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夫人仍是没好气:“我不驳她的回,她就要抬举得那两个丫头灭过你的次序去了,那李嬷嬷可是我去求皇后娘娘特意赏给你的,结果被她一插手,变成了所有姑娘的教引嬷嬷不说,竟还想让李嬷嬷教那两个丫头!方才也是,她们两个算什么东西,说得好听些也算是国公府的姑娘,说得难听些就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竟还欲灭过所有人的次序先给她们两个做衣裳,她们有那么大的脸面吗?你祖母也不怕折了她们的腰,真不知道到底怎么想的,莫不是你不是她的亲孙女儿,她们两个才是不成,可见是老糊涂了…”
‘了’字的尾音还未落下,已被陆明凤蓦地打断:“娘这些话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当着旁人,可是一个字不能露,不然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见陆大夫人被自己说得讪讪的,到底没有再说后,才放缓了声音低低道:“且不管祖母到底怎么想的,其实接她们入府一事于咱们的将来也并非全无好处,娘请细想,我们这一辈的姑娘里,撇开我不说,四妹妹无疑是前程最好的一个,可长公主不得皇上的意儿,将来无论四妹妹嫁得多好,我们都只能敬而远之;下剩三妹妹说是嫡小姐,可前程还未必及得上二妹妹,二妹妹到底是爹爹的女儿,五妹妹就更不必说了,且她们与我们到底隔了个肚皮,将来会不会向着我们还不好说,祖母也未必肯抬举她们。”
“倒是芙妹妹与萱妹妹,两人都生得不差,尤其是萱妹妹,如今年纪还小呢,已是不俗了,等再大上几岁后,还不定怎生出挑呢,看祖母的意思,将来势必会与她们保一门不错的亲事,若我们现在对她们好一些,将来何愁她们不能成为我们的助力?祖父与父亲说是要当‘纯臣’,也不过就是如今我与大表哥还没…,等将来我去了那边,…添了小的,再让芙妹妹与萱妹妹在祖母跟前儿多下些功夫,假以时日,不愁祖父与父亲不改变主意,到时候何愁大表哥大业不成?”
一席话,说得陆大夫人若有所思起来,片刻方迟疑道:“话虽如此,可她们两个到底是旁支,嫁得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怕就怕她们不但不能成为咱们的助力,反而拖累咱们。”
陆明凤道:“嫁入豪门勋贵人家里做正妻是不大可能,可贵妾乃至侧妃之类呢?若是男方手里有一定的实权,就更好了,实不相瞒娘,我前儿听祖母跟前儿双喜姐姐的意思,只怕祖母接她们两个入府也有为我…的意思,所以咱们现下对她们好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娘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听得双喜竟与当初朱嬷嬷想到了一块儿去,陆大夫人不由越发信了几分这个推测,双喜可是婆婆跟前儿一等一得用的大丫鬟,焉知这话不是婆婆素日无意说出来的?因点头道:“罢了,我听你的,以后再不与她们一般见识便是。”
她一向信服女儿,好些事反倒要女儿来为她这个做母亲的拿主意,如今女儿既说笼络那两个丫头于将来大皇子的大业有利,那她便抬举她们几分又何妨,国公夫人虽也足够体面了,可又如何及得上皇后娘娘的母亲那独一无二的尊崇与荣耀?
陆明凤听得母亲应承了自己,才舒了一口气,笑道:“况因祖母对她们两个太好而不满的可不只母亲一个,娘是没看见方才三妹妹的脸色,只恨不能生吃了她们一般,娘表现得越大度,才越显得她们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也越能让两位妹妹体会到娘的好不是?”
陆大夫人想起陆明雅先前看陆明芙和陆明萱的眼神的确跟淬了毒的刀子一般,点头笑道:“说了一箩筐的话也不嫌口渴,娘都听你的便是,且先喝口茶谢谢罢。”待陆明凤吃了茶,因见时辰不早了,便问道:“老夫人那边只怕该摆饭了,你是过去吃还是就在我这里吃?先说好了,我今儿吃斋,未必合你胃口。”
陆明凤道:“我便跟着娘吃斋又何妨?”说完唤了自己的丫鬟进来,令其去荣泰居回禀陆老夫人一声后,复又低声与陆大夫人说起体己话儿来。
☆、第四十八回 远客(上)
陆明萱与陆明芙在陆老夫人屋里吃过午饭,前脚才回到空翠阁,后脚针线房的人便给二人量体裁衣来了,一共来了四个人,一边量还一边殷勤的说道:“府里姑娘们的冬装依例是八套,外加两件大毛衣裳并四件亵衣,四件亵裤,六双鞋并二十四双袜子,两位姑娘看都要做些什么花色并颜色?早些定下后,奴婢们也要早些着手为二位姑娘做,老夫人与大夫人瞧了也喜欢。”
陆明芙沉吟片刻,正要说话,不想陆明萱已抢在她之前先笑道:“劳烦几位嫂子了,只是我们姐妹初来乍到,并不知道往年府里众位姑娘们做衣裳都是个什么章程,一时间还真拿不定主意,不如几位嫂子先去给几位姑娘也量过了,看她们都是什么章程后,我们参谋参谋再拿主意?也免得大家重复了,总是不美。”
一边说,一边朝伴香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回房取了几个荷包来,不由分说塞到了四人手里。
待送走四人后,陆明芙因压低了声音与陆明芙道:“你方才干嘛不让我说,不是老夫人与大夫人都发了话,先给我们做的吗?针线房的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你这不是成心让人家白跑一趟?”
