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自然也是会弹琴的,只是她那方九霄环佩不在身边,不然她也定要露一手给龙莲看看。

她自问琴艺是比不上龙莲,但九霄环佩的音色清丽,完全可以弥补她技术上的不足,勉强在草原第一乐师的跟前也能露露脸。

至于乞力浑的乐器想来也是根据大周朝的乐器改制而来,虽然有些不同,但稍微上手也能知道用法,只是她如今懒得去做罢了。

能够听到最优美的琴鼓之声,哪里还用得着她献艺呢?

若是此刻还有其他人在营帐中,一定会十分诧异,龙莲一直是副生人勿近的脸孔,有时候连乞力浑王卓奥的面子也不卖,怎么会对长安这般迁就顺从,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别看龙莲平时冷漠惯了,但实际上心性却像小孩,若是有人宠着惯着,虽然他仍然可能不拿好脸色待人,但终究是要亲近几分的,就像现在的长安和他。

一曲罢,龙莲嗔了长安一眼,“也就你敢这般使唤我,若是换了别人,看我不灭了他!”

龙莲臭着脸说了一句,长安却是笑得花枝乱坠,伸手便在龙莲脸上捏了一把,那滑腻细嫩的感觉让人爱不释手,与小墨儿有得一拼。

自从给龙莲施针时,长安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肌肤,这便有了手瘾,无事总要吃点豆腐,这是毫无邪念的,也仅在俩人独处之时,或许潜意识里,长安是将龙莲当成了一个孩子,一个孤僻中带着点倔强的孩子,这让她的母性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长安也知道自己是亦发大胆了,只是身在乞力浑,她也没有一个可以谈心的人,唯有面对龙莲时她才有几分难得的自在。

罗雅虽然也一直向她示好,但她总觉得这个女人的心机太深沉了,若是将来罗雅真要接回小墨儿,也不知道她该不该放手。

也许,每个母亲都会为了自己的孩子铺好了未来的路,而她们总觉得这样对孩子才是最好,但这条路是否真的适合小墨儿,如今的长安不得不打上一个大大的疑问。

至于沈玉环,最近也是神神秘秘的,长安要寻她时总不在,也不知道成天在忙活些什么。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龙莲侧了侧身,却仍然没有躲过长安的荼毒,一张白皙的脸蛋煞是便染上了一抹嫣粉,看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动人之姿。

长安一时之间看得有些呆了。

她是知道某些地方有男子好小倌这一口,白皙细嫩的皮肤,堪比女人娇柔瘦弱的身段…

虽然龙莲算不得最美,但那一举手一投足间却自有令人迷醉的风姿,更不用说他还尤擅音律,这算不算是色艺双绝?

她心里猛地跳出一个令人震惊的可能--龙莲不会是卓奥养的那啥吧?

对于这一点,长安识相地保持了沉默,只点头笑道:“谁让你皮肤那么好,和我儿子有得一拼!”

“那等我眼睛好了之后,陪你一同去看看小墨儿。”

龙莲只是这样一说,哪里又会真生长安的气,如今敢这样和他笑闹的,除了长安再没别人,他很珍惜这样的缘分。

再说,虽然他的武功有一大半都用来压制体内的毒素,但随着长安的治愈,他的武功也在慢慢地恢复中,若是他不喜欢,即使眼睛看不到,但想要躲开长安的碰触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至于小墨儿的事长安在他面前提起过,只是掠过了小墨儿的身世,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往往更能获得别人的怜惜,从前的龙莲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是他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而已。

“那说好了…不过要是卓奥到时候不准你离开,你可别怨我!”

长安有些促狭地眨了眨眼,虽然龙莲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大抵能从她的口气中猜出几分,不由板起了脸色道:“少想些有的没的,我与卓奥的关系根本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大家想的哪样?”

长安感叹了一声,原来还有人与她是一样的想法,看来龙莲也不似这般后知后觉,感观敏锐得很,也许这就是目不能视的一大好处。

“他对我好,是因为我救过他,我还会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帮他解决了许多困难,所以他视我为朋友知己,甚至座上宾,明白了吧?!”

