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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孟祈不由微红了俊脸,他这会儿的确没脸去见赵彦杰,要说赵彦杰人品或是其他方面不好也就罢了,偏赵彦杰是个极好的人,待他也好,他却背着他做这样的事,也委实太不光彩了一些。

不过他赖着不走倒也不是为这事儿,而是想求陆中显不要将方才之事告诉陆明萱,因扭捏了片刻才道:“我还有一件事求显叔,求您千万别将方才之事告诉萱妹妹,她如今…恼着我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若是让她知道方才之事,我怕…”他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陆明萱今生都只会是他的新娘,但总也得陆明萱心甘情愿才好,不然让她伤心或是不高兴了,心疼的还不是他自己?

陆中显闻言,瞪了他片刻,才没好气道:“知道了,现在你总可以走了罢?”心里则在冷哼,自己这还没许婚呢,就‘萱妹妹’上了,还说女儿如今正‘恼着他’,呸,说得就跟女儿真与他有什么似的,惹急了他,明儿便与女儿定亲去,哼!

☆、第十二回

凌孟祈出了陆家的大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浑身软得厉害,禁不住打了个趔趄,便往前栽去。

唬得后面跟着的虎子见状,忙抢上前一把搀住了他,急声问道:“少爷您没事儿罢?”

凌孟祈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又靠在虎子身上深吸了几口气,缓了一会儿,觉得好受多了,才低声道:“我没事儿,就是方才多吃了几杯酒,这会子乍然被冷风一吹有些个受不住罢了,已经缓过来了,我们回去罢,再迟些就该宵禁了。”

虎子闻言,松了一口气,忙扶着他继续往前走,嘴里却忍不住抱怨起陆中显来:“显老爷也真是,他自个儿酒量好未必就以为别人都同他一样不成,更何况他怎么说也是长辈,少爷们怎好劝他的酒?只怕少爷喝了三杯他还没喝到一杯呢,又怎能不吃醉…早知道我就该中途说卫所里还有事,将少爷叫走的,反正如今您再奉承讨好显老爷也没有用了…”

话没说完,已被凌孟祈打断:“住嘴,我岳父是好是歹也有你置噱的余地?我高兴我喝三杯他喝一杯,我高兴吃醉,我高兴奉承讨好他,怎么着,不可以啊?”

说得虎子不敢再说,只敢无声的碎碎念:“怎么会不可以,显老爷如今便是少爷的祖宗,哪怕他都已是别人的岳父了,依然是少爷的祖宗,少爷说可以就可以…”

念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凌孟祈方才说的是‘我岳父’,不由大喜过望,忙忙问道:“少爷方才称显老爷为岳父,莫非显老爷他老人家已答应了您与萱姑娘的事儿不成?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啊,显老爷可真是个大好人,慧眼识珠,看得到少爷身上的好…我就说嘛,那赵公子与少爷站在一块儿,谁好谁次,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显老爷双目如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虎子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得出来赵彦杰今日忽然登了陆家的门到底意味着什么,心里一直都在替自家少爷着急委屈与抱不平,却没想到,事情在陆中显那里竟有了转机,还是个大转机,叫他如何能不欢喜?

凌孟祈不由有些好笑,才还对显叔抱怨不迭的,立刻便转化了态度,若是让他知道显叔只是答应与他拖延些时间,并没有给他半句准话,不知道他又会是什么反应?因说道:“我岳父还没许婚,只说待赵世兄出了孝以后,老夫人若提起给他和萱妹妹定亲之事,尽可能的多为我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啊?”虎子一下子垮下脸来,“我还以为显老爷已经答应将萱姑娘许配给您了呢,原来只是答应多给您一点时间而已…不过显老爷既没把话说死,可见对少爷多少有几分喜欢,那少爷便还大有希望,只要您趁这段时间将萱姑娘搞定了,到时候别说显老爷,凭这世上谁反对都没有用了。”

说完顿了顿,又苦恼道:“也不知萱姑娘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先前还待少爷那么好,谁知道展眼间说变就变了,那赵公子除了会念书以外,哪点比得上少爷了?就算他今年一举高中了,至多也就能做个七品官而已,少爷如今可都已是六品,只怕不日又要升官了,就更不必说旁的了,萱姑娘到底怎么想的,难怪世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捉摸不透呢!”

凌孟祈没有说话,只是暗自苦笑,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前程将来十之七八比赵彦杰好,除了念书他其他方面也一定不会比赵彦杰差,可他同样不能否定的是,若换在他处在陆明萱的立场上,想过简单生活的话,也一定会选赵彦杰而不选他的,他家那个烂摊子再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了,以前他还可以说他在京城,他们在临州大家各过各的,彼此相安无事,做他的妻子不但不会辛苦甚至比寻常人家的媳妇好过得多,但一切都随着他家被夺爵查抄家产不一样了,他自己都不敢保证将来自己会不会被迫回临州去,他如今没了进项只能靠着女眷的嫁妆坐吃山空的家人们又会不会举家上京城来找他,要他奉养他们。

一想到这些,他自己都好几次忍不住动摇,要不就别非要将萱妹妹的后半辈子与自己绑在一块儿了罢,到时候让她每日为那些个污七糟八的事烦心,他于心何忍?

但终究还是他的私心占了上风,他在强忍着几个月没有打探陆明萱的消息也没有让她知道他的消息,他在狠心将陆明萱以前送他的所谓分红送还积芳阁,想斩断与她之间私下里的一切联系之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在今日来了她家,万万没想到赵彦杰竟已获得长辈们的默许,明堂正道的登堂入室了,他仅剩的几分于心不忍离开被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压迫感所取代了,这才会有了先前壮着胆子与陆中显表明心迹那一出。

万幸陆中显这个准岳父比之赵彦杰明显更喜欢他,万幸他这大半年以来花在陆中显身上的心思没有白费,不然准岳父也不支持他了,他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怕是只剩下抢人一条路可走了,决定了,等将来他顺利娶到萱妹妹以后,一定将显叔当做亲生父亲来奉养,以报答他愿意舍赵彦杰而就他的大恩大德!