陆明萱有时候觉得陆明芙是真聪明,有时候却是真蠢,譬如此时此刻,不过想起前世的自己连陆明芙还及不上,便又多了几分宽容,因耐下性子道:“大夫人几时发了话先给我们做?大夫人的原话可是‘先做姑娘们的衣裳’,我们算哪门子的姑娘,老夫人再抬举我们,我们也不是国公府的正牌姑娘,那便不该灭过正牌姑娘们的次序去,不然恨我们的就不止三姑娘,而该引起公愤了,姐姐明白吗?”
陆明芙也不是真想不到这些,只是觉得谁先量体谁后量体并没太大的区别,这会子经陆明萱一说,才惊觉自己的确欠考虑了,不由有些讪讪的,道:“方才是不明白,不过你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陆明萱这才松了一口气,陆老夫人的好意她知道也感激,可她和陆明芙却不能没有基本的自知之明,不然即便有陆老夫人擎天护着,她们的日子也只会越过越难。
半个时辰后,上房内,陆大夫人听针线房的人学了一遍陆明萱的原话后,总算对二人厌恶稍减,道:“还算是两个识趣的,没有拿了老夫人给的鸡毛便当令箭,既这么着,且先待姑娘们都量好并定下最终章程后,再去回她们的话不迟。”
针线房的人领命而去,之后果然待国公府所有姑娘都量完体并各自定下衣裳的花色和颜色后,才去给陆明萱和陆明芙回话。
陆明萱遂和陆明芙尽可能选了与大家都不重复的花色和颜色,并尽量往素淡些的颜色上靠,等衣裳做出来后,看着自然便不如陆明凤等人的光鲜,于是此事方算是无声无息的揭了过去。
却说陆明萱与陆明芙规矩礼仪既已学好,每日下午便也要跟着陆明凤等人去沁芳斋上书画女红并弈棋课了。
因书画和弈棋颇讲究兴趣与天分,而国公府的几位姑娘却并非每人都于此两道上有兴趣,是以这两门课便不是日日都有,而是隔日才有,倒是女红于世间所有女子来讲都颇为要紧,是以日日都有,且比念书的时间还长,每日都必须做满一个半时辰。
女红课的老师是以前针宫局的,穿一件素色衣裳,宽口飞袖,但完全不影响其飞针走线,只见白色的手腕在红色的衣袖间时隐时现,看得人一阵阵的眼花缭乱。
书画和弈棋的老师也都是国公府花重金请来的行内名家,总之在几位姑娘的教养上,国公府是颇下了一番大本钱的。
如此又过得半月,陆明萱与陆明芙都已勉强跟得上陆明凤等人的进度了,只每门功课都显得平平。倒是陆明凤全面发展,门门功课都堪称优秀,陆明雅则棋下得尤其好,陆明丽则女红特别好,姐妹几个也算是春兰秋菊,各擅其长了。
时令进入十一月中旬,果然如陆老夫人之前所说的那样,京城下起了第一场雪,然后天气便一日塞一日的冷起来,陆明萱前世今生都怕冷,于是每日除了上课和去陆老夫人那里请安吃饭之外,其他时间泰半都窝在空翠阁,或看书或与陆明芙一道做针线,倒也不难打发时间。
又过得二十余日,便入了腊月,离年日近,当然天气也越发的冷,陆老夫人怜惜一众孙女儿都是小姑娘家家的怕冻坏了,下令将之前的十日一休改作了五日一休,凡休沐之日便带了一众孙女儿玩笑取乐,十分过得。
这日又是休沐日,陆明萱姊妹们正在陆老夫人屋里赶围棋的赶围棋,解九连环的解九连环,就有丫鬟忙忙的走进来行礼回道:“外面来了两位公子,一位来自越州,说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孙,一位来自临州,说是老国公爷昔年故交的孙子,老国公爷与国公爷已经见过了,很是喜欢,说要留在府里住下,等会儿还要带进来见老夫人,让老夫人先准备着,还说一位公子是至亲,一位是世交,年纪又还小,让姑娘们都不必回避了,也见两位公子一见,省得以后见了面也不认得,白坏了亲朋情分。”
正倚在大迎枕上看孙女儿们玩笑取乐的陆老夫人闻言,不由怔了一下:“越州的侄孙?临州的故交?”