这是龙莲第一次向别人解释得这般清楚,当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人生重新来过,他却延续了前一世的性子,也许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易。

卓奥是他碰到的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也许也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和需求,这些他都不介意,若是朋友之间没有相互维系的利益共同体,那么这种关系也绝对不牢固。

卓奥稀罕的是他脑中各种千奇百怪的新奇想法,而他求的不过是乞力浑部族对他暂时的庇护。

这个地方毕竟是不属于他的,自然他也不是大周朝的人。

这一世他的家在更远的南方,要跋山涉水远渡重洋,若是治好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去。

这个问题现在想来头痛,龙莲索性将它丢在了一旁。

“知道了!”

长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而跪坐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这次改用双手捏着龙莲的脸,“这样用心对我解释,你可总算是把我当朋友了。”

龙莲绷了绷脸皮,缓缓地转过脸去,下颌一扬,颇有几分冷然道:“谁将你当朋友了,少臭美!”

“好了,是我将你当朋友行了吧,是我高攀,是我自作多情!”

长安吐了吐舌也不在意,知道龙莲喜欢听她说好话,果然没几句这小子便眯了眯眼,唇角噙着一抹偷偷的笑意。

长安无奈地摇了摇头,龙莲这性子不是孩子是什么,果然她用这种不同于常人的态度对待于他才是完全正确的。

半晌后,才听龙莲问道:“你与秦暮离当真是一对恋人?”

他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像长安这样的女子与什么样的男子才般配,秦暮离听说是很厉害的,至少异族人中风闻他的传言都是止不住地色变。

这样的男子,应该是英武顽强的,或许与卓奥比起来也不相上下吧?

“算是吧!只是家里有些麻烦!”

长安撑手在颌间,轻轻地叹了一声。

本来十月是预备回汴阳参加紫鸳的婚礼,如今是注定赶不上了。

还有朱英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是一个女孩还是男孩呢?会不会像她的小墨儿一般可爱,有一双清透至极的黑眸?

“若是家里不赞成,就私奔呗!爱情本就是两个人的事,管其他人做什么?”

龙莲不以为意地轻噘了唇,长安成过亲又和离过带着一个收养的小孩,这也没什么,对于现世的人来说再平常不过,婚姻本就是自由组合,若有那么多顾忌,那还不如远远地走开,不要招惹。

“你说的倒简单!”

长安瞪了龙莲一眼,她曾经或许也这样想过,但到底做不出私奔的事,若是不能嫁于秦暮离,她就退一步,与他相好就成,名分什么的,她真的不介意了。

“是你们想得太复杂了!”

龙莲不以为意,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的确不能和现世人相比,有些观念是根深蒂固的,他知道多说无益,不由转了话题,若有深意地道:“这样想想,你二姐倒是比你看得开!”

“嗯?”

长安一怔,没明白过来,“看得开什么?”

沈玉环貌似与龙莲没什么交集,怎么反倒被他关注起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长安回想起这段日子沈玉环略有些怪异的行径,不由眉心一紧,一把握住了龙莲的手,皱眉道:“我二姐到底怎么了,你快说给我听!”

被长安擒住手腕这一问,龙莲脸庞上被长安捏过后已褪下的红晕又浮了上来,他不由撇过了脸,压低了声音道:“卓奥和你二姐…他们那个…你知道的…”

龙莲说到这里反倒有些扭捏了,没办法,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没碰过女人的,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天生的洁癖,倒是长安成了唯一的例外。

“啊?!”

长安听得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沈玉环竟然和卓奥…

龙莲口中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她自然能够猜到几分,男女间不就那点事吗?难不成卓奥还有闲情与沈玉环吟诗作画鉴赏风月不成?

这个消息让她太震惊了,或许整个乞力浑的人都看出苗头了,偏她还蒙在鼓里。

不行!

回去一定要逮住沈玉环,好好地问个明白!

听着长安快速收拾了医箱,连话也不交待一声便风驰电掣地奔了出去,龙莲无奈地笑了一声,一手抚在自己的面颊上。

自己的皮肤真的有这么好吗,竟然让长安这般喜欢?

看来以后他要更加注重保养了,这西北塞外风沙可是大着哩,稍一不留神这身细皮嫩肉可就要给毁了,他养了这么多年,想想也不忍心。

就算只是为了自己这身嫩肉着想,他是不是也应该考虑治好了眼睛后换个地方住住?