再说陆中显晚间待赵彦杰酒醒了以后,见过他又令管家将他送出去以后,满心里犹在想着白日凌孟祈说的话,很想与戚氏商议一下的,偏又答应了凌孟祈不能告诉旁人,且涉及到陆明萱的真实身份,也不能与戚氏多说,剩下一个陆明芙,也是不知道陆明萱真实身份的,万一他不慎说漏了什么,反倒横生枝节。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违背答应凌孟祈的誓言,探探陆明萱的口风去,他是喜欢凌孟祈,也觉得他做自己的女婿没什么不好的,但女婿再好如何及得上女儿,没有女儿又哪来的女婿?遂与戚氏说了一声,趁着夜色去了陆明萱的屋子。

彼时陆明萱正拿了一本书坐在熏笼前看着,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看了半日也不曾看了一个字进去,满心都在想着,白日里赵彦杰来了她家也还罢了,至少在陆老夫人和陆中显面前都算是过了明路,凌孟祈来算怎么一回事儿?她明明都已把话说得那般明白,他过去几个月以来看起来也像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的样子,再没做无谓的事,怎么今日又来了?

陆中显进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小女儿坐在熏笼前发怔的样子,因有意咳嗽了一声,才道:“萱儿看什么书呢,这般入神?”

陆明萱猛地回过神来,脸上不由一红,她哪里是看书看得入了神…忙起身迎上前几步,屈膝给陆中显行礼道:“爹爹这会子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只管使个人叫我过去也就是了,天寒地冻的,又何须爹爹亲自走一遭儿?”

陆中显笑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过来与你说说话。”是着坐到了临窗的榻上。

陆明萱忙叫丹青上茶来,待茶来后亲自接过奉与陆中显后,才问道:“太太与安哥儿可已歇下了?白日里爹爹吃了不少酒,这会子头可痛,要不要我与爹爹按按?”

陆中显摆手道:“没事儿,我吃了两盏醒酒汤又睡了大半个时辰,已经好多了。”顿了顿,到底还是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下午你姐夫家去,赵公子醉酒被扶去客房后,凌公子与我说了一些话…”

便删删减减把下午凌孟祈说的话大略学了一遍,末了道:“我不瞒你,我对他一直都挺有好感的,如果非要在他和赵公子两人之间选一个做你未来的夫婿,我其实更倾向于他,虽然他家里复杂了些,但只要他待你真心,旁的我觉得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也是我为何会答应他到时候尽量在老夫人面前为他拖延时间的原因。不过我虽算是站到了他这一头,也答应了他不与你说,但他再好,我再喜欢他,如何能与你相比,且又事涉你的终身大事,当日你姐姐定亲前我问过她的意思,她愿意了我才许婚的,如今轮到你了自然也是一样,所以我想听听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免得将来抱憾终生。当然,你也不是非要在他们两人中间选一个,你若觉得他们不好,大可两个都不选,老夫人那里我去说,必会与你挑一个方方面面都令你满意的,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一席话,说得陆明萱怔住了,万万没想到凌孟祈竟会直接越过她,与陆中显表明心迹去,这也就是他遇上的是自己父亲这样开明又疼女儿的人,若是换了旁的稍稍迂腐些的人,只怕已先将他的腿给打折,回过头来再把自己的腿打折了,哪里还会这般为女儿考虑,什么都不求,只求女儿能不受半点委屈的?

意外之余,更多却是感动,父亲这般待她,方方面面都为她考虑到,她到底何德何能,能得上天赐给她这样一个好父亲!

陆明萱沉默了好半晌,才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老夫人与爹爹既已先替我选中了赵表哥,可见赵表哥自有其过人之处,我相信老夫人与爹爹都不会害我…至于凌公子,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家那个情况,谁做他的妻子无疑都将很辛苦,而我刚好又是个怕辛苦怕麻烦的人,且我自己也已是满身麻烦的人了,所以我还是情愿听从老夫人与爹爹原来的安排,还请爹爹见谅。”

陆中显嗔道:“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我又没怪你,况这可是关系到你终生幸福的大事,自然要你自己拿主意才是。我只是稍稍觉得有些遗憾罢了,凌公子既然连‘绝不纳妾室不弄婢女,惟一心一意与萱姑娘厮守,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五马分尸,概莫敢辨’这样的话都敢说,可见待你的心是真的,不是有句话叫‘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吗,至于他的家庭和出身,这是每个人都没办法选择的,如果能选择,谁不想要家世显赫,集父母亲人的三千宠爱于一身,谁又不想让家庭和睦美满?不过我既说了这事儿看你自己的主意,那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只会无条件的支持你,绝不会有半句二话!”

陆明萱闻言,不由暗自苦笑,她如何不知道人最办法选择的,便是自己的家庭和出身?如果有自己选择的机会,她宁愿折寿二十年,也一定要当父亲的亲生女儿。

她又何尝不知道凌孟祈出身在那样的家庭里不是他能决定,也不是他能轻易改变的?若仅仅只是如此,她还不至于裹足不前,可这中间偏还牵涉进了一个罗贵妃,甚而极有可能将来还会牵涉到夺嫡这样的大事,还有她那个见不得人的身份一旦曝光,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想再像前世那样命运随时被掌握在他人手里,只想简单平淡的过完这捡来的一世,也不想将来拖凌孟祈的后腿,可不就只剩下早早嫁个简单又有一定出息,能带着她远远离开京城的人了?