半晌才想起前者应是她三十几年前远嫁越州的庶妹的孙子,后者则应是因功绩彪炳,致仕时特蒙先帝开恩封了广平侯的已故前大周首辅凌时行的孙子,因点头道:“去回老国公爷和国公爷,就说我知道了,让他们只管将人带进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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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远客(中)
方才陆老夫人与丫鬟说话时,陆明凤等人都是听见了的,是以待那丫鬟一离开,陆明凤便问道:“祖母,我们家在越州还有亲戚吗,怎么我活了这么大,竟从未听说过?我原还以为府里的亲戚我不说全部认识,至少泰半还是知道的。”
陆老夫人不由笑了起来:“你才能活了多大,就敢说府里的亲戚泰半都知道了,连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不敢说这话儿呢,你也不怕闪了舌头!”笑过之后,叹道:“别说你不知道你这位姨祖母,这天长日久的,连我都一时浑忘了,说来她也是苦命人儿啊!”
原来陆老夫人的这位庶妹在家时排行第五,因她的生母原是陆老夫人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给陆老夫人的父亲做了通房,便生了这位庶妹,只可惜这位姨娘生产时坏了身子,只熬了一两年就去了,陆老夫人的母亲怜惜她,便将其养在自己膝下,一年两年的,也与自己的亲生女儿没什么区别了。
后来这位庶妹长到十五岁,也是陆老夫人的母亲做主,将她嫁给了越州知府家的二公子,虽不是承继家业的长子,却也生得仪表堂堂,又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是一门面子里子皆有的好亲事。
这位庶妹嫁过去后,夫妻恩爱,次年便生了个儿子,倒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长,那位二公子竟在一次外出时,不然染了病,只撑了几个月便去世了,留下庶妹与儿子孤儿寡母的,虽有公婆明里暗里的贴补,日子依然日益艰难,等到她公婆去世后,就更不必说了;庶妹好容易将儿子拉扯大,儿子也争气,跟其父一样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满以为总算要苦尽甘来了,谁知道儿子才刚成亲不久,竟也一病去了,留下才怀了几个月身孕的儿媳和她,这次却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老夫人说着,又是一叹:“早年你们五姨祖母还时常有信寄往京城,四时八节也总有节礼送到,我还能知道她的近况,等你们五姨祖父去世后,她的信便来得少了,之后更是再无音讯,连你们表叔去世的消息,我都是辗转从旁人那里听说的。满以为有生之年都再听不到她的音讯了,倒不想今日她的孙子竟上门来了,实在是意外之喜,也不知道我那老妹妹这些年可还好,待会儿见了那孩子,我可得好生问问他才是。”
陆明凤姊妹几个认真听完,又问起今日来的另一位客人来:“那那位临州故交之孙,又是什么来历呢?”
陆老夫人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先帝当政时有一位布衣首辅,因功绩彪炳,致仕时特蒙先帝开恩封了广平侯?没错儿,就是那位凌相,凌相祖籍临州,只可惜致仕的第四年便仙去了,当年先帝还特意恩准了凌相的牌位入名臣阁,今日来的那位故交的孙子,想来就是凌相的孙子无疑了。也不知这俩孩子怎么会凑在一起上门来了?”
陆明凤笑道:“等待会儿祖父和父亲领着人进来给祖母磕头时,您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陆老夫人点点头,又道:“你们祖父认识凌相时,凌相才刚中了举,连进士都还不是,可那一身见识气度,却让你们祖父大为佩服,之后便一直交好,当年凌相仙去时,你们祖父还伤心扼腕了好久,说什么‘痛失知己,实乃一生悲事’,今日能见凌相之孙,也算是聊表安慰了…”
话没说完,就听得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给老太爷请安,给大老爷请安,给大爷请安。”
然后帘子一撩,随着一股冷空气裹着雪花飘进来,一位五十来岁,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的老者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还呵呵笑道:“夫人不是每常说咱们家的小子个个儿五大三粗的,往那里一站一点儿都不赏心悦目吗,今儿个我就让夫人瞧瞧,小子也能赏心悦目,一点不比姑娘差!”正是老定国公陆铎。
身后还跟着一名三十余岁,生得与他有五六分相似的男子,则是现任定国公陆中冕,相较于老国公爷的龙行虎步,一看就知是上过战场的人,陆中冕明显多了几分儒雅,又因他久居高位,正当年富力强的不惑之年,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久居上位者的沉稳端凝。
陆老夫人忙领着一众孙女儿给老国公爷见礼,待老国公爷说了‘免礼’,与老国公爷一左一右在上首的榻上坐下,又受了陆中冕的礼后,方问道:“不是说我那五妹的孙子和凌相的孙子都来了吗,怎么不见人?”
老国公爷笑道:“夫人急什么,我让文廷领着侯在外面呢,这便让领进来便是,不过先说好了,你待会儿见了两个孩子可别失态,这可当着满屋子小辈的面儿呢!”
陆老夫人闻言,嗔道:“老太爷说得什么话,就跟我是那没见过世面的无知村妇似的,我也活了五十几岁的人了,纵不敢说这世上没有我没经过没见过的,却也不至于动辄便失态,不过老太爷既这么说了,我倒还真想瞧瞧,到底这俩孩子有什么值得我失态的地方。”
老国公爷但笑不语,只是看了一眼陆中冕,陆中冕便向外道:“文廷,还不快领着你两位弟弟进来?”