寻牧人的队伍在乞力浑部族落脚的第三天傍晚,乞力浑王卓奥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部族中凡是能上得了台面的勇士都受邀而来,一时之间,能容纳百人的宽敞营帐被坐得满满当当,只余下中间大概五丈左右的圆形空间,以便于侍女们穿插左右,斟茶倒水。

乞力浑王自然坐在营帐的正中,在他下首的位置呈圆形盘旋开来,满满地围了个内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沈玉环刚刚跨进营帐,见着主位之人时已是眼睛一亮,正想向卓奥而去,却被长安一把握住了手腕,只听她冷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二姐若是还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就别往那一堆女人里挤,那可都是卓奥的妃嫔,你可要想清楚了。”

沈玉环全身一颤,略有些心虚地望向长安,只嗫嗫道:“我就是想同他在一起,他也喜欢我。”

沈玉环总是避着长安,那也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怕长安问及她什么,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可想起那一夜,她又觉得无限美好,只觉着心肝都在颤,她忘不了卓奥带给她的那种美妙的感觉,那强健的臂膀,那结实的胸膛,那可以让她为之疯狂的极乐之巅!

长安扳正了沈玉环的肩膀,目光与她对视着,正色道:“二姐可是想清楚了,难不成你要留在乞力浑,只为成为卓奥的妃嫔之一?难道你忘记了大周与乞力浑如今的胶着之势?”

“退一步说,若是你真的嫁到了乞力浑,身份地位不顾,今后你还能回到大周吗?你让沈家的人有什么颜面再撑起偌大的国公府?”

沈玉怀一怔,目光刹那间便直了,她没有想过那么多,她只记得卓奥带给她的快乐,她只记得身心的愉悦,那一瞬间,她忽略了俩人之间的种种障碍,忽略了大周与乞力浑,更忽略了他身边如云的女人。

长安这一说,犹如当头棒喝,震得沈玉环骤然清醒过来。

其实,她当初求的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她从来没有想过那是自己的一生。

乞力浑,注定不会是她落脚的归处,而卓奥,怕也只能成为她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

可想到这里,沈玉环仍然有些不舍,隔着攒头的人头,隔着喧闹的人声,她痴痴地看着高坐主位之上恣意谈笑大碗饮酒的英武男子,眸中到底是浮现出了一丝酸楚的泪光,难道他们的缘分真的只能尽于此吗?

“三妹,我知道了。”

沈玉环低垂了目光,袖管抹过擦去了那欲落的泪花,她默默地向着另一端的位置而去。

长安叹了一声,心下却是略微放松了些,还好沈玉环没有魔怔,至于这段露水姻缘,她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卓奥有那么多女人,他怎么会真正地在乎沈玉环呢?怕也只是玩玩罢了。

退一万步说,若是卓奥有那么一点真心,怕是她也要鼓励沈玉环执着于爱情了。

可这并不是爱,只是欲的需求罢了。

从长安踏进营帐的那一刻起,秦暮离的眼睛便没有离开过她,暗色的眸子仿若缀上了繁星一般,闪着惊人的亮光。

那一身华丽的异族长袍衬托着他朝思暮想的那张容颜,他只觉得心都醉了。

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心与惧怕统统化作了那一声庆幸的喟叹,他就知道,聪明如她定会想尽办法保全自己,等着他来救她的那一天。

看长安那模样,过得还不差,至少没有成为围绕在卓奥身边的众多女人之一。

沈玉环的出现倒是让秦暮离微微诧异,只看这个女人的目光,他便知道沈玉环多半已和卓奥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秘密是什么,相信明白人一看便知道。

只是长安落坐的地方…秦暮离不禁微微皱眉。

那个男人,好似是乞力浑的乐师,叫做龙莲,虽然双目失明,可看他坐的地方,想必在乞力浑的地位也是不低。

见着长安落座,龙莲看似无意之间,实则怕是早已经准备着的一杯果汁酒便递到了长安的面前,那种默契的亲昵让秦暮离本能地升起了一股不悦,眸色一暗,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由缓缓握成了拳头。

正文 第【122】章 醋海生波

美歌一直坐在秦暮离的身边,自然便留意到了他的一举一动,此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心神一滞。

对面的女子一身白色闪银缎的华丽长袍上用织锦的彩线绣着朵朵盛开的芙蓉花,对襟立领的襟口上镶着一圈米粒大小的粉色珍珠,在火光映衬下闪着莹润的光泽,衫着那张鹅蛋小脸犹如月中仙子一般高贵美丽,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是优雅与矜持,看着便让人生不出半分的亵渎。

连身为女人的美歌都看呆了,遑论是其他男人?

