大夫人是一早便铁了心要将女儿的婚事办得十全十美,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来的,相较之下,暂时让几个小辈并自己厌恶的庶女分点权去算什么,就凭她们难道还能翻出花儿来不成?
有了正事做,时间便容易打发了,陆明萱与陆明芙并陆明丽只用了几日功夫,便将陆大夫人交予她们的一应琐事上手了,一来凡事都有旧例可循,她们只萧随曹规即可,实在处理不了时,还可以去请示陆大夫人;二来前阵子老国公爷亲自动手,发落了国公府和长主府一批下人,连福慧长公主身边几个自来极有体面的女官和老嬷嬷都叫发落了,众人看了谁心下能不害怕,素日连说话声音都比往日小了不少,就更不必说敢见几位姑娘年轻面嫩,就阳奉阴违之类了。
时间一晃进入四月,先是赵彦杰动身回了越州老家去除服兼赴考,陆老夫人如今满心都是对陆明萱的愧疚,有心补偿又不好做得太明显,便加倍抬举赵彦杰,亲自叫了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去荣泰居吩咐,令其整治两桌酒席赶在赵彦杰临行前请阖府家宴,并为他送行。
只可惜福慧长公主心里别着劲儿,陆明珠心里也因贺知行与怡安县主的婚期就定在五月,十分不痛快,母女两个都称病没来,二房里陆中景父子三人也都形状蔫蔫的,陆大奶奶也因害喜得厉害没有出席,整场家宴便显得有些个冷清。
好在赵彦杰对府里其他人本就是面子情儿,真正在乎的人也就陆老夫人与陆明萱两人而已,倒也并不以为意,更兼宴毕陆老夫人还有意留了他下来,给他制造了个单独与陆明萱见面说话儿的机会,他心里就更没什么遗憾了。
陆明萱事先便得陆老夫人的吩咐,与赵彦杰做了两个“状元及第”的荷包儿,又准备了一个考篮,赵彦杰回去越州后用得上用不上是他的事,好歹是她的一番心意,待宴毕二人在陆老夫人的西稍间说话儿,便一并与了赵彦杰。
赵彦杰因见她是日穿着象牙色莲花纹素色杭绢窄袖褙子,翠蓝色挑线裙子,鬓角戴两朵珊瑚石珠花,耳朵上垂着金镶青石耳坠,虽打扮得素雅,却越发衬得一张脸白净若莲,心下不由一阵火热火热的,只觉有满心的话想与她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讷讷的说了一句:“我此番一定会竭尽所能,以后总不让表妹跟着我受苦的…”
陆明萱见他一张脸通红通红的,紧张得快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心下一软,难得升起柔情来,因柔声道:“赵表哥且不必紧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年纪还轻呢,就算这次不能如愿,下一次也必定能如愿的,我…不怕吃苦,将来总与你同甘共苦便是…”
赵彦杰闻言,喜得越发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还想再诉诉衷肠的,只可惜张嬷嬷的声音已自外面传来:“老夫人请表少爷过去说话儿呢。”
他不敢造次,只得与陆明萱说了一句:“表妹珍重!”又深深看了陆明萱一眼,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送走赵彦杰后,因二人的亲事已算得上是板上钉钉,只待赵彦杰从越州回来先定下了,是以陆明萱偶尔得了闲时,便会拿了针线与赵彦杰做做鞋子什么的,只待他回来后好相送。
丹青见了几次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声与陆明萱道:“姑娘真个心意已决,再无更改的余地了吗?赵公子他不是不好,可我总觉得,他不是那个最适合姑娘的人,姑娘就真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陆明萱知道丹青想说什么,可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她再考虑的余地,却凌孟祈也已被她伤透了心,又怎么可能再回头?便只是道:“你怎么就知道赵公子不是最适合我的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要我自己知道他是最适合我的人就好。”
说着,想起再过一阵子便是凌孟祈的生辰了,想着以他的处境,若自己不送他生辰礼物,只怕便没谁记得送他了,因吩咐丹青:“你过几日出府一趟,让小迟师傅挑样与去年差不多的东西,赶在凌公子生辰前送到他手上,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朋友一场。”
丹青闷闷的应了,几日后果真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却与陆明萱道:“小迟师傅选了一柄古剑送与凌公子,只凌公子还未出正月便领了任务出京去了,听说若是顺利,一年半载的便能回来,若是不顺利,只怕三年五载甚至一辈子都回不来了,虎子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小迟师傅不敢把那般贵重的东西托别人转交,只得又带了回去,问姑娘该如何是好?”