陆明萱的沉默看在陆中显眼里,只当她是听了自己的话在犹豫,因又忍不住说道:“其实你现在年纪还小呢,要我说是不情愿这么早便与定亲的,便是真要定赵公子,也得再细细观察两年才好,万一他有这样那样不为人知的毛病呢,等真定了亲才发现,可就来不及了,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待我们父女恩重如山,她既发了话,我也不好驳回的,要不这样,我到时候尽量在老夫人面前把时间往后拖,你呢也再仔细考虑考虑,也看看在此期间凌公子能不能如他所说的那样,真挣下一份家业,具备让你过好日子的能力,反正这事儿于我们来讲,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我曾听你姐姐说过一些话,人的一生这样短,我不想让你抱憾终生。”

陆中显是挺喜欢凌孟祈,但还不至于喜欢到只听凌孟祈表了一番衷肠,便更倾向于他做自己的女婿,皆因他曾听陆明芙隐隐晦晦的提过小女儿与凌孟祈之间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蛛丝马迹,所以他才更倾向于凌孟祈的,他又不求女儿嫁个夫婿如何尊贵显赫,如何前途无量,唯一的一点要求便是女儿喜欢,不然凌孟祈脸皮就算真比城墙还厚,也是什么用都不顶的!

父亲不想让自己抱憾终身,她又何尝想,可如果连性命都没有保障,甚至还会连累到自己最亲最在乎的人时,那点遗憾又算得了什么?

陆明萱无声的苦笑了一下,才深吸一口气,坚定的与父亲道:“我还是情愿接受老夫人与爹爹原来的安排,还请爹爹不必再说了,我也不会觉得遗憾,便是真有一点,赵表哥那么好的人,我与他天长日久的相处下来,那点遗憾也会很快消弭于无形的…我相信自己会过得很好,也一定会过得很好,还请爹爹放心,也不要去做那些无谓的事。”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陆中显还能再说什么,想起小女儿自前年病了一场后,便越来越有主见,自己便是说了只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得道:“你既已做了决定,那我自然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事先答应了凌公子的,倒是不好一转头便告诉他我食言了,横竖到时候你和赵公子定亲的事情一作准,他自然也就知道了,我便不必再与他多说了,他长得好看,又会说话,我真怕我到时候招架不住,一个不忍心又答应了他什么,以后岂非越发没脸见他了?”

陆明萱本来正满腔愁绪,只觉心里堵得慌的,听得父亲最后几句话,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长得好看真的很占便宜啊,只可惜只能便宜别人了,不过幸好自己长得也不差,将来两家的儿女没准儿还能做个亲什么的呢,而且现下看着凌孟祈好,可没准儿嫁了他以后,他就跟这世上所有普通男人都一样,指不定更差,还打老婆养戏子之类的呢,倒不如就现在这样的好…这般一想,总算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

陆中显见女儿笑了,眼里的哀伤也随之去了大半,虽不知女儿是因何在笑,但只要肯笑便是好事,只要能让女儿高兴,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本来今年回家之前,陆明萱与陆明芙便回了陆老夫人,要在家里待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过了才回去,陆老夫人也同意了的,但才过了初八,陆中显这日去了一趟国公府回来,便与姐妹两个道:“你们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便随我回国公府去!”

姐妹两个见他一脸的凝重,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忙问道:“怎么这么着急,老夫人不是答应了我们过罢元宵节再回去的吗,敢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儿?”

陆明萱的心更是攸地提了起来,想到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都已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如今又是大年下的,日日都忙着吃酒看戏的,旁人瞧着是热闹,但只有自己身处其中了才知道究竟有多累,莫不是…因颤声补充道:“莫不是老国公爷或是老夫人出了什么事儿?”

陆中显神色有些不佳的道:“不是老国公爷与老夫人出了事儿,出事儿的五爷,自昨晚便开始上吐下泻,到今晨人都已快下不来床了,老国公爷与老夫人并长公主都急的不得了,老夫人更是急得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我想着如今大年下的大家本就事多,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老夫人跟前儿怕是没人服侍,所以想让你们提前回去侍疾,老国公爷与老夫人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旁的忙我们帮不上,端个茶递个水喂个药什么的,还是做得到的!”

一席话,说得陆明萱才放下的心攸地又提了起来,怎么不是别人,偏又是陆文逐出了事儿?难道上次那个意图暗害他的人还没死心,仍一心想置他于死地不成,这究竟得多大的仇恨,才能叫那人恨陆文逐恨成这样?

念头闪过,耳边已传来陆明芙的声音:“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就上吐下泻了呢,莫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几日府里不是在摆年酒吗,照理五爷该一直待在家里才是,在自己家里怎么也会吃坏了肚子,还偏就他吃坏了,别人却都没事儿呢?太医呢,太医怎么说,五爷如今又怎么样了?”

陆明萱忙也敛神问道:“是啊爹爹,五爷这会子怎么样了?太医又怎么说,这事儿到底是意外,还是…”

陆中显摇头道:“太医说是吃了彼此相生相克的东西,才会导致上吐下泻的,好在那彼此相克的两样食物五爷只用了少许,不然就未必能救回来了,老国公爷与长公主都是大怒,自昨夜便开始彻查国公府和长公主府所有的人,可查来查去,除了做那道有那两样彼此相克的食物的婆子畏罪上吊了以外,什么线索都没有,想来这事儿真只是一场意外罢?”

只是他嘴上说是意外,但父女三人心里却都明白,此事十有*不是意外,高门大户里这样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们虽未亲身经历过也曾听说过,如何不知道其间的凶险?只不过有些话他们不能说罢了。

陆明萱更是满心的焦急与愤怒,本来自前年惊马事件之后,一直都没见那幕后指使再有什么动静,她已经渐渐放松了警惕的,如今却不得不又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了,那人处心积虑的要置陆文逐于死地,可陆文逐与府里任何人都没有利益冲突,且他虽身份尊贵,却也不是那等真正嚣张跋扈之人,也应该不存在与人有什么仇怨才是,那那幕后指使便极有可能是冲着福慧长公主去的,如果真是这样,只怕陆文逐一死,离她真实身份曝光的日子也不远了,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揪出那幕后指使,再不给其任何威胁到她的机会!