“是,父亲。”随着一声清越的男声传来,整间屋子的灯火都跳了一跳似的,定国公府的大爷陆文廷已领着两名少年走了进来。
整间屋子霎时落针可闻,只偶尔听得见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声。
作为一位“未卜先知”的重生者,陆明萱之前方听罢丫鬟来回陆老夫人来了远客,便已知道来者之一也就是陆老夫人的那位侄孙是何人了,只因后者前世也是在与现下差不多的时候来投奔国公府的,——本来后者与陆明萱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内院,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她应当对后者不甚了解的,但后者前世不到十八岁便一举通过了府试与乡试,成为了大周少有的少年举人,之后又蒙陆老夫人做主,将陆明雅许配给了他,奈何陆明雅百般不从,为此甚至不惜投缳自杀,引出一场渲染大波,以致最后婚事只能不了了之,不但定国公府上下都知道,还传到了外面去,所以陆明萱印象才会那般深刻。
只是今日来的另一位客人,陆明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对方会生得这般俊美绝伦,竟让她平白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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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很厉害啊,没错,男主就是故交之孙了,不过他和女主要走到一起,很早得很哈,至于昨天说的猜中了有奖,儿子香吻一枚算不?O(∩_∩)O~
☆、第五十回 远客(下)
要说美男子,前世陆明萱已是见得不少,远的不说,就说国公府的几位小爷,虽陆老夫人说他们一个个儿都‘五大三粗’的,但实则他们个个儿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就更不必说贺知行了,饶陆明萱如今已是恨透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贺知行实在生了一副好皮囊,“京城双璧”之一绝非浪得虚名。
可比起眼前这位少年,陆明萱立时觉得“京城双璧”也算不得什么了。
眼前的人眼若星辰,面若冠玉,鸾章凤姿,朗逸出尘,如明珠仙露一般,甫一踏进屋内,便仿若是天门轰然洞开,满天的星辰都立时璀璨生辉起来,也就难怪满屋子的人会不约而同的瞬间安静下来了,实在是视觉冲击太大了。
相较之下,与这少年一道进来的陆家大爷陆文廷并另一位少年就显得黯然失色多了,虽然二人也生得玉树临风,万里挑一,可三人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知不觉看向前者,而不知不觉便会忽略了后两者,老国公爷方才让陆老夫人‘待会儿见了两个孩子可别失态’,显然更多针对的是他。
“怎么样,夫人,如今你总算明白我方才为何要提醒你别失态了罢?别说你,连我方才乍见这孩子都看住了,再不想他凌秀瑾模样还及不上我呢,竟会生出这般俊俏的孙子来,老天真是不公平啊!”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老国公爷带笑的声音响起,才让满屋子的人如梦初醒般相继回过神来,明白过来这少年便是凌相的孙子了。
陆老夫人不由老脸微红,笑道:“这也不能怪我,谁让这孩子生得这般好,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生得这般好的小子,竟比姑娘家还俊俏,我一时看住了也是情有可原。”说完朝那少年一招手,“好孩子,你过来,咱们娘儿俩说说话儿,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素日都念些什么书?此番来京城是游历还是访友?”
不待后者答话,又道:“你难得来京城,你祖父与我们家老太爷又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你便与我们自个儿的孙子没什么差别了,此番便安心住下,把这里当你自己的家,想住到什么时候都使得,万万不要同我们客气才好。”
那少年确定陆老夫人的话已说完了,才冲陆老夫人行了个礼,微笑着开了口,这一笑又引得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晚辈名唤孟祈,今年十三岁,正是因在家时书念得不好,所以家祖母才会打发晚辈上京来,想让晚辈跟着贵府的世兄们好生讨教一番的,还望老国公爷与老夫人不要嫌我叨扰才好…”
“不会不会,”凌孟祈话还未说完,陆老夫人已一叠声道:“有你这么乖巧的孙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巴不得你在这里住一辈子才好呢,又怎么会嫌你叨扰?你只管安心住下,以后定国公府就是你的第二个家了!”
陆老夫人说完,像是怕凌孟祈反悔似的,忙吩咐陆中冕:“我记得外院小二和小四院子旁的四知馆还空着?你着人尽快收拾出来,让祈哥儿住进去,对了祈哥儿,你带了几个人进京?除了你带的人,其他人便按你兄弟们的例来,八个小子,四个长随四个负责洒扫的婆子可好?”
凌孟祈脸上闪过一抹赧然,“回老夫人,我只带了一个小厮虎子上京来,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人,我祖母有一封信让我带给老太爷和您看,说看过信之后您们就明白了…我日常起居都是由虎子服侍,用不了那么多人,您只给我安排两个洒扫的老嬷嬷即可。”
“才一个小厮服侍你像什么话…”陆老夫人还待再说,陆中冕忽然道:“母亲,孩子们住哪里安排多少人服侍这些都是小事,您不必操心,我自会着人安排好的,彦杰贤侄还等着给您磕头问安呢,您有什么话,要不等孩子见过您后再问?”