‘若是不顺利,只怕三年五载甚至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陆明萱被这话唬了一大跳,第一反应便是去找陆文逐打听一下凌孟祈到底出的什么任务,又到底有多艰难有多凶险,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凌孟祈一向与陆文逐要好,问陆文逐应该能知道…可她终究还是没去问,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再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横竖她如今年纪还不算大,便是与赵彦杰定了亲短时间内也不会成亲,若到时候凌孟祈能平安回来便罢,若是不能,她便随凌孟祈去了罢,如此便既能不辜负赵彦杰,又遂了凌孟祈,也遂了自己的心了!
☆、第二十四回 陆明凤出嫁
八月里陆明萱过完十二岁的生辰后,赵彦杰来信了,当然,不敢指名道谢说是给陆明萱的,只敢在信封上写“姨祖母亲启”几个字,反正陆老夫人知道了,陆明萱自然也就知道了。
信上说,他已于六月通过了府试,如今已是一名秀才了,正全力备考八月的乡试,请陆老夫人放心;又说家里伯祖父伯祖母已为他操办了除服礼,直等十月初乡试放了榜以后,他便可以动身回京了;信的最末,才敢小小的问候了一句陆明萱。
越州离京城一个多月的路程,便是信是通过驿站送进京的,至少也得二十余日,陆老夫人看完信后掐指一算,因满面笑容的与张嬷嬷道:“算来如今彦杰已是参加完乡试了,如今就只等放榜了,希望能早日有好消息传来。”
张嬷嬷笑道:“表少爷能一举通过府试,可见是真如素日里先生们夸的那样,有真才实学,您就只管等着好消息罢,况说句不好听的,便是表少爷今科不能中,他如今才十七岁,下一科中时也才二十岁,二十岁的少年举人,整个大周朝又有几个?”又打趣一旁的陆明萱,“所以我才说我们萱姑娘是个有大福气的,将来只等着凤冠霞帔罢。”
说得陆明萱红了脸,跺脚嗔道:“嬷嬷又来笑话儿我,再这样下去我可不依的。”心里却并没有因赵彦杰中了秀才有多高兴,皆因她一早便知道赵彦杰今年会一举通过府试与乡试,如今不过只是将一早便知道的结果再听一遍而已,所以她即便高兴也有限。
况陆明萱心里一直有个阴影,自四月她使小迟师傅去给凌孟祈送生辰礼物至今,又是四个多月过去了,可凌孟祈仍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京城,她实在忍不住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总之一天不得到凌孟祈平安归来的消息,她便一天不能放下心来。
如此又悬了十来日的心,眼见凌孟祈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京城,陆明萱到底忍不住在某一日陆文逐过来给陆老夫人请安时,趁大家都不注意将陆文逐给堵住了,行礼后直接问道:“五哥可知道此番凌世兄出京到底是出什么任务,怎么会一去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消息,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想陆文逐闻言却道:“我还正想问你呢,凌大哥不告诉我他出什么任务,也没有任何只言片语传回来给我也就罢了,怎么会连你也没有告诉,他这是出什么任务呢,弄得这般机密?”
也就是说,陆文逐也不知道凌孟祈的消息了?陆明萱不由满心的失望,只得勉强道:“我还以为五哥知道呢,既然五哥也不知道,那我便不耽搁五哥了。”说完转身便欲离开。
却被陆文逐给唤住了,单手抚着下巴皱眉道:“你是不是跟凌大哥吵架了?凌大哥是不是正是因为与你闹了不愉快,所以才会一离京城便是这么久,还杳无音讯的?要我说,凌家如今虽没落了,凌大哥本人却是个好的,生得好性子好不说,人还上进,最重要的是待你好,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了,他便是真惹了你,你生这么久的气也算是够了,要不就与他和好得了,也省得这般牵肠挂肚的不是?”
陆文逐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凌孟祈待陆明萱的心,话虽回来,一个男人若不是真将一个女人放在了心上,又怎么会事事急其所急,事事为其考虑在前头?以前不知道陆明萱是他的亲妹妹也就罢了,如今既知道了,在妹妹的婚事上他这个做哥哥的便有一定的发言权,要他说,他对凌大哥做自己的妹夫是再满意也没有了,也不知他到底哪里惹着了萱妹妹,自己可得尽快为他们说和了才是。
饶陆明萱彼时正满心的失望,对旁的事都提不起兴趣,听得陆文逐这话,也不由急了,忙道:“五哥说什么呢,这样的话是能浑说的吗,传了出去,我与凌大哥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我不过就是出于朋友的立场,白关心关心他罢了,并没有旁的心思,五哥以后若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啊!”