------题外话------

昨天因为上午老公调休在家,码了4000字,下午儿子睡着了又码了2000,但今天老公没调休,所以只能等他下班回来后再继续,幸好这样的日子明天再过一天就解放了,不然我真得跳楼了…

☆、第十三回 抽丝

事出紧急,陆明萱与陆明芙只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踏上了回国公府的马车。

一时回到国公府,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荣泰居见陆老夫人,陆老夫人脸色蜡黄的躺在床上,不过才短短十数日不见,就跟老了十岁似的,原本保养得宜,望之只如四十开外妇人的脸上纵横交错的爬满了皱纹,眼角处竟还浮现出了一小片分明的老人斑,显然老人家此番在老毛病又犯和孙儿出事的内外夹击之下,日子很不好过。

陆明萱与陆明芙见此状,心里都很不好受,因见陆老夫人正睡着,便没有打搅她,只是屈膝与服侍在床前的陆明凤和陆明丽见了礼,然后待几人都退到幔帐以外后,才用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轻声问道:“老夫人如今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

陆明凤轻声道:“太医昨儿夜里来瞧了一回,今儿上午又来瞧了一回,说是服了两剂药后已暂无大碍了,但切记得心情舒畅,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幸好两位妹妹提前回来了,祖母自来最喜欢女孩儿的,瞧着我们姐妹几个一块儿服侍在床前,指不定心情一好,病也就跟着好了呢?”

姐妹二人闻言,方松了一口气,陆明萱心里满是陆文逐中毒之事,忍不住又问陆明凤道:“那五哥呢,这会子可好些了?两府可有再查出什么线索来?说来我们姐妹也该去瞧瞧五哥才是,虽帮不上什么忙,也算是我们的情分。”

陆明凤正要说话,里间忽然传来陆老夫人一声模糊的申吟声,姐妹几个忙忙都拥了进去,就见陆老夫人已睁开了眼睛,正有些无神的望着头顶半透明的绡纱帐子。

“祖母,您醒了?”陆明凤忙当先一步坐到了陆老夫人的床头,稍显吃力的将她扶起来靠坐着,又拿一个大迎枕垫在她身后后,方问道:“您可觉着好些了?要喝水吗?”

陆老夫人无力的点了点头,陆明凤正要吩咐陆明丽端水来,陆明萱已先端着一杯温水送到了她面前,她忙接过,服侍陆老夫人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喝了半盏以后,陆老夫人摇头示意不要了,陆明凤忙又拿襟间的帕子与她拭了拭唇角后,才笑道:“芙妹妹与萱妹妹提前回来陪您来了,您不是向来最喜欢孙女儿的吗,如今我们这么多孙女儿围着您,您可得尽快好起来才是。”

陆老夫人又点了点头,偏头看向陆明萱和陆明芙虚弱的道:“你们是知道了小五出事,所以才提前回来的罢?待会儿且瞧瞧小五去,安慰安慰长公主与你们三伯,也是你们的情分。”

在陆明萱两世的记忆里,陆老夫人还没似此刻这般虚弱过,想起她老人家两世以来待她的好,她不由红了眼圈,因忙低垂下了头去。

见她不说话,陆明芙只得自己开口道:“我们待会儿便去瞧五弟,待瞧过五弟回来后再服侍您。”

陆老夫人正待再说,张嬷嬷一脸凝重的进来了,一进来便屈膝给陆老夫人行礼,见陆明萱与陆明芙在一旁,又欠身与姐妹二人见礼:“芙姑娘与萱姑娘回来了。”

原来张嬷嬷是奉陆老夫人之命查一些事情去了,怪道方才姐妹二人回来时不见她在陆老夫人跟前儿,要知道她等闲是不离陆老夫人半步的,更何况如今陆老夫人还病着。

“好了,且先别理会这些个繁文缛节了。”陆老夫人不由不耐烦起来,语气焦灼的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张嬷嬷皱眉摇头道:“还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只查到那上吊自尽的婆子是十三年进的府,因菜做得不错,八年前进了大厨房,为人一直都很本分,虽没有与谁特别交好,也没有与谁特别交恶,素日与人也少有私下往来,她当年是自卖自身进的府,进府前丈夫和孩子都已因病死了,这辈子已无所图,照理应当不会受人收买才是,也许此番她真是不知道那两样食材放到一起会致人中毒,所以才误伤了五爷的呢…”

话没说完,陆老夫人已冷笑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两样食材放一起会致人中毒,府里做那道菜早非一次两次了,怎么先前从未出过事儿,偏这一次出了事儿?而且两府上下谁不知道小五爱吃水里的东西,虾更是最爱?可见必定不是偶然,哼,距离上次小五惊马至今也不过才一年多而已,那起子烂了心肝儿的就又谋害起他来,那人究竟是有多容不下小五,敢这般对待我的孙儿,我这次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将那人揪出来,谁知道下次小五还能不能这般好运,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咳咳咳…”

说着,因说得太多太快,不由咳嗽起来,张嬷嬷忙上前取代了陆明凤,给她轻轻拍起背来,直折腾了好一会儿,陆老夫人方顺过气来,因又问张嬷嬷道:“老国公爷与你大夫人那边,还有公主府都查得怎么样了?”