陆老夫人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此刻屋里的远客可不止凌孟祈一个,另一个远客还是自己的侄孙,认真说来,可比凌孟祈一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故交孙子亲近多了,可自己却只顾着关心凌孟祈,早将人家忘到了九霄云外去…心里不由浮起几分羞愧来。
不过这屋里只注意到了凌孟祈,而忘记了还有另一位客人存在的绝不仅只陆老夫人一个,事实上,所有人都已忘记了屋里还有另一位远客,也就难怪连孔圣人都会说“食、色,性也”了,长得好的确要占很大的便宜,对于世间的女子来说是这样,对世间的男子来说其实也是一样,更何况凌孟祈长得还不是普通的好。
陆老夫人到底养气功夫到家,心下虽羞愧,面上却并未露出难堪来,而是笑得一脸慈祥的向另一位少年招手道:“好孩子,我是想着你毕竟是我的侄孙,与我是一家人,又与祈哥儿不同,所以才多问了他几句的,你不会怪我罢?”
那少年忙笑道:“彦杰不敢。”说完双膝跪下,给陆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才抬头道:“侄孙赵彦杰,见过姨祖母,祝您老人家福体康健,福泽绵长!”
早被陆老夫人一叠声的命人搀了起来,问道:“你今年多大了?你祖母身体可还好?此番怎么也不说与你一道进京来,说来她自出嫁以后,便再没回过京城了,也不知道如今乍一见面,我们还认不认得彼此?你进京前你祖母怎么也不说先来封信,若是让我知道你要进京,说什么也要使人去连她一并接回来才是…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快起来,有话咱们起来再说…”
陆老夫人正说着,就见才被搀起来的赵彦杰又跪下了,眼里还有泪流出,唬了一大跳,忙又要命人去搀他,就听得一旁陆中冕沉声道:“母亲,五姨母两月前已经去世了,彦杰贤侄如今无依无靠,这才会进京来的。”
“去世了?怎么会这样?”陆老夫人怔住了,“她比我还小两岁呢,怎么会忽然间说去就去了,她苦了一辈子,还没享过一天福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说去就去了呢…”说着,已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第五十一回 眼熟
方才陆文廷甫一将凌孟祈引进屋来,便已吸引住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陆明凤姊妹几个自然也不能例外,本来像她们这样的大家闺秀,是万万不该盯着男子瞧的,这样没规没矩的行为若是让教引嬷嬷看见了,什么也不说上前就是一巴掌,打了之后,做娘亲的还得向嬷嬷道谢,说嬷嬷‘打得好’。
可还是那句话,凌孟祈实在生得太好,别说正值略知人事,情窦初开年纪的她们,连见多识广饱经世故的陆老夫人不也一样失态吗,所以她们虽一个个儿都羞红了脸,依然忍不住不看凌孟祈。
还有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小声感叹的:“若非亲眼所见,我定然不会相信这世间竟会有如此漂亮的男子,连女子在他面前都免不得要自惭形秽。”譬如陆明雅。
亦连向来端庄持重,早早便知道自己将来要嫁入皇家,甚至会母仪天下的陆明凤都忍不住有几分心神荡漾,还是勉强自持住,方未表露出丝毫来。
当然,也有不是纯粹被凌孟祈相貌吸引住才看他的,自然就是陆明萱了。陆明萱自见了凌孟祈的第一眼便觉得后者十分眼熟,就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似的,可她想来想去,都未想到前世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事实上,她不但不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见,不然以后者的相貌,又是那样的家世,她不应该一点印象都没有才是,——那她到底是因何会觉得后者眼熟的呢,这也太奇怪了!
陆明芙听了陆明雅的话,本来还能勉强忍住不说话的,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因与陆明萱小声咬耳朵:“素日里我觉着你已经够漂亮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人,今日方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偏对方还是个男子,可叫这世间泰半的女子怎么活?”
她声音本不大,偏这会子姐妹几个全部挤在一块儿,彼此隔得近,于是都听了个七七八八,旁人且不说,陆明雅是与二人早有过节的,如今听陆明芙这话又摆明了对凌孟祈大为欣赏甚至别有心思,不由越发将陆明芙视为了敌人,一时也顾不得陆二夫人‘无事最好不要惹那两个丫头’的叮嘱了,冷嗤一声,便低声不屑道:“果然是上不得高台盘的,不过就是见了个稍微清俊些的男子而已,就忘记自己是谁了,真是丢尽了我们定国公府的脸!”
陆明芙其实对凌孟祈并没有旁的心思,只是出于对美好事物本能的欣赏而已,谁知道却被陆明雅说得这般难听,她便是泥人儿也得被激起几分血性了,何况她还不是泥人儿,当即也顾不得陆中显和陆明萱素日的叮嘱,不得与国公府的姑娘们起冲突了,反唇相讥道:“三姑娘是在说我呢,还是在说你自己,难道方才那句‘定然不会相信时间竟会有如此漂亮的男子’不是三姑娘说的不成?三姑娘也未免太宽于律己严于律人了!”
陆明雅不妨陆明芙竟敢还嘴,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冷笑道:“我就是宽于律己严于律人怎么了,难道你还真以为你们如今住在国公府里,就与我们是一样的人了?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话没说完,已被陆明萱笑着打断:“我们是人不是东西,三姑娘说与我们不一样,莫不是三姑娘自己是东西?可三姑娘明明不是东西,难道是我们弄错了?”反正她们不得罪陆明雅也早得罪了,如今再想修好什么的纯粹是自己给自己不痛快,又何必白委屈自己?