美歌咬了咬唇,那个女子一看便不像是异族人,即使她穿着最尊贵的异族华服。

她不排斥他族的女子,但却直觉里不喜欢对面的女子。

难道阿离喜欢的便是这样娇柔纤细的女子?而不是她这种高挑健美的?

她从来没有过问阿离的身份,那也是出于一份信任,只当他是四处寻牧之人,这种个人行为在草原上也相当普遍,那更是代表了一种胆识和勇气。

可如今细细看来,阿离的眉宇间虽然荡漾着一股粗犷与野性,但那好像并不是原本的他,藏在英勇与强势背后的却是一份细腻与从容,甚至还有一丝贵族式的优雅…

而这些,却是一般的异族男子根本不可能具备的。

美歌猛地一滞,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的男子。

难道他…难道他竟然是大周朝的人?

“阿离…”

美歌有些惊慌失措地扯了扯秦暮离的衣袖,若他真是大周朝的人,那么如今身在乞力浑,岂不是羊入虎穴,有去无回?

但前提却是有人提前洞悉了他的身份…

美歌有一时的慌乱,但想到这一点却又是慢慢放下心来,所谓关心则乱,又有谁同她一般是时刻注意着阿离呢?

寻牧人虽然也是异族人,但因为他们四处游走居无定所,亦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异族,对大周朝的人并没有太深的敌对意识。

若是阿离真是大周朝的人,只要她喜欢,只要她做为牧长的爹爹不反对,这样他们还是有可能在一起的。

“怎么了?”

见着美歌的脸色变幻不定,似喜似忧,秦暮离微微皱了眉,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长安吸引了去,此刻已是没有应承她的心情。

如今他虽然混进了乞力浑,但也怕自己的样貌被人认了出来,此刻已是戴了一顶圆毡帽,尽量将帽沿给压低了,挡住有心人探寻的目光。

“没,没什么…”

美歌不想多生事端,赶忙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秦暮离,这才略有些羞涩道:“阿离,你是喜欢那样的女子吗?”

说话之间,美歌已经伸手指了指长安的方向,她与龙莲并排而坐,一个清丽文雅,一个冷然傲气,看起来倒极是登对,她的目光中不由充满了一丝羡慕。

秦暮离微微一怔,以为是自己的表现让美歌看出了端倪,心下有些不确定,却又听得她道:“那个男子是草原第一乐师龙莲,听说是乞力浑王的知交好友,在这里的地位斐然…与那女子也是极登对的。”

“是吗?”

秦暮离暗暗沉下了脸色,长安这样美好,有喜欢她的男人不奇怪,但他却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里长安会忘了他?

一定只是那个叫龙莲的乐师自作多情罢了!

虽然是这样,但看着长安对着龙莲笑语嫣然,秦暮离的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一双拳头紧紧地握在了膝头。

他一定要找个时间单独与长安接触,若是可能,他真想立马带着她离开乞力浑!

可如今骤然多出了个沈玉环,要怎么办,他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沈玉环从前的种种劣迹还犹在眼前,若是将她也一同救走,那长安会不会有意见?

但她毕竟又是长安的姐妹,若是见死不救,留她一人在异族自生自灭,想来又是心狠了些。

秦暮离有些矛盾,只待与长安商量之后再作定夺。

只是如今看着长安这般光鲜亮丽,巧笑倩兮,他有些迷惑了。

她是否也如他一般这样期待彼此再相见?

“阿离…”

美歌摇了摇秦暮离的衣袖,跪坐在他面前,上身趋近了几分,执起酒坛便又为他满上了一碗,这才道:“马奶酒不烈,对你养身子最好,起初他们还要灌你烧刀子酒,让我给换了下来!”

这样的殷殷细语小意温柔,却是打不动秦暮离此刻刚硬冷漠的心,他一拳头捶在了长条的束腰黑漆木案桌上,震洒了斟满的马奶酒,也让美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目光好似要喷出火来,只因见着对面的龙莲竟然调笑似地将一朵小白花插入了长安的发鬓间!