原来此番陆文逐出事却是因吃了一盘醉虾,本来那醉虾是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伤害的,却不知被谁加了大量的桔子汁在泡醉虾的小瓷坛里,太医来给陆文逐把了脉,又细细查探了一番之后说,虾与桔子汁混合在一起会产生出一种类似于砒霜的毒素,所以陆文逐才会中毒,得亏得他只吃了几只虾,若再多吃几只,只怕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陆大夫人当即便使了人去拿那做醉虾的婆子,后者却说自己没往小瓷坛里加过橘子汁儿,又大呼冤枉,陆大夫人令人用了刑也没能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得先将其关在柴房里,自回去向老国公爷和陆老夫人复命。

谁知道那婆子竟趁机接下裤腰带,将自己悬在了柴房的房梁上,畏罪自尽了,如此最要紧的一条线索便算是断了,所以不止那婆子相关的一切都要查,食材的来源,厨房其他的人,当日上菜的人,连同在席间服侍的人,HIA有两府里能近身服侍陆文逐的人…通通都得查,也所以所以不止老国公爷父子祖孙几个忙得不可开交,陆大夫人与陆大奶奶也是片刻不得闲,不然也不会只有陆明凤与陆明丽在陆老夫人床前侍疾了。

至于陆二夫人与陆明欣,一个自己都病得起不来床了,另一个也要侍疾于嫡母床前,自然也指望不上她们了。

张嬷嬷觑了觑陆老夫人的脸色,才小心翼翼摇头来:“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来…”

陆老夫人不由大怒,猛地拍了一把床头道:“风过留痕雁过留声,只要有人做过,我还不信倾两府之力,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你即刻使人去把老国公爷和你几位老爷夫人都请来,我有话与他们说!”

张嬷嬷应了,自使人请人去了,陆老夫人这才余怒未消的与陆明凤姐妹几个道:“你们几个且瞧瞧小五去,然后便回各自的屋子歇着罢,晚间再过来即可。”

陆明凤忙道:“我们去探完五弟便回来服侍祖母罢,您跟前儿如今可离不得人。”

陆老夫人道:“难道你张嬷嬷并双喜几个不是人不成?你们只管安心的去,有她们服侍我即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明凤不好再坚持,只得领着几个妹妹与陆老夫人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待出了荣泰居,陆明凤因问陆明萱与陆明芙道:“两位妹妹是先回房梳洗一番换身衣裳,整理一下再过去长公主府瞧五弟,还是这会子便过去?”

陆明萱不待陆明芙答话,已先道:“自然是现下便过去,也显得我们探病的诚意更足一些不是?”

陆明凤点点头:“那我们这便过去罢。”

于是姐妹一行被簇拥着去了长公主府,然后径自去了陆文逐住的清宁阁。

她们进去时,福慧长公主正坐在儿子的床前,蓬头垢面满脸憔悴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雍容华贵,说到底现在的她与寻常妇人也没什么分别,不过都是担心儿子的母亲而已。

几人因轻手轻脚的上前给她见礼,见完礼后,陆明凤轻声问道:“五弟这会子可好些了?芙妹妹与萱妹妹听说五弟病了,特意提前回府了,三婶婶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们姐妹即可,我们旁的忙帮不上,帮着跑跑腿儿还是能够做到的!”

福慧长公主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你们姐妹有这个心已足够了,我这边人手多的是,很不必劳烦你们了,你们还是回去服侍老夫人罢。”说着看了眼床上苍白着脸昏睡的儿子:“太医方才又来瞧过了,说只要止住了上吐下泻,能吃进去药了便没大碍了,只是到底伤了元气,得好生将养一段时间才好。”

陆明凤点点头:“我们回去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祖母她老人家,想来她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指不定病也能立马好了也未可知。”

婶侄二人说话时,陆明萱趁机打量起床上的陆文逐来,见他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就跟被晒干了水分的水果似的,整个人都蔫了,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跳脱飞扬?心里不由闷闷的很不好受,且不论她与陆文逐身上到底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只说陆文逐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她便恨极了那个害他的人,冤有头债有主,若那人的目标其实是福慧长公主,那只管冲着福慧长公主去啊,老冲着陆文逐一个无辜的孩子算怎么一回事,老天爷这次可一定要保佑凶手尽快被揪出来!

福慧长公主满心都是儿子,哪里耐烦多应酬陆明凤几个小辈,只又与陆明凤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了她们,至于陆明丽陆明萱和陆明芙三个,在福慧长公主看来,还没有直接与她对话的资格。

姐妹几个只得离了清宁阁往回走。

不想方一走到清宁阁的院门前,便见一身常服的凌孟祈走了过来,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姐妹几个一般,他怔了一下才回神与几人打招呼道:“几位姑娘是来瞧小五的吗?”

陆明凤忙领着妹妹们与他行礼,起身后方道:“我们的确是来瞧五弟的,凌世兄也是吗,可今日好像不是休沐日罢?”锦衣卫与别的衙门又不一样,任何年节都得当班,所以她才会有此一说。

凌孟祈道:“的确不是休沐日,我是告假过来的,而且这几日都不去衙门了,总得小五大好了以后才能放心离开。”如果说一开始他接近陆文逐是抱了几分功利心,更因是陆明萱让他这么做的,那随着与陆文逐相处的日子见长,对他的了解加深,他如今是真拿陆文逐当好兄弟了,如今好兄弟几乎命丧黄泉,他自然要守着他,直至他彻底脱离了危险之后才能安心。

陆明凤点点头,因男女内外有别,到底不好多说且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彼此道了别,各自散了。

回到国公府,时辰还早,因陆老夫人事先便发了话,让她们晚间再过去,所以姐妹几个寒暄了几句,也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子。

十数日不在国公府,又跨了年,本来陆明萱与陆明芙例行该接受空翠阁上下磕头拜年,再赏大家伙儿,还要再出体己银子让大厨房整治两桌席面款待她们的,但才出了如此大事,国公府上下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谁敢在这时候轻狂?不过只见面时与姐妹二人磕了个头,便安安静静的各忙各事去了。

陆明芙与陆明萱,尤其是陆明萱也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琐事,命丹青取了一包散碎银子,拿去让桑嬷嬷按等级分发也就罢了。

她自己则梳洗一番后,将人都打发了,坐到窗前托腮发起呆来,她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又仔细想了一下,以陆文逐的身份和年纪,与人结怨的可能性的确不大,她素日也没听说过谁与陆文逐闹过不愉快,至多也是就哥儿几个之间发生一些小口角小摩擦而已,无论如何上升不到要他性命的高度。