“你、你、你…”陆明雅气得浑身直发抖,正要再说,陆明凤已低声喝道:“都给我闭嘴,没见屋里还有客人,长辈们也在吗,你们是真想把定国公府的脸都丢尽是不是?”
陆明凤是长姐,又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身份尊贵,素有威严,如今她既已发了话,饶是陆明雅也不敢再有二话,只得悻悻然的闭了嘴,恨恨的瞪了陆明萱和陆明萱一眼,才把头撇向了一边。
彼时陆老夫人已因得知妹妹去世,在放声大哭了,赵彦杰渐渐也哭出了声来,陆明凤等人听见,一时也顾不得各自的那点小心思了,都上前纷纷解劝起陆老夫人来:“祖母还请节哀,姨祖母若是在天有灵,看见您这样,必定也会伤心的。”、“祖母再伤心,也得顾念自己的身体。”
老国公爷与陆中冕也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要紧的是活着的人,咱们照顾好彦杰,便是对姨妹(姨母)最好的安慰了。”
好说歹说,方说得陆老夫人渐渐收了泪,因见赵彦杰与凌孟祈见了孙女们儿都低垂下了头去,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又与二人做起介绍来:“这是我的几个孙女儿,想着你们两个都不是外人,且如今彼此年纪都还小,这才没让她们回避,省得将来彼此见了却不认识,白坏了亲朋间的情分…对了天赐,你说你今年十三岁,是几月的?四月?那你为长,彦杰你呢?十四岁?那我知道了,这是你们大妹妹,这是二妹妹,这是三妹妹,这是五妹妹,县主并非日日都过来,只有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了,这是你们芙妹妹和萱妹妹,是族里显老爷家的两个闺女儿,我因喜欢她们,特意接进了府来养活。”
当下众人忙彼此见了礼,不论是女孩儿们还是男孩儿们,两颊都红红的,煞是好看。
一时陆大夫人与陆二夫人也闻讯过来了,自然又是一番厮见不必细说,一直到老国公爷与陆中冕将凌孟祈赵彦杰复又带出外院去接风洗尘后,荣泰居方算是恢复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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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收走过路过的亲们果然就不收,桑心…
☆、第五十二回 打算
京城的冬天向来冷,早在十月下旬时,已是滴水成冰,更何况之后又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时令也已进入一年中最冷的腊月,如今天气有多冷,可想而知。
可定国公府的内院却因着赵彦杰与凌孟祈这两名美少年,尤其是谪仙一般的凌孟祈的到来,而提前结束了冬天,早早便变得春意盎然起来。
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的打探着有关二人的一切,当然主子们要含蓄得多,下人们尤其是那些下等的丫头仆妇们就没有那个顾忌了,变着法儿的往外院二人居住的四知馆凑,那些有幸见过凌孟祈的人也一下子成了香饽饽,日日都有人找到她们,问凌孟祈到底长得什么样,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那样,比国公府上下所有的女子加在一起都漂亮?
于是不出几日,有关二人的一切便已被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尤其是有关凌孟祈的。
凌孟祈,男,现年十三岁,祖父为先帝时首辅,致仕时特恩准封为广平侯,袭爵三代,父为现任广平侯,系其父之嫡长子,生母早逝。
凌家自凌相之上三代起,便一直单传,到了凌相一辈时,更是年近四旬方得了独子,亦即凌孟祈之父凌思齐,娶妻范阳卢氏之女,后者当年曾有“范阳第一美人”之称,一年后生凌孟祈,想来凌孟祈的好相貌便是承继自其母了。
身为阖家上下翘首以盼多年的长子嫡孙,凌孟祈本该受尽万千宠爱才是,但因其母在生下他的第二年因病亡故,其父次年便续娶了另一位赵夫人并很快生下次子,以致凌孟祈在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尤其是在凌相去世以后,因凌思齐不喜长子,泰半时候都对长子不闻不问,又涉及到爵位传承问题,赵夫人渐渐开始明里暗里对凌孟祈使起坏来,几次都害凌孟祈差点儿活不下去,饶是如此,凌思齐依然对长子不闻不问,凌孟祈在家的日子比个下人好不到哪里去。
还是凌太夫人见儿媳闹得实在不像了,儿子又始终不管,怕再闹下去,白折了长孙的性命,想起当年凌相与老定国公交好,且二人当年还曾于酒后指腹为婚,说将来定要结儿女亲家,儿子一辈没有合适的便结孙子一辈,若是孙子一辈再没有合适的,便继续往下推,并交换了信物,遂修书一封,让凌孟祈带着进京来投奔定国公府。
信上也并没说让老国公爷履行承诺,将孙女儿许给凌孟祈的话,只说凌孟祈不得父亲看重,若再留在临州,怕是一辈子都不能有个像样点的前程了,求老国公爷看在昔年与凌相的情分上,稍微照管提拔凌孟祈一番,并帮他娶一门媳妇儿,让他这辈子虽不至于大富大贵,只要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也就罢了。
这才会有了年关下凌孟祈独身一人上京来投奔定国公府这一出。
以上这些资料都是陆明萱根据这些日子自丫头婆子们口中听来的信息初步整理出来的,当然并不是陆明萱有意要听这些,实在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空翠阁上下包括陆明芙都在关注着凌孟祈,她想不听都难;而为何要将这些信息整理出来,倒不是陆明萱对凌孟祈有什么想法,却是她始终觉得前世一定在哪里见过凌孟祈,且事情还颇要紧,只不过如今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但并不意味着她一直都想不起来,万一她哪一日就忽然想起来了呢?如今能多了解一些也算是有备无患。
至于那些丫头婆子们都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些凌家秘辛的,陆明萱就不得而知了,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千万别小瞧了这些底层人,她们自有她们的消息渠道,用好了往往能事半功倍,但往往坏事的也多是她们,这便是老话“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的由来了。