见陆明萱脸都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陆文逐到底不敢再多说,只摸着鼻子道:“至多我以后不说了便是。”心里却在想着,难道凌大哥竟是在单相思不成,那他可更得帮他一把才是,问题是他总得先回京来罢,不然光他一个人使劲有什么用?
陆明萱回到空翠阁后,便陷入了无尽的后悔与恐慌当中,怎么办,陆文逐也不知道凌孟祈的消息,那她还能找谁打探他的消息去?早知今日,当初她不该与他把话说得那般决绝的,哪怕她缓着点也成啊,如今可如何是好,难道真只有去到九泉之下,她才能再见凌孟祈一面了吗?
十月中旬,赵彦杰的第二封信快马加鞭到了,他果然通过了乡试,成为了一名举人,打算等会过同窗拜谢过亲朋后,于十一月启程进京。
这下不但陆老夫人高兴,连老国公爷与陆中冕面上都禁不住带出了几分喜色来,十七岁的少年举人呢,想也知道前途无量,既是自家的亲戚,自家又待其不薄,以后少不得会成为自家的助力,看来此番等他回来后,自家还得待其更周到,待其明年春闱高中后,也得为其活动一番才是。
又想到,虽说是亲戚,只这亲戚关系到底有些个远了,得再拉近一些才是,唔,二房的五丫头不还没定亲呢吗,就她了,以她的身份,能嫁个这样的青年才俊已是最好的亲事了,决定了,等赵彦杰一回来便与他提此事,想来一准儿能成!
老国公爷父子两个倒是不约而同的想来了一块儿,却不知陆老夫人心里早另有打算,为此还闹出了一场不愉快来,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横竖眼下赵彦杰也不在京城,有关他的一应事情都可以先放放,定国公府的当务之急却是陆文远娶妻。
十月二十四日,一大清早定国公府上下便开始忙活起来,因陆文远的婚事从头至尾都是陆大夫人亲自在操持,所以今明两日陆明萱姐妹几个都不用理事,只帮着陪陪客人即可。
不多时,新娘子家的嫁妆一样一样的抬进了门,大开着箱子敞在院子里,方便亲朋好友们观看,谓之“晒妆”,陆明萱也被陆明芙拉了去看热闹。
就见新娘子虽只是安国公府的旁支,嫁妆却很是可观,足足有四十八抬,每个箱子都挤得慢慢的,让人连手都插不下去,其中又尤以一架十二扇的梅兰竹菊大屏风最好看最吸引人眼球,引得一众亲友啧啧称赞不已。
陆明芙也喜欢那屏风,因与陆明萱感叹:“听说这屏风是二嫂的娘家母亲亲手做的,真是好鲜亮的活计,有其母必有其女,明儿二嫂进门后,我们得了机会可得去好生讨教一番才是。”
感叹了一回,又与陆明萱咬耳朵:“我原本还以为大夫人给二哥定的这门亲事不过应付了事罢了,如今看二嫂的嫁妆,方知道大夫人还是用了心的,总算没白费萍姨娘十数年如一日的勤慎服侍大夫人。”
陆明萱闻言,有些意兴阑珊的低声道:“二嫂这嫁妆也就面上好看罢了,不然怎么大家都围着那屏风赞,不去赞其他东西?可见其他东西没什么值得称赞的,你再看那些衣料布匹什么的,除了面上的,其他都是些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料子,并一些不值钱的程设器具?况就算东西是上好的,又能顶什么用,还抵不过几张薄薄的银票呢。”
“这倒也是。”陆明芙不由点头道,“不说这个了,横竖与我们也没多大关系,我们只等着后日见新人即可。倒是你,怎么这些日子瞧着比先时还要懒的样子,凡事提不起兴趣来也就罢了,竟连话也懒得说了,像方才这样一次说这么多话,都多久没有过了?赵表哥可都已中了举人了,待明年春闱一过,便是天子门生了,你只管等着凤冠霞帔加身罢,还有什么不足的?”