倒是福慧长公主霸道跋扈,从不拿正眼看其他比她身份低的人,对长辈夫君都是动辄给脸色瞧,就更不必说其他人了,无意与人结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再结合前世福慧长公主是在陆文逐惊马事件并她的真实身份为其所知了之后,才病重不治一命呜呼的了,陆明萱几乎已可以十成十的肯定,那幕后主使一再对陆文逐下手,其实真正冲的还是福慧长公主,毕竟福慧长公主身份尊贵,身边女官下人众多,她又大半时间里都待在自己的公主府,要下人绝非容易之事,不比陆文逐,不但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待在国公府,还隔三差五有出门的机会,要下起手自然容易得多。

而且福慧长公主就算再不得今上的意儿,到底也是本朝仅有的两位长公主之一,一旦她出个什么事,宗人府必定是要严查的,为了要福慧长公主的命却赔上自己的命,想来那幕后主使不会那么傻,不然同归于尽怎么着也比这样处心积虑来得省事省心罢?可见那人还是很爱惜自己的性命以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的。

倒不如从陆文逐身上着手,反正谁都知道福慧长公主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可以说陆文逐就是她的命,只要要了陆文逐的命,福慧长公主的命自然也随之去了大半条,再在适当的时候给她另一重击,不愁她不殒命,——前世这一出好戏可就不是按照那幕后主使精心编制的剧本来逐一上演的吗?

想来今生自然也是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她重生了,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坏了那人的好事,迫使其不得不沉寂了一年多时间后才又出手,而且这次出手也没能得逞,那她便绝不会再给其第三次出手的机会,不管用什么方法,她一定要将其揪出来,不仅仅是为陆文逐,更是为自己!

陆明萱暗暗下定了决心,但问题随之也来了,以她的身份和年纪,这样的事是断没有她插嘴的份儿的,就更别说插手了,且她也暂时没有那个能力插手,连老国公爷与陆大夫人一个作为当家人,一个作为当家主母都一时半会儿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了,她能查出什么来?她现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的推测告诉老国公爷他们,让他们不要只查此番之事,最好还能问一问福慧长公主这些年可曾与谁结怨,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只是平白无故的,这话她要怎么与老国公爷说呢,难道直说福慧长公主霸道跋扈,与人结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陆文逐连番遇险其实是母债子偿,那岂不是明摆着得罪福慧长公主吗?关键老国公爷又会不会信她的话呢?

说到底,还是她人小言微啊,若是能借一个说话比她有分量的人之口将这话说出来,只怕老国公爷就会毫不迟疑的相信了,可她能借谁的口呢…念头闪过,陆明萱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人便是凌孟祈,他如今已是锦衣卫了,锦衣卫办案的手段有多残忍且不说,至少锦衣卫的人办案的能力是天下尽知的,若让凌孟祈提出此事,老国公爷自然不会怀疑。

然一想到她和凌孟祈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又迟疑起来,自己一遇事便想到他,又岂能不叫他误会?便是父亲与姐姐知道了,也会误会罢?

但现在的情况哪里容她多迟疑,若再迟疑下去,只怕又要跟上次惊马事件一样,给那幕后主使足够的时间去抹去一应的证据了,那她岂不是又得时时提心吊胆的等着其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出招?

陆明萱想来想去,最终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借凌孟祈之口将自己的推测说给老国公爷听,不过不是她亲自去与他说,而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令丹青设法悄悄儿递话给他。

因忙扬声唤了丹青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丹青便领命自去了。

余下她在屋里无所事事,忍不住又在脑子里过起两府有可能对陆文逐下手的人来,可过来过去,都拿不准到底谁更有这个嫌疑,只得暂且放下,暗想且等凌孟祈给老国公爷提了建议,老国公爷顺藤摸瓜查下去,自然也就能揪出那幕后主使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丹青回来了,屈膝行礼后小声与陆明萱道:“奴婢已经把姑娘的话带给凌公子了,凌公子说没想到姑娘竟与他想到了一块儿去,还说他这便去找老国公爷,此番一定要将那幕后真凶给揪出来,还五爷一个公道,更杜绝以后五爷再遇上类似的险情,请姑娘只管放心。”

顿了顿,又道:“凌公子还说大夫人当时不该任那婆子单独待在柴房,无论如何都该使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她的,不然若这会子人还活着,他也不必做旁的,只叫两个手下来将锦衣卫诏狱审犯人那套手段施展出来,用不上一个时辰,管保那婆子什么都招了,如今少不得只能多费一番周折了。”

陆明萱点头道:“锦衣卫出马,自然再无审不出的案子,只现在人已经死了,说什么也都无用了,只盼老国公爷听了他的话后,真能尽快将那幕后凶手揪出来,还五爷一个公道罢!”若真是如此,就再好也没有了,那样以后不止陆文逐没有生命危险,她也不必再时时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真实身份便会曝光了!

再说凌孟祈在见丹青之前,也在心里将两府有可能对陆文逐下手的人都过了一遍,然后发现并没有谁有更明显的动机,因此也想到了指不定不是陆文逐与人结怨,而是福慧长公主或是陆中昱与人结怨,结果连累到了陆文逐上面去,如今听得陆明萱竟也有这样的想法,他小小的窃喜于二人心有灵犀之余,是半点也不敢耽搁,立刻便去见了老国公爷…

☆、第十四回 脓包

“…我自昨夜起便一直在想,以小五的年纪,能与什么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当那人一再的想要置他于死地?这次且不说,只说前年惊马之事,当时他才多大?就更不可能与人结怨了,而且他虽姓陆,是定国公府的子孙,却生来便有四品佥事的官职,将来也自有长公主府的家业继承,可以说与国公府这边任何人都没有利益冲突,怎么不是别人偏就是他一再的遇险呢?”