她只知道,自得知了凌孟祈虽身为广平侯的嫡长子,却极有可能承袭不了爵位与家产,甚至连家都再回不去,此番进京身上也只得凌太夫人悄悄给的一百两银子,如今早已花光,住进四知馆的第一日几乎连打赏下人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以后,国公府除了本就尊贵,对凌孟祈也没什么想法的陆明凤以外的几位姑娘对他的兴趣一下子锐减,毕竟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换来一个好前程,尤其还是在老定国公与凌相曾有婚约的情况下,万一她们表现得稍稍热情一点入了凌孟祈的眼,被他求到老国公爷跟前儿去,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偏本朝律例又不曾明文规定爵位家产必须传与嫡长子,而以她们在定国公府的地位,老国公爷与陆中冕也不见得会为她们出头,在她们嫁过去后帮着凌孟祈争爵位,若是换了陆明凤和陆明珠倒有可能,这点自知之明她们还是有的,——果然绝代佳人什么的都只适合远观,她们这些凡夫俗子还是过她们平凡俗气的日子更合适!
陆明萱知道了凌孟祈的大体情况后,便不再将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转而暗地里关注起赵彦杰来。
赵彦杰虽父母早亡,前不久唯一的亲人祖母也去世了,据说家里还因着连番变故,早将能变卖的都变卖得差不多了,如今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家无恒产,不然也不会进京来投奔陆老夫人这个多年没有往来的姨祖母,说来是真不幸,凭哪家稍微疼爱女儿些的父母都不会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但反过来说,正是因为他没有父母亲人与家底,于陆明萱来说,才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夫婿人选,尤其还是在她知道他四年后会一举通过府试与乡试,成为一名少年举人的情况下。
本朝律例,只要中了举人便可以去吏部候缺了,当然,区区举人自是谋不到多好多肥的缺,但陆明萱是知道陆老夫人心里对她愧疚的,只要定国公府愿意出面,想来将来赵彦杰要谋一个稍稍好一些的缺还是不难的,她也没别的要求,只要能离京城远远儿的就好。
陆明雅自诩公府嫡小姐瞧不上赵彦杰一介穷酸举人,她却觉得这门亲事再好也没有了,那就让她来将这个原来的死局给破了罢,如此便能一举几得,皆大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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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小年(上)
陆明萱心里虽已初步锁定了赵彦杰为自己未来夫婿的备选人选之一,面上却丝毫不曾表露出来,甚至在陆明芙面前都未透露过一丝半点的口风,毕竟她如今才九岁,谈这些还为时尚早,且赵彦杰人品如何,也还有待观察考验,饶是她恨不能即刻便离开国公府,却也不想就这么草率的定下自己的后半辈子,再重演一次上世所嫁非人的悲剧。
是以接下来的日子,陆明萱是先前怎么过,如今仍怎么过。
喝了腊八粥,离年越近,过年的气氛也越发浓厚起来,因定国公府的亲朋故旧并部将们都自各地打发了人进京送年礼,扬州老家族里的年礼并国公府名下各庄子铺子的出息收益也陆陆续续送到了,饶陆大夫人能干,彼时也难免有些个分身乏术,有时候一忙起来,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遂回了陆老夫人,让陆明珠陆明丽暂时停课几日,帮自己打打下手。
谁想此事又被陆明雅知道了,也到陆老夫人跟前儿请缨,说自己与陆明欣‘虽愚钝,帮着大伯母跑跑腿儿还是可以的’,她话说得漂亮,姿态也放得足够低,陆老夫人不好回绝,以免旁人说她苛待庶子一房,说不得只能答应了让陆明雅陆明欣也暂且停课,去陆大夫人的上房帮忙。
本就只有六个人上课的姑娘学堂,如今一下子便去了四个,自是不好再开课,于是陆明萱与陆明芙也只能跟着停课,每日里不是在空翠阁自娱自乐,便是去荣泰居承欢陆老夫人膝下,只盼日子过得再快一些,早些到除夕之日,那她们便可以出府家去与陆中显团聚了。
依照陆老夫人的本意,是连年都要留姐妹二人在国公府过的,但陆明萱与陆明芙都坚持要回去与陆中显一块儿过年,说是总不能连过年都让陆中显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陆老夫人无奈,只得松了口,答应让二人除夕之日祭过祖后与陆中显一块儿回去,但初五就得回来,因为历年初六至初九都是国公府请吃年酒的日子,可以藉此机会将二人介绍给各家的夫人小姐们认识,于二人的将来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陆明萱知道陆老夫人这是为她们好,虽舍不得陆中显,自己也想趁那几日去新开的铺子上瞧瞧,到底不好再违逆陆老夫人的意思,只得答应了除夕回去,初五回来,至多到时候将行程再安排得紧凑些也就是了。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北方人是二十三过小年,南方人则是二十四,但不管是二十三还是二十四,大家都很重视小年就对了。
是日,定国公府一大早便祭拜了灶神,然后扫尘贴符,到处都一派热闹景象,到了晚间,还有家宴。
虽是定国公府的家宴,因陆老夫人一早便发了话,让陆明萱与陆明芙也参加,是以二人早早便换了新衣裳,去了荣泰居,待会儿的家宴就摆在荣泰居的敞厅。
陆老夫人今日也换了一身绛紫色团花牡丹的新衣,戴了翡翠头面,看起来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一见陆明萱与陆明芙进来,便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早,莫不是想着今晚上有好吃的,已经等不及了?”