陆明萱这阵子的确话很少,不过在陆明芙面前,她尽量还是与原先一样,不想还是让陆明芙发现了,因忙道:“光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姐夫此番可已中了举人的,你不也一样只等着凤冠霞帔加身?”
颜十九郎此番也中了举人,虽然名次已经很靠后,但京城又比别地不同,多的是学子,十个秀才里能中一两个已算是好的了,更何况他年纪又还轻,将来的前程可以预见也差不了。
说得陆明芙红了脸,却仍笑道:“所以我们还有什么好愁的呢,我们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等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我们都儿女绕膝了再回过头来看,便会发现现在让我们发愁的那些事简直根本不值一提,指不定到时候不要别人说,我们自己倒先要反过来说自己‘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姐姐多少还是察觉到了几分她的心事,所以才会变着法儿的来安慰她罢…陆明萱心下一暖,只是人的理智若真能全权主宰情感,那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次日新妇进门,国公府不用说自有一番热闹,到新婚第二日认亲时,陆明萱见到了新进门的陆二奶奶,后者生了一张瓜子脸,白皮肤大眼睛,是个很标志的美人儿,身上穿着大红锦绣团纹通袖衫,配牡丹烟云迤地长裙,头上戴着全套的红宝石头面,打扮得很是得体大方,规矩也是一丝不乱。
陆文远看起来对新妇还算满意,行动间都待其颇为照顾,看得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都是满脸的笑容,陆老夫人给了一对羊脂玉的镯子做见面礼,陆大夫人则给了一套赤金的头面并一个红包,新二奶奶敬献给长辈的则是自己做的四色针线,瞧着果然好活计。
轮到一众姐妹时,也是新二奶奶自己做的针线,又因一众姐妹都比陆文远小,倒是不必她们还礼了,只屈膝行过礼,叫一声‘二嫂’也就罢了。
陆文远成亲之后,国公府上下全力投入到了下个月陆明凤出嫁的忙碌当中,虽说皇子大婚宗人府与礼部自有章程,连陆明凤的礼服都是宗人府给提前做好,但嫁妆和宴客等事宜总得国公府自己操心罢?
本来先前陆文远的婚事虽办得不甚盛大,却也绝对称不上寒酸的,但现在被陆明凤大婚的架势一比,陆文远瞬间成了捡来的,不过这话没有谁会傻到说出口就是了。
很快便到了十一月十一日,陆明凤大婚的前一日,铺嫁妆的日子。
陆明凤的嫁妆自然远非陆二奶奶的可比,第一台便是太后赐下的福禄寿三翁,第二台则是徐皇后赐下的足有三尺高的红珊瑚数,只这两台便已足以笑傲整个京城的闺秀们了,就更不必说剩下的一百二十六抬全都塞满了好东西,以致第一台嫁妆都已到了大皇子府,最后一台嫁妆还在国公府没有出门,引得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来看热闹。
次日天还没亮,陆明萱正睡得迷迷糊糊呢,就被丹青给叫醒了:“给大姑娘梳头的人来了,正在前面坐席,大夫人请姑娘们都过去陪着大姑娘呢。”
女子上花轿前由要好的姐妹们陪着原是规矩,陆明萱闻言不敢犹豫,忙起身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葡萄紫的妆花褙子,与陆明芙在厅里回合后,一道去了陆明凤的撷秀阁。
远远的便可以看见撷秀阁内外都已是灯火通明,只是进了屋后,却不见陆明凤,她的大丫鬟行礼后笑道:“我们姑娘正沐浴呢,请两位姑娘稍等片刻。”又请二人坐,吩咐小丫头子上茶。
正热闹着,陆明丽与陆明珠一前一后也到了,陆明萱与陆明芙忙起身与二人见礼,只不过陆明丽客气的回了礼,陆明珠却是正眼都不看姐妹两个一眼,只自顾坐到榻上吃起茶来。
陆明珠自庄子上回来这将近一年里,倒比先时安静许多,至少再没传出过什么出格儿的行为,但她的性子却比往常阴沉了不少,便是在长辈们面前,脸上也难得有个笑模样儿,更兼她身份尊贵,旁人都不敢惹她,有意无意间都对她采取了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旁人对她敬而远之,她自然不会去俯就大家,时间一长,她便越发的阴沉孤僻了。
陆明珠摆出一出生人勿近的样子,陆明萱三人如何能当她并不存在的肆意说笑,便也都沉默不语,只坐在椅子上吃茶,原本满是喜气的屋子愣是给弄出了一股子肃杀的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