“所以我想着,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个角度来看待此事,也许那人不是冲着小五,而是冲着长公主或是三老爷去的呢?毕竟谁都知道长公主与三老爷只得小五一个儿子,一旦小五有什么好歹,比要了他们自己的命还让他们难受…所以我想着,要不问问长公主与三老爷都曾与谁结过仇怨,查查那些曾与他们结过仇怨的人,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子浅见,具体怎么做,还得看您老人家。”

老国公爷精明睿智,也就是因关心则乱,一时没想到旁的方面上去罢了,如今听了凌孟祈的话,茅塞顿开,立刻便打发陆大夫人亲自走了一趟公主府,去问福慧长公主可记得自己这些年来与谁结过愁怨?

可福慧长公主天之骄女,在她看来,她对任何人做任何事,乃至要了那些人的性命都是应该的,难道还有谁敢胆大包天记她的仇,甚至报复她不成,——当然,那些真敢记她仇乃至报复她的人,也一多半是她惹不起的人,所以她遇上了便会直接躲开,根本没机会结仇结怨,便是真有,也是府外的人,手伸得再长,难道还能伸到国公府和她的公主府来不成?那两府上下就该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了!

她压根儿就没把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放在心上过,陆大夫人自然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只得无功而返,回国公府向老国公爷复命去。

老国公爷听了大儿媳的话后,一阵无语,若是换了别的儿媳,他还可以说上几句,可小儿媳却是长公主,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多少得给几分颜面,不由在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当年真该早早与小儿子定下亲事,也免得之后会被迫娶了这么尊大佛回来的;可转念想到小儿子那副贪图享乐,一点刚性也没有更没半点上进心的样子,又觉得罢了,若是换了寻常儿媳,只怕他两口子早闹得不知什么样儿了,如今对方是长公主,至少小儿子不敢闹腾,明里暗里也不敢太荒唐。

因又使人即刻叫陆中昱去。

陆中昱很快来了,却是也想不起自己这些年来可曾与人结过愁,与福慧长公主一样,若是放眼整个京城,与他不合的人倒也有那么几个,可如今儿子是在自己家里被害的,与那些人无论如何扯不上关系,问他们夫妻两个,等于问了也白问。

老国公爷都快被自己的糊涂儿子气死了,只得又令心腹去问陆中昱和福慧长公主身边服侍了多年的人,问他们可记得自家主子曾与谁结过仇怨的?

只可惜正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福慧长公主身边的人虽不若她本人那般飞扬跋扈,也是自来拿鼻孔看人,陆中昱身边的人则与他一样糊涂,也是没能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气得老国公爷暗自发狠,等此番之事了了,他少不得要越俎代庖一回,替福慧长公主管教一下公主府的下人了!

这条思路便只能暂时搁浅了。

与此同时,陆中冕与陆大夫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齐齐使力,将采办上的人并日常与自家供应食材的商家,及当日一应可能会有嫌疑的人又再审问了一遍,好些嫌疑大些的人甚至还动了刑,依然什么线索都没得到。

直把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气了个够呛,陆老夫人因发狠道:“我还不信纸竟能包住火了,给我查,给我狠狠的查,那个畏罪自尽了的婆子与谁住得最近?重点就查那些人,问那些人事发前几日可曾看见谁与那婆子往来过,若她们还不招,就给我全送到顺天府的大牢去,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大夫人闻言,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小心翼翼道:“母亲,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此番五爷虽不幸被人暗算,但上天保佑到底还是保住了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要不…此事就到此为止罢?再这样下去,弄得阖府上下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也还罢了,关键人多口杂的,万一事情传到了外面去,我们家的脸面还要是不要了?就更别说将人送去顺天府的话了,这不是让整个京城都看我们定国公府的笑话儿吗…”

陆大夫人自有自己的考虑,如今过了年大皇子便又大了一岁了,自己女儿也已及笄了,就算皇上再不待见大皇子,他的亲事只怕很快也该提上日程了,若此时自家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名声,岂非是在给自己女儿脸上抹黑?横竖陆文逐只是侄子又不是儿子,且到底还是有惊无险的捡回了一条命来,在她看来事情自然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至多以后让跟陆文逐的人越发经心些,再不给那幕后凶手可乘之机也就是了。

又忍不住暗想,她那位尊贵的妯娌说自己不记得与谁结过仇怨,可她也不想想,就她那副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德行,谁能喜欢得起来?只怕早被不知道多少人恨上了亦未可知,如今她儿子不过是在母债子偿罢了,就算此番真将幕后真凶揪了出来,焉知揪出了一个就不会再有下一个?所以根子还在她身上,她若不趁早改了脾气与德行,陆文逐早晚要被她坑得丢了性命!

只可惜她话还没说完,已被陆老夫人冷笑打断:“都这个时候了,到底是脸面要紧还是性命要紧?小五可是在自己家里被害的,可见那害他之人十成十就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人,就好比家里随时有一条剧毒无比的毒蛇在暗中吐着信子,我们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便会冷不丁再出来叮人一口,更不知道此番是小五,下次会不会就轮到我们大家了,相形之下,脸面算得了什么,所以此番哪怕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我也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那幕后凶手揪出来将其碎尸万段!”

见陆老夫人态度这般强硬,陆大夫人不敢再说,只得觑了一眼老国公爷与陆中冕,盼望父子二人千万别跟陆老夫人一样想,也盼望二人能劝一劝陆老夫人。

好在陆中冕听到了她的心声,沉吟着开口道:“娘,虽说家里潜伏着这么一条毒蛇的确让人想想都不寒而栗,可徐氏的话也不无道理,若再这么查下去,弄得家里人心惶惶还是小事,一旦传到外面去,让人说爹和我‘后宅不宁,内帷不修’也还罢了,关键下面的孩子们还大半都没结亲呢,若是让人知道小五在自己家里都能中毒,别人还不定当咱们家是怎样的乱象丛生,甚而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女孩儿也还罢了,是嫁出去,可男孩儿们却是要娶人家的女儿进门的,到时候又还有哪个好点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进咱们家来,这岂不是误了小四小五小六几个吗?”