陆明芙笑道:“不怕告诉老夫人,正是想着今晚上有好吃的,我和妹妹连午饭都没吃呢。”
陆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向一旁的张嬷嬷道:“这些日子有她们姐儿俩时常过来陪我说话,日子都过得快一些。”
张嬷嬷笑道:“我原还以为只有我有这个感觉呢,原来您老也有同样的感觉,也不枉两位姑娘的一片孝心了。”
陆老夫人冷笑道:“可笑那起子眼皮子浅,上不得台面的糊涂东西还每每说我偏心呢,也不瞧瞧芙丫头与萱丫头都做了什么,她们又做了什么!”
正说着,有小丫鬟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回老夫人,二老爷与二夫人并三姑娘五姑娘六爷来了!”
陆老夫人便也不再多说,向张嬷嬷一点头,后者便迎了出去,少时引着陆中景一家进来了。
大家寒暄了一番,陆中冕一行也到了,除了陆中冕与陆大夫人并大房的两位爷陆文廷陆文迁两位姑娘及陆大奶奶以外,凌孟祈与赵彦杰也赫然在行列当中。
虽说过去这段日子以来,国公府的姑娘们对凌孟祈的心思早不若一开始时那般热络,但也没谁规定过多看后者一眼便要嫁给他不是?是以凌孟祈依然一进到厅里,便成了众人明里暗里关注的焦点。
而凌孟祈也的确当得起众人关注的这个焦点,只见他一身月白色竹节纹锦袍,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因还未及冠,乌黑的头发只以一根碧玉簪子绾起,比之当日进府时简衣轻装的俊秀无双,又更多了几分清雅雍容,端的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出于对美好事物本能的欣赏,陆明萱也忍不住多看了凌孟祈几眼,才移开了目光,然后在心里感叹,也不知道广平侯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惊才绝艳的儿子,还是嫡长子,却一直视其为无物,别说悉心教导栽培了,连基本的体面尊重都吝于给他,致使他不得不大年下的来投奔故旧,寄人篱下,广平侯是有多恨凌孟祈?他又为什么这么恨凌孟祈?还是果真应了那句话“有了后娘便有后爹”?
陆明萱胡思乱想之际,陆老夫人已拉了赵彦杰的手在嘘寒问暖了,与几位姑娘一样,陆老夫人如今待凌孟祈也不若先时那般热情,原因自然也与几个孙女儿一样是碍于那个婚约,陆明凤与陆明珠且不说,是绝对不可能许给凌孟祈的,便是陆明丽陆老夫人也舍不得,广平侯府的水明显深着呢,她怎么舍得自己亲生的孙女儿去趟那趟浑水?连陆明丽都舍不得,陆明萱陆老夫人自然更舍不得。
陆明雅与陆明欣倒是合适,可陆老夫人又舍不得白让凌孟祈被二人糟蹋,所以唯一的法子,便只能待凌孟祈冷淡些,省得给了他什么错觉,以后横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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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小年(中)
在一室的热闹中,老国公爷走了进来,包括陆老夫人在内的所有人忙都矮身行礼,老国公爷呵呵笑着摆手道:“都起来,难得今儿个过节,且不必拘谨。”
坐下后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凌孟祈,不由笑道:“这些日子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要什么缺什么只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我与你祖父是过命的知己兄弟,他的孙子便是我的孙子,这里也是你的家,可不要委屈了自己才好。”
老国公爷笑着,神情渐渐带上了几分欣慰,又有几分怀念,凌孟祈的样貌其实与凌相并没什么相似之处,但他的气质却与年轻时的凌相很相近,看着他,老国公爷不免就想到了自己的年少时期。
凌孟祈见问,忙恭声答道:“住得很习惯,色色都不缺,您老人家只管放心。”
老国公爷就笑得越发欣慰了,点点头正要再说,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唱喝声:“长公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