儿媳的话可以不听,儿子的话却不能不听,更何况儿子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哪家高门大户出了这样的事都是藏着掖着尚且来不及,就怕影响到自家的名声,继而影响到将来儿孙们结亲,要知道好名声可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只能靠自家悉心经营与维护的,定国公府苦心经营了几代,才有了如今的声望,若是毁在自己老两口儿手里,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陆老夫人皱眉沉默了半晌,才有些没好气的道:“那依你说该怎么着,难道就这样将事情揭过去不成,那小五的苦岂非白受了?还有长公主那里,又该怎么交代?”

说着看向陆大夫人,冷声道:“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你若当时记得使人寸步不离的将那婆子看住,她又怎么可能有机会上吊自尽,如今我们也不至于这般两眼一抹黑,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了!”

这事儿的确是陆大夫人疏忽,她当时因见那婆子满口都说自己是冤枉的,求她饶命,便只当那婆子是个贪生怕死的,毕竟蝼蚁尚且贪生,压根儿没想过她会寻死,又因急着回去向陆老夫人复命,所以一时便忘了要使人看住她,如今陆老夫人怪罪下来,她也不敢自辩,便只是满脸羞愧的低声道:“都是儿媳的错,还请母亲责罚!”

若是换了平日,儿媳都已认错了,陆老夫人也不会再不依不饶,但今日她实是气得狠了,听了陆大夫人的话却是半点也不曾消气,冷着脸又说道:“我如今责罚你还有什么用,说来你主持中馈也这么多年了,却依然这般不老练不周全,看来我得再多教你几年才是!”

这话说得陆大夫人心里一紧,婆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打算趁机又将管家大权自自己手里夺回去不成?

念头闪过,万幸一直没说话的老国公爷开了口:“你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只管高乐你自己的也就是了,还理这些个琐事做什么,老大媳妇此番是做得有些欠妥帖,但你也不能因此便抹杀了她素日管家的功劳,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才想了一下,冕儿的话也有道理,总不能因此番之事,便误了小四兄弟几个的一辈子,而且这样的事一旦传开,只怕满京城的人能记好几十年,到时候岂非连贤哥儿一辈的小的们也要受影响?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陆大夫人方松了一口气,幸好公公明事理,不但肯定了自己管家的功劳,还透露出了此事就此打住的意思,自己女儿总算可以不必跟着脸上无光了。

陆老夫人是最心疼陆文逐这个孙儿,但与定国公府的名声和以后儿孙们的婚姻前程相比,这心疼也只能靠边儿了,因放缓了声音问老国公爷道:“那依您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老国公爷沉声道:“再大张旗鼓的查下去是不能够了,事情已经发生两日了,再查下去只怕消息很快就要传到外面去了,我稍后会亲自去与长公主说,此事到此为止!不过明面上虽到此为止了,暗地里却仍须查下去,万万不能再任那幕后凶手逍遥法外,就把一应有嫌弃的人全捆了,悄悄儿都送出城去秘密看管起来,我会与祈哥儿说,让他拨几个善审犯人的下属与我的,我们家的刑罚那些人能熬住,锦衣卫的可就未必了!”

说到最后,眼里不由闪过一抹狠戾,敢谋害他的孙子,不管是谁,他都绝不会放过!

陆明萱是次日才知道老国公爷决定的,当下便攥紧了拳头,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

那个幕后凶手到底是谁,得有多强的能力多深的心机,才能让定国公府这么多人都摸不到他的一点边儿,就更别说将其揪出来了,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还有福慧长公主与陆中昱也是,糊涂到连自己与人结没结过仇都不知道,前年惊马那一次是她提前提醒了凌孟祈,凌孟祈又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这一次则是陆文逐只吃了少许那有毒的醉虾,所以才两次侥幸捡回了性命的,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陆文逐怎么可能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福慧长公主与陆中昱是怎么做人父母的!

愤怒之余,陆明萱心里更多还是惊惧与绝望,那幕后凶手这般厉害,连老国公爷等人都奈何不得他,她难道还能比老国公爷等人还厉害,能将其揪出来不成?可这次不将其揪出来,谁知道下次他会等到什么时候又再出手,而且谁又能保证下次他就能原形毕露?难道自己就要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与威胁里,惶惶不可终日不成?

不,她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了,她要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再不受任何人的威胁与操控!

是夜,陆明萱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至东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后,才因累极而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不过近乎一夜没睡的成果是,她还真想出了一个应当能将幕后凶手揪出来的法子来,只不过这法子认真说来只能算是个下下策,但事已至此,她已没有别的选择,惟有出此下策了。

一时伴琴伴香两个领着小丫头子进来服侍陆明萱起身,见陆明萱眼睑下一圈青影,伴琴伴香只当她是被府里连日来的风声鹤唳给吓着了,虽说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一早便下了封口令,但她们也多少耳闻了一些陆文逐出事之事,只不过知道得不多,更不敢说一个字罢了,便只是笑道:“姑娘可是还没适应府里的床,还有些择席呢?”一面又命人煮鸡蛋给她敷眼睛去。

陆明萱哪有心情敷眼睛,只道不用,梳洗后简单妆扮了一番,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便命叫丹青去。

伴香与伴琴见她倒像是比以前越发倚重丹青了,心下不由酸溜溜的,可也知道再酸也没用,说不得只能屈膝行礼退了出去,叫丹青去了。

一时丹青来了,见陆明萱无精打采的,屈膝行礼后因柔声道:“姑娘昨儿夜里莫不是又没睡好?其实要奴婢说,姑娘大可不必想那么多的,横竖有老国公爷和老夫人们在呢,这事儿轮不到您操心您也操心不来不是,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陆明萱没法与她说自己睡不着的原因,便只是道:“这两日府里睡不着的人多了去了,又喝止我一个?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待会儿去给凌公子递个话儿,说我有要紧事找他,请他一个时辰后去园子里的观澜亭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